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遠行
另一間房中的蘇洛自然不知道師父已經為她敲定了終生大事。自她從師父穆星洲口中得知紅塵心法最後一層是唯一能駕馭她體內紊亂內力的法子后,當下沒有任何猶豫的接下了穆星洲授予的心法秘籍。儘管穆星洲再三提醒她此時的狀態不宜過早接觸這心法奧秘,但有如此能治癒她體內之傷,甚至還能助她功力再進一層的法子,她是無論如何也要試試的,否則餘下半生要麼躺在病床上凄慘度日,要麼失去辛苦修來的武功變成廢人一個,倒還不如就這麼死了乾淨。
說是心法秘籍,可穆星洲給予蘇洛的卻也只是一張薄紙而已,上書那首蘇洛熟的不能再熟的詩,除此之外別無他言。
——曾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
穆星洲在那一年口中喃喃念着這首詩,頓悟了一套特殊而強大的心法,因而取名紅塵心法,意指這不過是身在塵世之中無奈的掙扎罷了。這套功法要求修行之人與四周環境融為一體,用心修鍊自身的同時也密切注意着四周的動靜,大成之時天地四合自在心中,可將任何所想之景收入眼中;是以與人交戰時能確切預判對方動作,一劍一勢之間彷彿融進天時地利,與物交戰之時,劍氣可斬山之弱勢水之斷流,擁有開山劈地之威。
然而尋常人的力量再大,又怎可能真的開山劈地?紅塵心法藉助外界之力,輔以本身內力調和,是以能爆發出遠超常人體能之威,然而這借力之事卻是真正的困難所在,天地四合之間遊離的力量常人難以捕捉,唯有紅塵心法修至高階之後方能得窺一二。這紅塵心法的最高階,便是徹底將自身內力融入周遭遊離之力中,方能藉助天地間的力量發揮劍勢。
既是要融入自身內力,一旦蘇洛成功修的最高階心法,她體中紊亂的內息便都會被天地中的遊離之力所吸收,屆時脫離了人體這個束縛,任那內息再奔騰再紊亂,在天地四合之間也不過是滄海一粟,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她的傷勢自然而愈。
蘇洛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按照穆星洲所言,將身體各處大穴打開,令體內所有內息洶湧而出,盡數釋放到了體外,而後緩慢的調和融入,盡心儘力的感知周圍彌散的遊離之息,在將那融入了自己內力的氣息緩緩吸入,變回內力遊走在身體四處。
這個過程及其耗費精力,僅僅一個循環蘇洛便是熱汗淋漓,整個人都*的,彷彿剛從水中被撈出一般,幾近虛脫。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也不知這次循環用了多久的時間,只覺得身體疲憊不堪,精神卻是一振,思緒與感官都變得更加清明起來。
蘇洛心下稍安,許是深受重傷的關係,這一次運功她格外的小心翼翼,竟是沒出任何差錯便完成了一次循環。若是按照這個步調一點點進行下去的話,到最後她能將循環吐息變的如呼吸一般適應之時,她的內力必會大進,如今困擾她的內傷自然也無從說起了。
她用心調息了一會兒身體的狀態,而後緩緩呼出一口氣,再一次將周身內息全數釋放了出去。這一次她的感覺更加清晰,那些自她體內釋放而出的內息如同觸角一般探向了遠方,她能感覺很多眼不能看耳不能聽的事物,甚至探索到落日樓中的角角落落。
可憐身是眼中人。雖是這麼說,師父他在頓悟紅塵心法之時,卻是喜愛着這塵世的罷。
蘇洛緩緩吐息,腦中回想着紅塵心法那唯一的口訣,不禁想到。探索萬物,感知萬物,喜愛萬物,運用萬物,如此方能得到那開山劈地的力量,這才是紅塵心法的精髓。
畢竟這個世間,還有如此多她未曾見過的風景,還有那樣一個她想要分享喜悅與悲傷之人。
再一次收回釋放出去的內息,蘇洛感覺丹田處充盈了不少,而原本亂不可控的內力也平順了許多,不禁再一次鬆了口氣,開始調息準備第三次循環。
這一次釋放內息之時,蘇洛感覺到她房間的門外站了一個人,從呼吸的節奏與大致身形來看,那人應是韓雲苓,卻是不知為何在她房門前站了有一會兒了。
“韓姑娘,進來罷。”蘇洛緩緩收起調息,睜開眼睛喚了一聲。門外的韓雲苓像是沒想到蘇洛會知道是她,微微一怔后才推門而入,手中提了一個食盒,輕輕放到了蘇洛跟前的木桌上。
“我見你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動靜,便送了些吃食進來,沒有打擾你運功吧?”韓雲苓將食盒裏的菜都端了出來,還有一壺清茶,都是蘇洛喜歡的菜式,“師哥他忙着……”
“忙着對付雲湖盟的搜查,對嗎?”蘇洛微微一笑,她方才運功之時正巧感知到幾個房間之外的李舒夜蹙眉查看黑隼送到的信件,順口接道,“有勞韓姑娘了。”
韓雲苓布菜的動作一怔,她當然不知道蘇洛是通過紅塵心法察覺到李舒夜的動靜,只道他們依然默契到如此程度,不禁心中苦澀,用力抿了抿唇才讓神情恢復如常。
“洛姑娘隨師哥一道,叫我雲苓便是。”韓雲苓微微笑了笑,將菜都擺好,又將清茶倒好,這才站起身來,“洛姑娘慢用,落日樓的下人就在外面候着,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就好。”
“多謝雲苓。”蘇洛點了點頭,也不過多推脫,目送着韓雲苓離去。
她看了看滿桌的菜,卻是有些沒胃口,進修之時不宜多食五穀雜糧,從天地之間的吸收而來的內力已然夠得上她平日裏的活動,蘇洛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將韓雲苓倒好的那杯清茶一飲而盡,而後靜下心來專註調息。
然而這一次的調息卻沒那麼順利,蘇洛試着收回融合天地遊離之力的內息時卻始終靜不下心來,與先前那種忘我冥思的狀態想去甚遠,她心中莫名有些急躁,費了數倍於先前的精力才勉強將那內息給收了回來。丹田中的充盈讓蘇洛稍稍好受了些,她踹了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雜念頗多,明明第一二輪調息都非常順利。
她搖了搖頭,長吁了一口氣,待自己靈台再度清明之後才開始新一輪的調息,這一次的調息格外費時,蘇洛幾乎是一寸寸小心翼翼的將內息放出,收回時卻遇到了新的問題,她的心境始終有些莫名的焦躁,無法如先前一般放下感官憑藉著內力探索四周場景,最終只勉強收回了半數有餘的內力,神情也是異常疲憊。
腦海中冒出了許多紛亂不堪的思緒,曾經與蕭雲行走江湖時的舊事,毫無防備的被他陷害的情景,自己命懸一線的事實,她所期盼的未來,還沒來得及見過的風景……時間也許會就這麼停滯於此處,讓她再無可能朝前掙扎些許……
蘇洛原以為她的戾氣已經在與蕭雲毫無保留的那一戰中被消耗殆盡了,如今卻又一次被憤恨與怒火纏繞,她怎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去?她該突破紅塵心法的最高階,如那時在貪狼墳前許下的諾言一般,手刃那個血洗水島之人才是!
內息翻湧的更加激烈,蘇洛越來越無法平息心中的焦躁與憤怒,這時她本該停止調息,然而運功越是不順,蘇洛越是莫名的較上了勁兒,硬是將體內翻騰的內息散開去,而後融合吸入回體內,完成了第六次吐息。
最後一口內息回到體內時,蘇洛驀地喉頭一熱,無法抑制的噴出一大口鮮血來。那撒在地上的點點猩紅讓她心中一驚,原本焦躁莫名的心也逐漸平復了下來,怔怔的望着那猩紅出神。
許久,她才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感受了一番體內流竄的內息,扯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
運功時心神不定是習武者的大忌,更何況是在最關鍵的突破階段。那游散在天地四合之間的力量豈是那麼容易被凡人駕馭的?必定得小心翼翼絲絲融合,方能將之置於紅塵心法的掌控之下。蘇洛運功調息之時原本就是驚險萬分,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若是散開內息之時不穩,則周身武功盡失;若是尋回內息之時不適,則會駕馭不住四合之力,經脈寸斷而亡。
而她現在的情況則還要詭異一些,那四散的內息收是收回來了,卻像是囫圇吞棗般沒有嚼的徹底,即使蘇洛已經停止運功,那絲絲入扣的天地遊離之力卻還是在緩慢的滲入她體內,蘇洛沒辦法阻止那股力量,也無法融合消化,最後必然會被那股力量撐斷經脈而亡,差的也只是時間而已。
按照遊離之力滲入她體內的速度來看……她還能活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就好像那隻無所顧忌吸收蠱蟲最終爆體而亡的腐屍首領一般,只是這無休無止的吸收並不是她所願罷了。
蘇洛望着地上那點點血跡出神,卻是不想自己最後竟然會敗在對蕭雲的恨意上。她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嗎?原以為自己早已不是那個會被仇恨吞噬的小姑娘,穆星洲說她此時的心境並不適合突破最後一層,是看出她還無法立刻放下與蕭雲的新愁舊怨嗎?
蘇洛長嘆了一聲,仰倒在柔軟的錦被上,先前心中那股郁燥逐漸散去,被迫接受現實后,她的心境卻是出乎預料的平靜,或者說對這個結果早有準備。
仔細想想的話,若是沒有李舒夜與穆星洲勞神費力為她療傷,她怕是早就死在那青麓地宮之中了。如今多了兩個月的時間,已然是幸運之極。
緋衣的少女就這麼仰倒在床上出神,直到窗外的天空由夜幕至破曉,清晨的微光逐漸點亮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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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時候,有人輕輕扣了扣蘇洛的房門,提着食盒輕輕推門而入,這一次進來送飯的卻是李舒夜本人。他看到桌上一動未動的菜肴之後不禁微微蹙眉,緊接着卻看到蘇洛一頭白髮已然恢復到純黑,面色又是一喜。
“阿洛。”李舒夜帶着驚喜的喚了她一聲,蘇洛如同被他的聲音蟄到一般猛地一怔,隨即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撞到了一處,一時間相顧無言。
蘇洛的眼睛也已然恢復到那烏黑清澈的顏色,此時卻是帶着一絲苦澀與眷戀,還有看到李舒夜時來不及掩藏的無措。李舒夜心中驀地一沉,快步走到了她身邊,握住了蘇洛來不及抽走的手腕。
那紊亂的內息在穆星洲幫忙調理之後已然平靜了許多,蘇洛此時的脈象與之前並無差別,李舒夜微微皺眉,忽的感受到蘇洛體內的內息再以一種微小卻足以令人感覺到的速度緩緩增長着。他腦中閃過了幾個可能性,最後帶着詢問的眼神看了蘇洛一眼。
“……抱歉啦,舒夜。師父說的果然沒錯,眼下的我還不足以駕馭紅塵心法的最高層……”蘇洛蹭了蹭鼻尖,朝李舒夜露出一個慣例的微笑,“勞你救我出地宮,又費盡心神為我療傷了。”
“阿洛…………”李舒夜的喉頭驀地一緊,即使穆星洲已經提過很多次,他仍然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事實。他痛苦的閉了閉眼睛,“還有多久?”
“按現在的速度來看,大概………還有兩個月左右罷。”那神色讓蘇洛心中也難受起來,想想如果是李舒夜還有兩個月的壽命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話,那該是多麼絕望的情景。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啊,舒夜。”蘇洛強打起精神,伸手摸了摸李舒夜皺在一起的長眉,“人在江湖,總有一死。至少死前我還多賺了兩個月不是?只是以後沒辦法幫你療傷啦……不過不用擔心,我會求求師父讓他出山助你度過毒發的。”
蘇洛故作歡欣的說著,見李舒夜沒有反應,又繼續道,“你不是總告訴我要對生死置之度外么?連冰蠶無效那時候都能一笑置之,怎的輪到我就這麼看不開啦?”
“阿洛……”李舒夜的聲音中壓抑着顫抖,就着診脈的動作緊緊的握住了蘇洛的手,固執的與她十指相扣。他輕輕閉了閉眼睛,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又喚了她一聲,“阿洛。”
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再度睜開,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流露出無法言語的悲傷與眷戀。蘇洛心中驀地一窒,那讓兩個人都難受的歡欣之語再也編不下去,怔怔的望着李舒夜,目光氤氳。
其實從很早以前就察覺到,李舒夜跟她之前遇到的所有男子,都是不一樣的。那朦朧而又溫暖,叫人忍不住小鹿亂撞的心情在二人共同前行的途中萌芽,卻再也沒了開花結果的機會。
用兩個月拖住對方的一生,這不是蘇洛想要給予所愛之人的情感。不過還好,還好他們彼此都未曾言明,如此便能當做不曾發生,讓她能心無芥蒂的離去。
“阿洛……不要放棄。我會治好你的,還有足足兩個月,我一定會治好你的。”李舒夜將她的手指放在唇邊吻了一下,目光中帶着近乎偏執的情緒,讓蘇洛也有些心驚,“不要離開落日樓,我定會護你周全,阿洛,你信我。”
“舒夜……”蘇洛不知該如何回答,李舒夜卻不給她反對的機會,兀自陪她說了一會兒話,又看着她將送來的飯菜都吃完之後才囑咐她安心休息,收拾碗筷后離去。蘇洛望着李舒夜離去的背景,心中卻是紛亂如麻。
她的傷勢如何,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這種在突破心法的過程中出現的失誤,無論是誰也幫不了她,哪怕是同宗的穆星洲也無能為力,那滲入她體內的遊離之力不可逆轉不會停息,直到她承受不住失去生命的那一天。
越是強大的心法在修鍊之時就越是冒險,蘇洛已經坦然的接受了她失敗的事實,卻是輪到李舒夜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了。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夠她去做一些一直以來都沒空去做的事情,足夠她在生命最後的盡頭,去看一看從前都不曾經歷的風景。
她不想如困獸般呆在落日樓中等死,不想將希望都寄託於李舒夜的身上,更不想最終無可奈何的死在他跟前,讓他們之間的回憶最終只剩下痛苦與掙扎。蘇洛的一生都該是自由而無畏的,饒是死亡也無法阻擋她的腳步。
抱歉,舒夜。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閉上了眼睛。這一次,我怕是無法答應你的請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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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道緋影驀地出現在走廊之上,悄無聲息的將負責守衛的李洵給打暈了過去。蘇洛小心翼翼的將少年放穩到地上,最後看了一眼桌上她留給李舒夜的信,而後縱身躍下三樓,悄悄地離開了落日樓。
淮南城中萬家燈火,繁華依舊,似是這些江湖風雨絲毫沒有影響到普通人的生活一般。蘇洛獨自走在街上,一時間也是心生感慨,留戀的呼吸了一口帶着淮南夜色的空氣,而後頭也不回的朝淮水碼頭處奔去。
淮南城中人多眼雜,各種江湖勢力盤根錯節,很容易被人抓到行蹤,這也是李舒夜一直不讓她離開落日樓的原因。蘇洛打算先離開淮南再說,往後去到更遠一些的地方,像是西域,南疆,或是北境;天下之大,總有蘇淮武林勢力手伸不到,能讓她逍遙自在的地方。
她運功疾行,雖然突破心法失敗,如今這狀態卻令她巔峰時期的身手恢復了個七八分,並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她的內力會越來越渾厚,直到身體再也承受不住的那一刻為止。幾個起落之間蘇洛便到了淮南城郊與淮水的交界處,那裏就是整個蘇淮最繁華的港口。
夜已然深了,港口也沒了白日裏的熱鬧,只靜靜的停留着一些船隻;附近的茶鋪早已收了攤,只留下一些破舊的木桌椅在外頭,酒招旗在夜風中被吹的獵獵作響。
一個人影背對着蘇洛默默的坐在那木桌邊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好似要跟着靜謐蕭瑟的背景融為一處。蘇洛在看到那個背影的同時便狠狠的震了一下,停下了疾行的腳步,朝那背影處跪了下去,深深鞠了一躬。
“師父。”
穆星洲緩緩回過頭來,眼中也多了一絲疲憊,望着自己唯一的徒弟,目光中滿是無奈。
“你是不是覺得,為師真未把你放在心上,可以對你的死活不聞不問?”
蘇洛跪在地上的身影顫了顫,“……只是不願為師父徒增煩惱罷了。”
她刻意瞞住了穆星洲,李舒夜那近乎偏執的反應讓蘇洛心驚,她不願穆星洲也為此神傷,勞費心神還想為她療傷。
雖然這只是個奢望,不過蘇洛依舊希望她所關心的人們沒了她也能好好活着,她不過是個江湖浪子罷了,生死自有天命,如李舒夜在南疆時所言一般,盡了人事便足夠了。
“你這般一聲不響的離開落日樓,就不是給為師徒增煩惱?”穆星洲站起了身,朝蘇洛走了過來。
“我有給師父留下一份書信,言明去向的……”蘇洛自知理虧,縮的越發不敢起身,直到聽見穆星洲又一聲長嘆。她的眼眶驀地紅了一紅,朝穆星洲深深拜了下去,而後抬起了頭來。
“師父,恕弟子不孝,有辱師命了。”
穆星洲沉痛的看着她,“……我知你不願令我為難,這心法進階之時的失誤,饒是我也無能為力,救不回你的性命了。這一點最初在傳你心法之時我便再三勸告,你卻還是迷失在了仇恨之中,阿洛。”
“弟子無能,勞師父費心。”蘇洛苦澀的抿了抿唇,“……不過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了,我已經把命都賠進去啦,師父……我再不會受那恨意擺佈,所以……所以才想要離開淮南。我不想就這麼被人護着等死。”
“你真打算遠行?”穆星洲閉了閉眼睛,搖頭道。
“至少在這最後的兩個月裏,可以自由自在快快活活的活着。”蘇洛微微笑了笑。
“你就這麼一走了之,可曾想過那凜淵閣主?”穆星洲睜開了眼睛,目光卻依舊沉痛。
舒夜……她此番最對不起的人,大概就是全心全力護着她的李舒夜了罷?蘇洛緩緩的垂下目光,心中似也有掙扎,最終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就當弟子這一回,是自私任性罷。”
蘇洛說完,解下了平日裏不離手的緋刃,雙手平舉,遞到了穆星洲的手上,“弟子將死之人……已然沒有資格再繼承這柄神兵了,便將它還予師父,帶回君山之上吧。”
穆星洲一怔,緩緩接過那柄他當年親手傳與蘇洛的緋色利刃,一時間恍若隔世。
“還請師父能偶爾出山,定期助舒夜緩解體內寒毒,保他一條性命。”蘇洛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朝穆星洲再次鞠躬,“這是弟子唯一的請求,還請勞煩師父看在他傾力相護的份上。”
穆星洲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卻是沒有答應蘇洛的請求,“世間萬物,造化之奇特,你此番遠行會遇到如何情境,又有誰能說的准呢……阿洛,我只當你歸刃遠遊,卻不會替你完成你的義務。想要救何人,想要守護何人,須得由你自己來完成。”
“我且替你留着着緋刃,直到你再度從我手中接過的那一天。”
語畢,穆星洲拂了拂袖子,卻是不忍再看跪在地上的緋衣少女,轉身離去了。留下蘇洛在原地跪了許久,直到穆星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之中才緩緩站了起來,目光氤氳,最終抹了抹眼角,再無猶豫的朝着那即將帶她離開淮南的渡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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