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7
“這裏是銅錢星球，我猜你應該聽說過它的名字。”
兩人回到了最開始的那間房間，這裏原來是一家大型酒吧的頂樓，他們從一樓瘋狂的各種形態的人之中穿過去，耳朵在巨大的嘈雜里受到了不小的傷害，一直到了安靜的房間裏面還嗡嗡作響。
“恩，”艾爾林道，“曾經是被廢棄的人造衛星，後來發展成了大名鼎鼎的黑市交易點，星際海盜喜歡的地方。”
尼恩把窗帘全部拉開，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這裏還是最初那樣沐浴在人造光裏面，要明不明要暗不暗，沒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在這裏聚集的外星人比之前要多了，街道上一片嘈雜，到處可以看到拿着高危武器亂晃的醉鬼和完全光着身子的雌性。尼恩和他一起注視着底下的街道，把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道：“我一直很喜歡這裏，骯髒，混亂，到處充斥着犯罪、暴/力和欲/望。這裏什麼人都有，只要你有實力有金錢，沒有人會在意你是克/隆人還是人造人，甚至連ai也可以不遮不掩地走在街上。只有呆在這種地方我才會有活着的真實感。”
兩人靠的近了，那股若有若無的通感又開始作祟，把尼恩的所有情感波動真實地傳達給了艾爾林。尼恩有一點說對了，奧格和艾爾林不同，奧格帶着人類的靈魂進入到克/隆的人體裏面，從來都不知道作為一個克/隆人數十年來隱藏在人類的世界裏生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而艾爾林從出生起就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什麼東西：在一堆數據和試管裏面出生，介於物品和生物之間，基因里潛伏着墮落的危險。奧格敢毫無顧忌地跟所愛的人孕育新的生命，艾爾林卻這輩子都提不起這樣的勇氣，生怕一個不小心從自己的肚子裏弄出貊那樣基因雜交的怪物，另可用自殘的方式切斷標記成全奧格，斷絕自己所有的後路。
尼恩的食指腹有一下沒一下摩擦着艾爾林頸側的皮膚，兩人明明應該是敵對的關係，在此刻卻微妙的在情緒上達到了統一。艾爾林一直都有潔癖的毛病，不是因為做醫生的職業病，而是怕一旦弄髒了，自己就會破罐破摔地黑到底。就像現在的尼恩一樣。
“我在聯邦打聽了很久你的消息，但九區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幾次失敗之後我以為他在我之後放棄了他瘋狂的計劃，”尼恩道，“我應該早點找到你。”
艾爾林微微偏頭，躲開了他的手，皺眉道：“你帶我來就是讓我聽你說這些廢話？”
尼恩笑了笑，往前一步走到和艾爾林肩並肩的地方，伸手指向銅錢星球的地平線，那個黑色大湖的地方：“你看。”
艾爾林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個詭異的黑色大湖，稱為大湖可能偏頗了一點，叫海洋也許更合適。尼恩道：“那個黑色的海洋覆蓋了整個銅錢星球的二分之一，我們把它叫做死海。最開始的時候死海是不存在的，幾百年前，聯邦和克/隆人在最後決鬥的時候波及到了這個人造衛星，聯邦的死星武器瞬間把半個星球變成了地獄。戰後，聯合國的人把輻射廢物都堆積起來，再用黑色的分解液浸泡，變成了現在的死海。那裏是無生物區，用紅外線隔離了起來，三百年之後才會解禁。”
艾爾林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所以？”
“我覺得死海頗有紀念意義。”尼恩笑道，“所以花了一點時間，在死海下面建立了我的核心基地。我在r-11里聚集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兵力，樹大招風，恐怕聯邦和聯合國現在已經開始考慮怎麼對付r-11，但那些都不是最要緊的東西，死海下面的那些，才是我所有的心血。”
艾爾林瞳孔一縮。
通感讓兩人明明白白地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尼恩道：“你不會說出去的。”
艾爾林沒什麼溫度地勾了一下唇角，沒有說話。尼恩也只是笑笑，轉身帶着他往房間的另一端走，停在了一副大油畫前面。他把油畫取下來，裏面是一個奇怪的密碼門。
尼恩輸了一遍密碼，門裏面伸出長筒一樣的東西。尼恩把左手臂伸了進去，第一道綠燈亮了，機械女聲溫柔地提醒道：“血管密碼核對完畢，請進行瞳孔掃描。”接着出現了一個和一般的瞳孔掃描儀有點不一樣的東西。尼恩彎下腰，第二道綠燈也亮了，密碼門慢慢地打開，裏面是一個看起來像簡易電梯的東西，很窄，籃子形狀，連燈都沒有。
尼恩先坐了進去，艾爾林跟進來。籃子太小了，兩人幾乎是毫無縫隙的貼在了一起。尼恩說起話來氣息就噴在艾爾林敏感的太陽穴處：“自己無聊的時候做的小東西，可能有點簡陋，要動了哦。”
門在他們面前慢慢合上，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尼恩似乎在哪裏碰了一下，然後籃子開始一動，下一秒就完全開始自由下落，艾爾林整個人處在完全失重的狀態之下，想要驚叫又被堵在了喉嚨里。自由下落了幾乎有五六分鐘，籃子開始減速，然後似乎是開始爬坡，緊接着又俯衝、急轉彎、失重、超重、急剎車……
尼恩看起來很興奮，緊緊抱着艾爾林的腰，一邊咳嗽一邊整個身體都害怕得發抖一邊高興地問他喜不喜歡，艾爾林整個人都要被折騰軟了，不耐煩地把他推遠一點。過山車一樣的電梯差不多運轉了二十多分鐘，算起來就算是這顆小衛星的地心也差不多該到了，好不容易才晃悠悠的停下來。
前方有燈光。艾爾林從上面下來的時候差點直接跪下，尼恩比他要糟糕，剛走兩步就軟在了地上，一面還笑着說：“拉我一把。”
自己怕得要死還非得把電梯設計成這樣，艾爾林恨不得把他的腦袋塞進輪子裏面。他喘着氣看了尼恩幾秒，轉身就往燈光的地方走。過了一會，輕一下重一下的腳步聲響起來，後面那人總算跟了上來，跟他並肩：“不喜歡嗎？我覺得挺好玩的。”
艾爾林沒說話，尼恩便道：“過兩個我重新設計一個緩和一點的好不好？不要生氣了。“
艾爾林聽了簡直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生氣？”
尼恩只笑，摸索着牆壁，不知道按到了什麼，整條通道都亮了起來。他道：“慢點走，小心腳下，不要掉下去。”
艾爾林皺皺眉，剛想問什麼掉下去不掉下去，腳步已經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狹窄的通道到了盡頭，竟然出現了一道深淵一樣的缺口。幽暗的燈光立在深淵壁上，勉勉強強照亮了通道以下的一小部分範圍，再往下就是一片漆黑，不知道還有多深。讓艾爾林不敢置信地是，深淵的牆壁上密密麻麻的掛滿了隔離艙一樣的東西，數量之多就好像長在深淵壁上的鱗片，有些離燈光近的勉強能夠看清楚裏麵糰成一團的肉色，具體是什麼用眼睛無法目視。艾爾林心跳開始加速，產生了一股強烈的不安的感覺，他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席捲離他最近的那個隔離艙，下一秒臉色刷的白了，轉過頭來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身邊的尼恩。
尼恩沒有跟他對視，昏暗的燈光下他的側臉英俊，目光溫柔，輕聲道：“貊是克/隆人自甘墮落產生的惡果，是強行打破生殖隔離製造出來的不能稱為生物的東西，它的存在似乎讓很多人忘記了克/隆人最初的模樣，只是粗暴地把克/隆人和貊劃上等號。但你我是再清楚不過的，貊和克/隆人。我知道你可以毫不手軟地殺掉貊，但是，你不會把這裏的秘密說出去，因為這裏的每一個都是你我的同胞，你不會讓他們因為你而消失在聯邦的炮火里。”
艾爾林手發著抖，沒有勇氣再用精神力去看隔離艙里的東西，久久說不出話來。一段很長的沉默之後，他低聲問：“為什麼？”
“所有生物的一切本能，追根溯底都是為了讓自己種族的基因延續下去，”尼恩道，“我們的種族勢單力薄，所以才始終受壓迫。既然這樣，我就製造出一個強大的種族來……”
“種族？”艾爾林不可思議地打斷他，“你覺得我們是一個種族？”
尼恩回過頭來看着他。艾爾林直直地和他對視，攤開自己的手掌：“克/隆人是人造的東西，除了和人類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殼子之外內里什麼都沒有，沒有生育能力，沒有精神力，基因隨時潛伏着暴走的危險，甚至連生物都稱不上。你以為你能夠模仿着大自然輕輕鬆鬆在試管裏面做出一個種族來？你把生命看得太輕了，不，你甚至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生命從來不會是這麼廉價的東西。我們已經是一個悲劇了，你卻把這個悲劇延續到了這麼多克/隆人身上……”
“那我們算什麼？”尼恩道，“我，你，永夜星球的那個奧格，我們有精神力，能夠生育，有你所說的內里的一切。我們還不是一樣出生在試管裏面？既然二十幾年前的他可以做到，現在的我也一定能做到。所有生物最開始的時候都不過是一團dna，你把生命想得太高尚了，能夠延續到現在的生命，無一都是用自私和邪-惡做基因才在殘酷的生存鬥爭裏面活下來。”
尼恩停頓了一下，握住拳頭，道：“雌雄□□才是一切的原罪，每一個你口中的生物一生都只為了傳承基因而活着。而出生在試管裏面的我們，拋棄了自然強加在我們身上的枷鎖，比所有那些東西都要來得乾淨、高貴。我們不僅僅是一個種族，而且終有一天會成為所有種族之首。”
艾爾林看着尼恩眼中閃爍的光彩，心裏湧出一股巨大的涼意，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突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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