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亡少年(下)
任朝一刀斬來,看見趙明夷眼神中的譏諷,心中更是大怒。
自稱杜某那人持槍的右手一松,任由鐵槍滑下數寸,手腕一轉,左手提着槍尾輕搖,右手按在槍身處,如同出洞蛟龍一樣,不僅將任朝砍向趙明夷的幾刀盡皆攔下,順勢反擊,槍頭直取任朝的周身要害。
任朝卻也不是庸手,知道此人武藝精湛,修為高絕,當下再無半點保留,全身上下元氣激蕩,一股股龐大的元氣波動從他身上發散出來,颳得地上灰塵四濺,連躲在一邊的少年,都覺得臉頰生疼。
任朝一邊調動着全身的力量,一邊和杜某繼續拼鬥着,對他來說擊殺趙明夷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一直在尋找機會。陡然間,任朝猛地暴喝一聲,一刀將杜某連人帶槍震退數步,他自己的身體也微微后傾,但他卻沒有像杜某那樣後退卸力,硬扛着受了這股力道。
任朝的喉頭一甜,不卸去這強大的反震之力,拿身體去承受的下場就是被它震傷,但任朝不得不這樣,他得趁着杜某需要卸力的時候,擊殺趙明夷!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否則再糾纏一會兒,等城外的北府軍接到風聲,趙明夷就更難殺了。
所以任朝選擇強挨這股反震之力,趁此機會,打出他的成名絕技——承影刀!
任朝身形一動,手中單刀舞動,在元氣的加持下,只見一道接一道的刀影,重疊着猶如萬千刀光匯於一體,那承接着無數刀影的環首刀,帶起空氣的呼嘯,重重地斬向趙明夷。
任朝一出手就有信心令趙明夷立斃當場!杜某現在絕對來不及救他!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刀才剛一出手,就停在了半空中,因為他剛一出刀,就看到眼前一道赤色光芒閃過,任朝無力地鬆開了拿着環首刀的右手,任由環首刀落在地上。
“叮鐺!”
任朝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那柄閃爍着赤紅色光芒的長劍,他驚懼地看着趙明夷,想要說些什麼,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從嘴裏冒出一股股的鮮血。
少年瞪大了雙眼,他剛剛看得很清楚,就在任朝砍出那驚天一擊的同時,趙明夷肩膀輕輕聳動,一柄比他更快的赤色長劍,帶起一道赤芒,后發先至地刺進了他的胸膛。
趙明夷竟然是個高手!
“砰!”
任朝就這麼倒下了,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趙明夷竟然也是個高手。
因為他忘記了一件事,這個世界是門閥宗派的天下,皇族趙家便何嘗不是最強大的門閥之一?
趙明夷雖然極少出手,天下也沒有關於他實力的傳言。但作為趙家子孫中的佼佼者,又怎麼會差到哪裏去。
連這點都沒有搞清楚,任朝又怎麼可能刺殺成功?
任朝倒下后,他帶來的那些人就更加不成氣候了,不到一會兒,趙氏宗祠面前的空地上便已遍佈了鮮血與灰塵的混和物,空氣里瀰漫著陣陣令人作嘔的腥氣。
少年雖然經歷了許多次在死亡邊緣的徘徊,但面對着一地的鮮血與屍體,不由得還是覺得腹中難受,他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會吐出來驚動到這些人。
趙明夷掏出一張綢帕,輕輕地擦拭着那柄赤紅色長劍身上的血液,冷漠地說道:“這些人就扔在這裏吧,會有人來收拾的,我們走吧!”
那一地的屍體就那麼放着,那鮮血混合著灰塵就那麼凝結着,趙明夷一行人離開之後,少年等候了許久,才敢走出來。
他一步步地走到任朝的旁邊,看着任朝瞪得溜圓的雙眼,少年微微一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蹲下身子,伸出乾枯的手掌幫他瞑目。
“唉!”
少年看着眼前這一片森然的景象,緊緊地攥了一下自己的拳頭,他知道在如今的天下,實力才是最重要的,如那趙明夷不僅貴為皇子,一身修為也是驚人!
沒有實力,也就沒有社會地位!
少年緊握着的拳頭重重地砸向地上,卻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一樣。
“咦?”
少年挪開手一看,那是一塊隱隱泛着黃紅之色的玉佩,少年拾起玉佩,正好奇着這是誰的,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有人交談的聲音。
“你們幾個去宗祠面前的空地看看!務必找到皇子的玉佩!”
少年聞言一驚,連忙用手沾了些任朝屍體上的鮮血,往自己臉上、身上一抹,裝作那些死去的刺客一樣躺在地上。
緊接着就有兩個人穿過巷子,來到宗祠前的空地上,他們不斷地翻動着屍體和四周的物件,尋找着一切可能丟失玉佩的地方。
少年心裏想着,這兩個人要找的玉佩應該就是他手上的那個,看來是趙明夷剛才掉在地上的。
“這些屍體看着真煩啊!”一個人路過少年身邊時,厭惡地看了他一眼,低頭啐罵了一聲,隨即偏過頭去,對着另一人喊道:“我這裏沒有!你呢?”
“我這裏也沒有!”另一個人應道,隨即頗為煩躁地說道:“不就一個玉佩嗎?皇子自己都不在意,杜總管幹嘛非得讓咱們回來找?”
先前那人笑着答道:“行了,再找找看看,沒有咱就回去了,看皇子的態度,找不到也不會有什麼的!”
兩人又細細地找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之後,就離開這裏,找大部隊匯合去了。
兩人離開之後,少年等待了一會兒才連忙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玉佩,少年連忙離開了趙氏宗祠。
玉佩丟失一事,儘管趙明夷本人並不在意,但皇子玉佩在南都丟失的消息被杜總管報告給皇帝之後,皇帝卻出奇的有些憤怒。
不僅修書大罵了趙明夷一頓,還責令三法司南都分督即刻調查,務必找回玉佩。
據皇帝自己的話說,這個玉佩乃是趙氏家族世代相傳的,豈能輕易在他這一代斷了傳承。
於是乎,南都的三法司神捕們紛紛出動,開始追查起玉佩的下落。
因為少年只是個貧民,他們活在社會底層,向來無人問津,神捕們排查詢問有着很大的難度,隨着調查地逐步深入,在排查掉其他可疑人員后,所有的神捕們便鎖定了城北十里的貧民窟。
神捕們當即出動抓捕,不想那日少年正好外出乞討,因此意外躲過一劫。可是那些其他的貧民卻遭受了滅頂之災,本就破敗不堪的貧民窟,被搜查一番之後,變得更加慘淡破敗了。
而神捕們由於沒有找到玉佩,便將貧民窟里的其他人全部被帶回了三法司南都監獄關押審訊。
當少年回來以後,便看見貧民窟里本就凌亂的環境,變得更加蕭條殘敗,床上的茅草被掀地滿地都是,破舊的瓶罐摔了七零八落。少年沒有想到那日撿到的玉佩,竟然害得大家平白遭了災禍。
他自以為那日沒有被人看見,卻錯誤地忽略了三法司的查案能力。
隨後發生的事,更是令少年憤怒不已!
三法司神捕出動往往只需要一比的時間就能夠結案,三日為小比、五日為大比,到了前往貧民窟時,時間便已過去整整五個小比,卻還沒有找回玉佩。因此南都分督捕頭受到了來自總督的嚴厲責罰,一怒之下,他便要拿那些貧民泄憤。
將那些在貧民窟捉拿的貧民們盡皆問斬!
而今神捕們再次追捕少年,也已經過去了三天,若是再抓不到,到那時分督捕頭拿來泄憤的就是他們了!
所以,萬萬不能再讓少年逃脫了!
少年拚命地奔跑着,不時將眼前的枝椏木刺撥開,扔向後面緊追的捕快,卻連減緩他們的速度也辦不到。
“嗤啦!”
一個神捕從旁邊躍出,猛然一刀砍下,在少年乾枯的右臂上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旋下偌大一塊皮肉,那森森白骨露出來,不由得令人發憷。
“啊!”
那少年不過才十一二歲,雖然經歷了諸多苦難,卻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孩子,被這長期練武的捕快一刀砍去皮肉,自然痛的一聲哀嚎,撲倒在地,牙齒狠狠地咬在濕潤的土地上,也不肯在這些人面前流出眼淚,發出痛苦的嚎叫。
哪怕已經沒有活下來的希望,也要在死前保留最後的骨氣!
鮮血染紅了他身側的土地,領頭的一人緩步上前,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少年,嗤笑道:“這也沒有帶回去的必要了,找到皇子丟失的玉佩,然後把頭砍下來帶回去,掛在城中示眾吧!”
“是!大人!”
旁邊一人聞言,便提着佩刀走到少年的身邊,厲聲道:“莫要怪我取你人頭,只怪你膽大包天,竟敢撿皇家的東西!快把皇子的玉佩交出來,我還可以給你個痛快!”
少年聞言眼神一凜,拿出最後的力氣,將左手緊握着的玉佩放到面前,一口咬住玉佩“住手!”那領頭的神捕一驚,連忙上去一腳踹斷少年的左手,然後卻已經晚了一步“咔!咔!咔!”少年忍着雙臂的疼痛,冷笑着看了一眼那領頭的神捕,幾下便將玉佩咬碎吞了下去,眾人看得一驚,那少年卻偏過頭看着方才那要他交出玉佩那人,咧嘴一笑,那滿口的鮮血看得人不寒而慄。
那領頭的神捕臉色鐵青,皇子的玉佩沒能找回,就算是殺了少年,他回去也會受到嚴厲的責罰,想到這兒,他怒從心頭起,厲聲罵道:“小王八蛋,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言罷,抬手就是一刀朝少年的頭上砍去!
少年輕嘆一聲,不甘地閉上了雙眼。
“鏗!”
一聲金鐵相擊之聲陡然響起,隨即幾道勁風吹過,便聽得一陣一群人倒地的聲音,叮叮噹噹的武器掉了一地。
少年一驚,睜開雙眼一看,只看見一雙青色纏絲蹬雲履在他的面前,便因傷勢過重又閉上了眼睛,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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