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年少
清晨的陽光從遠方山間透過,籠罩了石屋頂上的一截茅草。
這院子是當年姬惠十二歲成年後自己搭建的,有個不大不小的院子,種着一點姜、芥菜和茱萸,還有不少蘿蔔。
角落的雞舍里,妹妹養的雞已經開始打鳴,姬惠打水讓弟弟妹妹還有一隻鳥洗漱。
孔雀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他現在不是孔雀鳥的外表,而是一隻漂亮山雞的模樣,原因是孔雀王的威名導致南荒上下對孔雀鳥敵意很大,個個都喜歡吃烤孔雀。
這時阿惠叫他來洗臉,於是那隻鳥撲通一聲把頭扎進水裏,搖晃攪動之後猛地拉出來,再高頻率地一甩,就甩了兩個小孩一臉一身的水。
姬惠警告地看他一眼,讓妹妹弟弟擦乾水滴,指尖一點紅光閃動,分分鐘把他們倆身上的水烤乾。
孔雀乾脆跳進木盆里,開心地玩着水,弄的到處都是。
直到被和盆里的水一起潑到菜窪里。
……阿惠什麼都好,就是要是再溫柔一點就更好了。
孔雀有點憂鬱地想,然後看到旁邊雞窩裏目瞪口呆的山雞,頓時大怒,跑過去把它又是啄又是抓的揍了一頓!
讓你們過來是給阿惠家裏下蛋的,不是讓你們看我的笑話!
再看明天就讓阿惠燉了你們!
“大兄!你的鳥在欺負我的鳥!”姬幽妹子眼尖,立刻尖叫起來!
在這兄妹眼裏,會下蛋的山雞比兄長那隻愛欺負他們的鳥重要多了!
剛剛把陶罐里的米煮上的姬惠立刻把那隻鳥拎走,壓低聲音道:“安靜一點對你而言,就那麼難嗎?”
孔雀幸福地在他手上蹭蹭:“太/安靜了你就只理那兩個小孩了。”
“他們還小……”姬惠真拿這鳥沒辦法。
“我更小!他們十多歲了,我才三歲!三歲!”孔雀哀怨地說。
“閉嘴!坐下。”姬惠把他丟到一邊,在一邊看着火,再把昨天剩下的雞肉熱了熱,配上一碟腌菜,就是早上的食物。
早飯要吃完的時候,孔雀突然想起一事,於是一邊啃着雞脖子一邊說:“對了,阿惠,昨天有件事,我忘記提了。”
姬惠點點頭,讓弟弟妹妹下去背書,這才問:“何事?”
“你的父親,雖然像是舊傷複發,但實際上,好像不是。”說話時吞下的一塊肉有點大,孔雀感覺噎着,於是伸頭去木碗裏喝水。
“好像不是?”姬惠將木碗放下,指尖在桌上輕點,思索了一下,才問,“你發現了什麼?”
“孔雀膽。”孔雀喝完水,開始整理自己的羽毛,“人族很難感覺出來,但我可以聞到。”
“有解藥嗎?”姬惠指尖一頓,抬頭看他。
“沒有,孔雀膽入體就是臟腑齊衰,無葯可解。”孔雀甩下頭,讓自己的精神更加飽滿,然後去讓阿惠梳毛。
姬惠給他梳毛的手一停,微微皺眉:“毫無辦法?”
“你想啊,你父親傷的再重,也是天闕強者,一般的毒/葯,對他們毫無用處,那孔雀膽氣息強大,恐怕是一隻極其強大的孔雀妖膽,不是普通毒物可比的。”孔雀不動聲色地把自己誇了一下。
他得讓阿惠知道,雖然當年大戰里自己打傷了他父親,可是他父親的死可不能扣在自己頭上,否則就別想在一起玩了。
“難道是孔雀王膽?”姬惠略一回想,那場大戰時,他術法還徘徊在九重天之境,不曾突破天闕,但當時聽說孔雀王確已被刺中要害。
“很有可能,阿惠,我們怎麼做?”孔雀問。
“我這就將此事告知於他。”姬惠自案台前起身,“他為王數十年,想來更有辦法。”
孔雀點頭,然後變成人形去收碗。
不是他不喜歡人形,只是變成人形的話,阿惠就會矜持很多,想摸摸蹭蹭,就不那麼容易了。
姬惠看他熟練又麻利的動作,唇角輕輕彎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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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踏上王宮天階,姬惠的心情已經平復下來。
他於王位並不眷念,只是心憂幼弟小妹,才不願離開,現在想來,其中關節並不難解。
一年之前,他就已經突破天闕,成為天下有數之神道強者,天闕一通,一身氣息勾天連地,真元無盡,非是人多可圍可殺。只要他在,無論誰承王位,也不敢對小弟小妹太過苛責。
塗欽天生就靈力強在,想來也是大妖之後,甚至極有可能是孔雀王之子,留在南荒,總是危險。
不如去東夷西嶺,又或北蠻,那裏妖類稀少,人們對妖並不太過恐慌。
天生萬物,縱然人妖並不兩立,但他與塗欽不過兩者,又怎會動搖天下大勢。
想到此處,他心情略松,打量着那白石高壘而成的華美宮殿。
當年黃帝大破蚩尤后,起以家國,大興土木,他們軒轅一族乃黃帝後裔,於建築之術極有天賦,孔雀多愛抱怨房間太小,飛不爽快,等到遷移新處,就給他興造大屋,他定會歡喜。
轉眼之間,他已到山君寢宮之外。
衛士通報之後,就傳他進去。
只是才入其中,就聽一蒼老聲音緩緩道:“惠兒,你是想通了,願意離開南荒了嗎?否則,你不會在兩天之內,再來見我。”
知子莫若父,但姬惠還是沉默了數息,才淡淡開口:“是。”
“是我對不住你,我也知你心中甚是不平。”那床中男人微微苦笑,“需要什麼,開啟內庫,自拿就是。”
“不必,”姬惠平淡道,“此次前來,我另有一事。”
“何事?”似乎放下心中大石,山君神情輕鬆數許,面色竟也好了兩分。
“你體之衰,非是舊傷,而是奇毒。”姬惠淡淡道,“我那靈獸,聞到孔雀膽之味。”
“孔雀膽……對我有用的孔雀膽……”山君略一思索,“原來如此。”
“孔雀膽乃天下劇毒之首,毒性之烈,鶴頂紅也是不及,你有時間,就速速自救吧。”姬惠說完,就要離開。
“阿惠,你總是嘴硬心軟。”山君勉強自床榻上坐起,“我知對你不住,但你連再多陪我一會,也不願意嗎?”
“你速去找北方商部,或可留下一命,若是耽擱,便是請神下凡,也無用處!”姬惠冷冷道。
醫道之術,最強莫過於神農一脈,而烈山部神農所傳的乙木天德經,更是集治癒、破邪、驅毒為一體,只是烈山部隕滅已久,只能去找其北方支脈殷商一部。
“沒用,”山君看着自己那最優秀的兒子,微微嘆息,“商部居北,南荒在南,相聚何止十數萬里,到此之時,早已晚了。”
“有靈禽飛鳥相助,山河萬里,也不過一日之遙,以你術法根基,想來半月還是可以一撐。”
“不是這個問題,是商部王族,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山君苦笑,“你可還記得十年前,我拼着部族傷亡慘重,也要極力剿滅妖族嗎?”
“有話直說就可。”姬惠忍了又忍,才忍住甩袖離去的衝動,當年就是他母親前去規勸,反而觸怒了他,被他一掌煽倒,險些流產,勉強生下小妹,傷了根基,才會早早離世。
“你可知,中州夏國,早已被滅十年。”山君沉聲說。
姬惠悚然一驚:“怎會?”
當年人族大興后,聖王迭出,終於黃帝於涿鹿之野大破蚩尤,滅巫族最後一部。
而對於由天地靈氣而生妖族,瑞頊帝更是釜底抽薪,斬斷天梯,之後天地距離日漸遙遠,天地靈氣大減,妖族數量日漸減少,最後以世間大水泛濫時興洪而起,與人族最後博,終被大禹擊潰,殘餘妖族盡數被驅入南荒十萬大山中,大禹令戰力極強的軒轅部族鎮守。
為了鎮守南荒,軒轅一部將手下七十二族男丁幾乎全部徵召,如此一來,南荒人丁不足,加之土地貧瘠,完全無法支持軍隊消耗,只能由夏國中州供應。
大禹答應供應南荒糧草,軒轅部則永陣南荒,此約在中都定立,就算大禹之子啟竊國立夏,也繼續下來,此後,軒轅部鎮守南荒至今不變。
“若是夏國早已被滅,那這十年來,送來的糧草從何而來?”姬惠立刻找到其中的破綻。
“這十年來,我族兒郎與妖族爭鬥不休,死傷無數,哪還要用以前那多糧草。”山君平靜道。
“荒唐!”姬惠拍案而起,“所以你封鎖消息,用我軒轅一族的性命,去填那糧草漏洞!你可知這十年來,南荒家家披麻,戶戶帶孝,青壯比之十年前不足一半,無論中州是何人主事,千年之約,就可以不守嗎?”
“你想以武力去中州取糧,又可否想過,一但妖族攻來,我南荒就是背腹受敵,一但有失,是就是滅族之危。”
“中州夏國,發生何事?”姬惠知道事關重要,只能繼續聽下去。
“十年前,夏國國君太康不理朝事,喜愛狩獵,時常數月不歸,被東夷之主‘羿’攻破中都,代夏而立。太康流亡在外,被東夷之主以箭誅殺,羿立太康之弟仲康為王,獨攬大權,後來更是殺死仲康,立仲康之子姒相為王,在他想殺姒相之時,被北方商部君主阻擋,姒相也趁機逃亡。這十年來,中州大亂,夏有兩王,姒相依靠殘餘勢力,與東夷之君周旋,中州戰火連天,哪裏還有糧食送給我們。北方商部也是支持姒相的部族,只是商部素來以經商醫術為基,又哪是東夷的對手,族中高手,大半被誅,其餘的,也躲避不出,生怕被東君發現。”
“你這是,在解釋當年為何不為母親找來商部之人嗎?”姬惠轉頭看他,“我已知曉,餘下之事,隨你吧。”
他轉身離去,全然不理會對方不舍難過的神情。
若事實真是如此,暫時便不能走了。
至少,要尋出那下毒之人。
至於那承諾,哼,他們之間可不曾約定何時離開,自己便是待到百年後身亡於此,只要屍體勿要回歸南荒,也算是天河倒轉,絕不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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