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文水心背着她下了山,即便在寒冬,也出了汗,手臂上漸漸覺得疲軟。眼光掃過去,見她正睏覺,便慢慢蹲下,跪坐在地上將她放下,轉了個身又把她摟進臂彎里,慕南鄉醒過來,正打算抬起身子,便被文水心攔住,將她重新摁回懷裏。
“手臂有些酸,讓我歇一歇。”文水心拍了拍她的肩說。
慕南鄉枕在她肩上,瞧見她懷裏的小顧正睜着眼睛瞧着她看,她伸手在小顧眼前轉了裝,小顧的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也跟着轉,她情不自禁笑起來。第一天,小顧眼睛幾乎沒睜開過,第三天,就會盯着你瞧了,第四天,已經會咧嘴笑了,現在,漂亮的眼睛珠子滴溜溜的轉的十分利索。慕南鄉笑完又嘆了口氣。
文水心低頭看着一大一小逗樂,起先也會心一笑,后又見她嘆氣,想到過兩天,小顧就要離開,不免心中鬱郁。卻也知道,不得不這麼做,就如今日,倘若小顧不是跟自己在一處,恐怕,阿姐顧此失彼,情勢更不可測,即便是為了小顧的安全,也該將她送走。
休息了片刻,兩人站起來,繼續趕路。母雞山果然不如前一座山難走,許是鄰着村子,山中被開闢出一條道來,山中有不少樹被砍伐,視野也開闊許多,也讓文水心着實鬆了口氣。
翻過這座山時,天色並不晚,但她兩仍決定在村子外住一晚上。兩人均不願住進村子,一是怕給村民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二來她二人到底是女子,又帶着嬰兒,也不願在村子裏招惹麻煩。
兩人在村子外落腳,落腳的地方也有些講究,這裏多是東南風,與村子間隔着一小片樹林,地勢較低,即便是在這裏生火,也很難被人發現。
慕南鄉照顧孩子,文水心去砍了些干樹枝回來。“我路過那條河,河面結了層薄冰,往遠處瞧了,裏面好像有魚哩。”
她前兩日身子也不舒服,吃得都是粥和麵餅,口中也有些淡,慕南鄉也要補一補。
兩人生了火,溫熱了身子,文水心便打算去河裏釣些魚上來。
慕南鄉笑道,“九月九魚封口,這個節氣,怕是釣不着魚。”
“阿姐且等着吧。”
倉木林里也有條河,往日她也干過下河捉魚摸蝦的事。這裏的河面並不寬,冰也只結在河水邊一圈,文水心找來一截樹枝,將周圍的薄冰敲碎,又將小半張餅捏碎了拋在河邊,等了許久也沒見着一條魚游過來,她伸手進水裏,瞬間感覺寒冷刺骨,下河是不成的,手裏又沒有網,只能望魚興嘆。她不死心得沿着河邊走了一圈,心想,若有個竹筏,有張網該多好。
她這邊在感嘆,那邊便來了一群小少年,領頭的少年十一二歲,幾人手裏拎着魚竿,手裏抱着竹簍,瞧這架勢,可不是來釣魚的么。
那群少年郎也瞧見了文水心,遠遠望着仙女般的人兒,一時竟不知向前走。直到見仙女兒朝他們招招手,幾個少年互相看了眼,均向她奔去。
領頭的少年自言姓孫,他手中的魚竿最長,他朝河中撒了些食,將魚餌拋向河中,嘴裏還不忘嘮叨,“日頭足的話,咱們都去蘆葦塘里,長桿釣淺水,今個天有些陰沉,就得在這深水裏釣。”
“姐姐怎麼會走進村子裏,這山路可不好走呢。”
文水心聽他嘮叨得不停,水面總是沒有動靜,十分擔心他要把魚給嚇跑了。忍不住提醒他,那幾個少年以為是說他聒噪,紛紛起鬨嘲笑他起來。這一鬧讓文水心更加擔心,還能不能好好釣魚了。
過了好一會功夫,漂子劇烈地動起來,幾人頓時來了精神,這魚力道倒是挺大,拖着魚餌往後掙扎,領頭的少年急忙道,“快,下網兜住。”
另一個少年忙伸出網兜,奈何人小氣力不夠,文水心看着着急,生怕好不容易上鉤的魚又沒了,拿起竹簍,提起氣,踏水到了那裏,伸手將魚兜進竹簍。
岸上的少年見她輕盈的身姿,個個興奮地歡呼起來,待她重回岸邊,引得幾個少年面紅耳赤。
幾個人合力才將魚弄上了岸,少年看了看魚鉤,嘖嘖直嘆,“好險,再晚上片刻,就要脫鉤啦。”
文水心彎腰去看竹簍里的魚,心道,這下,可叫阿姐服氣了。她從口袋裏摸出幾個銅板,“可否將這條魚賣給我。”
小孫擺擺手,“姐姐儘管拿去,這又不是私家塘,不要錢。”
文水心仍舊將錢送到他手裏,指了指竹簍,“竹簍借我一用。”
小孫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姐姐是要烤魚還是煮魚湯喝。”
文水心想了想,補身子自然還是魚湯好,奈何沒有器具。
“能否再向你借個鍋子。”
“行的行的,姐姐等着,我家離這裏不遠,我一會兒就拿過來。”幾個少年也跟着他跑了。
沒過多久就就送來了鍋勺,又贈給她一些佐料,文水心說,“多謝!明日辰時正點,我在這等你,還你竹簍和湯鍋。”
小孫應了聲“好”,文水心便朝他笑了笑,小孫瞧她笑的煞是好看,又害羞起來,一溜煙跑了。
慕南鄉抱着小顧遠遠就瞧見她,往前迎了兩步,待看清她手上的東西,不禁笑起來,“莫不是打劫了哪戶人家!”
文水心朝她吐了吐舌頭,走到她面前,將手上東西擱下。
“等我搭個架子,咱們今天有魚湯喝咯。”
慕南鄉瞧見活蹦亂跳的魚,不禁為難起來,這一路她都是事先備好乾糧,非是她不願炊事,而是的確不擅長此道。
她拿着樹枝戳了戳雨肚子,滿臉為難,文水心在一旁搭着架子,錯眼瞧見她猶豫不決的模樣,笑起來,“阿姐,你這是做什麼。”
慕南鄉抬頭看她,“這殺魚的事兒——”
文水心奇道,“阿姐難道還怕見血?”
“這是不一樣的。”她有些不喜魚腥味,憋着氣說話。
文水心暗想,原來也有阿姐不擅長的事情。
小顧好似很好奇這個會動的東西,在她懷裏掙扎着要靠近,慕南鄉找着理由,立刻離這條魚遠遠的。
文水心將樹枝一端削尖,拎起魚走到小溪旁,慕南鄉看她動作雖不嫻熟卻也並不顯生疏,想來是做過此事。
果然聽見她說,“嬤嬤有時候不在家裏,我便自己摸魚燒魚吃,可惜現在是冬季,不能下河。”
她將理好的魚在水裏洗凈,又端了一鍋水放在架子上,她見慕南鄉盯着自己瞧,忍不住問她,“我臉上沾着髒東西了?”
慕南鄉伸手摸了摸她頭髮,“我在想,我家心兒生得這麼好,又能幹,我若能娶得,當真是大福氣。”
文水心臉上被火烤的微紅,轉頭取笑她,“我還在想呢,我家阿姐生的這般天資,織補手藝絕佳,我若娶回去,可不是享福了!”
她二人對看一看,禁不住笑出聲來,小顧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扭着脖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咧開嘴就要哭。
慕南鄉忙去看她,“大約是餓了。”
文水心將一邊的包袱扔過去,逗着小顧說,“別急,阿娘馬上喂你吃奶。”
慕南鄉瞋了她一眼,接過裝羊奶的水囊,給小顧喂吃的。
過了一會,魚下了鍋,小顧抱着慕南鄉的手指吮吸上面殘留的奶汁,慕南鄉湊到火堆旁,看她往裏面撒調料,胡椒的氣味刺鼻,小顧打了個噴嚏,慕南鄉只好帶着她離得遠些。
過了會,魚湯的鮮味散發開來,兩人中午只胡亂吃了些東西,此時飢腸轆轆,聞着肉香,忍不住吞咽。
文水心揭開鍋,用湯勺舀了一點出來,吹了吹,遞到南鄉嘴邊,“嘗嘗。”
她抿了一口,魚汁的鮮味瞬間刺激了味蕾,立刻將勺子裏剩下的湯汁吸進口中,“真鮮。”
文水心舀了一些自己嘗了嘗,瞪了她一眼,“阿姐,你口味何時變得這麼重了,應該是真咸!”
“我不覺得啊!”
“你得吃清淡的,再添點水,你等等。”
慕南鄉嘆了口氣,坐在旁邊捂着肚子。她取出兩張咸餅,遞給文水心一個,餅又硬又冷,相比之下,口味自然不佳,勉強吃了半張餅,文水心再次揭開鍋,她自己先嘗了嘗,頗為滿意,方才取了兩個竹碗,乘了一碗遞給慕南鄉。
吃飽喝足了,天色也暗了下來,慕南鄉坐在火堆邊,脫了棉衣,翻看一番破損的地方,取出針線開始縫補。
文水心端着葯和繃帶過來,“該換藥了。”
後背的傷口本該用針縫合,奈何當時情況所迫,沒有條件,慕南鄉自己也無法處理,所幸傷葯藥性不差,尚未惡化,但若是要長途跋涉,不縫合總是不便。
慕南鄉取出一根銀針在火上消毒,穿好線遞給文水心。文水心捏着銀針呼了口氣,凝神去縫合,沒有麻醉藥,慕南鄉咬着布扎一聲不吭,文水心心知猶豫反而會增加痛楚,因此手上毫不遲疑,待收了線,她手上沾了不少鮮血,顧不得這些,隨意擦了擦手,快速給她上好了藥膏,看着她背上長長一天猙獰的傷口,有些憐惜。
裹紗布的時候,不可避免得又觸碰到敏感的地方,待穿好了衣裳,她收回手,情不自禁回味了一下方才指尖上細膩的觸感,心跳有些快。
慕南鄉整理好衣服,回過頭去看她,瞧她盯着手心出神,不禁問道,“在想什麼。”
文水心回過神來,總不好說“在想你”,瞧見她額頭上浸出汗,便拿出手帕端着她的臉擦拭,看她臉色不好,又很心疼她。
“自從跟阿姐重逢后,總是見你受傷。”她央央說道。
“不過是小傷而已。”
“小傷還需要我拿針縫嗎!”
“唔,也瞧不見你縫針的手藝怎樣。”
文水心瞪她,“當然不好,給你縫得跟蜈蚣一樣,你可別嫌棄。”
“不打緊,以後多練練就好。”
“阿姐可真會說諢話,”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沒有以後,有我護着你。”
靜默了一會兒,慕南鄉含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