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穆星洲
蘇洛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而荒誕的夢,記憶停留在那個陰暗潮濕的溶洞中,李舒夜溫和的聲音如清泉般緩緩流過了體內劇痛的傷口,於是她便睡了過去,陷入到深沉的夢境中,再也感覺不到那彷彿鑽心蝕骨的劇烈疼痛。
她好像被包裹進了一個繭中,再也察覺不到外界的任何變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即使告訴自己應該醒來也無濟於事,直到某一刻她忽然感覺到身體逐漸恢復了力氣,那由天魔噬心*留下的蝕骨之痛終於敵不過體中內力,被驅趕着消散在了骨血之中。
蘇洛費力的睜開了眼睛,視線一片模糊,隔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能夠視物。首先闖入她眼中的便是一片熟悉的冰藍色,帶着擔憂與焦躁,還有快要滿溢出來的驚喜;蘇洛怔了一怔,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這雙冰藍時的情景,那時候她從內力耗盡的疲乏中醒來,見到的是一雙帶着微微笑意,骨子裏卻是淡然與冷漠的眼睛。
“…………舒夜…………”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即使聲音低啞,喉嚨如火燒般疼痛,也還是掙扎着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努力伸手想要觸碰一下那攝人心魄的冰藍。
李舒夜應了一聲,一把握住她伸到一半就力竭快要垂下的手,貼到了自己臉上,如之前那樣緩緩摩挲,“……阿洛,你可算醒了。”
李舒夜的聲音微微哽咽,目光更是一刻也捨不得離開終於醒來的緋衣少女,“你足足昏睡了六日,再不醒來,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黑髮青年的皮膚白皙溫涼,蘇洛被他下巴上的胡茬給扎了一下,有些意外的睜了睜眼睛,這才注意到李舒夜這幅似乎徹夜勞作不息,不修邊幅的頹廢樣子。她微微笑了笑,順勢打趣道,“這可不像是舒夜你了……”
那個向來對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身賦百毒在閻王手裏贖命之人,竟然也會對凡人的生死起意,為她危及生命的傷勢擔憂至如此地步么?
蘇洛心中驀地一暖,眼眶微熱,看着朝她微笑的李舒夜,用手背蹭了蹭青年溫涼的臉頰,“我睡着的這些日子…………”
她努力的想要說些什麼,然而這句話說到一半卻突然沒了聲,大量的鮮血從蘇洛口中涌了出來,染紅了錦被的前端,甚至濺到李舒夜與她緊握的手上。鮮血灼烈的溫度讓李舒夜有種被燙傷的錯覺,他神色大變,甚至來不及驚呼,立刻點了蘇洛胸前三處大穴,而後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還沾着鮮血的手指搭上了少女的脈處。
“阿洛,阿洛?你感覺怎麼樣了?……”變故突如其來,李舒夜顫抖的握着少女的手腕,竟是有種不知所措的驚慌,他們放心的太早,蘇洛體內的心脈之傷雖是被銀針激發自愈之力而無大礙,那強勁護體的內力反倒是要了她的命了。李舒夜只覺得手中的脈象彷彿一個正在激烈交戰的戰場,無數內勁四處瘋竄,被重針一激后更是雪上加霜,甚至比先前還要猛烈,而蘇洛不曾消褪的白髮綠瞳便是最好的證明。
蘇洛根本無法回答,她一開口便是洶湧而出的鮮血,那刺目的鮮紅彷彿巨大的花朵開在眼前令她頭暈眼花,精神恍惚。蘇洛此刻的狀態與其說是重傷不治,到更貼近練功走火入魔的情況,內力徹底失控在體內亂竄,沒有了需要安撫的內傷與需要共同抵禦的外毒,紅塵心法強勁霸道的內力徹底變成了脫韁的野馬,瘋狂的透支着蘇洛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李舒夜沒想到費盡心思治好蘇洛的內傷後會出現如此情狀,他本身並不會武功,對此種內力失控的癥狀了解不足,一時間也是束手無策,只能儘力替蘇洛止了血,將她小心翼翼的又放回了床上,差人換下了那被鮮血染紅的錦被。
韓雲苓提着食盒回來,見蘇洛口吐鮮血也是嚇了一跳,把過脈之後也如李舒夜一般沉默了起來。若是受傷中毒甚至身患絕症都好說,她與李舒夜二人都算得上是這世上最好的醫者,定會盡全力延得蘇洛性命,然而這內力失控走火入魔之事卻在他們能力範圍之外了。
“師哥…………洛姑娘這情況,怕是……怕是只能設法化解她的內力了。”韓雲苓惋惜的搖了搖頭,李舒夜會選擇令醫者傷神的重針之法為蘇洛療傷,原本就是因為不想令她失了一身絕世武功,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卻又是回到了原地,令他不得不面對這個殘忍的事實。
蘇洛體內流血不止,李舒夜不得已再次點了她的昏睡穴,用了銀針才勉強止住她即將在內力的衝撞下崩潰的內臟血脈。他閉了閉眼睛,而後靜靜的看了蘇洛許久,復又搖了搖頭,“讓我再想想……說不定會有別的法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深深呼吸強迫自己鎮靜下來,想不明白到底是何處出了錯。那獨步天下的紅塵心法是如此霸道而詭秘,竟會脫離修鍊者的意識自行選擇運功方式,是以他們激發那內勁穩定了蘇洛的內傷,卻又錯誤的引導那內勁徹底失控。
“師哥……”蘇洛的情況根本拖不得了,在這麼下去殞命也不過是這兩三天的事,韓雲苓還想再勸勸李舒夜,剛一開口卻被一聲巨響打斷,兩人驚駭的回過頭,卻見一個陌生人影猛地推門而入,李舒夜皺了皺眉,站起身來出聲立喝,“李洵!”
他話音未落,便看到負責守衛三樓走廊處的李洵便被一股巨力狠狠的掀翻,狼狽的摔進了書房的地上。少年抹了抹嘴角的血跡,有些羞愧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朝李舒夜微微躬身,看樣子也受了不輕的傷,否則斷然不會違背閣主的命令將這陌生人給放了進來。
李舒夜心中一凜,微微眯細了眼睛。來者是一個年逾不惑的中年男子,一襲深絳色的長袍,頭髮只用冠帶隨意的束了,兩鬢有些斑白,一雙眼睛卻是如鷹般深邃而犀利,連着那兩道英挺的長眉深深皺起,面色不善的盯着倒在地上的李洵,而後緩緩將視線轉向了李舒夜。
男子手中空無一物,這世上兵不見刃就能傷得李洵毫無還手之力的人可不多,李舒夜撞上中年男子望過來的視線,那雙眼睛烏黑而清澈,似要將這世間也看個通透一般,絲毫沒有被那漫長的人生閱歷給蒙上灰翳。這樣的眼神對李舒夜來說不可謂不熟悉,這世上大概也只有獨創紅塵心法之人,能有這樣一雙通透的眼睛。他心下瞭然,也徹底放下了防備的姿態,朝那中年人微微躬身,抱了抱拳。
“——晚輩李舒夜,見過君山穆星洲前輩。”
中年男人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似乎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病弱的普通青年能一眼就認出他的身份。結合了從千葉山莊葉昀處得到的消息與近來江湖上的種種傳聞,穆星洲不難猜出這青年便是先前鬧的雲湖盟腥風血雨,而後又當眾帶走他弟子蘇洛的凜淵閣主。
“凜淵閣主是嗎?到是個意外之人。”穆星洲負手而立,也不管他身邊虎視眈眈的李洵,眼神依舊不善,即使相隔如此距離李舒夜也能感覺到他身上蓄勢待發的殺意。穆星洲負手而立,胸口微微起伏,似乎也在壓抑着慍怒的情緒,他狠狠盯住了李舒夜,一字一頓的說道,“別的暫且不提,我只要你回答一個問題。”
穆星洲的聲音頓了頓,微微透露出一絲急切來,“我那不成器的徒兒,如今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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