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倒V十七回
杜青的遺體已經另外派人送回去,次日他們低調的處理了後事。
杜青是獨女,父輩家道中落後逝世,遠親早已失了聯繫,由此來悼念的人一個都沒有。
甚至連丈夫姜達榮都沒有現身,不好說他是不在意,還是愧疚不敢來,想來前者的可能性大些。
到家后姜亦開始發燒,打針吃藥都沒什麼用,熱度雖然不高,但也迷迷糊糊一整天。
現在睡著了,但睡得並不安穩,臉上都是汗。
葛戈去衛生間擰了毛巾時不時給他擦拭。
有敲門聲,張嬸走了進來,她擔憂的看了眼躺床上的姜亦。
“好點了沒?”
葛戈把毛巾放到一邊,“好像沒什麼起色。”
“這邊我看着,”她說:“你趕緊去樓下,昨天那個小夥子又來了。”
“席慕禮?”
“好像給你送東西來了。”張嬸走到她身邊,輕輕推了她一把,“快去吧,別耽擱了。”
說完俯身碰了碰姜亦的額頭,隨後念念叨叨的拿着毛巾去了衛生間。
葛戈下了樓,來人果然是席慕禮,他站在窗口,撥弄着窗台上的一個小盆栽,背影明朗修長的彷彿被精心裁剪。
他側身看過來,收了手,站的挺直,聲音淡淡,“你還好嗎?”
葛戈給他倒了杯水,“你怎麼來了?”
席慕禮走過來,指着一旁沙發上的書包,“你昨天落下的。”
“謝謝。”
“沒事。”
他端起杯子抿了口,緩慢的環顧四周,好像並沒有立馬要走的意思。
反之葛戈是不希望他留在這的,要不是昨天情況緊急,也不可能讓席慕禮送她過來。
手指拂過書包帶,想了想,還是禮貌的說:“別站着了,坐會吧!”
席慕禮看向她,輕眉朗目,神色淡淡的,葛戈的小心思在這樣的目光下彷彿無所遁形。
“不了,”他晃了晃杯子,“你在這住多久了?”
“挺久的。”
“美佳知道嗎?”
“不知道。”
“記得美佳說你和姜亦只單純為前後座關係。”他放下杯子,朝葛戈走近幾步,看着她的眼睛,“你撒謊。”
葛戈沒有迴避,“不應該嗎?”
善意的謊言可以讓彼此的生活都消停點,她覺得很有必要。
席慕禮不置可否,沒多久便走了。
周末結束了,又是一星期開頭,姜亦沒來上學。
葛戈幫他請了幾天假。
郭楠和陳彤不知道杜青去世的消息,還在那眉飛色舞各自嚷嚷着猜測原由。
郭楠朝着一邊自顧出神的葛戈說:“你倒是吭個聲啊,我們誰猜對了,錯了的今天請吃飯。”
陳彤不甘示弱,暗地裏沖葛戈擠擠眼,意思很明顯。
他們坐在教室里,課間學生奔跑着挺熱鬧。
“都沒對。”她說。
郭楠:“那他幹嘛去了?前兩天也沒聽說有什麼事啊。”
“周六出了件事。”
郭楠看了她一會,突然正了神色,“怎麼了?”
葛戈抿着唇,半晌,簡要的將過程說了遍。
他們遲早會知道的,與其去問姜亦,不如讓她提前說出來。
郭楠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這天傍晚兩人想跟着葛戈一起回去,被葛戈攔下了。
郭楠皺着眉,“你什麼意思啊?我還不能去看看我自己兄弟了?”
“不是,是他現在情況不太好。”
郭楠大聲道:“那我不就更應該去看看嗎?”
他們是中考班,老師拖堂,此時校園裏學生寥寥。
葛戈提了提笨重的書包,眉心微擰。
“郭楠。”她叫了聲。
“哼!”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這個時候會願意見人嗎?那種同情的,小心翼翼的目光是你所需要的嗎?”
“我不同情他不就行了?”
“你確定你能做到嗎?”葛戈平靜的說:“你能控制好你的表情嗎?面對萎靡不振的人,你確定能和平日一樣嗎?”
郭楠問她:“那你覺得他需要什麼?”
需要方向,需要目標,需要救贖,又或者什麼都不需要。
這天郭楠最終沒跟着去,不知道是懶得再和葛戈廢話,還是想通了什麼。
張嬸年紀大了,很多時候做事開始心有餘而力不足。
姜亦燒沒退,精神很不好,張嬸照顧了他一天,晚上輪到葛戈。
姜亦靠坐在床上,薄唇因發燒而起了皮,臉色蠟黃,眼神黯淡無光。
開着燈,床頭柜上放着一杯溫水,旁邊的保溫瓶里有骨頭粥。
誰都沒說話,葛戈埋頭趴在桌上寫作業,安靜的室內只偶爾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等葛戈從習題里回過神,夜已經深了,原本靠坐在床上的姜亦改為側躺,身上蓋着薄被。
將東西收拾完放進書包,葛戈走到床邊蹲下。
姜亦閉着眼,呼吸略顯急促,細長的睫毛快速抖動着。
她直接坐到地上,背靠着床頭櫃,抬頭看天花板。
“記得剛來你家的時候,郭楠說如果你養不起我了,他養我。”
葛戈平緩的開口:“姜亦,你現在還能好好養着我嗎?”
“你義無反顧的把我帶到這,這才兩年,你打算放棄了嗎?”
屋子裏依舊靜悄悄的,昏黃的燈光下,看什麼都想蒙了層什麼東西,帶着奇怪的不真實感。
葛戈抬手,伸進被子裏,裏面溫度很高,薄薄衣衫下的軀體滾燙。
她再一次握住了姜亦灼熱的手,她說:“我扶着你,我們一起走。”
他們都是被拋棄,被遺留的。
沒人會懂,眼睜睜看着自己世界崩塌的感覺,不是害怕和恐懼,而是最高度的茫然和無望。
姜亦睜開眼時,葛戈趴在他的床沿睡著了。
被子下交握的手已經汗濕的不成樣子,黏膩,濕滑,不是很舒服的感覺。
他沒有第一時間放開,而是輕輕回握着,手腕稍作轉動,成了十指相扣。
就連睡著了,葛戈眉心也是微皺的,嘴角輕抿,透着倔強固執。
姜亦靜靜的看着,好半晌,伸出另外一隻手,輕輕撫過葛戈的腦袋。
“好!”聲音沙啞到幾乎失聲的程度,他近乎自語的說:“我們一起走。”
幾天後,姜亦情況好轉,正式返校。
人瘦了很多,變得更為沉默了。
郭楠看見他,蠕動着雙唇,最後只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在他耳邊告狀,“我是想去看你的,葛戈不讓。”
姜亦拍了拍他的腰,“嗯,她做的好。”
郭楠一把推開他,瞪着眼,“喂!”
姜亦沒反應,就那麼靜靜的望着,眼神是木然的,一點光都沒了。
其實這人一直以來話就不多,保持安靜的頻率頗高,只是從沒像現在這樣,真的是一點生氣都沒有,表現的不頹廢,卻好像要死了一樣。
郭楠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他想,葛戈做的是對的,因為看見這樣的姜亦,他居然有點想哭。
晚餐結束,席慕禮撈過一旁的毛巾擦手。
餐廳就他和趙美艷,席美佳鬧性子沒下來用餐,他吩咐傭人留些吃的溫着。
“我記得你女兒讀書成績不錯。”他突然開口。
趙美艷愣了下,隨即停下動作,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席家大少爺。
“嗯,還可以。”
她挺背,微微垂眸,儘管身份上而言算長輩,可對這個席家未來掌門人依舊很恭敬。
“問過她想考哪個學校嗎?”
“葛戈挺有主見,”略有些尷尬,“所以我沒特意問過,”
席慕禮將毛巾放回桌上,“你關注一下她的成績,如果還算過得去可以安排人讓她進一中。”
一中是私立學校,席家是最大股東。
趙美艷快速看了他一眼,如果沒記錯,眼前這位也在一中上學。
他又道:“填志願的時候你監督一下。”
趙美艷心頭感覺挺微妙,一時沒做聲,等人挑眉望過來時,才立馬點頭應下,“好的。”
中考如約而至,炎熱的夏季,明晃晃的太陽曬得人頭暈。
坐在悶熱的教室里,一科科考過去,真正做題的時候幾乎是機械的,並沒有太多別的想法。
考前的緊張和坐立不安在那一瞬間憑空消失。
對題過後,葛戈臨場發揮還不錯,但姜亦卻失常了。
他的狀態確實比之前差,也有預想過可能成績會不理想,但怎麼都沒想到會和平日差那麼多,甚至連普高最低分數線都沒上。
郭楠鬱悶的說不出話,反之姜亦很無所謂的模樣。
他看了葛戈的成績,點頭,“挺好,志願填了嗎?”
“還沒。”
“你填的時候問一下班主任意見。”
“姜亦。”葛戈說:“你要不要復讀一年?”
“不了。”他笑了下,“我覺得職高挺好。”
“好個屁!”郭楠罵道:“你有沒有搞錯?你比我考的都差,你是腦子進水了嗎?啊?!”
“多好。”姜亦看着他,“終於讓你有了次超過我的機會。”
“老子稀罕?”郭楠跳起來,憤怒的模樣好似要跟他大幹一場,“你不是挺能耐嗎?你不是天天鄙視我嗎?你倒是次次比我牛逼啊,你認輸什麼你認輸?!”
姜亦揉揉太陽穴,顯得頭疼,沒搭理他。
好半晌,郭楠頹喪的往沙發一坐,“算了,不就職高嘛,媽的,老子陪你。”
“我用得着你陪?”姜亦蹙眉看他,表情很嚴肅,“你管好你自己,少干蠢事,我上職高混的也不會比你差。”
這是他們遇到的人生第一個岔口,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道路。
姜亦自然不會讓郭楠亂來,他的成績和陳彤相當,最後兩人填了一樣的學校。
至於葛戈,她問了班主任意見本打算填二中,結果趙美艷中間插手,提前和老師做了溝通,第一志願變了一中。
這個暑假過後,他們邁入了自己全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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