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theone
羅婆婆又開始罵他媽:“就知道在家橫着走,出去十棍子打不出來個屁。這不收,那不要,現在倒好——”
羅婆婆是在怪秦淑鳳不肯收張震的財物。
這話早就聽出繭子來了,家穎把掃把往哥哥懷裏一塞,叫他掃地,自己開始洗米做飯。可飯還沒做完,奶奶已經有了主意,決定親自去找一趟張震山。
家穎堅決阻止,奶奶諷刺道:“不是你的事你不上心,你不去,我去。真是的,你上學的錢還不是我求來的。”
奶奶蹣跚着出了弄子往巷子口去,家穎被奶奶諷刺得眼眶發澀,可是想着她下午在廣電營業廳門口的事,實在放心不下,叫哥哥先跟上去。
張家豪追上奶奶,一起上了公交車,過了近四十分鐘趕到了張家。
沒想到都過了晚飯時分,家主竟然還沒回來。保姆把人請進家裏,忙去給季繁打電話。季繁吩咐道:“別給老張打電話,就說老張出差回不來。我在開會,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愛等就等。”
保姆回了話,祖孫又開始等。兩人都沒吃飯,家主不在也不好意思要飯吃,都捱着。好半日,羅婆婆坐不住了,指使保姆再去打電話,保姆依言去了,仍舊說:“老二他媽在開會,一會兒就回來。”
又等了好一會,羅婆婆道:“小季要是實在太忙,你把小張電話號碼給我一下,要不然我給他打一個?”
保姆於是給了個電話,但怎麼都打不通,保姆於是道:“他們部隊裏規矩多,有了任務,經常不準用電話。”
羅婆婆只好按捺下來再等,眼看都十一點了,那兩人還沒回來的跡象,羅婆婆開門見山跟保姆和盤托出,道:“事情緊急,明天要是拿不出錢,我那大孫子就有生命危險。”
保姆眼見不好糊弄,便乾脆道:“老二在家,要不然你跟老二說說。”
保姆心裏明鏡似的,老二跟老大不對付,這攤事他豈能管。
羅婆婆忙道:“他沒去上學嗎?”
“說是要換衣服,回來了。”
季洋一直在房裏睡覺,此時羅婆婆把他叫起來,她才發現下午那個幫她穿衣服的“同學”竟然是季洋。
下午撒潑發賴都讓人看見了,羅婆婆竟還好意思裝傻充愣不認識。寒暄了幾句,季洋態度倒還好:“你說得那倒也對,可惜我爸在部隊,如果不接電話肯定是去執行任務了。他們任務一來三五天甚至十天半個月不接電話都有可能。家裏的保險柜只有我媽有鑰匙——”
季洋又說學校管吃管喝管用,什麼都有,平時母親沒給他什麼錢。孫女跟他在一個學校,這些羅婆婆倒也十分知情。她本來對張家甚為篤定,卻吃了個閉門羹。現在難得撈到救命稻草,沒想到這麼快便失去效力,她深感失望。
時候不早,這裏不能成事,羅婆婆還得抓緊時間去找下家。
送人出門時候,季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道:“奶奶,我倒是有個同學,想請個家教補習英語,上次聽說好像錢也出到兩萬了,我覺得張家穎挺適合。其實錢是小事,要是着急,今天晚上就能拿到,關鍵是我那個同學脾氣不是特別好,之前都氣跑了好幾個,所以雖然要求不高,可其實也蠻難找的。”
家穎在家做了飯叫母親吃,完了又給那祖孫倆溫了在電飯鍋里。
那幫“高利貸”搞得家裏一塌糊塗,吃了飯她花了好長時間收拾完家,再去樓下幫房東老闆娘善後。她找鄰居借錢買了白漆等着家豪回來刷牆,又借了鏟子將地上紅漆一塊一塊鏟掉。一邊鏟一邊祈禱,張震山千萬不要給錢。兄妹相處這麼多年,家穎雖然恨鐵不成鋼,但說沒有感情那也是假的,可哥哥出了問題家裏總是首先幫忙善後,導致那人屢教不改。再這樣下去,只會害人害己,愈演愈烈。她總想尋個恰當的時機給這個“無底洞”吃點苦頭,她不相信那幫人會因為兩萬塊殺人,但讓他們嚇一嚇張家豪,未必沒有好處。更何況她將來還要把錢還給張震山,當然不希望債務越堆越高。
可張震山對奶奶歷來便是有求必應,家穎一邊忙活,心內一邊嘆氣。
幹了大半夜的活,祖孫倆還沒回來,張家豪電話也不通。想是那人為了躲債,連電話都關機了。
一直等到家穎鏟完了地上紅漆,開始刷牆時,那祖孫倆才從一團夜色中鑽出來。
已經十二點了,房東老闆娘卻也還沒睡,立刻迎出來:“借到錢沒有?”
奶奶黑着臉,人也不理,徑直上了樓。
房東老闆娘還以為大事不妙,拉着家豪又問。
家豪道:“借倒是沒借到,但錢是有了。”
“這是好事啊,怎麼你奶奶還一臉不高興?”房東老闆娘十分不解。
家穎也是一頭霧水,抓住哥哥詢問詳情。
羅婆婆雖然最後還是拿到了錢,但因為張震山夫婦的表現不快,一心認為一定是季繁使壞,為了兩萬塊讓他們空等一晚。
家穎更好奇了:“既然沒借到,那錢是從哪來的?”
家豪嘿嘿笑:“奶奶給你找了個家教的工作。”
當下便把季洋介紹那個家教的情況給她講解了一遍。
據說那也是家穎的同學,在學校門口租了一套房子,成績太差可能考不上好大學打算將來出國,所以要請一個家教補習英語。那人要求家教每周六抽出一個下午輔導,時間從現在開始一直到高考。
算來兩年時間都不到,家穎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麼人,每周輔導一次怎麼能給這麼多錢?”雖說她成績上升了,但是學校能人異士多得是,怎麼也輪不到她來賺這個錢。
家豪道:“具體的你明天去問季洋不就知道了。”
“關季洋什麼事?”
“就是他介紹的啊。我餓死了,給我留飯了吧?”說著竄上了樓。
為什麼又是季洋,家穎簡直要抓狂,為什麼每次她最狼狽、最丟臉的時候,都會遇見季洋?
等家穎刷完牆上樓的時候,那祖孫倆早就睡了。
家裏一共兩張床,奶奶一張,家豪一張,剩下媽媽打了地鋪,瞧見她回來招呼她跟奶奶一起睡床。家穎豈能答應,推醒死豬一樣的家豪,叫他下來睡地板。家豪倒也沒脾氣,乖乖地要下地睡,偏媽媽死活不肯答應,不知怎地奶奶也忽然醒了,兩個女人都搶着要睡地板。家穎怎麼也勸不聽,家豪已經又窩床上打起鼾來,推都推不醒。
家穎只能無奈道:“別爭了,我睡地板吧。”
媽媽沒做聲。
奶奶道:“乖孫,奶奶怎麼捨得讓你打地鋪呢,還是讓奶奶這把老骨頭來吧。”
都說“老骨頭”了,家穎怎麼還能讓她睡地鋪。
家穎把鋪蓋卷搬到客廳,一個人裹着被子黑暗裏默默流淚。
她不是看不出來奶奶虛假的“客套”,也不是看不出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其實她很少流淚,一直以為已經足夠堅強。因為家裏“重男輕女”,所以她從小就格外懂事,事事求全,事事爭好,只想讓家人看高一眼,可是她發現,她再努力得“100”也抵不上哥哥的一個“0”,有些東西她越想得到就越得不到。
哥哥胡作非為,鬧得全家不得安寧,可他回到家仍舊有睡床的權利,而她,辛苦了一整天,卻連問都沒人問一聲。她馬上就要高考了,為了這個她幾乎是“忍辱負重”,別的家長都爭着給孩子請家教,唯有她珍視的奶奶反推她出去給別人做家教,好賺錢替哥哥還債。
第二天一大早,家穎忍着委屈給家人做了早餐,自己也沒吃,便坐車去了學校。
她帶了季洋的襯衫,本想還給他,可一直也找不到他落單的時機,只好趁人不注意塞他課桌里。雖然有了營業廳門口他幫奶奶的事件,可是家穎還是不知應如何跟他說話。
彷彿對那件擱回去衣服的回應一般,下午張家穎課桌上便奪了一張便箋和出入證。便箋上寫着本周做家教的地址時間以及一些要求和注意事項。學校實行封閉式管理,不到放假周末都不許出入,尤其對高三監管更嚴。說得冠冕堂皇,可實際“貴族”陣營人手一個“簽證”。這人約家穎做家教,順便幫她把證都搞定了。
不管是對這個“補習對象”,還是對季洋,家穎都摸不清頭腦。暗自想了好幾天,等到周六這日上午,她終於忍不住把事情給王洪薇說了。王洪薇也覺得奇怪季洋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後王洪薇道:“別管了,現在這樣,至少好過先前。而且,萬一季洋真是被你的菜刀嚇壞了,想跟你和好呢?”
家穎想來想去,半信半疑,但也只得靜觀其變。
吃過午飯,家穎拿了“簽證”便按照地址找了過去。
高三這一年他們班上不僅有人在校門口租房子請人陪讀,還有同學家乾脆買了房子請保姆來照顧。家穎找到房子敲了敲門,沒想到開門的卻是季洋。
家穎眉頭微皺:“怎麼是你?”
季洋倒很坦然:“補習的也是我。”
家穎狐疑地打量他:“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啊,我請你來給我補習英語啊。”
家穎疑竇叢生。季洋先是去營業廳為自己奶奶解圍,后又突然送錢介紹家教,他是真的突然這麼“好心”了嗎?
季洋怕弄巧成拙,慌忙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真的想找人補習。馬上就要高考了,我媽說了,要是實在考不上,至少要把英語提上來,到時候才好出國。我也是看你英語成績好,所以才找你。”
家穎道:“英語成績比我好的多得是,你為什麼非得要找我?”
“確實不一定非得找你,但是你不是正好缺錢么?而且我之前確實對你做了一些很過分的事,現在我也想通了,我向你道歉。”
季洋說得非常誠懇,瞧他那樣也不像裝的。那天他替自己奶奶解圍,想着他那天穿自己校服的模樣,家穎就有些心軟。
“我知道,大概在你眼裏我已經無藥可救了。可我還沒滿十八歲,法律上規定殺人也是十八歲以後才負刑事責任的。我是做過一些錯事,可難道永遠不能彌補和糾正嗎?”
家穎僵在那兒,腦海里一時閃過好幾個念頭。
家穎是個面冷心熱的人,生性善良,想着那天在街上他善待對奶奶的模樣她就有些感動。而且,下學期就是高三了,老師表揚現在班上好些“害群之馬”都已經“幡然悔悟”開始認真複習。看在那日他待自己奶奶的份上,為什麼不能給他個機會?如果真的能幫他一把,也算還張震山資助自己一個人情。
家穎想來想去,勉強答應了,但是條件是,不能讓同學們知道。
季洋也很痛快地同意了。
因為要給季洋補習,家穎制定了一套學習計劃。首先要摸清楚季洋的基礎,再慢慢就他的薄弱部分進行提升。家穎找出幾套試卷給季洋做,答應等他做完周日下午再來進行真正的“補習”。
季洋倒挺積極配合,幾套試卷都做了。晚上送到班上讓王洪薇傳給家穎,王洪薇也幫着看了一部分。季洋的最大弱項是基礎太差,語法太爛,詞彙量太少。既然季洋的目標不是高考,家穎便就他的現狀給他列了一些雅思托福學習資料讓他買回來做。幸好季洋基礎實在太差,否則就算家穎閑暇時間研究過雅思和托福,恐怕也沒信心能當人家的老師。短期內季洋是絕不可能在高三畢業參加雅思和托福考試,但如果他學習態度端正,家穎有信心幫助他提高基礎。
補習才上了兩次,季洋彷彿脫胎換骨一般十分配合,學習態度極為認真,家穎便也教得越發耐心。
這天下午季洋正在做一套語法題目,家穎守在旁邊趁機做數學試卷。一道函數題將她難住了,她花了半個下午都沒算出來。季洋眼看她在稿紙上划拉來,划拉去,心浮氣躁,眉頭越皺越緊。他忍不住長手一撈,操過家穎的試捲來看。
家穎抬頭道:“你幹嘛?我還沒做完呢?”說完來搶。
季洋扭避開去:“別動,我看看。”
家穎沒好氣:“有什麼好看的,你別無聊,這個題目我都一下午沒做出來。”
言下之意,甚是輕慢,季洋着惱警告地乜她一眼,按下試卷便開始演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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