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事迭出
方玉琪陡然眼睛一亮,問道:“姊姊,你幾時碰上百草仙翁葛老前輩的?”
呂雪君溫柔的道:“你躺下來,姊姊就告訴你咯!”
她真像大姊似的在哄騙着小弟弟,方玉琪拗不過她,只好依言躺下,一面說道:“好姊姊,你現在總可以說了。”
呂雪君嫣然一笑,替他拉好被角,才把剛才之事,說了一遍。
方玉琪急道:“你沒問葛老前輩,那片金邊丹楓出在何處?”
呂雪君笑道:“方才姊姊也急昏了,哪有時間問他,再說葛老前輩只聽其聲,不見其人,他自己還不肯承認呢!”
方玉琪失望的道:“小弟以前聽先師說過,葛老前輩遊戲風塵,行蹤不定,我們再要找他,可不容易呢!”
呂雪君安慰的道:“玉弟弟,你目前養傷要緊,找尋仇人之事,包在姊姊身上。”
方玉琪瞧着桌上素齋,忽然問道:“咳!姊姊,你還未用飯?”
呂雪君無限柔情的道:“姊姊方才怎吃得下?”接着又輕聲道:“啊!玉弟弟,你大概餓了,要不要姊姊喂你?”
方玉琪被她問得俊臉一紅,忙道:“小弟還不餓,姊姊,你快吃罷,我……想坐起來運會功呢!”
呂雪君搖頭道:“我也吃不下。”說著站起身子,柔聲道:“那麼我扶你起來。”
方玉琪心頭感到無限溫馨,但他已翻身坐起,笑道:“姊姊,你真把小弟當作小孩看待呢!”
呂雪君噬的笑道:“本來你還是個大孩子咯,姊姊不照顧你,誰照顧你?快運功罷,姊姊也要休息一會呢!”
方玉琪不再說話,立即依言運起功來。
他這一調息運功,忽然發覺自己每經過一場搏鬥,功力總是要精進許多,好像自己體內,蘊藏着無窮力量,自己不能盡情發揮似的。
於是他又想起那位鬚髮如朗的惡窮神,他老人家把數十年勤修苦練的內力,貫注在自己身上,才有這種現象,心中不禁起了一陣感激,同時歸駝子臨死時的情形,也一摹幕的重複在眼前出現。
紅葉!紅葉!
那以紅葉為記的妖女,這次不知會不會在黃山出現,要是她真的來了,自己又當如何?
他思潮起伏,一時竟然無法平靜下來,睜眼一瞧呂雪君已在對面一張榻上,垂簾運功,一張春花似的臉上,安詳得微露笑意,一時可把方玉琪瞧直了眼!
正當此時,忽然聽到一絲極其輕微的異聲,從自己房上掠過,似乎往大殿方向飛去!
方玉琪自從得了歸駝子傳人的功力,通常十丈之內,即使掉落一支金針,都能清晰入耳,不要說有人在屋上飛行了。
但這次他卻感到十分奇突,因為那一絲輕微的異聲,決不可能是夜行人,因為一個人的輕身功夫,如果到了這一地步,那簡直會飛了。
不!甚至比飛鳥還要輕靈迅疾,那不是成了飛行絕跡的空空精精之流?
心念轉動,人也跨下床來。
要知練武之人,雖在調息,原是十分警覺,方玉琪堪堪跨下木床,對面榻上的呂雪君,也立即睜開眼來,她瞧着玉弟弟,正待問話。
方玉琪突然聽到那一絲異聲,又從大殿方向往自己這邊射來!不由搖了搖手,意思是叫呂雪君不要開口。
呂雪君終究比方玉琪在江湖上多闖了幾年,閱歷較多,此時一看玉弟弟那副側耳若聽的模樣,也立即飄身下榻,一口把燈盞吹熄。
這一下當真恰是時候,方玉琪只聽那輕微得不類是人的聲音,已從右往左,逐漸接近,似乎在右首幾間屋外,都曾停上一停,因為實在太迅速了,所以不是細心聽,決難發覺。
呂雪君根本連一點聲息都沒有聽到,她因玉弟弟似有所聞,才把油燈吹熄;但就在她眼前一暗之際,方玉琪已奇快無比的抓住她的縴手,騰身往樑上躍起!
呂雪君不愧是身經大敵之人,雖然她一無所覺,事起倉猝,但她一點也不顯得慌張,躍上屋樑之後,立即伏身不動,連呼吸也緊緊屏住;這是她知道玉弟弟決不會無緣無故的有這些舉動,而且她也知道玉弟弟雖然初涉江湖,但他得到惡窮神貫注給他的功力,內功比自己要深厚得多,是以更相信玉弟弟一定發現了什麼?
她心中既有這一想法,一雙眼睛,自然一眸不眸的凝神往下直瞧。
這一打量,果然有了發現,原來自己房中那扇格子紙窗外面、不知何時,站着一個人影。
因為月光斜照,那個人影十分清晰,似乎是個身穿長袍的矮小老頭。他人影才現,立即伸手向屋內虛空指了一指!
他這一指不打緊,直把樑上的呂雪君瞧得心頭咚地一跳,暗想這分明是恩師以前說過,武林中久已失傳的“隔空點穴”,這……
她念頭閃電般掠過,窗外那矮小老頭,敢情發現屋中無人,乾笑了一聲,大袖一揮,懊然騰空飛起!
方玉琪耳中又聽到一絲極其輕微的異聲,快若閃電,往庵外射去!
“果然是人!”
他心裏想着,口中不禁輕輕呼出!
呂雪君只見人家飛身而去,來去無聲,不由輕聲笑道:“你本來當他什麼?”
方玉琪道:“小弟因他飛行之聲,極其輕微,還當不是人類呢!”
他說到這裏,忽然急急的道:“呂姊姊,我們快去瞧瞧,這人方才在大殿上待了好一會呢,不知有什麼舉動?”
呂雪君道:“那麼我們出去,豈非剛好碰上?”
方玉琪道:“他已經走啦,是往庵外去的。”
呂雪君心中一動,問道:“玉弟弟,你沒聽錯?他方才確是先到大殿上待了一陣,再飛到這裏來的?”
方玉琪很快的答道:“小弟決不會聽錯!”
呂雪君點頭道:“那麼此人可能在這庵中有事,他怕被人發覺,是以到各處巡視了一番,如果還有人沒睡,他可能出手點上睡穴,才出庵而去,我們快去大殿上瞧瞧!”
說著一同飄落地面。
方玉琪聽呂雪君這一解釋,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道:“姊姊,你真行!你說庵中之人可能穴道被制,那麼我們不如先去解了她們穴道再說!”
呂雪君道:“姊姊只是猜想罷了,他如果確實在這庵中有事,一定會去而復返,如果發現庵中之人解了穴道,反而不好,我們還是先到大殿上瞧瞧,才是正經!”
方玉琪不由臉上一紅,笑道:“姊姊,你想得真周到!”
呂雪君嬌笑了聲道:“你嘴真甜!”
兩條人影,越過偏殿,很快的掠人大殿。
舉目一瞧,這殿上收拾得十分清潔,除了佛龕供台,和左右兩邊,放着五六個蒲團之外,空無一物,瞧不出半點異樣。
兩人逗留了一陣,方待退出。
方玉琪已然聽到殿外,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之聲,敢情還不止一人!心頭一驚,低喝了聲:“有人來了!”
兩人同時一閃身躲人佛龕後面,隱住身形。他們剛好把身子藏好,輕微的腳步之聲,已走進殿來。
只聽一個尖細的嬰孩聲音笑道:“令主好說!兄弟因聽令主說起姬姑娘今晚要來,才特地找了這個清靜所在。”
另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問道:“矮子,這庵堂打掃得乾乾淨淨,裏面的人呢?你可曾收拾清楚?”
先前那個蒼老的聲音笑道:“駝子!這還用你說,兄弟早巳收拾好了,你別瞧這小小尼庵,着實有點來歷呢!”
這時又有一個冷冷的聲音,奇道:“矮子,在你口裏說出人家有點來歷,想來不會走眼,你說說是誰?”
此人話聲未落,又有一個沙啞嗓子的道:“你們就盡說黑話,咱們令主也在這兒,怎不點上蠟燭再講?”
那冰冷聲音又道;“憑咱們幾個老不死,難道誰還瞧不清楚,不點燈有甚重要?”
沙啞聲音道:“難不成等姬姑娘來了才點?”
冰冷的聲音哼道:“姬姑娘還早呢!”
這兩人為了點燈,卻爭將起來,只聽那孩子聲音笑了笑道:“先點起來也好,咱們也坐下來好談!”
接着火光閃動,頓時亮起兩個火摺子,把供台上兩支巨燭,一起燃起,大殿上這時照得通明!
方玉琪、呂雪君,躲在佛龕裏面,他們因殿上五人,口氣不小,是以儘力摒着呼吸。
動也不敢稍動。
呂雪君自幼跟隨離塵庵主,行走江湖,對正邪各派中著名人物,大都有個耳聞,但殿上這幾個人,其中居然還有令主,可從沒聽人說過,心中不由感到十分驚奇。
此時燭光大亮,她偷眼往外一瞧,只見五人已各自從左右兩邊,拿了一個蒲團,放到供台前面,圍成一圈,坐了下來。
再一細瞧,這五個人,全有五十以上的年紀,都穿着一襲綠袍,而且各有特徵,十分好認。
正中一個,面色紅潤,形如孩童,敢情就是方才說話尖細的孩子聲音。
他左邊一個,生得又矮又小,就是剛才見過的那個。
在他下首是一個跛子,右腳黃澄澄的裝着一隻銅腳。
右邊上首是一個駝子,背上高高隆起一個駝峰,整個身子,彎向前面。
駝子下首是一個右手殘廢,左掌奇大的人。
這五個老人既然各有特徵,而且全都太陽穴高高隆起,目光如電,分明都是功力奇高之士,何以自己一個也沒聽人說過?
呂姑娘這陣打量,其實也是一瞥間事。
五個怪老頭,坐下之後,只聽那聲音冰冷右手已殘的老頭,開口道:“喂!矮子,你說這尼庵中人,有點來頭,到底是誰?”
矮老頭嘻嘻的笑道:“你急什麼,等令主放起信號,再說不遲!”
踞坐中間的孩兒臉點頭道:“你們儘管隨便談好了!”
他說話之間,右手向殿外空中彈去。
“嘶!”
一聲輕響,一縷綠光,應手飛出殿外,直衝霄漢!
駝背老頭不耐的道:“矮子多肚腸,咱們全等你報告經過哩!”
矮老頭支着黃牙,瞥了駝背老頭一眼,笑道;“你們當真沒看清楚這是菩提庵?咱們是在黃山!”
“黃山菩提庵!”
呂雪君聽得心頭驀地—怔,只聽殘手老頭冷冷地哼了一聲,臉露不屑道:“我當是什麼大有來歷之人!不過青城逐徒青衣老尼罷了,這也值得賣弄冠子?”
呂雪君卻聽得從心底冒起一陣寒意,黃山菩提庵青師太,乃是青城掌門鐵肩道人的師姐。
青城派玄門劍法,獨樹一幟,因為他們從不介入江湖恩怨,很少在外面走動。
三十年前,青師太以一柄長劍,誅殺了長江三十七名巨寇,犯下殺戒,被她師傅逐出門牆,結庵黃山。
她因受了這個刺激,更是嫉惡如仇,江湖上提起青師太,當真威名赫赫,而且她還是師傅離塵庵主方外至交。
這殘手老頭居然連青師太都沒放在眼裏!這班人,到底是什麼路數?有恁大的口氣?
“五位叔叔,已經全到啦,你們賣什麼關子呀?”
呂雪君略一沉思之際,大殿上忽然響起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趕忙拾眼,只見殿上不知何時,已多了個身材苗條,面覆黑紗,玄裳曳地的少婦。
同時圍坐地上的五個老頭;也在這一瞬之間,已全都站起身來。
孩兒臉老頭早已笑着躬身道:“姬姑娘來得好快,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玄裳少婦最多也不過二十四五歲,這幾個口氣奇大的老頭,卻似乎執禮甚恭,不由瞧得呂雪君大為驚奇。
只見玄裳少婦向孩兒臉老頭還了一禮,笑道:“五位叔叔,快請坐下來好談!”
五個老頭連稱:“不敢!”
玄裳少婦目光一掃,忽然咦道:“小師妹呢?”
孩兒臉忙道:“她這幾天到處亂跑,今晚還吵着要來,老朽恐怕夫人有什麼吩咐,小孩兒家口沒遮攔,才點了她黑甜穴,睡了。”
玄裳少婦微微點頭,一面笑道:“這次李叔叔無意之中,得到金透,師傅她老人家極為讚許……”
跛腳老頭連忙躬身道:“夫人讚許,兄弟怎敢當得?”
方玉琪、呂雪君聽到他們說到金透,不由相互對看了一眼。
玄裳少婦微微一頓,又道:“不知五位叔叔,可曾找到石室門戶?”
孩兒臉老頭惶恐的道:“十日以來,老朽等五人,差不多在蓮花峰踩了不下百遍,只是尚未發現。”
玄裳少婦輕唔了一聲又道:“師傅要五位叔叔儘可能早日找到。”
五個老頭又同聲應“是”。
矮老頭道:“不知姬姑娘此來,可曾聽到江湖上的傳言?”
玄裳少婦道:“不錯!江湖上近日正謠傳着紅葉教主的故事,和黃山蓮花峰石室藏有一部‘玄天秘笈’,此事師傅也有所聞,並且要五位叔叔,找出謠言來源。”
孩兒臉老頭惶惑的道:“此事老朽也感到極為奇怪,不過據一般傳說,這謠言還是從黃山傳出去的,老朽連日正在注意。”
玄裳少婦點了點頭,問道:“叔叔可知近日黃山來了些什麼人?”
孩兒臉老頭道:“五大門派來的,到目前為止,已有崑崙鍾先生、武當雙劍、峨嵋三雲,聽說少林古月和尚,明天也可趕到,其他是一些門下弟子;此外已在黃山露面的,還有惡道人墨無為、惡郎君崔如風等人。”
玄裳少婦沉吟了一下,向孩兒臉老頭道:“這謠言可是少林寺的人傳出來的?師傅要叔叔對付古月和尚。”
孩兒臉老頭躬身領命。
玄裳少婦緩緩向五人打量着道:“五位叔叔,還有什麼事嗎?”
大殿上五人一片寂然,久久不聞一點聲息,顯然已沒有提出問題。
玄裳少婦歇了歇才道:“五位叔叔,既然沒有事了,侄女就要回山覆命。”
她裊裊婷婷地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叫道:“各大門派之人,既然全都趕來黃山,如果對五位叔叔有妨礙的話,師傅說你們可以便宜行事。”
“遵命!”
五個老人同聲回答。
就在他們一齊躬身之時,香風微颯,玄裳少婦一條身子,早已消失不見!
孩兒臉老頭在五人之中顯然身份較高,此時瞧着玄裳少婦后形,不禁點頭贊道:“姬姑娘功力,近來更見精純了!”
駝背老頭道:“夫人博覽群典,學究天人,成就之高,前無古人,姬姑娘是她老人家一手調出來的,哪會錯得。”
殘手老頭感慨的道:“這就叫做長江後浪推前浪,咱們全是瞧她長大的呢!哈哈,哈哈!
孩兒臉老頭道:“時間不早,咱們也該走了!”
說著長袖一揮,兩支巨燭,同時熄滅。
一陣細微的破空之聲,逐漸遠去,大殿上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方玉琪正待走出,卻被呂雪君輕輕扯丁—下,她心思較細,知道這種江湖上人的秘密集會,最忌外人窺探,何況這五個古怪老頭,全是武功高不可測之人,是以要等他們確實全數走了,才好出去。
兩人這又等了一陣,看看確已走得一個不剩,呂雪君輕輕吁了口氣,說道:“玉弟弟,咱們可以出去啦!”
說著走出佛龕。
方玉琪緊隨而出,懷疑的道:“呂姊姊,這些人是誰?”
呂雪君螓首微搖,道:“姊姊自幼跟隨師傅,在江湖上走動,武林中各門各派,全都有個耳聞,可是從沒聽人談過有這一班人物,而且武功又高得出奇!”
她凝目沉思,忽然抬頭道:“那柄金透——‘蓮峰之鑰’,原來也落到他們手上了!咳!
玉弟弟,姊姊也真湖塗,這菩提庵青師太是姊姊先師至友,咱們只要見到她老人家,這班人的來歷,就不難知道……”
說到這裏,驀地“啊”了一聲,急道:“玉弟弟,快隨我來!”
話聲未落,人已縱身出殿。
方玉琪瞧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急事,刻不容緩的往後奔去,也連忙跟着,往跨院掠去!
兩人一先一后,閃入後院,那是一排三間問的平房,屋內還隱隱有着燈火。
呂雪君毫不停留,悄悄掩到窗邊,毫無聲息的湊近窗紙上一個破洞,向房內一瞧。
只見房中油燈如豆,四下並無紊亂跡象,那禪榻上紗帳高懸,正有一位女尼,盤膝坐在榻上,動也不動,只是頭面向左傾斜!
這景象顯然並非入定,呂雪君心頭明白,一下閃到門口,用手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方玉琪不知呂姊姊要做什麼,只好跟着走入。
那女尼聽到聲音,忽然睜開服來,用驚奇的目光,望着兩人,但她除了眼睛轉動之外,跌坐的姿勢,依然如故,連那顆偏的頭,都沒稍稍移動一下。
方玉琪瞧到這般光景,心中也忽然明白過來,敢情這女尼是被人點住穴道,是以無法動彈!
這時呂雪君已走近榻前,她低頭在女尼身上,察看了一陣,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方玉琪跟在她身後,問道:“呂姊姊,她可是穴道受制?”
呂雪君搖着頭道:“起初我也這麼想法……”
方玉琪好奇的道:“那麼現在你認為她並非穴道受制?”
呂雪君緊鎖着秀眉,幽幽的道:“也可以這麼說,因為她身上穴道,毫無受制之象……”
方玉琪越聽越驚奇,問道:“那她……”
呂雪君臉上也滿是迷惑,沉吟的道:“點穴手法,雖然各派不同,但這既不是點穴手法,何以人又會動彈不得?那一班怪老頭當真有點邪門,待我仔細查查再說。”
說著,伸手輕輕扶住女尼,讓她躺下身軀。那知才一移動,那女尼輕哼了聲,雙目一翻,立時氣絕!
這下,可把呂雪君,方玉琪兩人呆住了。
半晌,呂雪君才吐出:“好歹毒的手法,這事太邪門了,玉弟弟,我們快再到隔壁瞧瞧!”
兩人迅速退出房門,閃到隔壁的房門窗下一瞧,只見房內一切均無異狀,也像第一個房間一樣,住在房內的女尼,盤膝而坐,頭向左偏,姿勢也完全相同,再瞧第三個房間,也是如此!
呂雪君不再耽擱時間,穿過迴廊,後面是一個小小院落,院中一排花架上,還放着許多盆栽花卉,極為清幽,一望而知,這院落準是庵主起居之所了。
當下和方玉琪打了一個手勢,放緩腳步往院中走去。
這是一排三間的靜室,中間是一間佛室,靠壁長桌上,還供着一尊白玉觀音,堆放着不少經卷,以及清碧紅魚之類的法器。
左右兩間廂房,房間相當寬大。
呂雪君掩近右邊那間窗口,往裏一瞧,只見房中對放着兩張禪榻,榻上坐着一個五十多歲的灰袖老尼。對面一張榻上,卻是一個身穿青色勁裝的妙齡少女,雖然只不過瞧到側面,但秀髮如雲,蘋果似的臉型,彷彿極甜!
她們相對趺坐,並無動靜,兩人全都偏着頭,姿勢和先前見到的那些女尼,完全一樣。
只是那老尼姑雙目並未合上,似乎在瞧着對面少女,現出十分關愛之色。
此時敢情已聽到窗外聲息,兩道眼神一轉,斜斜的往窗上射來,目光之中,隱含忿怒之色,果然知覺並非全失!
啊!這老尼內功居然相當精湛,就可知道不是平庸之輩!
呂雪君和她目光一接,口中不由輕“噫”出聲!
原來黃山菩提庵,呂雪君雖然沒有來過,可是青師太幾年之前,曾到過東海桃花島。而且對呂雪君甚是賞識,說自己門下,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呂雪君資質的,呂雪君記憶猶新,一見自然認識。
何況菩提庵地方不大,這個院落又明明是底主靜修之處,但榻上那個老尼,卻不是自己認識的青師太!
方玉琪聽到呂姊姊那聲輕噫,還當她發現了什麼,立即走近半步,低聲問道:“呂姊姊,你瞧到了什麼?”
說話之間,也已湊近眼去。
這一瞧,方玉琪突然之間,急叫了聲:“呂姊姊!快來!”
喊聲未落,人已一個起落,竄人佛堂,向右邊那間靜室奔去!
呂雪君瞧到玉弟弟這般情形,心中立時明白,敢情禪房中這位老尼,定和玉弟弟有關。
但她同時想起方才對面那個女尼,自己只是輕輕扶她躺下,便慘叫了一聲,離奇致死,可見這種制穴手法,相當歹毒,不懂解法之人,妄動不得。她心念疾轉,人已跟着掠人房中,口中叫道:“玉弟弟,你千萬動不得!”
方玉琪業已奔近榻前,聞言果然微一怔神,臉露焦急的道:“呂姊姊,她……她老人家是小弟的師叔。”
當方玉琪和呂雪君驀然闖進禪房的一霎間,老尼姑炯炯目光,已隨着向兩人瞧來。
尤其那青衣少女,清澈如水的雙瞳,更露出驚訝和羞急之狀。
她瞧瞧方玉琪,又瞧瞧呂雪君,最後眼光落到老尼姑臉上,似乎急於想問,又無法開口。
方玉琪話聲出口,走上一步,躬身叫了聲;“師叔,弟子不知你老人家也來了黃山。
原來這老尼姑正是九華山正覺庵靜因師太,她聽到方玉琪的話,兩隻眼睛,微微轉動了一下。
方玉琪沉吟道:“你老人家受人暗算,穴道被制,不知是何種手法?”
靜因師大眼珠轉動,方玉琪猜她是表示她也不明白之意。
呂雪君接口道:“老前輩是被人在窗外用隔空點穴制住的嗎?”
靜因師太限珠上了動了一動,接着卻向左右移閃。
方玉琪弄不懂師太這是表示什麼?呂雪君已輕啊一聲道:“老前輩是說被人在窗外隔空偷襲,但不是點穴手法,對嗎?”
靜因師太果然眼珠轉動,表示她說得不錯。
呂雪君黛眉輕皺,問道:“那麼老前輩可知解救之法?”
靜因師太眨了眨眼睛,敢情她並不知道。
呂雪君想了一想,隨着把方才自己兩人發現庵中有人受制;後來為了察看女尼穴道,只輕輕扶她躺下,就告氣絕之事,細說了一遍,接着又問老前輩見多識廣,不知江湖上用這種歹毒手法是那一門的人?
靜因師太似乎聽得十分奇突,眼睛又隨着左右閃動,表示她也一無所知。
這時坐在對面的青衣少女,眼看兩人只是向靜因師太說話,理也不理自己,心中大是氣惱。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盯了方玉琪和呂雪君一眼,好像說:“哼!你們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們!”很快的闔上眼皮。
她這是干生氣,方玉琪和呂雪君兩人,此時根本連想也沒想到。
“姊姊,這可怎麼辦?”
方玉琪這一聲“姊姊”,叫得十分親密。
青衣少女突地睜開眼來,她只橫了他一眼,又很快的閉上,心中似乎起了莫名其妙的妒意。
呂雪君低頭沉吟,她實在想不出什麼方法,解開這個難題?因為這被制的人,連碰也不能碰一下,那想找得出答案?目光一瞥,只見紙窗上透進魚白色,敢情這一番折騰,天色已是黎明時光。
她心中驀地靈機一動,抬頭道:“玉弟弟,少林寺古月大師,不是今天可到黃山了嗎?”
方玉琪見她突然問起古月大師,心中奇徑,一面點頭道:“不錯,方才孩兒臉的老頭,確曾如此說過。”
呂雪君嫣然笑道:“方才那幾個古怪老頭,武功極高,依我想來,他們得到的消息,定然可靠,只要古月大師今天能趕到黃山,老前輩她們,就可得救了!”
方玉琪恍然的道:“你說古月大師有解救之法?”
呂雪君笑道:“少林寺自達摩祖師以來,歷代有高人,相傳寺中有七十二種絕藝,載諸經籍,古月大師身為少林方丈,領油武林,就是本身沒有學全,總也知道個大概,這種奇怪手法,他可能知道。”
靜因師太聽到呂雪君這一番話,果然眼中露出嘉許之色。
方玉琪道:“除此之外,恐怕別無他法,那麼我們這就走!”
呂雪君笑道:“此時天色才亮,古月大師就是會來,也不會這麼早呀,喂,我們先找找庵主青師太,不知她老人家可曾道人暗算?”
方玉珙點了點頭,一面向靜因師太恭身說道:“師叔,你老人家再忍耐一會,弟子去去就來。”
呂雪君也向靜因師太告別,才一同走出禪房。
方玉琪臨走之時,回眼向青衣少女望去,只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睹,似乎對自己兩人有着憎惡之色。
這會故意瞧着自己,又故意在自己瞧她之時,眼珠一轉,倏地閉上。方玉琪不知她這是什麼意思,但此時無暇去想,很快的掠出房去。
兩人走到左廂房窗口,往裏一瞧,一點沒錯,禪榻上同樣躍坐一個骨瘦如柴,身穿青衣的老尼,腦袋微偏,雙目垂簾,敢情正在努力運功解穴?
她,不是出手心狠手辣,嫉惡如仇的青師太,還有誰來?
呂雪君心頭大感凜駭,像黃山青師太、九華靜因師太,武功之高,在江湖上數得上一流高手。
憑這兩位老前輩,居然連敵人都沒照面,就輕輕易易的被矮老頭制住,那麼昨晚這幾個古怪老頭的身手,當真駭人聽聞?
不!還有那個玄裳少婦,和玄裳少婦口中的師傅,想必更是厲害,心中想着,她因青師太正在運功解穴,一時可不敢驚動!拉了玉弟弟一把,輕輕退出。
方玉琪緊皺着劍眉,問道:“呂姊姊,我們這就上文殊院去?唉,不知古月大師肯不肯親自趕來呢?”
呂雪君哧笑道:“傻弟弟,你把青師太和令師叔當作普通之人?憑這兩位老人家的名頭,發生了這大事情,古月大師自然得親自趕來,何況咱們還有極重要的消息告訴他呢!”
“極重要的消息?”
方玉琪聽得有點湖塗,自己那有什麼消息,可以告訴古月大師的?
呂雪君瞧着他笑道:“你呀,真是……難道昨晚咱們親眼瞧到、親耳聽到的,還不算是重要消息?”
方玉琪俊臉一紅,啊道:“呂姊姊,你是說金透的下落?”
呂雪君瞧了他一眼,道:“金透固然重要,但這批人來得異常兀突,更重要得多!”
說話之間,已走出准提庵。
這時天色堪堪吐出魚白色,除了林中啼鳥,啁啁雜鳴之外,林壑之間,雲氣霏霏,還顯得異常幽晦。
兩人施展輕功,穿越小徑,往文殊院方向奔去!
黃山雖然來了不少武林人物,但這個時候,天色將要黎明,既非夜行人出動之時,又不是大白天裏。因此,反而顯得十分安靜,連一個人都沒有碰上。
一會工夫,離獅子林已是不遠。
方玉琪遠遠望去,依稀瞧到一顆大樹上,好像有一條丈余長的白影,正在隨風飄動,口中不由輕唉了聲。
呂雪君敢情也瞧到,隨口問道:“玉弟弟,那是什麼?”
方玉琪道:“好像從樹上掛下來的。”
兩人加緊腳步,往前掠去!
呂雪君道:“啊!玉弟弟,那是一塊白布?”
方玉琪道:“不錯!上面還寫着字呢!”
獅子林越采越近了,白色東西也逐漸清晰,那果然是一條白布,從樹榦上掛下的一條白布,少說也有三丈來長!布上寫着一行黑字:“字諭中原各大門派暨前來黃山之江湖人等,蓮花峰劃為禁地,爾等統限一日之內,撤離黃山,示希周知。”
下面署名的赫然是“紅葉教主”四個大字!
方玉琪瞧得渾身一震,俊目倏張,叫道:“紅葉教主,她果然來了!”
呂雪君一雙秀目,緊盯在白布之上,對方玉琪這聲大叫,恍如未聞,歇了一歇,她才回過頭來,微笑道:“玉弟弟,這不是紅葉教主寫的!”
方玉琪衝動的道:“何以見得?”
呂雪君笑道:“你總該知道,這‘紅葉教主’,是咱們替她起的名字呀!”
方玉琪點頭道:“名字雖然是我們取的,但現在江湖上已經傳開了,大家都知道有‘紅葉教主’這麼一位厲害人物,她不會將錯就錯,加以利用?”
呂雪君笑道:“你說得也未嘗不對,她如果真的趕來,自然十分神秘,只要瞧她對付五大門派掌門人的情形,就可知道到目前為止,她還不願出面呢,何況這布上只是一種恐嚇口氣,不過想藉著已經傳播的‘紅葉教主’的名氣,讓大家知難而退罷了!”
方玉琪道:“那麼這是誰寫的呢?”
呂雪君不假思索的道:“我想這八成兒是昨晚那幾個古怪老頭出的花樣!”
方玉琪疑惑的道:“這是為了什麼?”
呂雪君哧的笑道:“他們不是奉命帶着‘蓮峰之鑰’,找尋蓮峰秘室來的嗎?如今找了十天,依然一無眉目,如果各門各派的人,全都趕來,對他們而言,總嫌礙眼,所以要大家撒出黃山!”
方玉琪又道:“那麼進到黃山來的人,肯憑這幾個字,輕易撤出黃山嗎?”
呂雪君沉吟道:“那就得看情形了,憑昨晚五個古怪老頭武功之高,世罕其匹,如果觸怒了他們,說不定會有多少人,血洗黃山呢!”
“好一個血洗黃山,好狂的口氣!”
呂雪君話聲未落,猛聽身後有人厲聲大喝。
兩人霍然轉身,抬頭瞧去,只見身後丈余開外,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道一俗兩個人來。
那道人年約四旬,白面無須。眼神充足,正是峨嵋三雲中的白雲子,另外一個俗家打扮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精幹老頭,身穿青綢長衫,背上斜掛着一口長劍,雙目炯炯正在打量着自己兩人。
方玉琪一眼瞧到白雲子,心中不由暗暗打鼓。
果然!白雲子臉色倏沉,冷嘿道:“小子,想不到你果然是紅葉教的爪牙!”
呂雪君手握劍柄,冰霜凜然的道:“道長說話,怎可如此輕率?”
白雲子敞聲笑道:“事實俱在,難道貧道還冤枉了你們?”
說話之間,已緩步向兩人逼近過來。
方玉琪曾經吃過白雲子的虧,此時眼看他一步步逼近,只好暗暗戒備,蓄勢待敵,一面回頭道:“呂姊姊,他就是峨嵋三雲的白雲子!”
呂雪君道:“峨嵋三雲,也得講講道理!”
白雲子看方玉琪直呼其名,而且凝神斂氣,似乎準備和自己動手,不由輕蔑的冷笑一聲,喝道:“小子,你和姓歸的老賊沆瀣一氣,不是紅葉教爪牙,還是什麼?”
方玉琪年少之人,血氣方剛,一聽他辱及歸駝子,心頭大是憤怒,暴喝一聲:“胡說!
歸老前輩是個好人!”
但他話聲未落,白雲子已然出手;右臂一伸,閃電般指向方玉琪肩井穴,左掌同時由外向內,圈拍而出!
方玉琪暗暗吃驚,身形微退半步,左手如鉤,翻腕疾擒白雲子右腕脈門,右掌一沉,斜劈對方左臂。
這一下,白雲子出手雖快,方玉琪應變更是神速,而且還使了一巧一猛兩種不同的力道。
白雲子一時輕估對方,幾乎上了大當,左掌圈打力道,先被方玉琪掌勢一震,化解開去,右手略為慢了一着,竟被方玉琪搭上手腕。
白雲於總究是峨嵋高手,內功火候和應敵經驗,都十分老練,一着失機,心中雖然凜駭,但他仗着深厚功力,立即借勢反擊,趁對方左手尚未扣合,右腕一震,改點為打,上步欺身,掌根內勁直逼方玉琪前胸!
方玉琪吃虧在沒有臨敵經驗,以致反被對方所乘,一掌兜胸切到,心中微一錯愕,右手立即往前迎去。
白雲子眼看方玉琪居然敢和自己硬對,面上微微露出一絲冷笑,掌力突然加強,暗勁如潮,往前推出!
在他原以為對方這點年齡,斷難和自己二三十年功力相比,這一掌,至少也得震出去一丈開外,身負重傷。那知雙掌相接,只聽“啪”的一聲,方玉琪只是上身晃動了一下,白雲子倒反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兩人這幾手,說來較慢,其實只是眨眼功夫的事,人影乍分,白雲子一張白臉,頓時紅如巽血。
試想他以峨嵋三雲的身份,竟然被一個無名小輩震退,傳出江湖,那還有臉見人?一時又驚又怒,驀地右腕一翻,嗆啷掣劍在手,厲聲喝道:“小子,你亮出兵刃來!”
那站在一邊的青衫老頭,對方玉琪適才一掌,似乎也頗出意外,是以一雙炯炯眼神,注視着方玉琪一閃不閃!
呂雪君眼看玉弟弟一招之間,居然把名動江湖的白雲子震退,她內心有着說不出的驚喜。
此時雖然眼看對方掣出兵刃,料想玉弟弟也輸不到那裏,是以手握劍柄,靜靜的站在他身後。
當然,她也瞧出另外還有一個青衫老頭,耽耽而視,光瞧他太陽穴凸起老高,決非尋常之人,可能比白雲子還要扎手,人家既然袖手旁觀,自己也只好按兵不動。
方玉琪往後退出一步,劍眉挑動,大聲喝道:“在下和道長素無嫌怨,何故一再相逼?”
白雲於手仗長劍,臉色由紅轉白,由白髮青,厲聲喝道:“小子,毋用多說,你亮劍罷!”
方玉琪被他言詞相激,也動了真怒,反手抽出松紋劍,仰天大笑道:“峨嵋劍法,名聞天下,但在下也早巳領教過了!”
白雲子雙目露煞,沉聲道:“小子,好狂的口氣,那你就接我三劍試試!”
袍袖飄動,舉手一招“天外來雲”迎面飛出!
方玉琪並不移位退讓,長劍一領,“簾卷西風”斜斜挑起!
白雲子哼了一聲,劍尖一沉一吐,“天外來雲”突然化作“流沙千里”,銀虹閃動,快速無比。
方玉琪少年好勝,豈肯示弱,驀地劍勢直落,一招“一葉知秋”,擋開來勢,右腕揮處,“澈地通天”銀星四灑,劍光大盛,他這兩招,正是“通天劍法”中的招式,威力極強,白雲子想不到對方只有一旬之隔,居然內力劍法,突飛猛進,前後已判若兩人,心頭怒火更熾,大喝一聲:“來得好!”
忽的劍法一變,長劍舞動,一劍劍向空亂划,施出峨嵋鎮山絕學“亂披風劍法”,存心要把方玉琪活劈劍下!
方玉琪也展開“通天劍法”,方才連接兩招,覺得師門劍法,果然威力極強,還隨着自己功力的精進,發揮無餘,以前不是白雲子對手,如今居然可以和他打成平手,膽氣一壯,眼看對方劍勢綿綿出手,也立刻揮動長劍,準備把師門絕學,源源展開。
正當此時,忽然那青衫老者大喊了聲:“白雲道兄,暫請住手。”
白雲子劍光一斂,橫跨八尺,悄然問道:“公孫老哥,有何見教?”
青衫老頭緩步而出,拱手道:“兄弟有一疑問,想問問這位朋友。”
白雲子劍光一收,冷冷的道:“公孫老哥請。”
青衫老頭面情肅穆,雙目如電,射到方玉琪臉上,沉聲發問道:“少年人,你方才使的是什麼劍法?”
方玉琪昂然而立,拱手道:“在下使的‘通天劍法’,老前輩有甚指教?”
青衫老頭微哼一聲,又道:“那麼你是何人門下?”
方玉琪躬身道:“在下師尊,退出江湖不問塵事已久,而且業已仙逝,在下未便奉告。”
青衫老頭臉露慍色,大聲道:“老朽問你是那一派之人?”
方玉琪道:“天台派!”
青衫老頭目射精光,厲笑道:“這樣說來,你是蒼松子之徒了?”
方玉琪點頭道:“正是!”
青衫老頭臉色一沉,喝道:“孽障,你在老夫面前竟敢如此不敬?”
方玉琪微微一怔,道:“老前輩如何稱呼?恕在下眼拙。”
青衫老頭嗔目道:“老夫公孫泰,難道沒聽你師傅說過?”
公孫泰!方玉琪好像聽人說過,公孫泰是崆峒派掌門人,心中不由暗暗啊了一聲,自己天台派和崆峒派淵源極深,敢情他瞧到自己劍法,才出頭……
啊!不!公孫泰既是崆峒派掌門人,何以自己從沒聽師傅提過?心念轉動,一面搖頭道:
“先師在時,除了教在下武功之外,很少談及江湖之事,老前輩大號,在下沒聽先師說過。”
公孫泰老臉一紅,怒溢眉宇,喝道:“好!蒼松子膽敢欺師滅祖,擅離崆峒,創設門派,居然還教出你這個孽徒來!嘿嘿!老夫問你,你師傅幾時死的?”
方玉琪從沒聽師傅說過師門之事。是以對公孫泰所說,一無所知,不過他聽出對方似乎口氣不善,此時一見詢及師傅,連忙躬身答道:“先師是在四月之前,被人所害!”
公孫泰瞪目道:“他死在何人手下?”
方玉琪含淚道:“先師臨終,只留下一封遺書,說他老人家‘心脈將竭’,後來在丹室發現一片金邊丹楓,在下最近才知道正是死在紅葉教主之手!”
白雲子聽到蒼松子果然也死在紅葉教主手下,似乎頗感意外,略為一怔,但跟着就冷嘿一聲!
公孫泰面上毫不動容,一面又道:“你師傅原是老夫大師兄,十年前離開師門,還帶走本門師祖練功心得,老夫身為崆峒掌門,正要追尋下落,不想他已歸道山,你既是大師兄傳人,他仙逝之後,除了遺書之外,可見有本手抄心得?”
方玉琪聽他說出身份,還是自己師叔,正待上前拜見,但一眼瞧見公孫泰聽到師傅噩耗,臉上毫無戚容,好像對師傅之死,漠不關心,一開口只問師祖手錄的那本“離合神功心得”,心中漸起懷疑。
只聽呂雪君輕輕咳了一聲,心中不禁又是一動,立即搖頭道:“在下並未見到。”
公孫泰厲笑道:“孽障,老夫面前,怎容你自稱在下,欺矇尊長,還不將爾師盜走的師祖心得,交還老夫。”
方玉琪聽他果然只是為了那本師祖手錄心得,不由微哼了聲,道:“在下隨師學藝,只知是天台門下,本門容或和崆峒有關,但在下從未聽先師道及,老前輩怎能以欺矇尊長相責;至於先師遺傳之物,自有先師遺命,在下遵命行事,也無交還老前輩之理。”
公孫泰臉色一寒,問道:“這麼說來,那本師祖手錄心得,果然在你手上了?”
方玉琪平時不善說謊,方才是呂姊姊乾咳了聲,才臨時改變口風,此時經公孫泰一逼,不由抗聲道:“在下方才已經聲明,天台崆峒,有無淵源,在下不得而知,即使先師留有師祖練功心得,在下也無法交給老前輩。”
公孫泰聽得赫然震怒,厲聲叱道:“孽障,崆峒門規森嚴,怎容你如此放肆!”驀地翻腕從肩頭撤出長劍,劍尖一指,喝道:“孽障,你再不交出本門練功心得,老夫說不得……”
話音未落,呂雪君忽然冷哼道:“天下那有自稱尊長,硬想劫奪後輩東西之理?”
公孫泰霍地掄劍回身,猛喝道:“公孫泰清理門戶,你是何人?敢在老夫面前饒舌!”
呂雪君柳眉挑動,進發一聲冷笑:“清理門戶?可惜人家不是崆峒門下!”
公孫泰怒笑道:“難道蒼松子不是崆峒門下?”
呂雪君道:“那你去找蒼松子老前輩好了!”
公孫泰氣極,劍尖一指,喝道:“利嘴賤婢,你敢……”
呂雪君搶着道:“公孫泰,姑娘可不是你崆峒門下罷?”
“利嘴賤婢,老夫先劈了你!”
公孫泰右腕一揮,劍若長虹,直往呂雪君當頭落去!他一派掌門,出手果然不凡,劍風嗡然,匹練遄飛!
呂雪君一時拔劍不及,蓮足輕踩,閃身橫掠,避開劍鋒,縴手揚處,一記“寸瀾千里”
隨勢拍出!
站在一側的方玉琪,眼見公孫泰猝然發劍,他怕呂姊姊吃虧,趕緊松紋劍一橫,大聲說道:“老前輩無端出手,不怕有失身份?”
公孫泰雙目圓睜,厲喝一聲:“孽障,你當真敢目無尊長?”
左掌“移山填海”硬接呂雪君一擊,右手長劍,卻在吞吐之間,改劈為刺,已往方玉琪當胸點出!
呂雪君在玉弟弟橫劍一擋之際,也已拔劍在手,一下躍到方玉琪前面,長劍一揮,銀芒飄灑,把公孫泰點向方玉琪的劍勢,封解出去!口中冷峻的道:“誰是你後輩?人家師叔,可就在黃山!”
公孫泰看到呂雪君劍勢奇快,微一怔神,驀地停住身形,大喝道:“好一招‘落葉繽紛’,你是桃花庵離塵庵主何人?”
呂雪君和人家劍招接觸,已覺出對方功力,比自己高出許多,此時一聽對方提到師尊名字,立即收劍護身,道:“她老人家正是姑娘師傅,你待怎的?”
公孫泰劍尖一指,嘿道:“你方才說什麼?”
呂雪君道:“方才姑娘說的,就是人家師叔就在黃山!”
公孫泰臉色微變,橫劍問道:“你說靜因老尼,她在那裏?”
呂雪君瞧他神色有異,嬌哼道:“你問他咯!”
公孫泰瞪了方玉琪一眼,喝道:“孽障,你說靜因老尼現在何處?”
他藉著問話之際,突然身發如風,一下欺到方玉琪身前,左手其快無比扣上方玉琪右腕脈門。方玉琪可沒料到一派掌門的公孫泰會有此一着,要想退讓,已是不及,自己右腕,已被緊緊扣住,心頭不由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