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嬌杏記
願意的,對,嬌杏是願意的。她以前一直覺得一個人有一百元,給你一百元,和一個人有一萬元給你一百元是不一樣的,前者是傾家蕩產,後者是隨手打發。而現在安鐵牛對她也是快傾家蕩產了。如果現在錯過了這個人,以後真的還會有比他還愛自己的人嗎?
甄老爺和甄封氏還在等着她的表態,嬌杏說:“但憑老爺夫人做主。”
那怕是再滿意這個人,嬌杏卻還記得她現在是一個奴僕,而且她也不希望以被人贖身後再嫁給他那麼卑微的方式離開。她明明可以堂堂正正的自贖,然後置辦一些嫁妝,穿着紅嫁衣嫁人的。說到底,是她自己太貪心了。可她一個人在這個地方努力生存,不敢踏錯一步,又為什麼不對自己更好一些呢?從上輩子父母離婚開始,嬌杏就開始學着自立,自強,自私,那種刻進骨子裏的涼薄,嬌杏改不了,也不想改。
甄封氏聽了以後和甄老爺對視一眼,甄封氏開口說道:“嬌杏雖說是在我們府上做奴婢,可我們府里的人卻是一直將她當女兒養的,總不能,你一開口,就將她嫁與你,就算你曾有恩與我們府上也是不行的。”
甄封氏說完后,見安鐵牛還是一副呆樣,似是不懂她剛才說了些什麼,只好繼續道:“這是女兒家一輩子的大事,我們府上自是要打聽過了你的人品再作打算,嬌杏出嫁時,可是要從我們甄府上出嫁的,可不能無媒無聘的委屈了她。”
”那嬌杏的贖身銀子?“安鐵牛再是圓滑終究不懂女人家的這些委婉,甄封氏說的幾乎都是大白話了,可他不知是還不明白,還是怕出了岔子,竟還是開口問。
就連一旁的甄老爺都開始笑他了,這人看着還是一片懵懂。
甄封氏卻不再開口,卻是甄老爺替他解了圍說道:”贖身銀子自然是免了的,我們還免不了給嬌杏添一副嫁妝呢。“
安鐵牛這才放心回去準備媒人彩禮去了。
而嬌杏自是隨着甄封氏回了後院。
嬌杏要從府里嫁出去的消息卻是早就在內院裏傳遍了,一眾大小丫頭婆子們都來給她賀喜,就連吳嬤嬤也放下了手裏的活計過來問話。都說一個女人等於五百隻鴨子,這一群大小丫鬟婆子一人一嘴簡直吵得嬌杏頭昏腦脹,還是吳嬤嬤有見識,以就是嫁人也要走完了三媒六聘,一兩年以後為由,才將這一干人打發走了。
等這些人走了,吳嬤嬤才開始細問起來,嬌杏也是想找人參謀一下,將她與安鐵牛之間的來龍去脈都一一細說了。
要說吳嬤嬤雖說一直未曾嫁人,卻因見得多,也說得上是看盡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了,等嬌杏說完,她就趕緊問道:”那你自己呢,對這人印象如何?若是有那裏覺的不如意的,老婆子我豁出去這張臉也要求太太壞了這樁親事”
聽了吳嬤嬤這話,嬌杏終究是有些感動的,她回答道:“咱們這樣的人,有那裏有什麼如不如意的,只是我也一日日見大了,太太又對我沒什麼喜意,與其等日後被隨便配了人,或是自贖出去了被家裏人用這婚事再賣一回,現在這個,怕是我現今最好的歸宿了。”
吳嬤嬤聽后也是一嘆:“這世上作為女子活着本就不易,當初我年歲小的時候也曾想着自贖了出去找個好人家嫁了,呵呵,你還好些,在這甄府里月錢多,也不會拿到家裏補貼他們,當時我在原先那府上,每個月發了月錢必是要補貼家裏的,當時我家裏人也說的好聽,把錢都給我存着做嫁妝。也就我是個傻的,同屋的姐妹怎麼勸我都不聽,虧得有一次府里發了賞錢我想送回家,好叫我聽見了家裏的打算,他們要把我賣給一個三十好幾的瘸子做填房!那天我就像是魔怔了一般,我把我多年的積蓄都送回了家裏,回來就稟了以前的老太太要自梳了做嬤嬤去。這嬤嬤一做也就做到現在。”
說起自己的往事,吳嬤嬤也不免淚盈於睫,可她卻要強的仰起頭讓淚水又都倒了回去。
嬌杏一直知道吳嬤嬤是個苦命人,卻不曾想到有這樣一段關係。想必吳嬤嬤一直最傷心的不是不曾有個一兒半女,而是家人的背叛吧!怪不得從不曾聽別人提起吳嬤嬤的往事。不過吳嬤嬤現在談起這事來又是為了什麼?
“嬌杏,自我認了你做乾女兒,老婆子也自認對你不薄,等你嫁了人,老婆子就自贖了出府隨着你住了,當然我也不是要你們養我,老婆子好歹有這麼多年的私房,和手藝,斷不會白吃白喝你們的,到時候,我就在你家旁邊憑個小屋,你只有得了空來看看我就好。”吳嬤嬤說了這一番話,自覺尷尬,竟撂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就掀了門帘出門回去了。只留下嬌杏哭笑不得。
已經有過一輩子經歷的嬌杏自然知道這是老人家上了年紀怕孤單了。不說別的,只說自從嬌杏和她識字之後,一直受她照顧,嬌杏早就決定不會讓她一個人在這府里終老,後來認了她做乾娘更是因她受了不知多少好處,遠的不說,就說今天來給嬌杏道喜的這些人,怕是有一半是看在吳嬤嬤的面子上。縱是嬌杏性子涼薄,卻也不是天生就是這樣,所以她才更是覺得吳嬤嬤對她一個無財無勢又與她沒有血緣維繫關係的小丫頭如此之好十分難得。縱然她此時不說,將來嬌杏也是要為她贖了身接出府來奉養的。
一邊想着事,嬌杏手上卻是不停,那些人來道喜自然不能空着手,還沒等她將這些禮物都理凈了,就被甄封氏身邊的小丫頭叫去了。
到了甄封氏的院子,嬌杏剛行完禮就被甄封氏叫到了近前,甄封氏拉着她的手說:“好孩子,還記得你剛進府時還是那麼個小人兒,現如今竟都到了能嫁人的年紀。這是我嫁妝鋪子裏進上來的料子,我年紀大了,也穿不成這樣鮮艷的顏色,給了你拿去做嫁衣吧。”
嬌杏此時不好說什麼,不過看甄封氏的樣子也不需要她說些什麼,嬌杏只管將頭低下,把臉憋得通紅。
甄封氏還自顧自的說道:“這日子可不是快要開春了,這府里的喜事可是一件接着一件,先是青斛后是你的,等你們出嫁時,我可是要多多的給你們添妝,好也沾沾你們的喜氣。”
“能得太太的添妝,才是青斛姐姐和奴婢的福氣。”
甄封氏親昵的颳了刮嬌杏的臉頰:“你個小人精,偏你這樣說了,我就是想省了這筆銀子怕也是不成了。”說著,拉過一旁站着的二等丫頭說道:“這是我身邊的青圓,你也認識,往日裏也是在我身邊伺候的,我的意思是,你和你青斛姐姐都是要出嫁的人了,也應是好好調養調養身子了,有了這丫頭,什麼髒的累的只管指使她去,等出嫁時,可要好好做個美美的新嫁娘才是。”
這樣光拿錢不幹活的事傻子才不幹,這青圓想必就是接替青斛的人了。說來這青圓和嬌杏也算熟識,她是甄封氏陪嫁嬤嬤的大孫女,比嬌杏晚一年進的府,往常看着她娘親和祖母的面子上,嬌杏對她也算是多有照顧了。
嬌杏十二歲時被賣進來,隔一年甄英蓮就出生了,現如今甄英蓮也有三歲了,也就是說現如今嬌杏才十六歲,按着這些大戶人家的慣例,丫頭一般都留到二十歲才配人,而這青圓進府時才九歲,雖說她平日裏伶俐更勝其他一干人,但才十二三歲就做了姑娘身邊的大丫鬟,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妒恨了,要知道這可是肥差,還有兩個和嬌杏一樣的二等在等着接手呢。
但嬌杏也只是隨意想想就撂開了,現如今還是再託人打聽打聽那安鐵牛最是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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