第八十三章 八十三
是許生。
他怎麼會在這兒,我帶着疑惑走近他。
大概是太專註了,許生並沒有發覺有人過來,他逗弄一隻小奶貓,我定睛一看,是好多隻。
腳步聲近了,他回頭一看,朝我笑道:“你怎麼來了?”
“這話應該是我問吧。”我板著臉問,昨晚的事情我還沒有和他算賬呢,方南也因為這樣對他不再信任。
早上根本沒有想到許生一點,甚至都不知道晚上他是去哪兒的,留下還是離開。
他絲毫不介意我的冷漠,抱起一隻小奶貓,輕柔地撫摸,“我常來這裏,幻想你還在我旁邊……在這裏逗弄貓。”
“你昨晚在墨林住下了嗎?”我漫無邊際地找話題。
他搖頭,“聽完方南的求婚我就離開了,恭喜你們了。”
這便是他,殘忍的他,居然還能說出恭喜,如果是康劍的話我是堅信不疑,但是從他口中說出怎麼聽都有一種滑稽的味道。
“那謝謝了。”我譏笑。
“還記得你養的那隻奶貓嗎,這些是它的孩子了。”他站起身來,挺拔的身子顯得落寞,他太憔悴了。
憔悴得我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它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屬於背叛,生死與我無關。”我冷冷道,丟下他上樓,走到一半時許生衝著我大喊:“真的是這樣嗎,你難道忘記了我們的過去,你才是最殘忍的人。”
我怔了怔,轉而揮灑轉身,“許生,或許我真的心狠手辣,但你是最沒有資格說我殘忍的。”
這世界上最殘忍的是他,而不是我,他不信任我,我大可以拋棄曾經的一切。
“可我過去……真的很愛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他忽然把一隻奶貓往地上扔,只聽得刺耳的聲響,我閉上眼睛,很想衝下去阻止。
但還是沒有,宿命就是宿命,也許那隻貓就是該死。
我一想到所剩下時日不多了,無心和他爭吵過去的事情,只是淡淡道:“你不該拿無辜的生命出氣。”
想想我以前有多愛貓,可以省下自己的錢去買食物給流浪貓。
變了就是變了,有什麼好說的。
二樓書房、畫房都找遍了,沒有留下了什麼可以探尋的痕迹,我把所有的書都取下來,一頁一頁翻,祈求可以找到答案。
還是沒有。我還是失望了,唯一發現的是父親的日記本。
沒有日期,沒有標註什麼,只有薄薄的一個本子,記敘了一些事情,前面的是他和我生母的兒女情長。
接着是離婚,他寫的悲憤,後來就是喝酒賭博,徹底墮落,隔了一大段沒有寫下去。
繼續寫的應該是遭人毆打,腿殘廢后,他寫得很馬虎,字很大,歪歪扭扭的。
我仔細看了最後一頁,居然是葙奶寫的。
“我從未做過任何一件後悔的事情,但逼我的孫女去接任墨林,讓她變得完全不像以前的她,這是我最後悔。活了一輩子,我還能記得以前當初組織墨林的時候,積攢錢財為一個男學生,他拋棄了我。後來就莫名規定了墨林的人不得有婚配或者感情,但因為這樣的人太少了,我只是規定了幫主不得有任何的感情。
“直到遇到他。我背叛了幫派,做了很多錯事,我們也斷了。我退了墨林,後來被李家人接受了,再後來我隨便找了一個丈夫,認為度過一生了結吧,然而丈夫不大解風情,又是一段不告而終。
“始終不知道我活了八十多年到底幹了些什麼,青春給了墨林,中年給了孩子,老年難道給了愛情。或許吧,這個筆記不懂能否被人翻出來,我的孫女那麼聰明,應該能找到吧,希望她不要怪我。
“希望我的孫女可以把墨林壯大起來,如果可以的話,那麼擁有感情也是可以的,不需要那麼苛刻。我不能用我的感覺去判斷現在人的思維,已經後悔了,希望她不要後悔。”
葙奶的話說得很不利索,我可以看出她擦去了很多內容,很多段子都有留下的筆跡。我不知道是什麼,她也不想告訴我了吧。
她這一生怪可惜,我不想后赴前塵,又覺得自己邁出了一腳。
總之不關我事了,已經快要離開人世的人不需要想那麼多。
這般想着,方南打電話過來,我心中一驚,生怕海哥告訴他所有的事情。
“在幹什麼呢?”耳邊傳來了他充滿磁性的聲音,覺得特別安心。
我合上本子,“在以前的家,找些舊東西懷念懷念。”
“我和你很久之前就認識了,怎麼不來懷念懷念我?”他笑道,“過些日子我帶你去外面玩吧,你想去哪裏?”
“不用了。”我脫口而出,緩和了語氣,“最近比較累,不想出去,以後再說吧。”
“那好吧,我們把婚期定一下,然後蜜月旅行,81天夠不夠?”他打趣道,“全世界旅行。”
“好啊。”我大方道,莫名其妙卻流淚了,如果我可以等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把全世界都看看,我仰頭妄求縮回淚水,緩緩道:“方南,我如果愛上你怎麼辦?”
“傻丫頭,愛上我當然是一件好事了。”他沒察覺我語氣的變化,“一輩子都是好事。”
“恩恩。”我拚命點頭,越是這樣,淚水越多,根本抹不完。
原來這就是珍惜,唯獨在生命快要停息的時候才最懂得珍惜,去愛自己愛的人,又捨不得時光。
方南對未來款款而談,“我們結婚後每天早上都要給你做好吃的,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我都可以給你,即便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也要想辦法替你摘下來。”
“摘不下來怎麼辦?”
“那……我會想辦法的,相信我。”
我笑了,他永遠都是這麼自信,從容淡定,我忽然問道:“方南,你這輩子就沒有擔心的事情嗎,為什麼所有的事情在你眼中都是機器渺小的,你在任何時候都可以保持淡定。”
“傻丫頭。”他嘆了一口氣,“那只是表面的,誰說我在任何時候都保持淡定,上一次在江凌手中,我如果晚來一步的話後果不堪后想,知不知道當時我恨不得把江凌殺了。”
“那他現在在哪?”
“不死島。”他說得很淡定。
我想起那個晚上就臉紅,不自然道:“這樣啊,也是他活該,居然做拐賣少女的勾當,報紙上現在還在報道,讓所有女孩子都小心一點。”
“是啊,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危險的。”
方南要是說起情話來那真是任何少女都抵擋不住,我貪戀他的溫暖,貪戀他的成熟穩重,康劍說地對,也只有他是最適合我的。
我們煲完電話粥,我邊笑邊哭,拿着手機不知所措地站在窗檯邊。
“為什麼?”後面忽然有聲音傳來。
我驚詫回頭,許生倚在門框邊,一直擰起眉。
“你偷聽?”我憤憤道,說著就要舉起手臂扇他耳光。
“我問你為什麼又笑又哭,他欺負你了?”他握住我的手腕,厲聲道:“告訴我,是不是。”
“不是!放開你的手!”我咬牙切齒,“這世上能欺負我的人只有你,你不知道嗎,你把我害得還不夠慘?”
他沒有鬆開,甚至力道加重了,“那你為什麼哭了。”
“難道你不知道什麼叫做幸福的眼淚?”我獰笑,“我們要舉行婚禮,新娘子自然很高興,但是又因為婚前恐怖症所以會哭,這樣的解釋你滿意了嗎?”
他兀地甩開我的手腕,別過臉,呼哧地喘氣,等我們都安靜下來時,我說:“我先走了。”
“我們還有可能嗎?”他似是乞求地問。
我吐出兩個字:“沒有。”
這兩個字成了我們最後的句號,我有一種釋然,似乎卸了全身的包袱。
許生走了,我重新撥了方南的手機,問:“小樹在哪兒?”
“他很好啊,每天都有人接送上學,市實驗中學,你可以去看他。”方南歉意,“我也好久沒看他了。”
“沒關係,我現在就去。”
我深呼一口氣,去看看小樹,做姐姐的很久沒有管他了,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方南的照顧總是讓人放心。
小學門口的保安盤問我一些就放我進去了,我發現我不知道小樹的教室,保安聽到這個名字,說:“阮小樹啊,他在四年級二班,那棟最高的樓,你是他什麼人?”
“姐姐。”
“哦,這樣啊。”保安忽然變得很恭敬。
我到了教室就知道保安為什麼這麼恭敬了,下課鈴一響,小樹剛出教室門,立馬就有保鏢護着。
方南做事……我果然放心,的確是沒有人敢欺負他了,但是也不代表這麼招揚吧。
“小樹!”我喊他。
聲音太吵了,他可能沒有聽見,我倚在窗邊,看着小樹很不耐煩的樣子,又下樓,我只得跟着。
他們不像我們以前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他們似乎更上一層樓,也許只有小樹是更上一層樓的,他玩起了直升飛機。
圍觀了很多其他小朋友,遙控飛機家家都有,但是能帶到學校里來的就沒有了。老師們大概是怕小樹的幾個保鏢,才會這麼縱容的。
直升機飛得很高,我有一種會不會掉下來的恐慌。可能是自己病了,看什麼事情都覺得很恐怖,盡量往壞處想。
“哇,小胖子,明天你也帶飛機來吧,我們一起比比誰飛得更高!”小樹笑嘻嘻拍着一個胖小孩的肩膀,手中遙控器有些抓不穩。
飛機還在上空周旋,胖小孩抬頭仰望好一會,才說道:“老師不給,而且我家沒有。”
遙控飛機也不貴,現在便宜的只有一百多塊了,我瞧見胖小孩的衣服很臟,還是老款式,應該是留守兒童吧。
小樹把遙控器遞胖小孩,“給,你玩吧。”
我感慨這孩子挺好的,長大了,知道和同學相處,不再是以前那個調皮搗蛋的男孩了。
下一秒我特想收回剛才的想法,胖小孩正要伸手接遙控器,小樹忽然手鬆開,遙控器掉地。
半空的遙控直升機因為沒有控制,飛快下落,我飛快向胖小孩跑去,在零距離的時候抓住。
“姐姐!”小樹小臉變了眼色。
我把遙控直升機扔到地上,冷冷道:“這就是你和同學相處的方式嗎,就差一點,他就要去醫院了。”
“那是他不懂躲開,眼巴巴盯着遙控器!”
“你還不知錯!”我厲聲,引起了保鏢的注意,有一個喝道:“何人欺負我家少爺!”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們剛才沒有看到遙控直升機掉落嗎?萬一砸到人怎麼辦?”
“不是沒砸到嗎?”
“砸到已經晚了,小孩子頭腦脆弱,你們既然身為保鏢,不僅要保護他的安全,也該讓他不要過於調皮!”
保鏢們一個個低下頭,我也不想多說什麼,拉起小樹的胳膊往樓上拖,他嘴裏叫着:“你幹什麼,我還沒玩夠呢。”
“跟你們老師談一談,怎麼教育小孩的。”
“不要,我不去見老師,見了也沒用,你們快救我!”小樹對着保鏢喊。
反了他小兔崽子,我瞬間有一種不想生孩子的衝動,雖然他不是我親生的,但是好歹也是他姐姐。
幾個保鏢厲聲道:“快放了少爺,不然有你好看的。”
“你們想試試?”我冷冷道,抓起最近那個人的胳膊,給一個過肩摔。
其餘人看着看着都沖了上來,這些保鏢都是一級的,方南對小樹可真是不錯,保鏢都是厲害的身手。
我抽出金片,揮揮射去,保鏢們真專業,手臂上流着血還要拚命和我戰鬥。
因為腳踝的緣故,我的身手並不是很利索,交織間,他們看到了我手指上的骷髏頭,這才停下來問:“敢問你是誰?”
“墨林幫主。”我吐出四個字。
他們齊齊跪下,“不知幫主容貌,還請恕罪。”
“你們沒見過我嗎?”我也微微詫異,“我明明記得我很親近。”
表面上是冷漠的,但是墨林手下不管做什麼事情我都會去看一看,以至於廚房的大娘都會認得我。而不是憑骷髏頭認人。
“我們一直都是陪伴少爺讀書的,不知。”
我嘆口氣,讓他們都起來,小樹在一旁看得發獃,我拉着他的手,“怎麼樣,你的保鏢已經不屬於你了,現在跟我去見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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