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做真夫妻
夜,意興闌珊。
燈火通明的園子裏,飲酒玩樂的人群興緻將盡,鴉雀無聲的宮門外,毫不起眼的馬車則漸漸駛離。
雲伴鮮坐在來時的車輦上,整個人緊緊依偎着身邊的沈復。她知道,他已然尋了完美的借口,令他二人得以名正言順地從燈會現場早退,他也清楚,她和他一樣,一刻也不想在那腌臢之地停留。只是,她不說話,更不哭訴,始終一動不動地目視前方,這讓他免不了有些忐忑不安。他甚至開始隱約感覺到,她先前差點受辱的時候,怕是存留着少許意志的。
換言之……
心頭瞬時劃過一陣鈍痛,沈復攬着妻子的胳膊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些。
饒是高中榜眼,踏上仕途,在不容置喙的皇權面前,他也仍是那般渺小無力,以至於……都無法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
“不去江家。”就在他艱難地開啟雙唇,試圖同她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忽然聽她出了聲,“不去江家,我要回雲家。”
沈復心疼得擰緊了眉毛,摟着她的身子,在她額上印下安撫的輕吻。
“好,我們回雲家。”
話音落下不久,馬車就改了道,一路載着兩人來到了雲府。沈復小心翼翼地抱着雲伴鮮下了車,用事先編好的說辭打發了江府的車夫,便和她一起入了這座近一年無人居住的宅子。
幸而這數百日來,雲伴鮮吩咐人每月定期打掃,是以,府中倒也還算乾淨。沈復將妻子抱到了她曾經的閨房內,輕手輕腳地將她安置在床榻上。
“我要沐浴。”
“我去替你燒水。”
簡潔明了的對話到此為止,可轉身欲走的男子卻被背後的女子突然攥住了衣角。
沈復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目睹的是女子驚魂未定的眼神。
她在害怕,怕他一旦離開,就又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沈復頓時一陣心疼,卻也只好微笑着蹲下身來,一邊握住她不肯鬆開的柔荑,一邊和聲細語地哄慰道:“府中現在沒有別人,我得去幫你燒水。放心,就一會兒的工夫,我馬上回來陪你,嗯?”
雲伴鮮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溫柔含笑的眉眼,片刻后,慢慢從他掌中抽回了手。
“你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
她垂眸輕聲說著,卻只讓人覺得這僅僅是在逞強。
沈復不住地摩挲着她的芊芊玉手,又起身用側臉和口鼻在她額前蹭了蹭,然後才大步流星地離去。孰料他人才走得沒影,女子眼眶中的濕意就一下子涌了出來。
雲伴鮮情不自禁地用手掌捂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響。可是,她的腦中還是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一個時辰前的種種,那揮之不去的觸感,就像夢魘似的纏繞在她的身上,令她戰慄,叫她作嘔。她急需一桶……不,是很多很多桶熱水,來洗去那一身的骯髒。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了……都已經過去了,你哭什麼……哭什麼?!
她語無倫次地於內心自言自語,時而安慰,時而痛斥,漸漸地,終於強迫自己停止了流淚,又抬手擦乾了臉上的淚痕。
過了不知多久,沈復回來了。他將她抱入浴房,當著她的面,替她備好了熱度適中的洗澡水,握着她的手,說他就在外面,有什麼事就叫他。
雲伴鮮一言不發地凝視着他的眉眼,稍稍動了動唇,卻終究是咽下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默默地朝他點了點頭。
待男子留給她一個熟悉的笑容繼而起身離去,她才抖着手脫去了所有的衣裳,將它們胡亂丟棄在一邊。
這些衣服,她再也不想見到——她要燒了它們。
可是,衣服可以燒掉,可以眼不見為凈,那她的身子呢?它被那雙噁心的臟手摸過,甚至被那濕漉漉的唇瓣舔過。它好臟,好臟,髒得她恨不能脫一層皮,將那些糟糕的記憶永永遠遠地從她身體裏抹去!
因越發執拗的想法而周身戰慄,坐入浴桶的女子突然狠命地揉搓起白皙柔嫩的肌膚,很快就在胳膊、腿腳、胸腹等多處留下了片片紅痕。
可最終,渾身脫力的她卻咬着唇狠狠地在浴桶上捶了一拳。
太子……太子!除了他,這世上已沒有人能讓她這般痛恨、這般憎惡!他覬覦人(和諧)妻,卑鄙下流,讓她只想一刀殺了他!
眸中殺氣四溢,雲伴鮮卻只能一點一點平復那幾乎就要噴涌而出的情緒。
如今,她尚且是一隻蚍蜉罷了,想要撼動太子這棵大樹,她還有好些路要走。在此之前,她不能被任何事打垮,她須得好好地活着,活着見證他百倍償還的那一天!
思及此,淚如雨下的女子抬起胳膊,用她濕潤的雙手抹去了兩頰的淚水。片刻,她索性將身子沉了下去,令幾乎腦袋整個埋入浴水中,而後又毫無預兆地霍然起身。
面無表情地擦乾了自個兒的身體,雲伴鮮清楚地感覺到,她的手腳已經開始聽她使喚了。她慢條斯理地穿上了沈復替她掛在屏風上的衣裳,衣裙上那乾淨、熟悉而不摻雜質的清香,讓她稍稍安定了心神,也堅定了某個油然而生的念頭。
她沒有將男子為她準備的整套衣服都穿在身上,僅僅以一件輕柔朦朧的細紗遮住了鮮紅的褻衣與曼妙的春光。是以,當她面沉如水地從屏風的一側走向浴房外后,聽聞動靜進而回頭來探的沈復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怎麼不把外衣披上?”男子下意識地嗔怪起來,生怕女子在回房的半路上會着涼。
奈何雲伴鮮聞言卻只不慌不忙地搖了搖頭,就有氣無力地對他說:“我沒力氣,你抱我回去。”
沈復聽罷,企圖進屋替她把外衣取來,卻被她不由分說一把拉下,斂着細眉催促道:“快點。”
男子無奈,思忖着糾纏下去也只會增大她受寒的可能性,便不再堅持,皺着眉頭將人攔腰抱起。
然而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她卻阻止他直接把她抱到床上、哄她安睡,而是在進入裏屋之時就喊他放她下地。
“怎麼了?”沈復溫柔地替她理了理散落在額前的髮絲,和顏悅色地問她,“早點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可她卻目不斜視地凝眸於他的眼睛,遲遲未有接話。
“鮮兒……”
“你知道嗎?被太子輕薄的時候,我其實迷迷糊糊地醒着。”
沈復還想寬慰兩句,卻不料冷不丁被女子搶過了話頭,更叫他沒有想到的是,她會主動提及今夜的遭遇。因此,他一時間不免有點兒回不過神來,只怔怔地直視着她閃爍的眼眸。
“那時候,我真的好後悔,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已經成了你的妻,卻始終沒有與你圓房。”
此言一出,沈復恍然大悟。他似乎可以猜出,眼下她都在想些什麼了。
“鮮兒,你莫要想太多,今天的事是場意外,是我不好,是我沒能保護好……”
“我們圓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