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這天，柳青樺他們放假，原本計劃好的出去走走，因為一夜的冷風而告吹，此時，柳家村來的年輕人都聚集在他們屋裏，圍坐在火爐邊，看着外面飄着的大雪，聽着寒風呼嘯，興緻勃勃地談天說地，口渴了就喝一口熱茶，一張張年輕的臉上神采飛揚。

身為他們之中唯一的姑娘，柳青青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時不時地也要說上兩句，雖然是常笑在翻譯，但她依舊很開心。

“啊！”氣氛正好的時候，一聲尖叫劃過，眾人臉上的笑容一凜，動作迅速地站起身來。

因為是在自己家，柳青雲和柳青樺兄弟幾個最為熟悉，反應也是最快的，朝着聲音發出的地方跑去，“青青，你留在這裏！”期間還不忘叮囑柳青青。

柳青青一愣，並沒有逞強，而是在心裏對着常笑說道：“笑笑，你快去看看！”

五大三粗的常笑雖然沒有柳青雲他們反應快，可速度確實他們拍馬也比不上的，一陣風似的刮過。

柳梅婷輕飲了一口茶，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帶着愜意的笑容，眉眼舒展，心情顯然是十分好的。

“你真的那麼確定？”一旁的端木軒笑着問道。

柳梅婷放下茶杯，歪着腦袋看着對方，“爺，柳家村的那些人，雖然冥頑不化，但責任心卻是很強的，虧心的事他們是絕不會做的。”

“柳青雲也是如此？”

“他也是柳家村的人。”柳梅婷肯定地說道。

“那柳青青？”

“她不會同意的，男人的三妻四妾在她那裏行不通。”柳梅婷說到這裏，好心情蒙上了一層陰影，之前的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端木軒自幼便在陰謀堆里長大，察言觀色是他的必修課，看對方的模樣，就知道她心中所想，起身上前，握着她的手，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卻讓柳梅婷的心情恢復如初，“爺，我們就等着好消息吧。”

“啊！啊！”接二連三的尖叫聲傳出，讓待在堂屋內的柳青青也忍不住跑了過去。

此時，莫琪的房間門口，柳青雲和柳青樺等人都背對着門口站着，臉色微微有些發紅，同時也有些不悅，心裏想着，幸好最先衝進去的人不是他們，否則的話，他們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的。

至於最先衝進去的常笑，則是睜着一張銅鈴般的大眼，純真而又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說出的話，讓對面的莫琪羞憤欲死，“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不穿衣服。”

當然，他最先說出的不是這句話，“你怎麼是個女娃！”也因為他的話，止住了柳青雲他們的腳步，見到柳青青趕來，“青青，你進去看看吧。”

柳青雲一想到要不是有常笑，他就是第一個衝進去的人，看光了一個沒穿衣裳的姑娘，一想到這個結果，他的臉就黑得厲害。

莫說有未婚妻的柳青雲，就是柳青樺等人臉色也很不好，不是他們看不上對方，也不是他們嫌貧愛富，而是婚姻大事，在他們心裏，終究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行，無論剛才的事情是不是意外，他們終究不想未來的另一半是這樣尋來的。

柳青青點頭，此時尖叫聲已經停止，房間內一點聲音沒有，她帶着疑惑的心，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饒是有心理準備，也瞪大了眼睛。

只見屋內，白花花的身體就這麼光溜溜地倒在地上，那樣的視覺衝擊，如果柳青青不是啞巴的話，她想她也會叫出聲來。

等到確認地上沒穿衣服的人真的是莫琪那張臉后，再回過頭看着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常笑，柳青青完全可以想像，當莫琪看着衝進來的常笑時，是怎樣一種想死的心情，不過，即使是如此，柳青青也在心裏慶幸，幸好進來的是常笑，要是青雲哥哥和她的兄弟們，那該哭的就換成他們了。

如今莫琪已經昏迷不醒，事情也只有等到莫染回來后再解決了。

柳青青這麼想着，將對方挪到床上，穿上衣服，就帶着常笑出去了，她覺得應該和哥哥們商量一下。

回到剛才暖和的屋子，“這事還能怎麼辦？”柳青樺的臉色依舊很不好，“那莫琪是個姑娘家，他們兄弟，兄妹兩應該早說的，不然，又怎麼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

眾人點頭。

“大哥，等莫染回來后，先聽聽他怎麼說？”柳青楊笑着說道：“雖然我們並沒有錯，可常笑到底是看光了人家姑娘，若是他們願意，我們也不能推卸責任的。”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他們原本就覺得莫琪的臉過於精緻，如今變成了姑娘，想來也是個美人，一個個側頭看着站在柳青青身後，虎背熊腰又黑黝黝的常笑，柳家村的人就算是護短，也不能違心地說他們兩人很般配，再加上常笑如小孩般的腦子以及三十多歲的年紀，哎，還是不說了，等人家哥哥回來再說吧。

想到這些，柳青雲等人被欺騙的不滿倒是消散了不少。

莫染並沒有讓他們等多久，“你們這是怎麼了？”見所有人都看着他，莫染笑着問道。

柳青樺招呼莫染坐下，“莫琪是你妹妹？”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莫染臉上的笑容消失，握着茶杯的雙手一頓，乾巴巴地說道：“你們都知道了，我們不是有意要騙你們的，只是。”

莫染的解釋還沒有說完，柳青樺就抬手打斷了，“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說完，就將不久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柳家兄弟們這一邊的人沉默的看着莫染，他們知道，對方需要時間緩緩。

莫染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此時的心情，責怪他們嗎？他有什麼立場，讓妹妹尋死或者一輩子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他怎麼捨得，可是，要讓花一般年紀的妹妹，嫁給常笑這麼一個下人，想想他就有一頭撞死的衝動。

糾結的莫染覺得無論什麼樣的結果，都不是他想要的，“這事，能不能讓我先考慮考慮？”

柳青樺等人自然是沒意見的，“沒關係，你慢慢考慮，我們不着急。”

莫染腳步沉重的離開，看着他孤單的背影，眾人除了同情之外，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

莫琪睜開眼睛，就看見熟悉的床頂，眨了眨眼，回想起暈倒前的那一幕，猛地坐起身來，低頭，見自己衣着整齊，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做噩夢啊。

“你醒了？”坐在一邊的莫染神色複雜地看着自家妹妹，見她的神色，哪裏還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若是可以，他又何嘗不希望這是一場噩夢。

“大哥。”莫琪臉色一僵，回頭看着自家大哥，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嘴唇顫抖，“那不是真的，大哥，你告訴我，那不是真的。”

莫染也想這麼安慰她，只是，他難受的同時，更多的是疑惑，“小琪，為什麼？”

原本接受不了事實的莫琪，等來的不是親大哥的安慰，聽着他問話的口氣，質問的成分似乎更多一些，側頭看向自家大哥，心頭一臉，眼睛飄到其他的地方，小聲地說道：“大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嗎？小琪，你可別騙我，從老家到這裏，你一直就是男孩子裝扮，從未曾露陷，”莫染的聲音有些冷硬，他不想將自家妹妹想得那麼壞，可今天這事，其他人不了解，他還能不明白，“小琪，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莫琪低着頭，眼淚如珍珠般，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到底是為什麼？”莫染站起身來，目光緊盯着她，忍住心中的疼惜，“你知不知道，你毀了你自己。”

莫琪依舊沉默不語，只顧着流淚。

莫染看着她這樣，有些生氣，可想着她今天遇到的打擊，再一次忍住了，“小琪，你知不知道，做人不能恩將仇報的，就算柳家兄弟再出色，你也不能用這樣的手段，你若是有喜歡的，大可以告訴哥哥，讓哥哥替你做主啊。”

“大哥，嗚嗚，”莫琪有些崩潰地掩面而哭，“我，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他們就要成親了。”

聽了這話，原本還有一絲僥倖的莫染眼裏全是失望，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幾步衝到床前，不可思議地問道：“你，你知不知道，柳青雲和柳青青是訂了親的，他們的感情有多好，難道這些日子你還沒看出來嗎？”他怎麼也沒想到，妹妹的目標竟然是柳青雲。

“大哥，現在該怎麼辦？”莫琪抬頭，淚眼朦朧地看着莫染，眼裏儘是慌亂，無措還有絕望。

原本還想斥責的莫染，見到她這樣，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疼惜地摸着自家妹妹的腦袋，“沒事的，我會幫你解決的。”

莫琪只是抱着莫染，一邊哭一邊搖頭。

這一夜，莫染因為擔心自家妹妹想不開，一直陪着她，等到天蒙蒙亮的時候，終於想到了辦法，雖然對於一向光明磊落的他，這個主意有些羞於出口，可為了妹妹，他也顧不了那麼多。

將心裏的法子跟莫琪說了，“小琪，你放心，柳青雲他們都是善良的人，應該會同意的，只是，答應哥，這事過後，我們就搬出去，你也熄了對柳青雲那份心，好不好？”

莫琪點頭，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莫染只當她是捨不得柳青雲，心想，時間一久，總會好起來的。

莫染離開后，莫琪就下了床，一夜沒睡的她，精神頭卻好得很，一雙亮得嚇人的眼眸深處有着強烈的恨意和無限的絕望。

柳青樺等人聽了莫染的話，都是一愣，“你的意思是，當這件事情沒發生過？”

莫染點頭，“你們放心，我一會就出去找房子，會儘快搬出去的，只求你們，能幫忙保密。”

“這沒問題，”柳青樺想也不想就答應了，能有這樣兩全其美的法子是再好不過了。

“多謝。”莫染十分感激地說道，臉上有些發熱，看來是他小人之心了，他之前還在想，以柳家人將常笑當家人般的看待，會不會要求小琪嫁給常笑，畢竟在他看來，常笑要娶妻還是有些困難的。

“我們並沒有做什麼。”柳青樺搖頭，真正算來，在這件事情上，他們並沒有吃虧的，“我會跟其他的兄弟說的，絕對不會影響到你妹妹的名聲，你身上銀子夠不夠？”

事情發展到這個份上，他們倆兄妹再住在這裏顯然不合適，所以，柳青樺也沒有挽留。

“夠的。”莫染點頭。

“既然你說當這件事情沒發生過，那我們也就真當沒發生了，你也要這樣想。”柳青雲笑着說道，對於莫染，他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以後有什麼事情，也可以來找我們的，當然，沒事也可以來竄門的。”

“恩。”莫染再次點頭。

莫染是說到做到的，當天就找到了房子，搬了出去，等到晚上，看着小琪在新的房間睡得安穩，疲憊的他這才回了自己的房間，整理東西的時候，打開柳青樺送給他所謂村裡特產的包裹，看着上面躺着的兩張銀票，愣了好久，才抹了抹有些發紅髮熱的眼眶，上床睡覺。

“二哥，真的不用管嗎？”四皇子不放心地問道。

“不必，”端木昊笑着說道：“老四啊，你這樣凡是都操心，會老得很快的。”

四皇子冷着臉，沉默地看着端木昊。

“老四，你要知道，我和柳青雲雖然同命，但總歸是兩個人，我只要能保護他的性命不受到威脅就可以了，若處處插手他的事情，反而會讓人反感的。”端木昊依舊笑得一臉燦爛，“你覺得，我會做那種出力還不討好的事情嗎？”

四皇子依舊看着端木昊，沒再多說。

而端木凌只是看了一眼這個情報，就扔到一邊了，這樣的小事還用不着他操心，他是皇上好不好，每天都很忙的。

柳青青他們的生活並沒有因為莫染兄妹兩的離開而有所改變，這一次的大雪僅下了兩天，就放晴了，不過，已經是寒冬臘月，白慘慘的太陽怎麼也驅不走寒冷。

“青青，你沒事吧。”吃晚飯的時候，抱着碗喝着熱湯的柳青青渾身突然一抖，要不是常笑反應快，那從她手裏話落的碗就要掉在她身上，然後潑她一聲熱骨頭湯。

柳青青搖頭，“沒事，只是突然覺得有些冷。”

雖然是這麼說，可她卻覺得格外的冷，彷彿她現在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厚厚的棉衣，而是冰雪。

柳青雲等人眼裏閃過一絲凝重，屋內燒着爐火，很是暖和，青青怎麼會覺得冷呢？這樣的異常讓他們不由得想到去年的事情，若大雪再像去年那樣的話，現在已經來不及準備了，況且邊關的戰事雖然暫停，可因為已經快要接近尾聲，大皇子決定駐紮邊疆，等到天氣回暖后，一舉掃平邊疆。

若再像去年那樣，他們不敢想像，結果會變成什麼樣。

其實，柳青青自個兒也有這樣的擔憂，晚上躺下的時候，都有些不敢閉眼睡覺，就怕那樣的噩夢襲來。

“青青，睡吧，若是真的，你不睡覺也阻止不了的。”守在一邊的柳青雲說道，當然，此時的房間裏不止他一個人，柳青樺兄弟幾個也在。

柳青青想了想，覺得也是，她每次的噩夢都預示着什麼，雖然很難受，但對於發生的壞事都能夠阻止的，這也算是好事。

想通后，柳青青閉上眼睛，很快就進入夢鄉，而柳青雲等人就坐在一旁看着。

原本已經有做噩夢準備的柳青青，還是被冷得渾身僵硬，能動的就只有一雙眼睛，睜開之後，入眼是冰涼的月色以及一排乾枯得沒有葉子的柳樹，那垂下來細細的枝條，隨着夜風亂舞，但四周寂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很是陰森恐怖。

柳青青不斷地安慰自己，這是做夢，不是真的，不要害怕，反覆幾次下來后，膽怯之心退下，眼珠子朝下轉動，愣住了，若是她沒看錯，那是冰面吧。

難道自己站在冰面上，怪不得雙腳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這麼想着，她覺得更加不對勁了，現在似乎眼珠子都不能轉動了，呼吸越來越緩慢，意識也越來越渙散，而在她陷入黑暗不久，寒風襲來。

柳青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像是靈魂一般飄蕩在空中，還是陰冷的月光，舞動的柳枝，泛着冷光的冰面，只是，冰面上多了一個冰人。

飄着的柳青青湊近一看，嚇了一個哆嗦，那被厚厚的冰凍着的人，竟然是她自己，難怪剛才感覺那麼冷，意識到在做夢的她，心裏想着，難不成最近她要被凍死？

就在她這樣想着的時候，那冰里的人一下子就變了，變成了沒穿衣服的莫琪，等着一雙怨恨十足的眼睛，就那麼直直地盯着她，兩行血淚慢慢地流出。

在這樣森然的環境裏，這麼恐怖的一幕讓柳青青嚇得一顆心差點就跳了出來，然後，又一陣冷風吹來，靈魂一樣的身子被吹散，月光被太陽所代替，黑夜變成了白天，冰人依舊在，周圍也跟着嘈雜起來，一個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到冰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