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偶遇故人
(十二)
,納蘭德性發小,雷霆科技有限公司大型遊戲策劃部實習助理。起碼三年前納蘭德性死的時候他還是實習的。
原名李庄生,李庄生人,故名。是個寒門貴子。從小學一年級起就背負全庄人的希望來到大城市借讀,成為納蘭德性小、中、高十年的同窗。十年間兩人的關係經過一波三折,終於從死敵變成了死黨,加上那時候李庄生父母給他租的房子就在納蘭德性爺爺家小樓旁邊,納蘭德性初中時期常常利用課餘時間抱着電腦去學霸李庄生家玩兒,因為他家沒大人,自在,並成功為這名三好學生打開了愛情動作片的大門。啟蒙之恩,恩同再造;敞開硬盤,就是兄弟!所以後來兩人感情甚篤。直到高一下學期納蘭德性被新銳導演秦燼在公共廁所里一眼相中拐去拍電影,兩人才漸行漸遠。
兩年後,當李庄生拼死拼活考上一所二流傳媒大學新聞傳播學專業並打電話向昔日好基友分享喜訊時,卻發現兩年沒上過學的納蘭德性竟然被秦燼稍微動了動人脈就送進了中國最頂級的影視傳媒學校學表演,當時就不相信愛情了,哭着大罵“你們城裏人真無恥”。
當然後來還是冰釋前嫌了,因為納蘭德性從那所了不起的大學輟學了。
李庄生畢業后信心滿滿地應聘了多家電視台、廣播電台、傳媒公司、報社雜誌,統統碰壁。最後經大學校友介紹進入一家剛成立的遊戲公司實習,即雷霆科技。
那時候正值納蘭德性父親欠債出逃、他自己又患上腦瘤、跟夢燼影視公司的解約風波也尚未平息、被秦燼雪藏一年不見生機的困窘無援的時刻,所以當看到朋友圈裏李庄生發佈的有償徵集大型魔幻網絡遊戲腳本創意的消息時,立即報了名。
從手術結束到意外身亡前的十個月時間裏,納蘭德性除了拚命接戲演戲,就是拚命查資料畫圖紙,前後寫了七八個版本的故事腳本,都被雷霆總管斃了。臨死前他還在構思全新的故事,其中*oss是中國遠古神話里的部落首領——蚩尤。
對,他還真打算細分蚩尤手下的各大部族來着,設定為一級一級不同風格的關主。
“你們真的不是從我構想的遊戲裏穿出來的嗎?我聽說現在有一種網文叫‘系統文’,是主人公穿越到遊戲系統里去打怪升級種田修真這種。我看你們一定是從我腦袋裏帶着系統穿越出來的吧?這其實是一篇‘反系統文’對吧?”
三個人先後顯出形來。
龍追冰涼的手掌探一探他額頭:“大人你說什麼夢話呢?”
風瀟翻開辭海查“系統文”的意思。
王建剛伸出胳膊:“阿奇奇啊,來,你摸,你掐,你看——我們三個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生物啊,憋胡思亂想了,接受吧,你們人類不是這宇宙里唯一的智慧物種,時間空間也不存在唯一性,你們所謂的科學唯物主義只是建立在你們所認知的物質、環境、磁場和靈力場上的,當一切被定為真理的基石被推翻時,有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就重新變得合理了。世上存在神明,也存在惡魔。”
“沒錯。”風瀟點頭附和,“我的大人一定是奇怪我們所謂的‘靈力’如何產生?其實就好比你們所知的分子構成細胞,細胞產生神經遞質,神經遞質產生神經衝動,神經衝動是一種無形的事物,卻可以產生同樣無形的思維。我們那世界的磁場、元素構成、大氣成分、可食用動植物和水源、環境等種種因素都與你們的世界存在差異,當然會對我們體內組織器官的結構和功能產生與你們不同的影響,譬如構成我們身體的細胞可以分泌一些遞質物質,經這些物質刺激某些器官就可以向體外發出類似氣波或光波之類的無形物質或物質震動,以達到遠程控制事物的效果,或改變事物本身分子狀態……這就是所謂‘靈力’。這麼說大人你就懂了吧?”
納蘭德性:“懂個屁!!!顯擺毛啊顯擺?知道你們腦容量大行了吧?有種去清華忽悠去啊,分分鐘秒死你們。老子念書少,你們幾個別誆我!”說完轉頭嘀咕:“什麼玩意兒啊,還不如‘系統穿越’來得可信呢……”
公交車晃晃悠悠行駛在下午四點鐘靜謐的街道上,納蘭德性靠着車窗嘆一口氣,告訴自己想不通的事情不要去想,不是說好了痛痛快快活一回么,連下輩子都搭進去了,不痛快怎麼對得起自己。
閉上眼,讓溫暖的陽光柔情蜜意親吻自己的眼皮,感受視網膜上那繽紛而模糊的浮光掠影。好真實的感覺,真實的陽光,真實的世界,真實的自己……可是,可是,他一點都不知道要怎麼樣活一遍才算痛快。
開演藝公司嗎?隨口一說罷了。收回房子嗎?房子裏的人都不在了,舊時光也回不來了,收回來又能怎樣呢。去見見那個曾給予自己極大的快樂和極大的失望的安冬嗎?甚至採取點行動去報復他刺激他?算了吧,哪有那麼大的仇和怨,分手還是自己提出的,也有六年時間了,重生之後,好像也沒有那麼強的*去與他發生牽扯,畢竟那人現在已婚,胡攪蠻纏沒勁。又或者派風瀟去搞垮秦燼的“夢燼影視公司”?誰讓他當初在納蘭德性最困難的時候雪藏他。可那畢竟是最初提攜他的人,知恩圖報,還是要得的。
納蘭德性突然想起從小到大曆任班主任對自己的評價,都有共同的一條,就是“懶散,不思進取”。沒錯,他從小就是一個沒多大追求的人,也不羨慕別人成績好,也不羨慕別人家境好,不像別的小孩子那樣成天談“理想”談“未來”。他就這德性,從小就比同齡人看事情更透徹,或者說更冷淡,總覺得做什麼都沒多大勁,差不多就可以了。
又想起跟安冬在一起時他對自己的評價——驕傲冷漠。大概是嫌他不夠浪漫吧,從頭到尾連個“愛”字都沒有說過,也沒有因為兩個人關係的好與不好而表現出極大的歡喜和難過,總是那麼淡淡的,可有可無。安冬曾在酒後一遍遍逼問他到底在不在意自己。當然在意,可是那麼淡的語氣說出來,恐怕誰都說服不了。
秦燼也曾用一個奇怪的詞來形容他,說他身上有一種別樣的“清高”。他當時就笑了,說,我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絲氣息,還滿口髒話,清高毛啊清高。秦燼搖頭說,就是清高,這是你最吸引人的特質。
後來想想,秦燼要表達的大概是他身上的那點“無欲無求”,或者說是“慵懶”吧,秦燼把那誤會成“清高”了。
“我還真是一個忒沒勁的人。”納蘭德性閉着眼嘆氣,“老師說得對,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熱情的人,活該一事無成。”
其實……也不是全無熱情吧?只是不習慣表達吧?譬如他那時是真的很喜歡安冬的,只是不會肉麻的表達;又譬如他在演秦燼的戲的時候,就明顯能感覺到自己是很入戲的,很為故事裏的人物歡喜和悲傷,演着演着就會渴望釋放自己的感情。或許是秦燼的故事太純粹太能打動人,又或許是他難得地真的喜歡上了演戲。可是始終也沒有真正做到像以前看過的演員前輩們那樣放肆地大哭大笑大喊大叫去“解放天性”。他也看過自己演的戲,總覺得有那麼一點……淡,沒擱鹽似的。
如果讓世人來評說,一定要說他性格的淡漠是成長環境造成的,包括父母的離異和爺爺家的特殊情況,也就是說那是一種潛意識裏的自我保護。但其實在他自己看來,成長環境的影響不能說沒有,但更多的還是天生。
與內心的淡漠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日常生活里的沒心沒肺口無遮攔。似乎每一個人身上都會有一些有趣的矛盾面存在,有的是出於下意識的掩飾內心,有的是出於對改變自己的渴望。
想起往事,納蘭德性又嘆口氣:“喂風︶騷,說起來,我們為什麼要去‘張開全開鎖公司’?你是要去哪兒入室盜竊嗎?”
“‘張開全開鎖公司’其實是一家隱藏的‘辦/證’公司,據王建剛說,張開全是近幾年來本省最專業的‘辦/證’人才,無論是結婚證離婚證准生證簽證還是殘疾證,都能以假亂真,並且全世界絕沒有人能查出真偽。”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那張開全可是美國留學回來的it人才,剛回國的時候是搞黑客的,技術國內一流,專門破解各種平台的國內外正版遊戲,造福了億萬玩家。後來ps4和出來以後直接無法破解了,加上行業不景氣,他就果斷轉行做證件了。據說他已經黑遍了全球所有國家的檔案系統,所以做出來的證件就相當於是真證件。”王建剛滔滔不絕介紹,就好像在介紹自己太姥姥納的千層底布鞋,“我這一世所有的證件就是讓他辦的,太完善了,連醫保都上了!而且老闆說了,凡辦理全套證件者,三年內提供免費改名機會三次,並且贈送駕駛證一百二十分代扣,可划算了。”
“……”納蘭德性左右看了看,“龍追哪去了?又隱身了?”
風瀟指了指前面駕駛座,只見龍追正坐在那裏風馳電掣地增減檔,一邊還衝着窗外超車的小轎車破口大罵:“媽的會不會開車啊!敢超我公交車?來呀!飆呀!看我不虐死你——”
此刻車上只有他們四個乘客。
納蘭德性:“這什麼情況啊!!!”
“剛剛司機行車途中看了眼倒車鏡就暈倒了,幸虧龍追眼疾手快接過方向盤,要不然咱們得完。”
“司機呢???”
“剛剛路過中心醫院的時候丟門口了。”
“……所以我們搶車了?”
“沒有吧?”
“……還有龍追你他媽有本兒嗎你就敢亂開?”
“當然有啊,人家abcdef本兒都有!摩托車本兒也有!還有拖拉機挖掘機本兒呢!”龍追衝著後視鏡里三個人可愛地眨眨單邊眼睛,“人家也像建剛哥哥一樣心繫部族,想要學些凡人的先進技術回去報效部族,於是在靈力還足以支撐人形的時候去藍翔深造了倆月。主人主人!等到龍追回去以後,一定開辦一個比藍翔還大的挖掘機專門學校!培養我們自己的工程人才!”
……
車子飛掠過無數個站台,一個都不停,但龍追還很調皮地每一次都假裝減速進站又猛地踩油開走,看底下群眾驚得雞飛狗跳,他就開心地“咯咯”直笑。
納蘭德性白眼又白眼:幼稚。果然再靈的獸也就是個獸,智商比他主人差遠了。
車子路過一家購物商城時,納蘭德性卻一下就被十二層樓體外大悅影城的巨幅海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因為他在海報上看到了自己。
雪白的襯衣,半透明地勾勒出他那透漏着濃濃荷爾蒙氣息的少年身軀,既寬又窄的肩膀,在濃郁的背景色彩里顯得有些弱不禁風。他半側着臉,微閉着眼,那樣安然。唯有臉上身上艷麗的紅色血滴,觸目驚心。場景本來是在雪地里的,卻被摳出了人像安排在黑暗背景中另一個人的身邊,兩人咫尺面對。那人正是一臉高深莫測似是而非笑意的安冬。
那是本該在九年前上映的影片,秦燼的電影處女組——《他年憶》。可惜後來被禁了,一禁就是九年。
商場外門庭若市,人滿為患。
“這……”納蘭德性目瞪口呆。
“大人還沒看我擱在你床頭的剪報集吧?”風瀟淡淡地說,“那是我為大人搜集的近幾年來的一些國際形勢和有關‘納蘭德性’的報道文章。上面有寫,水漲船高,獲獎之後,秦燼的一批片子不僅得到解禁,還預備在今日首映經典影片《他年憶》。”
當然,是廣電閹/割版的。
還是那句話,人紅屎香,萬眾跪舔的時刻到來了。
也許是出於某種奇異的感應,納蘭德性漫無目的地回頭朝停車場馬路對面看去,卻驚奇地發現路邊一輛敞篷z4上剛剛摘掉墨鏡的男人正在直勾勾地望着公交車裏的他,一臉驚愕。而那人的車門外,正站着一名貌似剛從隔壁帕拉梅拉上下來的身着藍色毛衣的棕發大波浪頭男人,個頭不小,墨鏡遮臉。他似乎也在望着納蘭德性的方向。
車裏的是安冬,車外的是恢復了一貫造型的秦燼。
兩人原本應該是在隔着車門攀談着什麼,雖然彼此戒備,但各自表現得彬彬有禮。然而此刻兩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向這邊。
納蘭德性幾乎與他們倆分別對視了一眼,才後知後覺地開始躲避。一轉身撞上同樣也在盯着自己的風瀟。
“你……”風瀟欲言又止,彷彿有話要問。
“讓讓,我要趴下……”
風瀟看了眼窗外,隨手將納蘭德性按在了自己懷裏。目光不離,只見那兩人如出一轍地目送這輛公交車走遠,才大夢初醒似的對看一眼,都深深皺起了眉頭。不過三秒,那z4已經猛一掉頭追了上來,而秦燼也飛速回到了帕拉梅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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