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西遊小記
(一二八)
王建剛說,這邊世界的日升月落和四季更迭都還遵循原始速度,從未改變過,人類的原始壽命平均在三四百歲,黎都靈石出現以後,不同族類的壽命才出現了很大的差別——浮冰霧島千歲,沃野之流則最多只能活五百歲。
當然後來又出現了詛咒,浮冰一族乾脆就不死了。
夢神在創造幻世的時候考慮到凡人體質薄弱,才把一切自然時間撥快了七倍,減輕他們勞動作息的壓力。但有一件事是他始料未及的——也不知道是因為幻世歸根結底不是人類的誕生地,還是因為日升月落調快七倍后紊亂了生命氣數,不管資源怎麼向新世界輸給,凡人的壽命還是銳減,竟然只剩了幾十年。
“當然,這也怪不得你,你也是好心嘛。而且你跟凡人一起投了胎,後面會怎麼發展估計你也不知道。”王建剛拍拍納蘭德性肩膀說,說完又覺得不妥,趕緊觀察殿下臉色有沒有不悅。
蚩尤歷,一紀為二百一十七年,一元為三紀。一元一紀,約等於八百七十年左右,摺合凡人曆法的六千年多一點。
靈山當年就已經崩毀於戰亂,廢墟也在一元一紀的滄海桑田裏湮沒無跡,這次尋找當然千難萬險。
上了陸地一路向南,眼見滿地凌亂墳塋和棄屍,有獸也有人,大都死於瘟疫和飢餓,少數一些戰場遺址上則都是殘肢斷骸。空氣里處處瀰漫著濃烈的腐臭和瘴氣。途徑沃野王國時走的是空路,特地觀察了下其邊境和國內的情形,奇怪的是,在這動蕩的時局裏,地處大陸腹地的沃野,竟然除了西北方向寥寥有些狼煙,幾乎見不到戰爭廝殺,國界也沒有絲毫減縮。而它周圍的小部落則幾乎每天都有消亡,被獸類夷為平地后又很快淪為人獸混雜的亂葬崗。
沃野是如何做到獨善其身的呢?風瀟心裏有所猜測,但不是時候停下來觀察。
再往南,取道蚩尤氏大河王國,才發現原來沃野的敵人都跑來圍攻這裏了。大河人種接近沃野,卻一向和隔海相望的浮冰交好,還不是因為自身弱小,又和沃野多有領地糾紛,想找個靠山。過了大河理應就是靈山故地了,可惜一元一紀以來曾去尋訪過無數次,再也沒能找到一點蹤跡。風瀟見此地水深火熱,就稍作逗留,讓隨從出面見了見國王。
他自己是不好出面的,因為國王必定會向他求援,不幫是寒了友邦的心,幫,浮冰實在自顧不暇。
據大河國王說,北面沃野實在稀奇,最開始獸族大舉東進的時候,有一大半是沖他們去的,結果每每攻到邊界,半夜裏就整軍整軍消失不見了。再後來獸族就自動繞開沃野,全來攻擊我們這些弱國了。
風瀟心裏雖有揣度,一時也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大河國王言辭里果然透露出求援的意圖。風瀟想了想,大河一支不比浮冰人種,如果效仿自家在城樓上掛腐屍,想必隨便哪個方向的風一吹都是作繭自縛。那麼只能因地制宜,揚長避短。
大河王國的自然優勢有哪些呢?
對了,南北各有一條大河。向國民一打聽,才知北面自西向東流的半木河上游已經被獸族的瘟疫污染,水不能喝了,近日全國都是從南面自西南高原蜿蜒而來的宕河取水喝,千辛萬苦。
獸族大都是從西北方向沿半木河而來,來到此地也學會了取宕河的水喝,但終究不如大河王國的地理位置取水方便,所以才想要奪地。
風瀟於是拿定了主意,幻出手杖,變成七皇劍,飛到大河王國西邊境,頃刻在兩河之間劃出兩道深達數十台(長度單位)的平行溝渠,又請大河國王自己派人趕工拓寬,借南高北低的地勢,引宕河水入半木河。
這樣一來首先在大河王國西面建立了兩道天然屏障,獸族畢竟低等,不具備大規模渡河工具,正好大河靈人善遠射不善近攻,這樣就可以隔河殺敵;再者引來的是兩條由南向北的清水,一條方便了前線士兵取水,一條暫時穩定住獸族的尋水遷徙;退一萬步講,有了就近水源,也能避免這撥獸族去污染宕河上游。
當然這也只是緩兵之計,西南也有獸族,不日也將成災。剩下的看他們自己了。
大河國王雖然沒能見到偉大浮冰王之子的面,但還是拜託隨從帶回了感激涕零之意,並承諾永遠擁護他為兵主繼承人,另外派了一隊熟悉地理的人幫他們尋找靈山遺址。
過後王建剛拍馬屁說:“瞧瞧,這就是高人吶!”
這時負責善後的隨從急匆匆趕來說:“殿下,溝渠位置挖的不巧,正好在宕河急轉彎處,正值春汛,引來大水了。”
風瀟明顯愣了兩秒,問:“沖了哪邊?”
“沖了獸族駐紮地。”
風瀟“哦”了一下,故作高深說:“不出所料。”然後就率先走開了。
王建剛:“瞧瞧瞧瞧,還有后招,高,實在是高!”
納蘭德性和阿姒:“呵呵。”
高你個頭。
不過,風瀟也有失誤的時候,這糗樣還蠻有趣。
離開大河后又遇了不少風險,遇到獸族小分隊就打,遇到屍橫遍野就用靈力屏住呼吸飛,遇到狂風驟雨就進山洞裏避一避,這裏作者不想詳寫了,參見《西遊記》吧。
越是靠近記憶里的方位,行進速度就越慢,低矮山丘間來回往複,遍地都是還未磨去稜角的巨大岩石,其間長了灌木長了雜草,也有許多不知名的參天大樹,找不到昔日高山的一點影子。
夜幕降臨,星辰比前一日更加黯淡。
納蘭德性一覺醒了,卻覺得身下車子停了,下去一看,帳子滿地,原來是到了他們靈人休息的時間。又要等二十幾個小時天才能亮,他們也才能醒。這時差真是醉人。
遠處篝火還沒熄,阿姒孤零零坐在火堆旁,盯着手裏一塊小石頭出神。納蘭德性輕手輕腳走過去。
“今天安營好早。”
“近鄉情怯。”阿姒抬頭看了看夜色里的遠方,“這裏原本不是這樣荒涼的……輕煙薄霧,鸞鳳和鳴,青山白雪,流水落花……”
納蘭德性走近她身旁坐下,她側頭不經意狀揩了揩臉頰,火光仍在那裏映出一點光芒。
“我不知道,涿鹿之戰竟然給這個世界帶來這樣後患無窮的災難。”
“我也不知道。”阿姒說,“闊別六千年,回來竟然變成了人間煉獄。可笑我看不下去你在那邊過得不好,費盡心思帶你回來重歸神位,到頭來卻害你惹上神魂俱滅的危險。”
“怎麼能怪你呢?就算你什麼都不做,風瀟他們也總是會把我帶回來的。”
阿姒苦笑,不置可否:“你的宿命。”
“阿姒,其實我一直都有疑問。”
“什麼?”
“你跟你的主人,就是靈山夢神,感情不好嗎?”
“很好。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你從第一次見到我態度就很惡劣,至今沒怎麼改變。雖然我後來能看得出你想要保護我……”
“那是因為你的靈魂不純。”
她說得這麼坦白,納蘭德性倒聽糊塗了:“不純是什麼意思?”
“就是被污染了。”她透徹地看穿他的眼睛,“你以為別人都說你是,你就真的是靈山夢神了嗎?你沒有他的神力,更沒有他的記憶,哪一點可以算得上是原來的他呢?”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因為兩人都看到了對面霧靄里走來的挺拔人影,他一身清灰色的對襟長袍,上面的點點紅色好像工筆梅花,手裏提着一領剛剝下來的狐皮,火紅的毛髮,看着就暖。
他走近將狐裘一分為二,這才看出原來是兩領,一領遞給阿姒,一領遞給納蘭德性,手上還有鮮血在淋淋漓漓。“野狐覓食覓到王小可愛那兒去了。”他稍作解釋。
阿姒接了,納蘭德性愣着沒接。風瀟乾脆彎身親自給他披上,臉頰相擦帶來融融暖意。納蘭德性突然心如擂鼓,慌張地握住他擱在自己頸間的手,說:“阿風你坐,坐我右手邊,我們三個,像從前一樣。”
這句話出口,三個人都愣了。好半天阿姒才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麼?”他卻表示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脫口而出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好像那一瞬間感覺場景熟悉極了,三個人的相處模式由來如此。
風瀟錯愕片刻后,當真乖乖坐在他的右手邊。三個人互相看着沉默了很久,似乎都不知道該怎麼挑起話頭。
納蘭德性本想繼續剛才和阿姒的話題,但直覺不應該當著風瀟的面刨根問底,於是問:“我前世真的是一個自私自利膽小懦弱的壞神仙嗎?”
“誰這麼說?”阿姒問,同時已經瞭然地看向風瀟,“他們父子恨你入骨,不,他們全族都恨你入骨,敘述當然有失偏頗。我是追隨你千年的座前神使,要不要聽聽我的說法?”
“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