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重回少年
“呃呃,呃。”衛長安注視着他,張開嘴巴又是一陣粗喘。
“你不用說,我都知道。我是偷跑出來的,我的身上有蠱毒,一旦離開府邸,就會毒發。但是我想見見你,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他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用那些婆子沒喝完的酒把手帕浸濕,輕輕地替她擦拭着面頰。
“這裏只有酒,你忍耐一下,我幫你擦乾淨。”男人的聲音溫和而輕柔,像是把他這一生的溫柔都用盡了一般。
手帕擦過的地方,帶走了那些污濁,露出衛長安的面龐。跟此刻她的不堪完全相反,長安有一張精緻的臉,即使被磋磨成這樣,依然可以窺見她曾經的嬌艷。
他擦完之後,又替衛長安把那些腐爛掉的衣衫脫下,一點兒都不在乎周邊令人作嘔的氣息,將自己的外衣給她穿上。
衛長安一直看着他,神情也變得柔和下來,她安然的躺在男人的懷裏,接受他這一系列近乎虔誠的動作,只覺得身心都受到了洗禮一般。
“啊啊啊……”她張開嘴,目光平和地看着他。
男人扯着嘴角笑了笑,低聲道:“好,我送你走。”
他拿出一個玉瓶,將裏面透明的液體倒入她的口中。無色無味,卻讓她昏昏欲睡,就連身上都開始發冷。
“六、皇子。”衛長安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了這三個字。
已經有好幾年,她沒有開過口了,甚至連說話都忘記了。
幸好她還記得這三個字。
“我在。”他抱緊了懷裏的衛長安,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衛長安閉上了眼睛,她感受到男人的體溫,這是她成為人彘之後,第一次感到安心。
寧國公府死了兩個人,卻悄無聲息地用草席裹了丟到後山,幾乎無人理會。除了六皇子妃哭了兩聲,等知道六皇子是死在誰的身邊時,她立刻打扮收拾起了自己,繼續過她的富貴生活。
***
衛長安猛地驚醒了,身子發寒,那種從手指到腳尖都是涼的感覺,好像她此刻還是一具屍體一般。
“六皇子!”她猛地大喊了一聲,她想讓他好好的,不要傻傻地跟她一起死。
直到喊出口,她才驚覺自己能說話,並且有手有腳,一切健全。
“安哥兒。”有人披着衣裳進屋來,聲音急切地喚着她。
衛長安看着眼前熟悉而慈祥的奶娘,動了動健康靈活的手腳,才發現這裏是她沒出嫁前住的房間,房間的擺設都是男性風格,她還沒有為了寧全峰恢復女兒身,變成畜生不如的人彘。
她依然是那個風度翩翩、女扮男裝的衛侯府嫡長孫,除了她娘和身邊的幾個人,幾乎沒人知道這個驚天大秘密。所以這個時候,奶娘對她的稱呼還是用“哥兒”。
“做惡夢了嗎?安哥兒,不是奶娘託大,六皇子畢竟是皇子,你不必那麼爭鋒相對。而且依奶娘瞧着,他未必就是個壞孩子,你明日就把那塊玉給他,跟他賠個禮……”奶娘溫和的聲音傳來,那時候聽着總覺得厭煩,現在卻是溫暖至極。
衛長安雙手捂住臉,忽然就哭了出來,嗚嗚咽咽的聲音委屈至極。
奶娘被她嚇了一跳,自從衛長安稍微懂事兒了之後,就不曾在外人面前掉過一滴淚,哪裏像現在這樣悲傷的樣子。
“安哥兒莫怕,好安哥兒,回來咯!奶娘在了……”奶娘還以為她夢寐着了,立刻把她摟在懷裏,輕輕拍着後背,一聲聲地叫着。
衛長安琢磨了奶娘的話,才想起來這事兒是發生在她十四歲左右的時候,她跟六皇子的確有過這麼一次比較大的交鋒,還直接導致了彼此的厭惡,以及差點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
她哄着奶娘離開,自己則瞪大了眼睛盯着帳頂,一夜未眠。
一大清早,外面就傳來嘰嘰喳喳的爭吵聲,衛長安好不容易才迷糊地閉上了眼睛,這會子又被吵醒了。
“誰在外面鬧?”她有些不高興地說了一句。
立刻就有人走了進來,是她貼身伺候的丫鬟青竹:“少爺醒了?還不是三房那起子不長眼的奴才,一大早就來鬧,連主子喝碗羊奶都要爭,也不知今兒什麼毛病!”
衛長安是早產兒,身子從小就弱,所以每天早晨一碗熱羊奶,基本上沒有間斷過。
她這是被逼無奈,沒想到三房的堂妹衛長嬌也非得學着她,每天早晨喝羊奶,似乎跟她喝一樣的,自己就能趕上衛長安在衛家的地位似的。
“你親自把這碗熱牛奶端給她,不過那來鬧的丫鬟,立刻給我綁了賣出去,讓人牙子賣得遠遠的。”衛長安輕嗤了一聲,直接揮了揮手。
青竹領命下去辦事兒了,青梅和青蘭先進來,替她更換裏衣,並且拿着剪裁好的柔和薄布給她束胸。
衛長安已經十四歲了,胸部早就發育了,此刻更像是白軟的饅頭似的,讓人不忍下手把這一對白兔似的柔軟束縛起來。
“公子就是太好性兒了,大姑娘一直這樣爭對您,一個姑娘家總這麼對個爺們兒,也不知道她要鬧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青梅替她穿衣束髮,低聲地嘀咕了幾句。
衛長安沒有接話,她之前也曾經有過這個疑問,不過後來事實證明,衛長嬌和她是不死不休。
***
“衛長安,你憑什麼賣掉我的丫頭?”衛長嬌氣沖沖地進了她的院子,直接要往裏面沖。
衛長安聽着她高亢的聲音,腦子隱隱作痛,眼眸立刻就紅了。那種憤恨的感覺一下子涌了上來,她的手不禁放到了腰間掛着的長劍上。
她想殺人,她想殺了這個賤婦!
“公子,大姑娘來了,在外面撒潑呢!青菊恐怕攔不住。”一旁的青蘭瞧見她這有些不對勁的模樣,立刻走上前來,按住她的手,低聲提醒道。
衛長安板着一張臉,她讓青蘭解下一對府里下人最常見的耳環給她,就大步走了出去,行走之間帶着一股氣勢。
“衛長安,你欺人太甚,我今兒不舒服,就讓人先把廚房熱好的羊奶端走。你的丫頭偏不讓,後來你還讓人發賣了我的丫頭,你算老幾啊,憑什麼管到我的頭上來。我雖是庶房的姑娘,可也是衛家的子孫,你這樣欺人太甚……”衛長嬌一看到她,就後退了兩步,掏出錦帕捂着臉開始殷殷切切地哭起來。
“妹妹,你不是身體不適嗎?怎麼還能闖進我這個兄長的房間裏面哭?”衛長安輕聲開了口,語氣十分軟和,儼然一副關愛妹妹的好兄長。
只不過她的語氣十分微妙,故意在“闖進兄長房間”的字眼上面加重了幾分,顯然是提醒衛長嬌規矩。
男女七歲不同席,也就衛長嬌這個奇葩,才敢無法無天地闖她的院子。
她說完這句話,就動了動手指,剛剛還放在掌心把玩的耳環,直接飛速地射到了衛長嬌的膝蓋上。
衛長嬌腿一軟就直接跪了下去,“啊——”她大喊了一聲,只不過還沒鬧清楚是什麼狀況,腦門上再次被一個東西擊中,身體立刻往後仰,直接後腦着地,徹底暈過去了,也不知道是摔得還是被衛長安偷襲弄得。
衛長嬌的突然暈倒,讓不少人都措手不及,特別是跟着她來鬧事兒的丫鬟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們這些蠢貨,大姑娘都暈過去了,還不曉得扶她回去休息。她原本就是身子不適,你們還不攔着她,現在倒好直接暈倒了,哪有你們這麼照顧主子的!”憋了很久的青菊立刻跳了出來,直接指着那幾個丫鬟就訓斥起來。
小丫鬟們被呵斥,也不敢還嘴,最主要的是她們還心虛。
衛長嬌是什麼性格,沒人比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還清楚。之前搶熱羊奶,本來就是找茬,沒想到最後還丟了個心腹,衛長嬌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只是不知怎麼現在茬還沒找,主子就暈了,她們這些丫鬟也不知道衛長嬌究竟是真暈還是裝的。
看着那些丫鬟小心翼翼地抬着衛長嬌離開,衛長安的眼眸輕輕眯起,她抓了抓手指,恨不得此刻再來一枚耳環,讓衛長嬌再摔一次。
衛長嬌直接暈了,就導致衛家難得的迎來了一個相對安逸的早晨。
衛長安去給長輩請安的時候,都沒有了來自堂妹的陰陽怪氣。只不過三房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小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大的卻急不可耐地蹦躂起來。
“大嫂,不是我說你,你這賬管得也太鬆散了。底下人昧了多少銀子,你這小廚房的採買一項,一個月就少了這麼多銀兩,你不能總這麼慣着下人,快來人把這起子腌臢賤婢都拖出去賣了!”
衛長安剛要走進去,就聽到裏頭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那副頤氣指使的態度,跟衛長嬌的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