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一章 煉獄 【三】
煤油燈下,應蓮正在縫老大在學校打架被扯爛的衣衫。張連在一筆一畫的練着毛筆字;張英卻如坐針氈,唧唧歪歪的半天沒寫出幾個像樣字來,卻突然看見一隻耗子從堂屋鑽了進來,他昏昏欲睡又四處亂盯的小眼睛一下子就光芒來,趁媽媽不注意取了剪刀抖手擲出,床腳邊立時就響起耗子受傷后的“吱吱”聲。
應蓮想要敲打兒子,聽見響聲轉頭去看,見一隻大老鼠肚皮上插了剪刀正掙扎嘶叫,忙把在外面撒雄黃和石灰避蛇蠍的丈夫喊了進來。
看見肚皮被剪刀扎穿、徒勞掙扎的耗子,張二驚奇不已,可更驚奇的事還在後頭。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張二熄了火正收拾鋪子,突然看見小兒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回來,說哥哥在外面耍蛇。張二大驚,拐過一道彎后見張英一隻腳跪在地上,空着雙手正在逗弄一條擀麵杖大小的烙鐵頭【這種蛇當地常見,紅色黑斑,頭呈三角狀,極有攻擊性】。張二怕分了兒子的心不敢做聲,尋一條竹竿攝手攝腳向兒子摸去,卻見張英慢慢的伸出手,那蛇便立起身子,跟着張英右手慢慢地轉,張英突然手向前伸,那蛇便閃電般的攻擊。張二差點沒遭嚇慘叫了,“躲開”還沒喊出口,就見張英左手已經同時間橫抓,一把將蛇攔腰捉了。
小屁孩不懂打蛇打七寸的道理,那大蛇折身便咬;這麼大的東西張二見了都只有繞道走的份,其速度和毒性都不是尋常蛇可比的,豈止喊聲被“咚咚”心跳哏在了喉嚨里,就是想幫忙都耙了腳桿。不過心顫的剎那間卻見兒子右手比蛇頭還快,堪堪在左肩處把蛇頭處抓個正着,卻正好是七寸處。雖然蛇的身子比張英的手臂還粗,可張英臉紅筋漲的使出吃奶力氣居然沒讓蛇頭咬着了。
那蛇上半截兩尺被抓,下面卻還有一米多長的大半截身子便捲曲了來纏他。小屁孩騰不出手,忙亂中竟用膝蓋跪住了蛇身,蛇扭曲翻卷的力極大,屁孩幾欲拿捏不住,忙亂中合身把蛇壓了,張開嘴巴向蛇身亂咬。
這不過是瞬間的事情,張二就是腳不耙、手不軟的想幫忙都來不及,何況怕驚了兒子又不敢做聲、不敢幫忙,直到看見兒子把蛇咬得半死才從有些麻木的狀態回過神來,卻又被兒子滿嘴臉鮮血的兇悍模樣驚得半死:殺星也。
見蛇沒了力氣,張英把蛇放了,那蛇掙扎着遊走,又他拉了回來,見蛇已然要死,屁孩沒了趣味,將蛇頭用石頭砸爛了丟在草籠里,轉過身來見父親瓜瓜的立在前面,繞竹林向家裏跑了。
當過連長的人未必遭一條蛇就嚇得呆了或是傻了?自然不會,只是張二想起了爺爺曾經說過的話,說他們鐵家每隔兩、三代人就要出一個左右手能互用的武學奇才,也即是兩隻手都一樣的力氣,一樣的反應。看見張英剛才那敏捷的反應和身手,加上殺耗子和抓蛇的那種腕力、眼力、准力和手勁,還有就是左手吃飯,右手寫字;右手殺耗子,左手抓蛇。張二確定:張英的兩隻手能互用,也就是不分左、右手。
爺爺說過,百年前他們鐵家曾經出過一個這樣的人,笑傲江湖、獨領風︶騷幾十年。張二斷定:這小傢伙就是一個武學奇才,只是,他看見了張英咬蛇時雙眼中那股駭人的殺氣:
霸氣、煞氣否?
還有就是殺蛇時的那股狠勁。
張二回到家,應蓮已經張羅好了晚飯。看見緊緊跟在媽媽屁股後面,低着腦袋,假惺惺搓着手的張英,張二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傢伙天不怕地不怕,還曉得做錯事了啊,隨後板起臉來,叫過張英。小傢伙以為要遭挨屁股,忙不迭的向媽媽看,磨磨蹭蹭不肯過去。
老大這種唧唧歪歪的樣子應蓮還不曉得這傢伙又出了紕漏?忙放了碗筷摟了兒子問丈夫原由,張二給她講了前面發生的事,只是省略掉了兒子咬蛇的部分,但就是這樣也把應蓮嚇得半死;她可是怕蛇怕得要命,來這裏這麼多年了,哪裏都不敢去,就是怕看見那種東西。所以,張二除了打鐵外,就是春、夏、秋三季每隔三、兩天就要在屋前屋后,牆上牆下撒上雄黃,屋內也要用布包了到處放點,以免蛇們為了避暑也往屋裏鑽,好在這東西沒有什麼味道,不至於趕跑了蛇而把人熏倒了。
應蓮聽張二說得驚險,卻也不護短,可訓了幾句兒子便委屈,咕咕嚕嚕的說:
“我不打它,它就要咬人,說不定哪天就把過路的人咬了”,張二輕嘆一聲:總算有些俠義仁心。
晚上,兩口子起了爭論,原因是張二要老大習武。應蓮知道鐵家的故事,也知道丈夫有一身隱藏不露的武功,但聽說要讓兒子棄文習武她就不願意了,雖然她也認可丈夫的判斷,也相信兒子天賦異稟。
既然認定了張英是鐵家幾百年才出的一個奇葩怪胎,張二便執着,說老大根本就不是讀書寫字的料,到了學堂不整出事端就不錯了,要想指望考學進省城只怕不容易。應蓮想想張英進學堂也確實是心不甘情不願,百般無奈把幾個字也寫得像蝌蚪一樣,不到一年就打遍了所有同學,即便比他大好幾歲的半大孩子都遭了秧,別人找到家裏來不但要賠衣服、課本,還得賠笑臉;而看先生每次到家裏來欲言又止的吞吐模樣,她早就知道先生的意思了:勸張英退學;如果不是多給了他成倍的銀子,只怕這傢伙讀不了兩天書就被攆了回來。
應蓮如何不信丈夫的嘮叨,說鐵家的絕藝不能在他這一帶就斷了,不能可惜了一顆好苗子、一個天才等等。其實,應蓮本身也是很崇拜那種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的俠客人物的,否則也就不一定看得上張二了;加上在太原如不是丈夫的能耐,只怕自己早就是那個又老又粗的土匪頭子的小老婆;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有點本事防身未必是件壞事,況且兒子本來也如丈夫所言,力奇大還反應敏捷;如果張英真是練武的料,遂了丈夫的心愿、投了兒子的愛好也未尚不可,於是便支吾着答應了要看兒子是不是真的有練武的天賦。而張英聽了只要自己上半天學、練半天什麼功的就歡喜得手舞足蹈,到了一個月後就徹底讓應蓮折服——張英天生就是練武的料。。。。。。
鐵家有一套獨特的練功方法;木樁上站樁,手臂平伸還要卷懸着重物的竹條;既然兒子不想讀書,應蓮就用狼皮在張英的腳腕上做了幾個腕套,內裝砂石,除了洗澡,連睡覺都沒有解下來。
張英好動,喜歡舞槍弄棒不肯讀書,應蓮本想讓兒子吃些苦頭就棄武從文了,很了心的栓死了腕套繩子還很了心的監督兒子練功,可第一天兒子就自覺的站了大半天、卷了大半天的竹條,把她心痛得悄悄叫丈夫去哄兒子耍了,可張英居然不動,若不是她挖空心思的要兒子幫忙摘菜、掃地什麼的,只怕這傢伙還兀自傻練着不肯罷休。
兒子頭幾天辛苦,連晚上上廁所都困難還糊糊塗塗“媽媽、媽媽”的只是夢囈,心痛得應蓮把張二使勁掐還要他減了兒子腳上的重物和綁在竹條繩子上的石頭重量,可張英發現后卻不準,隔了三、五天還自己加大了重量,不到一個月,應蓮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張英經常曠課了。
隨着竹條下懸着的石頭不斷增大,木樁不斷升高,腳上的也鐵條不斷加重,就這樣,轉眼間就過了了三年。
這一天,張二把張英兩兄弟喊進了屋裏,給他們講了祖爺爺,爺爺,爸爸和媽媽的故事:
一百多年前,四川江油有個鐵家鏢局,一家幾代人因為忠實誠信,懲強扶弱,在江湖上有個響噹噹的名字,名叫“忠義鐵鏢”。除了忠義外,那就是鐵家的祖傳絕學:三棱鐵鏢和八路分筋錯骨手。並告誡兒子習練后鐵家的四不準:
不準開山立派,
不準挾藝炫耀。
不準恃強凌弱,
不準助紂為虐。
張二始終忘不了張英小時候咬蛇時那個情景;凶氣、霸氣?殺氣?還是靈魂中那天生的嗜血之氣?不安的念頭與日俱增,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未必讓兒子不準殺生,那還不如叫他去做和尚,但就是和尚也是要習武自衛的;那就把他小**割了,做尼姑得了;不過嗜血的人就是不習武還是照樣要嗜血,未必把他手腳全砍了不成?
思慮良久,張二無奈,就只好在鐵家的四不準上自己加了條:
不準濫殺無辜。
於是,張英就開始習練鐵家那名冠太平天國的八路短打和三棱飛鏢。
其實鐵家鏢的形狀和大小是不固定的,因為祖爺爺用的是三棱形,江湖人就誤傳鐵家鏢是三棱鏢。而鐵家鏢是根據個人的眼力,聽力,腕力和臂力的綜合能力量身打制的;秘密就是發鏢那瞬間的感覺和隱蔽性,苦練第一,手法第二,沒有捷徑。
接着,張二就把最簡單的側身,怎樣借用身體腰力的方法和手法示範了一遍。過了一年,張二看兒子已經掌握了側身發鏢的要領,基本能在十步外射中目標,這才給兒子講了身後,正面以及滾翻、跳躍等各種發鏢的手法和身法,最後教了那八路擒拿手。
張英十歲的時候,爸爸送了他九隻三棱飛鏢,因為張英已經能在十步外用任何姿勢射中目標了。
這九把鏢是張二用一種造槍-支的黑鐵做成,通體黑色,三寸長,尖銳的梭子形飛鏢。張二在兒子雙腳腕套外側又加個腕套,卻是插進的兩隻鐵鏢;在右手腕上拴上自己親手做的、帶了機擴的護腕,在腕內側藏了一隻鏢,事急時,只需內翻手腕就可觸動腕上機關,飛鏢瞬間滑落掌中,是救命的一鏢;腰上栓了應蓮用狼皮做的鏢囊,前後各插三隻。
好一個英姿颯爽的英雄少年,應蓮看了,喜得拉過兒子親幾口,看看合身,一一解下收了,兒子不幹,應蓮就叫背鐵家三不準。
張英背了,當背到第二條“不準挾藝炫耀”時,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紅着臉跑到媽媽懷裏撒起嬌來。
張二已經不是兒子的對手了,不管是鏢、還是拳。張二力大拳猛,但兒子就是一個“快”字,而且還不按套路出拳,總是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和地方出現他的小拳頭或是小抓子,每次都是張二自己趴下認輸或者被擒住了關節,還每次都是應蓮急吼吼的制止住兒子才能善了。自然,這是應蓮的做作姿態,未必張英真就把老漢打死了或扭殘了?因為這個時候兒子總會鑽進媽媽的懷裏,用一雙小拳頭不停的捶媽媽的後背和屁股,不依不饒。
張二很無奈,該教的都教了,該會的也都會了,眼看自己要失業,沒得法,只有帶兒子去打獵,反正是自己老漢教的,現在又教給兒子,也算是祖傳吧。於是,張二就帶兒子鑽進了森林。
於是,張英就學會怎樣根據太陽的陰影、月亮和星星的位置識別方向,以及怎樣識別兔子,袍子和黃羊的足跡等很多有趣的東西,但最有趣的是:爸爸給了他一支叫做槍的東西。這隻步槍是張二從太原帶回來的,還有隻盒子炮,是當連長時的東西。張二很詳細的給兒子講了步槍的功能和使用方法,但不教張英如何瞄準。只給他說:你是怎樣用飛鏢射中目標的就怎樣用槍去射中目標,唯一不同的是:鏢是用手腕,槍是用手指。張英聰明,第三槍后就射中了五十米以外的一個碗大目標。
發鏢是不可能去瞄準的,憑的是看見目標后那一瞬間的判斷和感覺;打槍又何嘗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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