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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晌午過後天氣漸漸暖熱起來,因琳琅不方便去天牢中,徐朗便另外安排了地方關押朱成鈺。那是一座守衛同樣堅固的地牢,四周的牆壁上皆是鎖鏈,頂上精鋼縱橫交錯,能將裏面的情況一覽無餘。

琳琅居高臨下,便見正中間盤膝坐着一人,雙手雙足皆被鐵鐐拷住,他垂首坐在那裏,在空曠地牢裏格外清寂。

畢竟是習武之人,哪怕是在這樣的困境裏,那一分警覺還在,聽見迥異於尋常獄卒的腳步聲,朱成鈺抬起了頭。地牢中光線昏暗,頂上卻被燭光照得亮如明晝,他微微眯了眯眼,看清了站在那裏的女人——

熟悉而明艷的面容,華麗而尊貴的衣冠,靜靜的盯着他,神色莫辨。

在她旁邊站着的人身姿英偉,明黃的衣袍穿在身上,那身尊貴氣度無人能及。

徐朗!眼中驀然噴出火來,朱成鈺赤着雙目,狠狠的瞪向徐朗。雖然成王敗寇,但朱成鈺並不服氣,他手腳並用想要爬起來,帶得鐵鐐哐啷作響。

獄中的閑雜人早已被徐朗遣出去,朱成鈺掙扎了半天,頂上的兩人卻半點都不為所動。甚至,旁邊琳琅的臉上還浮起了一抹嘲諷般的笑容。

“不過如此。”琳琅喃喃,冷聲嗤笑。朱成鈺還是那樣容色驚人,哪怕是在這冰冷的牢獄中蓬頭散發,那張臉依舊令人矚目。只是畢竟經歷了許多磋磨,他的身上早就沒了以前的意氣風發和驕傲貴氣,和前世那個坐擁天下的九五之尊相比,那個喪心病狂的對徐賀兩家斬盡殺絕甚至以此為樂的混賬相比,天壤地別。

“咱們走吧?”琳琅握住徐朗的手,安穩而鎮定,已經沒有了半點情緒波瀾。

徐朗側頭看她,琳琅便微笑道:“親眼見證了他的結局,從此後就不再有噩夢。那些過往的事情,就真的可以如雲煙般散去了。”

“最晚月底,朱成鈺必將伏法。”徐朗掃了一眼地牢,攜着嬌妻安心離去。

回到鳳陽宮中,琳琅已然恢復如常。近來她因偶爾閑着無趣,便往昭文館走了一遭,那裏因為要編書,彙集了天下奇書,琳琅挑了些帶到自己宮中,這兩天看得頗為沉迷。

徐朗那裏忙完了政務回來時,天色已是昏暗,鳳陽宮中各處明燭高照,琳琅正捧着一本奇談瞧得津津有味。聽得通報,她這才回過神迎過去,被徐朗嘲笑了兩句。晚膳照例都在鳳陽宮中,如今宮裏就他兩人相伴,雖有宮女環侍,談笑之間倒也能吃出滿滿的家常溫馨味道。

飯後照例裹了披風出去散步,琳琅惦記着秦蓁的事情,便問道:“朱家那邊是咎由自取,對於那些君家殘餘的人,皇上打算怎麼處置?”

“放任在外,雖然他們不敢有異心,難免被人扯着虎皮做大旗。甚至這次朱成鈺的事情,也是有人慫恿才會鬧得這般急進。”徐朗目光微沉,“對這些人自然不能斬盡殺絕,遠支的倒也無妨,跟前朝皇帝血脈近些的,召上京來,加些閑職供養着就是了。至於為官入仕,畢竟是前朝皇室,還是不行。”

他能有這般打算,琳琅已深感意外,當即笑道:“被朱成鈺這麼一鬧,你能留他們一條活路,已是很寬待了。”

“怎麼你很關心此事?”

“還記得咱們去江南的時候,我那舅家表姐秦蓁吧?走的時候她還和當時睿郡王的世子君瑞來送咱們。”見得徐朗點頭表示記得,琳琅便續道:“當時他們兩家就有些苗頭,只是後來朱家謀反天下易主,我舅舅就有些不樂意。誰知表姐心志堅決,這兩天半點都沒動搖過,是非君瑞不嫁,如今君瑞能安然無恙,我自然要替她高興。”

徐朗對秦蓁之流自是沒什麼印象,只是一介官家貴女對姻親利益耳濡目染之下還能有這等堅持,倒也難得,便道:“叫君氏入京的旨意過兩天就會頒發,你那表姐遠在江南,也不知會怎樣選擇。”

“舅父拗不過她,已經答應了此事,恐怕過不了多久,我就能見着她了。”

“到時候讓她進宮來,正好陪陪你。”雖然臂彎里的姑娘已然長成,徐朗的笑容中還是有幾分寵溺。

隨着朱成鈺的入獄,徐朗佈下的網也全然收起。涉事的男丁自然交由刑部發落,只有一樁,朝臣們委決不下——敦王徐奉良及其子徐勝也牽涉其中,他們可是實打實的皇親,沒人敢碰,只能來請示徐朗的意思。

徐朗不偏袒也不窮追,只吩咐刑部認真審理此案,不得偏私也不得趁機誣告挾私報復。待得月底時審問結果呈上來,一部分人被處斬刑,一部分人被流放,而敦王父子,則被廢為庶民。

敦王府被查封那一日,一直潛藏其中的庄嫣扮作路人想要溜走,卻被盯了她許久的徐湘給捉住,帶到了琳琅跟前。徐湘可不是什麼寬柔大度之人,是恩是怨分得清清楚楚,當初庄嫣設計意圖拆散徐朗和琳琅,還仗着身份橫行霸道,這些她可都記着呢。

彼時琳琅正陪着幾位太嬪在看戲,因楚寒衣那邊興緻寥寥沒過來,倒便宜了琳琅得自在。

瞧見徐湘神秘兮兮的笑着進來,琳琅便已猜着了幾分,兩個人咬着耳朵說了幾句話,琳琅有點無奈,便跟她出來,往一處閑置的宮室里去了。

長公主府的女官們都是徐湘精挑細選訓練出來的,看押庄嫣自是不在話下。兩人進去的時候庄嫣就屈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旁邊四名女官守着四角,氣勢迫人。而正居中的庄嫣則垂頭喪氣,見着琳琅的時候抬頭微微看了一眼。

“瞧什麼呢,不認得嗎?”徐湘信步走過去,“怎麼都算是故人,庄姑娘記性竟這麼差。”

“是草民有眼無珠……”庄嫣聲音微弱,面對這兩位她曾經瞧不入眼的人,她這話說得有些艱難。徐湘帶她來的這宮室她還頗為熟悉,當初她以郡主的身份往來宮中,這裏以前住着位長公主,她還常來找她玩耍。如今舊地重遊,卻已該換了天地,她胸中湧起無限悲哀,忍不住抬頭,期期艾艾的看向琳琅。

還是那張讓她看不順眼的臉,五官無疑都是很好看的,哪怕是庄嫣對她厭惡之甚,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張臉卻是很漂亮。可這份漂亮,她忽然想要冷笑,曾經她作為郡主的時候錦衣玉服,不也是艷色照人嗎?

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徐湘開口道:“別不服氣,成王敗寇自古如是。知道今天特意帶你進來,是為了什麼嗎?”

庄嫣茫然瞧着她,徐湘便道:“你本就是負罪之身,如今又攪進朱家舊部的事情里,按理來說,該和那些人一樣,或是流放或是問斬,最輕也是個發配為奴,你明白吧?”

“明白。”庄嫣臉色蒼白,咬了咬唇。

“可是呢,你雖然驕矜霸道,倒也誤打誤撞的做過一件好事。雖說居心不純吧,到底人家念着舊恩,不忍讓你落入那樣凄慘的境地,猜猜是誰?”

所以是有人出面保她不死?庄嫣有些意外。她的舊交不多,以前關係親近的姑娘們在改朝換代的那一刻便已失勢,剩下的牆倒眾人推,嘲笑奚落避如瘟疫者不可勝數,能如常待她已算不錯了,竟還會有人出面保她?

疑惑之下,她瞧了眼徐湘,沒得出答案。再看下琳琅,就見她也有一瞬的驚訝,旋即便露出瞭然的神情。如此說來,那個人琳琅也是認識的……庄嫣畢竟不算愚笨,一瞬間就想起了那件事情——當初為了讓裴明溪幫她作畫,她曾出力讓裴明溪進了畫院。那對她不過舉手之勞,但對當時的裴明溪來說,卻可以說是改變命運的變化。早就聽聞裴明溪和琳琅交好……

“難道是裴姑娘?”庄嫣脫口而出。

“總算你記性還不錯。”徐湘上前一步,“今天費這樣的事情把你帶進宮裏來,並不是為了折辱你,而是想叫你看清形勢。”

庄嫣詫異不解,琳琅便道:“如今徐家坐擁天下,天子勤政朝廷清明,乃是人心所向。這回你跟朱家牽連,若不是有明溪求情,別說你自己,恐怕連你的家人都要受牽連!你若還是跟以前一樣糊塗,那可是自尋死路。”

徐湘深表同意,站在琳琅身邊,一齊看向庄嫣。一個是獨寵六宮的皇后,另一個是天子親妹,這宮苑深深,已然是她們的天下。庄嫣瞧着兩個尊貴的女子,反觀自己身上的破衣爛衫,那股挫敗之感愈來愈強烈,最終伏低道:“罪女謝皇后和長公主寬宏大量。”

伏得極低的身子,透着無盡疲憊的聲音,這個心有不甘的前朝郡主,終於認輸。

琳琅又道:“既然進了宮,這裏面也有你的舊人,不如你也一併去瞧瞧吧。”說著遞個顏色,錦繡自然會意,親自帶着庄嫣去見了一個人——魏嫆。

和庄嫣不同,魏嫆那裏可沒人會幫着說話,加上她傳遞消息涉事極深,根本就沒有迴旋的餘地。除夕的那天琳琅就已讓慎刑司嚴加審問,不過幾日便定了罪名,將魏嫆發配做苦役去了。

庄嫣見到魏嫆的時候,她正戴着手銬腳鐐,木然坐在柴草堆里舂米。曾經也是風光富貴的尚書府千金,獲罪進宮后雖只是個低等宮女,到底一應衣食俱全,還能有閑心打扮裝點。而在此時,那張年輕的臉上卻已佈滿暮氣,彷彿意志被擊塌,只剩一個軀殼在那裏,漠然無神的重複着那個動作。

逆着光瞧見庄嫣,魏嫆有一瞬的驚愕,隨即便迎來身後管事嬤嬤的一通皮鞭。她復垂下頭去,再不敢亂動。

庄嫣是木然出宮的,臉色比來時還要慘白,徐湘遠遠瞧見,滿意的點頭,“還是你的招更有用,見過了魏嫆,恐怕她這輩子是再也不敢亂動了。”

“如此,也就不負明溪兩次幫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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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后養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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