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阿喀琉斯又化身成灰色的商務飛行器，從高速往東站的方向行駛。東站是聯邦最大的星球內長途客運中心，本以為人多的地方好摸魚，但還沒到能下車的地方，他們就看到東站所有的口子都站了檢查的人，荷槍實彈，一輛車一輛車地排查，嚴肅得一副一個不放過的架勢。
阿喀琉斯停在了街邊的一家百貨商店旁邊，奧格遠遠地看着那邊滴水不進的士兵，心道艾麗總不至於讓他們大咧咧地出現在檢查隊伍面前。兩人在街邊等了一會，果然他們偷來的那部手機響鈴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奧格伸手要接，艾爾林攔住了他，自己接起了電話，按了外放。那邊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低低地問他們：“安先生？”
艾爾林“恩”了一聲，那人道：“伍德夫人派我來接應你們，請把您的位置告訴我。”
艾爾林看了奧格一眼，把百貨商店的名字說了，又把阿喀琉斯描述了一下，那邊應了好，掛電話之前道：“可能委屈你們二位一下。”
他們開始還不知道這個委屈是什麼意思，幾分鐘之後他們看見一輛和那天押送奧格的車一模一樣的飛行器風馳電掣地高調停在了他們的不遠處。“高危押送”四個字同時刺激了他們敏感的神經。奧格第一反應是跑，艾爾林抓住他的手腕，道：“賭一把。”
飛行器上下來兩個穿着軍裝的士兵，周圍的普通民眾紛紛避開，他們端着槍目不斜視地直接衝到了阿喀琉斯身邊。車門沒有關緊，一個簡直寸頭的士兵率先鑽了進來，反手把車門關上，收起槍，沖奧格敬了個禮。
奧格回了禮，他說一聲得罪了，直接把專門套犯人的黑色套子套在了兩人頭上，用手銬反扣住他們的手，拿槍抵着他們讓他們下車。奧格被人帶着，動作還算溫和，走了幾分鐘，然後被押上了車。
外面傳來了關門的聲音，街道上的吵鬧聲頓時半絲都透不進來了。封閉的空間讓奧格開始有些焦躁，但下一秒他的頭套就被扯了下來，有人在後面解開了他們的手銬。
奧格活動了一下手腕。這架飛行器內部和上次那架是一模一樣的，因為沒有太多人的原因這架顯得有點空曠。剛才押送他的那個人目不轉睛地開始駕駛飛行器，後面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上來，請奧格去一邊坐下。
前面那個寸頭頭也不回地道：“伍德夫人現在被監視得很緊，沒法自己過來。伍德夫人說現在的她保不住你，讓我直接把你送出首都星球去。到了星球外面，你們便好好照顧好自己。”
奧格脫掉衣服躺下來，讓醫生檢查他的腹部，道：“謝謝。”
飛行器內部陷入了一片沉默，艾爾林站在那醫生的背後，皺着眉看着儀器。醫生也是一臉的嚴肅，道：“胎兒有些過於虛弱了，您這兩個月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劇烈運動，不要大量使用精神力，注意飲食。在胎兒長得結實一點之前，您任何一個疏忽都可能導致流產。”
奧格點頭，艾爾林問：“有葯嗎？我們的藥用完了。”
醫生從他的醫藥箱裏拿出一個很大的冰凍盒，遞給艾爾林，道；“現在已經不需要用藥了，只能靠養。這些是濃縮的營養劑，裏面有分類標籤，您……？”
“我是他弟弟，學醫的。”艾爾林接過盒子，“謝謝。”
醫生笑了笑：“伍德夫人很高興。”
寸頭也道：“等這件事的風波過去了，請再聯繫伍德夫人。”
奧格知道艾麗是怎麼想的，他肚子裏面是最後的伍德家直系血脈，將來肯定要繼承屬於阿瑞斯的一切，不可能永遠都跟他呆在外星。但奧格對聯邦的最後一點好感都已經消磨得一乾二淨，腦袋裏面一時間有點亂，胡亂了應了一聲：“好。”
話音剛落，飛行器輕輕震動一下停了下來。奧格透過單向玻璃看到外面有巡邏隊的人正朝着這邊走過來。寸頭臉色一變，讓奧格和艾爾林套上頭套，進到最裏面的封閉隔間。很快，他們就聽見外面有人說：“您好，請報上部隊和編號。”
寸頭很冷靜地把該說的說了，那人又道：“抱歉，我們沒有接到這個編號的押送計劃，需要檢查一下您的囚犯。”
寸頭道：“b區一級高危押送，我們有權利對任何試圖闖進來的人開槍。”然後奧格聽到了清楚的槍上膛的聲音。
一段時間沒有聲音，似乎是僵持住了。巡邏隊的那個人對着對講機說了幾句什麼，讓寸頭獃著別動，過了一會，外面傳來一來相當熟悉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的，聲線華麗，道：“b區一級押送會不給我們編號？我想我的級別應該夠查看一下你們的囚犯？”
奧格一顆心迅速地沉到了胃裏面。這聲音……竟然是卡戎？！
他感覺到身邊的艾爾林明顯的僵硬了一下，於是伸手安撫地抓住他的手。那寸頭似乎也吃了一驚，剛說了一個“不”字，就被人捂住了嘴，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有人上了車，很輕的腳步聲一直朝着奧格這邊走。奧格暗暗地把阿喀琉斯收到了自己的眉心，輕輕打開自己手腕處的微型粒子槍，而一邊的艾爾林卻壓住了他的手。
那人就站在了他們面前，然後是輕微地“嘩”的一聲，艾爾林的頭罩被扯開了。奧格的身體綳到了極點，他看不見，耳朵極度敏感，只要卡戎有任何一點異動他馬上就會按下扣板。而十多秒鐘過去了，除了身邊人沉重的呼吸之外誰也沒有說話，好像一切突然被人按了暫停鍵。
然後他感覺到卡戎俯下身來了，他的臉離奧格只有幾厘米的距離，聲音壓得很低，聽不出裏面的情緒，沉沉地說：“你欠我的，不要忘了。”
奧格的手甚至已經摸到了扣板，但下一秒卡戎就把頭套重新帶在了艾爾林頭上，直起身子，停頓了一下，然後轉身朝車門走，邊走邊道：“沒事了，都散了吧。”
外面一片應“是”的聲音，門碰的一聲又被關了起來。奧格一把扯掉自己的頭罩，看見艾爾林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他幫他拿開頭罩，見他神色複雜，淡色的眸子輕輕地看了他一眼。
奧格有很多話想問，看到艾爾林這個模樣選擇了沉默。那寸頭也驚訝地回頭看了他們幾次，接着發動飛行器，以最快速度朝着b區駛過去。
飛行器最後停在了b區的星際港口。比起a區來，這裏監察的力度小了很多，巡邏隊也一副敷衍的樣子，隨便看一下就喊下一個，顯然b區的統治者對於“越獄犯”這件事情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寸頭光明正大地把車駛進了港口裏面，駛到一個倉庫前面，下車把倉庫打開，裏面是一架小型飛船。
他毫無顧忌地直接把奧格和艾爾林帶下來，把他們帶到飛船裏面。裏面已經做好了一切星際遠航的準備，食物、藥物、能源、自帶的小型生態系統、甚至還有許多嬰幼兒用品，大概是兩室一廳的大小。寸頭啟動了飛船，讓它慢慢滑到起飛台上。馬上有人過來進行安檢，但也僅僅是檢查是否有違禁走私物品，掃描完畢之後，對奧格和艾爾林半點興趣都沒有，收了他們的通行證就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讓他們離開。
寸頭駕駛着飛船升空，很快便開始加速，突破雲層，直奔大氣層。整個聯邦首都星球都沉到他們的身下，高度發達的文明城市的建築成為了小孩手中的玩具，甚至連感傷的時間都沒有給他們留下便被大氣層遮住，眨眼就只剩下與摩擦產生的火焰，再然後就連虛幻的火焰也沒有了，飛船整個的突破了大氣層，衝進了一片寂靜的星空之中。
四周剎那一片寧靜，首都星球變成了一個發著柔光的水晶球，悠閑地在他們身邊轉動。寸頭從駕駛室里出來，給了奧格一部手機模樣的東西，道：“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裏了，伍德夫人等着您的聯繫。”
奧格把目光從星球上收回來，站起來，道：“一定。”
寸頭微微一笑，說了一聲有緣再會便鑽進了緊急彈射艙。飛船裏面只剩下奧格和艾爾林兩個人，奧格把手貼在透明的玻璃上，看着越變越小的生活了兩年多的地方，腦中不能自抑地湧出許許多多回憶。他在這裏獲得了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在這裏成長、變得強大，在這裏遇到了自己一生的愛人和親人，現在卻不得不帶着滿身的傷狼狽地離開，跟來時一樣一無所有。
艾爾林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道：“總能再見的。”
奧格苦笑一聲，搖搖頭，沒有回頭，低聲道：“他死了。”
艾爾林瞳孔微微一縮，眼前迅速閃過在牢中的第二天那個心理醫生在奧格房裏呆了十多個小時的畫面，這句話把所有的疑點和線索都連在了一起……艾爾林張開嘴，下意識地說：“不……”
奧格回過頭來：“恩？”
艾爾林看着奧格的眼睛，到嘴邊的話又吞了下去。他們都很清楚“總會再見的“只不過是一句安慰話，他們是聯邦的首號通緝犯，好不容易逃離這裏，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與其讓他在不可能的希望裏面互相折磨，倒不如……
艾爾林搖搖頭，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邊，跟他一起看着已經變成了乒乓球的母星，沉默了許久，輕聲道：“再見。”
奧格笑了笑，連再見也沒有說，轉身進了駕駛室。艾爾林獨自站了一會，跟了過來，問他：“去哪？”
“永夜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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