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安,不安
這是陳圓圓第一次看見周不安。
哪怕他以前看過本人的畫像,在得知他要來這裏之後對他的資料倒背如流,但是在看到周不安本人的時候,陳圓圓還是感到了一種窒息的感覺。
高大,偉岸。這是陳圓圓的第一印象,他的身材相當高大,遮住了射進來的光,臉龐隱藏在陰影里,看不清晰他的表情眼光。
但是陳圓圓敏感的聽覺可以很清晰的聽見周不安強勁有力的心臟在他的胸腔里“咚咚”的跳動着,甚至可以聽見血漿流動的聲音,雙腳踏下的穩健,氣勢如山的巍峨。
沒有刀,沒有兵器,但是陳圓圓有一種感覺,只要他願意,他可以隨時像一隻伏着的雄獅一樣暴起,用強壯有力的雙手擰斷敵人的脖子,敲碎敵人的腦殼。
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很男人,都是硬漢。
和他做對手,一定不會太輕鬆。
但是,那又如何呢?如果連周不安都鬥不過,還談什麼活下去呢?聽風台的探子,哪個又比周不安簡單了?
陳圓圓平靜着,調動着自己的肌肉,做出自己認為很正確的表情,反應,語言。
章文理也很平靜的看着。
直到夕陽西斜。
想瞞過兩隻老狐狸,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等到兩人走了出去,陳圓圓瞬間放鬆,身上的汗“唰”的就流了出來,彷彿出水的魚。
魚就在這裏,而兩個漁夫,在府上慢慢的踱着步,打發走了沿路上的奴僕和婢女。
永遠都是章文理走在前面,周不安低着頭,弓着背,離章文理總是半步之遙。
這是一個讓人很舒服的位置,不管是問話,還是別的什麼。
章文理終於在堂下一株梨樹下停住了步伐,抬起頭,看着薄暮的夕陽,深吸了一口氣。
“有什麼想跟我說的么?”章文理問。
周不安身子躬的越低了,“那個書生沒有問題,只是一個普通人,卑職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氣息,除非,他是一個徹底超越三品的武界神仙一般的人物,但是那種人物在朝廷都有情報,是不可能出現在平安州的。”
“那個胖小子,”周不安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在組織語言,說;“那個胖小子身上的傷口和那柄細劍吻合,剛才看他的言行舉止都很符合他現在的身份,但是……”
周不安沒有說但是什麼。
章文理只說了一句話,說,我知道了。然後,周不安就還是保持着那個姿勢,躬着身,慢慢的退了出去,留下章文理一個人站在那兒。
直到天黑。婢女提着燈來找他的時候,只聽到自己老爺嘴裏輕輕說著話,沒有聽全,只聽見了一句什麼何苦來哉。
是啊,何苦來哉。
陳圓圓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胸前的疼痛,看着眼前的大夫給自己的傷口敷藥,氣味也不是很難聞,抹在上面涼颼颼的,倒也能減輕些痛苦。
書生就坐在自己床邊,握着陳圓圓的手。
“何苦。”他說。
陳圓圓呲牙咧嘴的,說:“不得已的辦法。禁法還是撐不住,總不能一口血噴在章文理頭上,罵他沒事幹嘛派了林葉子那樣領悟過偽勢的人去幹掉在路上的小螞蟻吧。“
兩個人說著話,毫不避諱那個大夫,事實上,那個大夫也是周不安手底下數得着的人物之一,和死了的毒手,廢了的聽風一樣,都是最早跟着周不安的元老了。
“聽風“”毒手“”鬼醫“”神足“”破劍“”鼎魔“”浮屠“”鐵衣“”影刀“”殘影“”諦聽“”天女“”清凈“”哭鴉“”黑水“”斷指“”天眼“。
十四個八品高手,甚至裏面有七品強者。
死心塌地的附庸,周不安立足的根本。
在泰山州,這些人跟着周不安,從一個小小的捕快做起,直到周不安身上的破布變成如今的錦衣,原本那些人裏面,一共是有二十七個人的。
但是現在只剩下十四個,就在他來的當天,又折兩人。
可以想像得到,周不安現在的心中,是有多麼的惱怒。
而現在,這個白髮醫者,有着精緻整齊的山羊鬍子,歷經滄桑的面容的耄耋老人,誰會相信他就是周不安身邊的鬼醫呢?
鬼醫不過是一個九品的武者,蒼老是武者最大的敵人,再鋒利的寶刀都斬不斷歲月,再出名的寶劍也殺不死時間。
所以,很多傻子都理所當然的小視了這個耄耋老者,對於他的消息也不是太明朗詳細。
所以他們都不知道鬼醫其實是一個毒師,是一個能夠配置毒藥殺死一城人的可怕老人。
他最大的武器不是他的身手,而是他的知識和毒藥的配方。
這是他的長項,也是他的短板。
所以書生想讓他聽到,他便能聽得到,不想讓他聽到,看到,那麼鬼醫就是瞎子,就是聾子。
比方現在,書生和陳圓圓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到,甚至他坐在桌子上,端正的寫着藥方子,一心二用,偷眼看過去,卻發現書生像個女人一樣不停地抹淚,說不出話來。
“那你以後準備怎麼辦?“書生其實和陳圓圓正在討論很重要的問題。
“走一步看一步吧。“陳圓圓說,”主要是現在發生的事情有點超出我的預期範圍,本來是要葉大叔去古涼州的葯鼎宗偷取到一枚破禁丹,然後嘗試着突破八品,我們撤出曹國,去曹國的附屬國蜀國,去承天觀。“
“但是現在這樣子,破禁丹是找來了,但是書生大哥受重傷,閉生死關,不知是好是壞,現在都沒有消息,而我現在估計着也被周不安盯上了,走脫困難。“
陳圓圓一條一條說著。
終於說完,然後看了書生一眼,說道:“李叔,易容還能易容多久。“
“很長時間,足夠書生那小子出關了。“李國濤笑了,那麼他那張書生的臉也笑了。
“很好。“陳圓圓說,”那把劍也改造好了么?“
“在他刺中你的一剎那,那把劍就成了原本傷你的一口劍了。“李國濤說。
陳圓圓不說話了,望向窗外的夕陽。
殘陽映出了一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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