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拳賽(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儘管很不情願,但李國畫還是擠出了笑容,舉手示意,向所有觀眾表示感謝,並張牙舞爪,做出猛虎長嘯的動作,將現場的氣氛推向最後的**。
震耳欲聾的喊叫聲中,上千觀眾全體起立,掌聲如雷,李國畫餘光瞟向暗處,老刀已經消失,最上端的包間,周明陽、陳詩還在,那美人拍着手嬌笑,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李國畫,顯得興奮異常。
周明陽含笑穩重,身子前傾與陳詩說了幾句,陳詩高興的點點頭,周明陽手指一鉤,一名保鏢湊上來,他指着李國畫說了幾句,那保鏢點點頭,轉身離去。
李國畫卻暗自嘆息,在現實生活中,雖然與陳詩同班,卻像天涯般遙遠,彷彿生活在兩個世界,這輩子不可能交叉,一想到這些,心裏又忍不住絞痛。
做足了應該做的一切禮儀,李國畫跳下拳台,逃也似的離開喧鬧的戰場,老刀和往常一樣,已經提前回到小屋,沒有一句祝賀的話,也不問剛才的波折,只是看了看他的手。
李國畫甩了幾把,有點腫,疼得厲害,滿不在乎的笑道:“不礙事,一匹野馬還傷不了我。”只要不傷及內腑、腦袋,鐵骨有很強的恢復能力,骨頭斷了也無妨。
老刀已經收拾好行李,拍了拍軟座,示意他坐下休息。
李國畫換上衣物,靜靜的坐在一旁。
他心知肚明,老刀正在等錢,這一場的賭注極大,大概創出了幾年來的記錄,絕對超過了兩千萬,出場費至少幾百萬,不過李國畫從不關心錢,只要功夫能快速增長,早日跨入金骨。
老刀很有耐心,眯着眼睛養神,李國畫向後一仰,腦海里回味與野馬的戰鬥。
野馬實力很強,但只是一位普通的拳手,並不屬於武林中人,沒有練就特殊功夫,無論從哪一方面講,李國畫的勝利理所當然,不值得驕傲,唯一的收穫是經驗,日後遇到出腿極快的高手,拳頭是最好的武器。
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姚胖子推門進來了,後面還有一位中年人,相貌堂堂,西裝革履,氣派不凡,姚胖子拱手笑道:“恭喜老刀,恭喜猛虎……”
老刀沒睬他,手一伸。
姚胖子依然笑容可掬:“這位是王總,負責俱樂部的娛樂事務,王總,這位是老刀,猛虎的經理人。”
老刀目無表情,甚至於不打招呼,中年人略有不快,但是李國畫如日中天,不敢得罪,取出一張支票放在老刀的手心:“五百萬,一分不少,隨時到銀行兌現,您看清了!”
李國畫不了解其中的內幕,更不知自己的身價全國最高,只知道這是有史以來賺得最多的一場,不由瞠目結舌。
老刀描了一眼,將支票收入懷中,一拍李國畫的肩膀,起身走人。
“老刀先生,請留步!”中年人連忙攔住,很客氣的說道:“很不好意思,有個會員想見猛虎,身份特殊,我們比較為難,能不能給個面子?”
老刀的拐杖搖了搖,示意他讓路,沒有絲毫通融的可能,
中年人臉色微變,顯然惱羞成怒,又不得不強行忍下,強笑道:“好,我回絕那位貴賓,打擾了!”
老刀板着死人臉走出屋門,李國畫悶聲不響,拎包緊跟其後。
姚胖子小心翼翼的湊上前,做了個手勢:“王總,是不是……”
“叭!”一記耳光響起,中年人冷哼:“閉上你的臭嘴。”又揣了一腳揚長而去。
姚胖子一手捂住流血的嘴巴,一手揉着疼痛的腰,目送王總出門,“鐺”的一聲,門狠狠的關上,他打了個冷顫,心裏恨得直痒痒,但打死也不敢表露。
黑豹輕聲嗚叫,蔚藍色的眼珠閃爍着喜意,上半身趴在李國畫的腿上,怎麼也不肯離開,熱呼呼的舌頭輕舔李國畫的傷手。
李國畫舒服極了,寐眼養神。
吉普車開出俱樂部,夜愈深,外面寂靜無聲,只有這輛破車在奔馳,幸好路況很好,沿途有一排排路燈。
吉普車陡然加速,李國畫措手不及,向後一仰驚醒了,很詫異的問老刀:“怎麼啦?”
老刀輕飄飄的說道:“幾個不長眼的東西。”
李國畫回頭一看,後面有幾輛車追蹤而來,速度奇快,立馬明白了,要麼是俱樂部,要麼是那個出言邀請的會員,感到丟了面子,想出手教訓一下。
俱樂部的可能性最小,應該是那位貴人。
呵呵,想找老刀的麻煩,不是找死嗎?
老刀沉默寡言,貌不驚人,身有殘疾,不了解的人打心裏輕視,唯有李國畫最知道他的可怕。
去年的一個深夜,也有一伙人,後面跟蹤,沿途接應,不知是輸方的老闆惱羞成怒,還是俱樂部想摸清老刀的住處與底細,反正鬼鬼祟祟,甚至於還在車底裝了儀器。
老刀不動聲色,半途找出了儀器,下車幾分鐘,不聲不響的將所有傢伙殺得乾乾淨淨,從那以後,無人再敢捋他的虎威,俱樂部比以前更加客氣。
吉普車的速度很快,距離追車越來越遠,老刀忽的剎車,頭也不回的說道:“你去!”
李國畫怔了怔,隨即心領神會,這些是小角色,老刀不屑出手,一拍黑豹的屁股:“夥計,我們倆配合一次。”
黑豹通人性、懂人言,“嗖”的一下竄出車門,爬上路邊的山丘,在距地面一丈高的陰暗處隱蔽。
李國畫背靠車后廂,好整以瑕的等待。
不一會兒,五輛奔馳車趕到,全體停下,車門同時打開,下來十六名大漢,個個身材魁梧,一臉彪悍,眼神很凌厲,動作整齊有序,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可見幕後的主子不是普通人。
李國畫微笑不語,饒有興趣的看着他們。
猛虎威名顯赫,眾大漢的警惕性極高,五人一組,兩組分散兩側,另一組在前,形成一個半圓包圍圈,慢慢的走上前來,為首的那位接近兩米高,四十來歲,黑黑的皮膚,壯得像頭牛,應該是不下於野馬的人物。
在李國畫前一米處停步,那首領抱拳拱手,執江湖之禮:“恭賀猛虎,連勝百場,威名震天下,敝主人最喜英雄豪傑,剛才親眼看到虎兄的無敵身手,心生敬慕,特邀請虎兄前去一會。”
李國畫搖搖頭,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用鄉下土語道:“敝主人?嘻,不好意思,俺沒上過學,只是進城的農民工,大字識不了幾個,聽不懂這些文皺皺的話。”
首領臉色微變,很快就恢復如常,笑道:“英雄不問出身處,虎兄拳腳了得,堪稱國內第一拳手,在下東方速,師從泰山吳鐵手,不知虎兄出自哪個門派?哪個大師?”
“原來是東方老哥,幸會,幸會!哦,泰山吳鐵手,久仰,久仰!”
李國畫學對方的樣子,一本正經的抱拳,只是動作生疏笨拙,一看就知道是江湖菜鳥,接着話鋒一轉:“吳鐵手是誰?呵呵,東方老哥,太不好意思了,俺是個土包子,剛從山溝里出來的,沒見過世面,吳鐵手是開鏢局的?還是打手?”
話中半實半虛,李國畫不是武林中人,的確不了解各大門派。
東方速的臉漲得通紅,惱怒異常:“虎兄,我們是誠心誠意邀請,沒有任何惡意。”
那些保鏢都不是初出茅廬,同樣感到李國畫的輕蔑,個個面露怒色,有的躍躍欲試,想一擁而上,將李國畫直接拿下。
俗話說:“好漢難敵雙拳。”厲害的高手不怕單挑,面對群毆卻束手束腳,況且這些人的功夫都不差,更有一個不在李國畫之下的東方速,十拿九穩。
李國畫滿臉驚慌失措:“你們想幹什麼?綁架?難道沒有王法了?”雙拳一揮,擺出了一副戰鬥的姿勢,壯膽叫道:“我可不是好惹的,我就不信,你們比野馬還厲害。”
眾保鏢一愣,面面相覷,李國畫的表演並不精彩,誰都能看出他在裝傻。
東方速死死的盯着李國畫,眼中直冒火星,李國畫還是一副惶恐的樣子:“你…你看我幹什麼?我沒犯法,你們也不是警察。”
東方速忽然哈哈大笑:“虎兄,明人不說暗話。”
李國畫接了一句:“我是明人,從來都是光明正大。”
東方速不理他的胡攪蠻纏,繼續道:“希望你能理解敝主人的好意,只是見一面而矣,沒有其它意思,望虎兄看在同道的份上給個面子,否則弟兄們無法交代,大家都在江湖上混飯吃,低頭不見抬頭見。”
李國畫情神一松,收起拳勢,憨笑道:“哦,不是綁架?那就好,看你們穿得人模狗樣,個個西裝筆挺,高級皮鞋,還開高級轎車,嗯,是有錢人,肯定不是綁匪。”
一保鏢怒道:“你怎麼說話呢?”東方速眼睛一瞪,那保鏢慌忙閉上嘴巴。
李國畫打了個哈哈,拍拍嘴巴:“唉,今天打了一架,有點累,東方老哥,天已經晚了,風大天涼,回家睡覺吧,俺也想躺一躺。”
東方速道:“虎兄——”見李國畫真的轉身要上車,喝道:“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左掌狠狠的拍向李國畫,帶着一股風雷之音。
“找死!”幾乎在同一時間,李國畫身子微轉,猛的捅出右拳,朝鐵掌迎頭痛擊。
兩個人練的都是硬功夫,狹路相遇勇者勝,鐵掌鐵拳撞在一起,發出一個巨響聲,李國畫蹬腳後退,“咚——”腰部撞在車尾,吉普車抖了幾抖,手臂更是發麻,拳骨劇痛,幾乎要骨折,內臟震動如翻江倒海,一口熱血上涌,差點脫口而出。
這時,腰間傳來一股熱流,瞬間流遍李國畫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坦,疼痛無影無蹤。
李國畫暗吸一口氣,心道:“好厲害的鐵砂掌,至少有八成火候,力量比死野馬還強。”
不過,李國畫的拳頭也不是吃素的,東方速與野馬的狀況差不多,慘叫一聲,整個人被剛猛的拳力擊退十幾米,甚至於將兩名保鏢撞倒,他自己搖搖晃晃,好容易收住身勢,強忍痛苦,捂着手掌厲叫道:“上,幹了這個雜種。”
拳台上的戰鬥,東方速看得清清楚楚,當然知道李國畫的厲害,但他也是心高氣傲之人,鐵掌之下無敵手,再有十幾名部下相助,覺得拿下李國畫沒問題,沒想到還是輕敵了。
東方速不同於野馬,屬於武林第一流高手,與李國畫的鐵骨有異曲同工之處,但是正當最顛峰的壯年,比李國畫多修了二十年,真正算起來高出不止半籌,李國畫吃了大虧,若非老刀及時暗助,肯定是當場重傷,失去大半戰鬥力。
李國畫豈是被動挨打的主?開弓沒有回頭箭,本來就不是一路人,斬草務必除根,雙腿如風,“咚咚——”左側的保鏢還沒來得及出手,瞬間全部砍倒。
除了被東方速撞倒的兩人,另一組剩下三人,頓時大驚失色:“弟兄們,廢了他。”打是打不過,不約而同的向腰間掏去。
李國畫腳尖點地,一步跨到眼前,飛腿連變三招,輕而易舉的撂倒,這幾個保鏢身手雖然不錯,但與野馬差距太大,在李國畫面前不堪一擊。
東方速大驚,正欲出掌迎戰,身後傳來陣陣慘叫聲,原來最後一組保鏢已經拔出手槍,山丘上射出黑色閃電,像一道旋風掠過長空,五把手槍與黑豹同時落地,五名保鏢的喉嚨鮮血直流,好像割稻穀似的,齊刷刷的倒下。
黑豹再接再厲,奔向倖存的保鏢,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兩個倒霉鬼還沒來得及爬起身,被活生生的咬斷脖子。
眨眼功夫,部下全軍覆沒,東方速根本來不及救援,驚得目瞪口呆。
“你……你敢殺……人?”他沒想到李國畫如此厲害,竟然還有幫手,更沒想到李國畫下手如此心狠手辣,膽大包天,毫不留情。
黑豹趴在他的身後,拱腰蓄勢,眼中冒出碧綠的光芒,一股濃郁的殺氣噴薄而出,隨時準備出擊。
東方速是老江湖了,當然不會誤認為是普通的黑貓,看到黑豹的眼神心驚肉跳,聲音略有顫抖,目光飛掃四周,苦思脫身良策。
“不好意思,你也是一條好漢,要怪就怪你自己,好壞不分,跟錯了主子。”李國畫既不討厭保鏢,也不仇富,但厭惡仗勢欺人的傢伙,從今晚的行為來看,那位貴人肯定不是好鳥。
他大步走過去,晃了晃鐵拳,笑容可掬的說道:“這些年來,跟在你主子耀武揚威,手下的冤魂應該不少吧?呵呵,東方老兄,俺是老實人,你自認倒霉吧。”
“你有種,算你狠,今天我認栽,但你不要太囂張,你得罪了不應該得罪的人,日子也不多了,自會有人為老子報仇。”畢竟是個武林高手,自知上天無門,入地無縫,東方速也豁出去了,完全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眼睛發紅,暗中運氣,打算拚死一戰,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話還沒說完,一道勁風從天而降,東方速的腦門露出半截拐杖,仰面而倒,眼睛依然瞪得老大,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拐杖自動升起,飛回車內,傳來老刀不耐煩的聲音:“少啰嗦。”
李國畫心中一寒,動作卻不敢懈慢,將屍體集中在一起,整個戰場全澆上汽油,連同奔馳車一起點火。
吉普車遠去,隱隱聽到陣陣爆炸聲。
回到大院,老刀立即準備藥水,李國畫將全身浸泡在裏面,美美的睡覺。
第二天清晨五點,準時起床,開始了地獄般訓練量,只是少了打沙袋、打鐵樁,其中一半時間泡藥水,老刀有的是錢,藥水的質量特好,晚上手就不腫了。
李國畫練得苦,但心裏高興,按照這樣的進展,四十歲前應該能突破鐵骨。
每天僅有兩個小時的自由時間,幾乎與黑豹泡在一起,滿大院亂轉,時而好得像一個人,時而血戰一場,李國畫的進步較快,屢屢佔據上風,但也手下留情,讓黑豹又氣又怒。
“叮——”吃晚飯時,傳呼機響了起來,李國畫取出一看,臉色微變,連忙打電話:“爸,爺爺怎麼啦?……好,我立即回去,嗯,明早有一趟車。”
放下電話,李國畫看了老刀一眼,老刀老刀淡淡的看着他,隱露出罕見的關切:“回去看看吧,帶點錢。”
兩人沒有合同,只有默契,訓練場的木架上永遠放着一迭錢,李國畫每月只取幾千元,不管老刀如何花費那一筆筆巨款。
李國畫道:“我這裏有,暫時不要,不過……”
老刀擺擺手:“在外藏拙第一,不要爭強好勝,返回前打個電話。”
李國畫默默點頭,說實話,老刀性格有點古怪,但是個好人,在他的心目中,與爺爺的地位同等。
老刀握着李國畫的雙手,閉眼呼氣,李國畫只覺一股熱氣在骨骼、肌肉里流動,溫度越來越高,最後像火山爆發,整個手掌似乎融化了,他緊咬牙關,愣是沒吭聲。
幾分鐘后,老刀鬆開,臉色有些慘白,推着輪椅進卧室,李國畫獃獃地看着他的身影,手再無疼痛的感覺,傷勢基本全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