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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了一段路程,周琳琅才看向陸禮,靜靜開口道:“我想去看看我娘。”
陸禮此刻面色不佳,但一聽到妻子的聲音,立馬微微頷首,點頭說好。陸禮看着妻子的臉,想着方才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兒。能娶到她,是他的幸運。可是他卻明白,她的心壓根兒就不在他這兒。陸禮稍稍斂睫,胸腔湧起一陣煩悶感,想好好發泄一番。
梁王府的馬車在城郊的一處名叫“清瀾院”的宅子前停了下來。
清瀾院如今是宋妙儀,也就是前安王妃的住處。
兩年前宋妙儀被安王休棄,回宋家之後沒多久,忍受不了旁人的指指點點,便乾脆搬到了此處,過着悠閑日子。這樣一來,周琳琅來看自家娘親的時候,自然也就方便許多。
這會兒宋妙儀正在屋子裏頭,站在窗前,看着院子裏覆著皚皚白雪的紅梅,若有所思。丫鬟金釧從衣架上將雲錦累珠斗篷拿過來,給宋妙儀披上,關切道:“王妃小心凍着。”
一聽到金釧的稱呼,宋妙儀淡淡道:“我已經不是什麼王妃了。”
金釧卻道:“奴婢相信,以王爺對王妃的深情,遲早會將王妃重新接過去的。”
宋妙儀勾了勾唇,沒說話。
是么?她和周縝生活了整整二十年,在她的印象中,她無論做什麼,他對自己都是百依百順的。她不喜歡他這副性子,覺得無趣又乏味,而且她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起初也不過是存着慪氣的成分。姜柏堯娶了周縝的妹妹,那她就當她嫂嫂,壓她一頭,也算是出出氣了。可是這些年來,周素錦雖然被她氣着了,可她自己何嘗不是被氣得發慌?每每瞧着他們夫妻二人出雙入對、恩恩愛愛,領着自己的一雙兒女來拜年,她就想,若是當初姜柏堯娶得人是她,那麼這一切都是她的了。兩相比較,她看周縝覺得不順眼。
可是現在呢?
這麼一個事事言聽計從之人,卻下了狠心休了她,從此不聞不問,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
剛被休棄的時候,她心裏賭着氣,想着周縝肯定熬不過三天,之後一定求着她回去。那時候她一定要好好出出這口惡氣,看他敢不敢再如此囂張。
只是,她還是高估了他對自己的情意……
快兩年了,他從來沒有來看過她,更別提接她回去。
什麼安王妃,已經同她半點關係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外頭的丫鬟進來稟告。
宋妙儀一聽是女兒女婿過來了,頓時心中一暖,忙走了出去。
前廳內,周琳琅就這麼站着,穿着一身織錦鑲毛斗篷,亭亭玉立般,同陸禮立在一起,當真是郎才女貌,甚是登對。宋妙儀對陸禮這個女婿還是極滿意的,畢竟他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品行信得過,又知根知底的。可一想到同她二十餘年的手帕交梁王妃,在看到自己被休棄之後冷嘲熱諷,便氣不打一處來——也虧得梁王妃能生出一個這麼好的兒子。
周琳琅和陸禮看到宋妙儀出來,忙親切的喚了一聲“娘”。
宋妙儀含笑點點頭,看着周琳琅和陸禮,問道:“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這年底按理說應當越發的忙才是,而且女兒剛嫁過去不久,是新婦,在梁王府過得頭一個年,自是格外的有意義。
周琳琅見自家娘親打扮素凈,同先前在安王府那般珠環翠繞、金光璀璨的模樣截然不同,不禁蹙了蹙眉。
周琳琅不說原由,只道:“突然就想娘了,就過來看看娘。”
宋妙儀心下安慰,覺得這個女兒她沒白疼。
陸禮見母女二人有話要說,這才識相的走了出去,讓她們好好說說話。
瞧着陸禮走出去了,宋妙儀才拉着女兒坐下,問道:“女婿對你可好?”其實這問題她不問也是知道的,陸禮這孩子,對她女兒可是一片痴心,娶回家自是寶貝着呢,哪裏捨得待她不好?
周琳琅不願意提陸禮,只淡淡敷衍道:“還成。”
宋妙儀點點頭,道:“娘知道女婿是個好孩子,自會對你好,你嫁了他,娘也就放心了。只是娘怕那梁王妃刁難你,她那性子,我如今倒是看出來了……藏得可真深。”
宋妙儀對梁王妃可是頗多怨言,生怕她因為自己更加為難女兒。
說著,她又看了看女兒的肚子,笑盈盈問道,“肚子可有動靜了?”
周琳琅這才面頰一燙,臉上染着緋紅,垂眸道:“娘……”
宋妙儀笑笑:“你同還娘害羞做什麼?你和女婿成親也有半年了,也該有孩子了。你剛嫁到梁王府,如今人家待你還成,可最要緊的還是子嗣。有了兒子,自然也就有了底氣。你呀,別害羞,早些準備起來,多努力努力。”
周琳琅卻有些聽不下去,面色有些難看。
一想到和陸禮做那事兒,看着他那東西在她身體裏動,就覺得噁心。好在陸禮不會勉強她,只要她說什麼不舒服,他就不會動她。不過她也知道,陸禮是個男人,是男人沒有不偷腥的。他面上口口聲聲說只愛她,可實際上還是偷偷碰過那幾個通房。有一回她恰巧看到,見陸禮急不可耐的錮着那丫鬟的腰動作着,嘴裏卻念着她的名字……晚上的時候,陸禮想碰她,她自是膈應的連手指頭都不想給他碰。
知女莫若母,見女兒這副表情,宋妙儀心下也猜到一二,遂斂了笑,問道:“怎麼?你還念着陸琮?”
一提起陸琮,周琳琅眸色便冷了冷,想着方才陸琮和姜令菀有說有笑,心下苦澀不已。從小到大,她沒有什麼得不到的東西,無論她到哪裏,都會吸引眾人的目光,站在她身邊的,只能是陪襯罷了。那姜令菀容貌生得好看又有什麼用?不過就是一個大草包,可偏生陸琮是瞎了眼了,竟然看上了她。
周琳琅道:“我不服氣。”
之後又憤懣道:“我不甘心!”
看着女兒現在這副模樣,宋妙儀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她也是這麼過來的,“不服氣不甘心”的嫁給周縝,“不服氣不甘心”的看着姜柏堯和周素錦恩恩愛愛。
宋妙儀愣了愣,忽然覺得女兒不能重蹈她的覆轍,趕忙道:“琳琅,你已經嫁了人,別再想着別人了。陸禮是個好孩子……”
周琳琅抬眼,看着自家娘親的臉,說道:“娘先前不也和女兒一樣嗎?”
一時宋妙儀啞口無言。
周琳琅眼裏蓄着淚,眼睫濕濕的,委屈道:“女兒不喜歡陸禮,女兒從小就想嫁給陸琮,可偏偏……可偏偏陸琮是個不長眼的。娘,女兒沒法子和陸禮好好過下去,他一碰我我就覺得不舒服。女兒不想和他做夫妻,更不想給他生孩子。”
“琳琅!”宋妙儀激動的呵斥了一聲,一張臉都漲紅了,之後才稍稍平復一些心情,道,“別再說這些。”
“不,我就要說。”周琳琅抬眼,說道,“陸琮想着喜歡姜令菀又怎麼了?先前爹爹也不是對娘一片痴心嗎,可轉眼就要重娶,男人不都是三心二意的嗎?”
“你說什麼?”宋妙儀這才一怔,顫着聲兒道,“重娶?他竟然要重娶?他居然敢!”
周琳琅原本不打算告訴自家娘親的。她不傻,曉得娘親對爹爹其實是存着感情,要不然這兩年也不過有這麼大的改變。可如今一氣之下,自是說漏嘴了。周琳琅自然也不瞞着了,直言道:“嗯。已經定下了,年前就會把親事給辦了。娘,爹爹他——”
“他娶得是誰?”宋妙儀咬牙切齒道。
周琳琅見自家娘親面色不悅,心下後悔,說道:“是威遠侯府的二姑娘,先前因為威遠侯夫人病逝,守孝三年,耽擱了親事。”
宋妙儀一聽,倒是有些印象。那威遠侯府的二姑娘容貌平平,在晉城的貴女圈子裏,最多算得上是中上之資,打扮的土氣又不懂得揚長避短,生得也不算聰慧。
宋妙儀氣得站了起來,說道:“你爹是瞎了眼嗎?”
這樣的女子,他也肯娶?卻不願意重新來找她!
周琳琅對威遠侯府的林二姑娘也不是很喜歡,可畢竟她已經出嫁,日後同這位繼母見面的機會甚少,自然沒什麼大礙。可是……周琳琅看着自家娘親如此氣憤的表情,便道:“娘,我也問過我爹爹。爹爹他說……他說想娶個平平凡凡的妻子好好過日子。”
宋妙儀氣得渾身顫動,喃喃道:“周縝,好個周縝!”
周琳琅勸道:“娘,既然爹爹心意已決,娘就放下吧。反正若只要娘親肯,何愁不好二嫁?”
宋妙儀一聽,登時愣住,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你勸娘二嫁?琳琅,從小到大,娘是怎麼教你的,你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宋妙儀先前嫁了安王,心裏念着姜柏堯,可到底沒有想過這等事情。至少她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曉得禮義廉恥。只是這感情之事她無法控制,旁的還是要懂得分寸的。
周琳琅在梁王府橫着走,被陸禮寵着,梁王妃已經對她頗為不滿了,覺得再這樣下去,這梁王府怕是要被她鬧得雞犬不寧,可偏生陸禮疼妻子,處處維護周琳琅,在梁王妃面前各種說好話,這才讓婆媳二人的關係緩和了些。如今周琳琅這劣根性被寵得暴露了,聽着自家娘親這番話,自是覺得刺耳,最後母女二人也就不歡而散。
而宋妙儀一心念着周縝要重娶,心下惱怒不已,也就全然忘了要勸說女兒一事。
陸禮同周琳琅上馬車回梁王府,而陸禮難得冷着一張臉。周琳琅轉過頭瞧了瞧,見他給她擺臉色看,自是不願再多看一眼。
陸禮這才在妻子的眼中看到了嫌棄。
這會兒,陸禮突然有些想笑。
又想着方才他無意間在外頭聽到的母女二人的談話。
頓時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悲。
他心心念念、如珠如寶的妻子,自己在他的心裏,卻是一文不值。而且心裏頭一直裝着別的男人,甚至都不願給她生孩子。陸禮嘴角一彎,揚起一個苦澀無奈的笑容。
他真是傻透了。
姜令菀踩着馬凳小心翼翼從馬車上下來,瞧着陸琮也下了馬,想了想,便問道:“琮表哥要進去嗎?”
榮王府同衛國公府兩家本就往來密切,而且她就要同陸琮成親了,她爹娘自是早就將他當成了自己人。每回陸琮同榮王過來的時候,她娘親就會專程吩咐廚房的廚子,做些陸琮愛吃的菜,彷彿他才是她的親生兒子似的。
陸琮抬手,體貼的替她攏了攏斗篷,緩緩開口道:“不用了。你趕緊進去吧。”
她是個畏寒的,外頭太冷,不過一會會兒,都凍得鼻尖紅彤彤的了。
聽着陸琮這話,姜令菀陡然生出幾分難捨難分的情緒來,若不是站在大門口,她真想過去抱抱他。
姜令菀忍住,這才點頭道:“那好吧。”
說著,便從身後金桔的手裏將裝着糖炒栗子的紙袋子遞給了陸琮。
陸琮低頭看着這紙袋子,曉得裏頭裝得是糖炒栗子,遂道:“你自己吃吧。”
姜令菀沒說話,仍是抬着手,甚是固執。
陸琮拿她沒辦法,這才接了過來,音色柔和道:“趕緊進去。”
“好。”姜令菀眉眼彎彎,這才走了進去。
陸琮靜靜看了一會兒小姑娘的背影,之後才低頭,將手裏的紙袋子打開。見裏頭是一大包已經剝好的、金燦燦、黃澄澄的栗子肉。
顆顆飽滿,完整無缺。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極快。
大年三十一過,眨眼就到了正月初一。
一大早,姜令菀迷迷糊糊的醒來,睡眼惺忪的從墊着的牡丹紋綾鍛大迎枕下翻出來一個大紅包。她披着墨發,趴在枕頭上,拿着輕輕墊了墊。姜令菀蹙了蹙眉,發覺這壓歲錢的分量,比往年的都要重,而且重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姜令菀忽然意識到,這是她在衛國公府過的最後一個新年了。吾家妻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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