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鍋鏟姑娘
柳九九望着灶台上的鍋鏟怔了片刻,鍋鏟大爺發怒了?
她很快發現鍋鏟還是那個鍋鏟,除了會說話,似乎什麼也不會。難道是只半成精的鍋鏟?她試探着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隨後年輕男人的聲音差點沒將她耳膜震破,“信不信朕讓你去當尼姑?”
柳九九捂住自己的嘴,慢吞吞從地上起來,小心翼翼靠近灶台,用菜刀戳了戳鍋鏟;然而她發現這鍋鏟大爺除了會說話,似乎沒什麼本事。
沒有血盆大口,更沒有鋒利雙爪。而且這鍋鏟還有姓的,姓鄭!
嘖,看起來這姓鄭的鍋鏟,就是個軟包子嘛!
這般想着,柳九九膽子突然大了起來,她撩起袖子做出一副“敢惹老娘不想混了”的架勢,氣勢洶洶舉着菜刀往鍋鏟上一陣猛砍,嘴裏碎碎念叨:“我砍死你個鍋鏟精。”柳九九不過十七八歲,又生了一副孩子像,發怒的聲音聽起來就跟小羊羔似得綿軟。
遠在千里之外的周凌恆聽着耳中愈發清晰的綿軟女音,確定不是幻覺;畢竟他這麼聰明的皇帝,怎麼會幻覺出這麼個傻妞?周凌恆覺得有點意思,原來千里傳音不是傳說?
——這姑娘說話小安子聽不見,只有他能聽見,那這姑娘是隔着千里跟他心有靈犀嘍?
理清楚這其中因果,周凌恆招手讓小安子退了出去。小安子退出乾極殿後讓門外的宮女太監守住殿門,他撒開雙腿兒跑去了慈元宮找太后。
殿內的周凌恆咳了一聲:“鍋鏟姑娘,你別砍鍋鏟了。朕……我不是鍋鏟精,我是京城人。依着現下的情況看,我們大概是千里挑一的有緣人,能隔着千里聽見彼此的聲音。”
柳九九頓住,攥着菜刀的手緊了緊。她在圍裙上擦了一把油膩膩的手,叉着腰舉着菜刀,瞪大眼睛環顧四周,“你說你是哪兒的人?”
“京城。”周凌恆回答。
事情這麼荒誕,柳九九當然不信。她舉着菜道推開門,丫鬟糯米正貼着門板偷聽她自言自語;她突然開門,糯米差點栽在她的菜刀上。
柳九九將菜刀往頭頂一舉,用手掌抵住糯米的額頭,“糯米,你去房頂看看有沒有人。”
糯米點頭應了一聲,忙轉身去搬院中的梯子。糯米爬上高處,伸長脖子看了眼房頂,回道:“小姐!房頂沒有人!”
“你再仔細瞧瞧。”
“小姐,這附近除了你跟我沒有別人!”糯米從木梯上下來,邁着一雙小短腿跑過來,她伸手摸了摸柳九九的額頭,“小姐?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柳九九一巴掌拍掉糯米的手,耳朵里又傳來周凌恆的聲音:“我不在房頂,我在京城,你得信我。”
“……糯米,你有沒有聽見人說話?”柳九九望着一臉茫然的問跟前的糯米。
糯米怔怔望着自家神神叨叨的小姐,頓了一會才搖頭說:“小……小姐,糯米什麼也沒聽見。”
“好了我知道了。”說罷走進廚房,“啪”一聲關上門。
沒一會,糯米隔着門板聽見廚房裏傳來小姐一驚一乍的聲音。她戳開薄薄一層窗戶紙,瞧見自家小姐正舉着大菜刀對着空氣自言自語。糯米被自家小姐這幅摸樣嚇得不輕,心想難道小姐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上身了?她慌了神,心底頓時沒了主意,索性提着裙擺往外跑。
糯米跑回酒樓大廳,拽過正在櫃枱算賬的年輕男人,“土豆土豆不好了!小姐……小姐她瘋了!”
土豆算完賬,拿起算盤搖了一下,蹙眉看着糯米,“出了何事?”
“小姐小姐她拿着菜刀在廚房砍鍋鏟,神神叨叨自言自語。”糯米攥着土豆的衣袖,想起小姐那副摸樣,就跟發羊癲瘋似得,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土豆曾是柳爹的貼身護衛,柳爹去世后,土豆便帶着小他五歲的柳九九和糯米來了柳州城,在繁華鬧市處開了這家九歌館,賣好酒好菜賺錢過活。土豆臨危不亂,指揮糯米:“快,快去把店門關上,把客人清走。”
糯米應了一聲,忙轉身清理店內的客人;糯米把客人清走後將門栓好后,糯米攥着土豆的袖子回到後院廚房,鬼鬼祟祟來到廚房窗下。
土豆推開廚房木格油紙窗,偷偷看着廚房內自言自語的柳九九。
糯米也跟着覷了一眼,她戳了戳土豆的胳膊,“土豆,小姐……不會是瘋了吧?”
土豆蹙着眉,捏着下巴一本正經道:“小姐可能是在跟鍋和菜刀勾兌感情?”
他的聲音剛落,就看見柳九九舉着菜刀在原地蹦了一蹦,繼而舉着菜刀仰天狂笑三聲:“奇了奇了!”
糯米扯着土豆衣袖,憋嘴要哭:“完了……小姐真的瘋了。”
“……”土豆,“可能是小姐研究出了什麼新秘方?”好吧,他這明顯是自我安慰。
小姐多好一姑娘啊……年紀輕輕的怎麼就變成了這樣?以後可咋辦?咋嫁人啊?
柳九九覺得能跟千里之外的人說話很稀奇,她握着菜刀往灶台上一坐,問周凌恆:“鏟子大哥,京城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特別繁華啊?我聽土豆說,京城遍地是壞人,全是會吃人的那種。”
周凌恆手撐着下巴,搗騰着碗中排骨:“瞎說,天子腳下,哪裏來的壞人?”
“狗皇帝就是壞人,狗皇帝腳下鐵定也一群壞人!鏟子大哥,我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京城人?你不會是騙我的吧?”柳九九跳下灶台,舀了一瓢水進鍋里,開始用絲瓜布涮鍋。
周凌恆當了這麼多年皇帝,還沒聽過誰說他是狗皇帝,“鏟子丫頭,你說誰是狗呢?”
“我說狗皇帝啊。”柳九九說。
雖然周凌恆對能跟千里之外的姑娘“心有靈犀”很感興趣,但並不代表他就對這個女人沒有脾氣!他差點下意識喊出“來人啊,把這刁民給朕拖出去剃成光頭送去當尼姑”這種話來。好在他反映快,吞了口唾沫扭過口,忍了一下,心平氣和跟對柳九九說:“我說姑娘,當今皇帝登基以來減免賦稅,興修水利,大力懲治了貪官污吏,這般好的皇帝,怎麼就狗了?”
“怎麼都是狗!”柳九九咬牙切齒,一刀砍在案板上,“狗皇帝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像狗!”
周凌恆攥緊拳頭,額間青筋突兀,壓制着怒氣,聲音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來:“鍋鏟妹妹,這排骨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呀,你見過那英俊不凡,威猛高大,長得跟謫仙一樣的皇帝么?”
“呸,比大黑還丑。”柳九九啐了口唾沫。
“鏟鏟姑娘,大黑是誰啊?”周凌恆淡淡問她,一團怒火憋在胸腔打轉兒。他已經腦補出了最壞的結果,頂多就是彪悍黑膚的壯漢嘛。
“大黑狗嘍。”柳九九端起自己方才做的糖醋排骨,“呀”了一聲,“排骨都涼了。”
周凌恆聽到柳九九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排骨都涼了”。周凌恆忍無可忍,說他像狗,他尚且可忍。但是,說他連狗都不如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還是柳九九還將他比喻成土裏吧唧的鄉村大黑狗?他堂堂九五之尊,怎麼可以連條鄉村土狗都不如?
周凌恆一拳頭錘在桌子上,“你再說一句朕讓你全家都去當光頭!”他已經許久沒跟女人發過火,這是今年來的第一次。
準確來說,除了太后,他今年幾乎沒跟女人說過話。今個兒他好容易跟一個千里之外的女人說了話,卻將他氣得不輕。
柳九九好半晌都沒動靜,他起初以為柳九九是怕了,過了約莫一刻鐘時間,他才意識到,他已經聽不見柳九九說話。周凌恆憋了一口氣有點失落,他居然有一種跟人吵了架,人家卻不屑理會的挫敗感;他心裏跟堵了一塊石頭似得,好多年心裏沒這麼淤塞過了。
不過這對於平日裏找不着樂趣兒的周凌恆來說,柳九九跟他的奇妙對話倒讓他覺得格外稀奇。
周凌恆起身離開餐桌,回到書案前拿了筆,在紙上寫下:柳九九,柳州城,這兩個字樣。隨後,他令侍衛前去柳州城調查柳九九。他想知道,柳州城是否就真的存在柳九九這麼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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