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穿着宮服盤腿坐在貴妃榻上,不停地往嘴裏扔瓜子仁和核桃仁,俱是底下宮女剝好送來的。
她曾經做夢都想有人給她剝好了瓜子仁放在她跟前,仍由她一把一把往嘴裏丟,這回當了皇后,再不用去央求土豆糯米,她只需抬手一指,自然有人屁顛顛來給她剝。
當了皇后就能放肆,絲毫不用克制,這話是……嗯,蕭淑妃說的。
當了皇后她就能指着南王的鼻子說:“那誰,給本宮,跪下!”她往嘴裏扔了一把瓜子仁,忍不住笑出聲,奈何笑得過於猖狂,把自己給噎住了,嚼碎的瓜子仁從鼻腔里噴出來。
景雲瞧見皇后失態的模樣,忍不住掩嘴嘲笑。
這樣的皇后,也不知是大魏之幸,還是不幸。
柳九九抬手用袖子擦了把眼淚鼻涕,瞪了一眼景云:“看……看什麼看!小心本宮打你!”當了皇后是不一樣,有底氣了呀。
景雲伺候誰都是規規矩矩,她實在不知哪裏得罪了皇後娘娘,戰戰兢兢跪下:“皇后饒命,皇后饒命,不知奴婢是哪裏做的不好,惹了皇後生氣。”
咦?哪裏做得不好啊?她也不知道,她就是想找個人威風一下。“混賬東西,本宮想打你,還要理由嗎?”柳九九臉上綳得一本正經。
——哎呀呀,她似乎有點過分了?但是,欺負人的感覺怎麼那麼爽啊!
晌午,她做好午膳讓景雲分別送去乾極殿和慈元宮,剩下一份則送去凝香宮,蕭淑妃那裏。
現在蕭淑妃是她的戰略合作夥伴。蕭淑妃夜裏抱着她喊男人的名字,她又不傻,當然知道蕭淑妃心裏有別的男人。蕭淑妃喜歡吃她的菜,那她就給她吃!不過菜不能白吃,吃了她的菜,就得給她“出謀劃策”。
用過午膳,柳九九拿了一根線繩去給齊北虎拔牙。
景萃宮的太監宮女一見齊北虎從籠子裏爬出來,俱不敢上前。柳九九對這群奴才,除了鄙視還是鄙視,膽兒這麼小,怎麼當奴才啊?
於是她自個兒捋起袖子,走過去掰開齊北虎的大嘴,將結實的麻絲套在它那顆爛牙上。齊北虎“嗷”一聲,嚇得周遭圍觀的太監宮女侍衛紛紛往後退開一尺。
大花虎一個大爪子搭在柳九九纖細的胳膊上,一口包住柳九九軟乎乎的嫩手,眾人看得倒吸一口涼氣,侍衛拔了劍就要衝上去,去被柳九九制止:“別過來,你們誰敢過來,統統拉出去砍頭!”
這句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她覺得好有氣勢。
終於體會了一把排骨大哥的威風,想要誰腦袋就要誰腦袋!哦,爽……
齊北虎含住她的拳頭,卻並沒有下口咬她。它鬆開嘴,一雙有力的虎爪抱住她的脖頸,似乎在跟她撒嬌。柳九九摸了摸它的下顎,跟安慰孩子似得安慰它:“疼一疼就過去了,忍着點啊。”說罷,抬手招來兩個侍衛,吩咐他們拉來一頭騾子,將套虎牙的麻線另端綁在騾子的腿上。
一鞭下去,騾子拔腿就跑,那一道風馳電掣的狠勁兒,猛地一下將齊北虎的蛀牙給扯了出來。齊北虎疼得“嗚嗚”直叫喚,腦袋蹭在柳九九懷裏,跟撒嬌的大貓兒似得。
太監宮女們覺得稀奇。
於是景萃宮的柳皇后,變成了一隻名副其實的——母老虎。
老虎皇後傳至宮外,連大街上的小孩都在唱。“母老虎,母老虎,皇帝娶了個母老虎。爬山虎,鬥地主,哪裏斗得過母老虎。”
土豆和糯米接到旨意進宮,他們二人跟着小安子走在街上,聽見一群小孩唱小姐是母老虎。糯米當下氣得跳腳,捋氣袖子,掄起一隻肥壯的胳膊,要上去揍人。
土豆一把拉住她,瞪眼道:“你想幹嘛!”
糯米鼓着腮幫子:“這群小屁孩,他們辱罵小姐,看我不揍哭他們!土豆,你別攔我啊。”
土豆鬆開她,從路邊折了一根柳條,塞進她手裏:“我不攔你,揍不哭不許回來!”
糯米愣怔片刻,遂握着柳條上前去嚇唬小孩。
小安子滿額黑線,果然,有什麼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奴才。這主僕三人,可當真是畫風清奇。
半個時辰后,糯米和土豆分道揚鑣。
糯米被小安子領着前往景萃宮,土豆則被引去鄧琰處報道。糯米跟着小安子,路上時不時有主子乘坐嬌攆路過,她被小安子拽着跪了一波又一波,膝蓋都跪破了皮。
景萃宮同她想像的不太一樣,遠遠恢弘龐大,獨樹一幟的建築彰顯出皇家威嚴。
她跟着小安子沿着青石板路往正殿走,四顧一望,有花池假山,還有從涓涓流水上架過去的小木橋。景萃宮內太監宮女忙忙碌碌,有條不紊地做着自己的活兒。
帶刀侍衛列隊在四周巡邏,從里到位俱透着股威嚴勁。糯米緊跟小安子,她伸手扯住小安子的袖子,怯生生問道:“公公,我家小姐在這裏當皇后?會不會被人欺負啊?”
小安子一臉鄙夷,將手中拂塵一甩,耐着性子解釋說:“皇後娘娘高高在上,誰敢欺負她?那不是掉腦袋的事兒嗎?”
糯米仍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小姐咋就這樣當上皇后了?毫無徵兆啊!
她跟着小安子走進內殿,四面牆壁玲瓏剔透,五彩的錦緞帳,鍍金的帳鉤,金彩珠光無不奢華。就連腳下地磚都是瑩壁透亮,頭頂的雕樑畫棟看的她頭暈目眩。
——娘啊,這就是小姐住的地兒啊?太奢侈了吧?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貴妃榻上,翹着二郎腿,一把一把往自己嘴裏丟瓜子仁的小姐身上。眼前一派奢華景象登時被小姐這粗魯模樣擊得“砰砰”粉碎。
柳九九看見糯米,一個激動從榻上坐起來,不小心將瓜子仁打翻,掀了一地。糯米看見她也是鼻子發酸,擔驚受怕這些日子,總算見到了自家小姐。
糯米癟嘴正要哭出聲,一旁伺候柳九九的景雲忙沖糯米喝道:“放肆,見了皇後娘娘還不跪下!”
糯米嚇得嬌軀一震,雙腿一軟給自家小姐跪下。
柳九九叉腰瞪了一眼景雲,一把將糯米給拽起來,衝著景雲道:“這是我的丫鬟,不用你來吼!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糯米拽着小姐的手,一臉委屈,怯怯道:“小姐,我不是狗……”
柳九九乾咳一聲,拍着她那雙小胖手安慰道:“我知道,我這不是打個比喻嘛。”她不太喜歡做事一板一眼的景雲,跟她一點也不親。
總之,糯米來了就好,她還是跟糯米親。
自從大婚之後,柳九九就沒再見過周凌恆。她心裏念着他,想去看他,她帶着糯米去乾極殿蹲點,好幾次遠遠看見周凌恆,卻被小安子給擋了回來。
她心裏就跟種了一隻魔爪一般,不停地抓撓着她的心口。自從當了皇后,她一天都沒清閑過,老有一品夫人三品小姐,進宮來給她送禮。
柳九九看着那些人送來的金銀珠寶,很是不屑;她們送的,排骨大哥也送了她不少,她現在是皇后,還缺這點金銀珠寶嗎?
為了不給景萃宮招賊,但凡來送禮的都被她給轟了出去。
這一來二去,“油鹽不進”皇後娘娘開始讓下面的人琢磨不透。聽說皇后愛做菜,下面的人又來送菜。短短不過一日,景萃宮變成了菜市場。
柳九九掀桌大怒。
牽着被拔了牙的齊北虎坐在景萃宮門口,悠哉悠哉地喝茶,一副“你們誰再敢來送禮,我放老虎咬死你們”的架勢。
由此,再無人敢來送禮。
於是私底下有人說她是惡毒皇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母老虎。宮女們都議論紛紛,都道皇后無才無德,兇橫跋扈,毫無教養,比不上秦德妃一根頭髮絲兒。
柳九九聽着糯米打探來的消息,憂愁的躺在景萃宮,差點氣得背過去。她欺負誰了?她當皇后這些日子,就折騰手下宮女剝了幾盤瓜子仁,怎麼就變成兇橫跋扈,殺人不眨眼了?
她揉着腦袋,幾近發狂,問糯米:“那個秦德妃,最近在幹啥啊?怎麼大家都拿我跟她比較?”
糯米歪着腦袋想了一下,片刻才道:“秦德妃最近在操持太后壽宴,據說壽宴佈置的不錯,表演也是別出心裁,太后很滿意,對她讚不絕口。”
柳九九撐着下巴,有些無奈。
這個秦德妃,表面看上去是挺好,可她怎麼就覺得那麼不舒坦呢?
當天晚上,周凌恆氣沖沖從乾極殿過來,一屁股挨着她坐下,“真是氣死朕了!”
柳九九好幾天沒看見自家的排骨,有些開心,坐在他腿上,摟着他的脖頸,俏皮問道:“怎麼了?”
周凌恆攬住她柔軟的腰身,一腔怒氣扔壓不下去,他道:“那些個老東西,沒有阻撓你當皇后,原來是打的這個算盤!”
柳九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疑惑:“他們……打的什麼算盤?”
周凌恆屏退左右,抱住她,貼着她耳多低聲說:“那些老東西,說朕登基多年無所出,讓朕立南王為太子。”
“噗——”柳九九正端着茶杯喝水,一口水噴出來,“南王這是要認我們當爹娘?”
她的理解很簡單,太子得是皇帝皇后的兒子,立南王為太子,那個瘟神豈不是得叫她和周凌恆爹娘?
——這樣一想,居然有點爽。
以後同那瘟神見面,她就可以趾高氣揚道:“給為娘跪下!”
周凌恆見柳九九傻笑,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想什麼呢?立叔叔為太子的前列也不是沒有,朕的父王便是瑾宣帝的叔叔;當年瑾宣帝執意一帝一后,不納后妃;之後皇后無所出,無奈之下,才立父王為太子。”
柳九九總算理清楚,她歪着腦袋問:“怪不得,他一心想要你的命,如果你死了,你沒有兒子,朝中大臣一定會擁他為王,是不是?”
周凌恆點頭,“嗯,以前朕沒有立后,那些老傢伙倒不至於逼朕。現在有了你,那些老傢伙便拿你沒有龍子這茬大做文章,連着好幾日在朝堂之下上奏,讓朕立南王為太子。”
“這還不簡單?”柳九九從他腿上跳下來,拿了枕頭,攢勁兒塞進自己肚子裏。她叉着腰,挺着隆起的小腹,“喏,這樣,咱們不就有小排骨了?”
前些日子,她聽蕭淑妃講了許多後宮爭寵的血腥故事。
譬如,有妃子假裝懷孕,再假裝被另一個妃子推倒滑胎,以此陷害他人,將其置之死地。如果朝中大臣只是因為周凌恆無後,這有什麼難的?
“那我假裝懷孕,過幾日我就挺着肚子去招惹南王,最好讓他一腳踹在我肚子上,屆時咱們來個栽贓嫁禍。”說到“栽贓嫁禍”,柳九九眼睛發亮,興奮地跳起來,“給他一個謀害皇子的罪名,這樣,朝中大臣誰敢再幫他?”
周凌恆看着眉飛色舞的柳九九。
——好一招栽贓嫁禍,這手段雖無賴,但也不妨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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