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下

天空泛起了白色，那張宛如圖畫的巨網在空中越發明顯。

無數光影變化，宛如輕煙，從天空中透射下來，像薄霧一樣籠罩中都。

霧氣中，一個個兵甲滿身的戰士隱約出現，而最先前的女子一身戰甲，威儀高貴，雖然只是一個少女身體，但透露出來的氣勢，絕非凡間應有。

她本是準備等后羿毒發再出手的，但如今後羿竟然不惜毀傷天網，卻是讓她無論如何不能等下去了。

九州主陣不僅斷了妖族後路，也是控制人間的前路，若此陣毀，神族再下凡間，便千難萬難了。

“你如此懼死，又何必下來。”后羿眸色淺淡，凝視她的目光帶着一種自然而然的冷意，彷彿雪花飄落，只是順應天意，而非針對何人。

“爾等凡人，又何需本尊正身？”少女長袖輕甩，語調平靜卻又高高在上，話雖是如此，但當年後羿一箭射殺西王母，逼得對方重修，此等能為，實在讓諸天不得不戒備。

本以為對方與西王母兩敗俱傷，必然很快身死，結果此人竟然生生熬到如今，還險些得到不死葯。

“那便留下吧。”后羿並不爭辯，只是微微點頭，然後向她走去。

濃霧中戰士越來越多，彷彿天神下凡，眼神肅殺，手中兵刃已經指向緩緩逼近的后羿。

這裏是中都王宮靠北的位置，常以祭祀為主，后羿更早已將隨從遣散，城中人看到昨夜異像，早就逃離開來——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了，當年後羿被上界神靈下凡打敗，中都就已經成過一次戰場，死傷無數，後來后羿佔領中都，又是浩劫一次，如今看到第三次異像，哪還敢再次停留，偌大中都，已是空城一座。

如今的他，再無牽制。

“你天資不凡，先祖更是人族之雄，何必為一時之氣，至天下為無物？”女子怒叱道。

“玄女，人對你來說，重要麼？”后羿平靜地問。

“自然，人族乃是神界根基，萬事當以人間為先。”玄女斷然道。

“那當年，你為何助夏王害我東夷，我們，不是人么？”后羿問。

那年他初為東君，為大妖月折了夏王太康顏面，後來夏王多番折辱便也忍了，只是被夏王逼到沒有退路，這才動了真火，也並未傷其性命，但就是夏王向天界求援，引下玄女等神明，他雖有射日弓，但到底護不了身邊眾人，為了妻兒族人，只能為他去找不死葯。

但回來之時，卻發現太康並未遵守諾言，東夷未得人火，損失慘重，而姮娥……

玄女沉默一瞬，才道：“權勢爭奪，本非兒戲，你當年既然可敗夏王，便應當場斬殺大禹一脈，重為人皇，至此上界為人族大勢，自然不會幹涉，而你放過太康，夏族一敗，自然會尋先祖相助，是非因果皆因你起，又怪得誰來？”

“那如今我為人皇，你又來為何？”后羿問，如果沒殺當夏氏王脈算的話，他現在就可以一箭千里，取姒揆性命，不吹牛，因為他已經感應到其它四方神印在飛快接近。

“……”當然是因后羿勢大，若任其得到不死葯，人界便再無神族說話餘地，此事當然不成。但如此理由，卻是不能直說的。於是玄女一時無言。

“其實你言內之意，也無錯，”后羿微笑自嘲，“權勢衡制，爭名奪利，我皆愚鈍，如今下場，也是自找。”

“那你如今還有何心愿未了？”看起來能談，玄女自不會硬拼。

“不想再見到神，算一個吧。”后羿斂起微笑，平靜地走過去。

他的步伐很輕，沒人能聽到。

但到達他周圍圍攻的戰士們，卻突然被無形的箭矢一個個命中，無聲地化回輕煙。

玄女眸光一冷，天空巨網光芒大盛，無數星辰彷彿受到感應，在白日也天空也現出身形，一道道光輝落下。

此役關乎人間社稷，雖因天地遠離諸神難以下界，但人神掌控星辰之力相助，那是必然。

只見天空星辰閃爍，無數星官合為而來，以天下大勢相加於上，諸天震動，幾乎將整個世界壓低三尺。

而正處其中的后羿，所受壓力何止於大。

他氣勢真元幾乎被壓成實質，連呼吸似乎都成為一種奢侈。

然而，他只是輕揚了唇角，那神情，溫柔地像遇見花兒盛開，春風拂面。

他抬手一捏。

無數箭氣宛如蛛網般四下蔓延，傳染一樣順着星光向下傳播。

玄女險些驚叫出聲，一聲退還來不及出口，就只能見到星辰暗淡，彷彿被一瞬間吸走所有靈氣，萎靡瑟縮，而後羿的無形箭不知何時，已插在她心口。

“可惜這小姑娘了。”后羿在她耳邊輕嘆，伸手蓋住她的眼眸。

“你動作真快。”姬惠突然出現在他身邊，冷淡道。

“多謝你來，不過如今我以不死葯所得壽元推動射日弓，應付他們還算可以。”后羿溫和地解釋道。若是平日，他自然是不能如此動用射日弓的畢竟壽元燒不起，但現在真的有點被爽到，甚至有一種寂寞無敵的滿足感——有點不好意思。

“他們就快到了。”姬惠說。

他的咫尺天涯決固然迅捷無比，可此地畢竟離北都不遠，其它人若是感覺到主陣不穩，說什麼也會全力來到的。

“陣法之勢，我畢竟不算精通，待會還要阿惠多幫一忙了。”后羿微笑懇求道。

姬惠默然。

后羿也放下心來，抬手向天空一箭。

那是難以表述的煌煌光輝，遮蔽目之所見的所有天空，巨大的裂隙從天網之上蔓延，彷彿當年天裂補缺。

無數光輝從裂隙中蔓延，帶着瑩瑩月華，散落而下。

三道光芒飛奔而來，直衝天際，彌補了天空缺口，天網似有生機，閃爍一瞬后，后羿與姬惠眉心印記一閃，皆有光芒回應，大陣閃爍間，竟開始自動修補起來。

幾乎是同時，西君禺稷、北君流雲、夏王姒揆，皆出現在姬惠周圍。

“你殺我姒氏就算了，竟然還毀人族根基，后羿你還是不是人！”姒揆怒極咆哮。

“殺了我，就便不是了。”后羿神色平靜，很認真地道。

講真，他早就不想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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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骨的氣息感覺到了嗎？”孔雀在遠方問兄弟。

“放心吧，我早就藏好了，火印一起，凰骨有靈，一定會與主陣呼應，畢竟裏邊的鳳凰血與我們同出一脈，不然這東西也不會自我恢復了。”大鵬冷冷道。

當年人族聖人輩出，殺了無數妖王，他們的母親也在其間，更將其血為陣，借其涅槃之能，便大陣更加穩固——妖族血肉神魂在他們手裏，都是材料。

“我看看有什麼能幫你的，順便去幫阿惠。”孔雀有點心急，直接飛了過去，“你就別去了，后羿看你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大鵬鄙夷之色毫無掩飾，他豈會不知孔雀心思，但也知他說的是事實，便點頭道：“我會注意，你去吧。”

成敗在此一舉，他自然不容此次失敗。

為了此計，他大鵬妖王化身女子，花費百年，幾乎探出人族所有秘密，包括九州主陣那算不得破綻的破綻。

為了不被大批神族所擾，他以不死葯之局，在太康身邊多加引誘，手段盡出，終於逼迫后羿前去西崑崙，更加入其中，使后羿射斷天地靈橋，諸神下界只能從中都法陣而來--而那個通道狹窄無比，易下難上。

更借純狐之口，告知后羿，若想他死後東夷不被滅族，必得關掉唯一天人通道——而以五方天地印才可關閉。

而他沒說的是，只要五方之主聚齊，天地印起，其中妖族怨氣便有數息無法壓制，他們便可以體內鳳凰血脈，引動共鳴，毀掉這千年沉枷。

一想到這數百年辛苦，大鵬更加沉穩，只要這一次成功就好。

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