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番外篇(二)宋茵和陸紹冰
?還是夏天的午後,正是雷雨來臨之前,宋茵抱着四歲大的女兒坐在一樓客廳里幫她梳頭髮,做飯的阿姨這時候在廚房裏煮粥,陸紹冰出了門,似乎是去談生意,小丫頭剛剛睡過午覺,頭髮亂糟糟的,小嘴還不停的咂巴,宋茵拿了帕子幫她擦乾淨,細白的手指穿過她的頭髮。?樂?文?.
看着女兒像極了陸紹冰的眉眼,宋茵突然間有點感慨,細緻的幫女兒弄了頭髮,便叫了阿姨帶依依去院子裏玩兒。
三年前,伊伊一歲的時候他們搬了家,離開了臨江市,期間回去過幾次,和以箏聚了幾回之後倒是很少回去了。
陸紹冰在這裏買了一棟房子,房子臨海,每天睡醒之後推開窗子都能看見大海,她在附近的醫院裏找了工作,但是饒是如此,每一次輪休,陸紹冰不在,小伊伊在外面園子裏玩兒,她一個人坐在陽台上看着遠處的海,都會覺得不真實。
真奇怪,明明那一年他們還年少,可是一轉眼,十幾年。
…………
那還是清晨時分的江臨市,昨夜裏起了大霧,初晨熹微陽光穿透霧氣的時候,宋茵裹着厚厚的保暖衣,輕輕的腳尖點地,將自行車降速下來,利索的摘下口罩,對着前面冒着熱氣的包子攤老闆笑:“林叔,來三個包子。”
她的聲音極亮,不緊不慢,脆鈴似的,林浩生憨厚的臉笑的皺作一團,動作麻利兒的打開蒸籠,撿了三個個大的包子出來,里裡外外包了好幾層的紙袋兒:“丫頭,當心燙啊,最近該中考了吧,得好好補充補充營養。”
宋茵點了點頭,喜笑顏開遞錢過去:“嗯,謝謝林叔。”
她小心的將包子放好,腳在自行車的腳踏上還沒有踩穩,就聽後面傳來了汽車的鳴笛聲,聲音巨大而刺耳,她忙不迭就要挪動車子,道路本來就有些狹小,堪堪的挪到了路邊,黑色的桑塔納在路邊慢慢的停了下來,一個人從車上跨了下來,黑衣黑褲,額頭上帶着點青紫,似是受了傷,眉目間張揚而又恣意,單手□□衣袋裏,帶着少年人特有的年輕氣盛,但是他卻走到了包子鋪前,掏了一張百元紙幣:“一個包子。”
語氣很是漫不經心,林浩生搓了搓手,笑的有些拘謹:“不好意思,找不開。”
彼時只不過是2001年,經濟遠沒有那麼發達,更何況,這一帶亦是整個江臨市有名的地方,至於出名的原因,不過是因為窮,物價不高,生活捉襟見肘,林浩生家的包子皮薄餡足,卻也不過五毛錢一個。
少年人臉上略略帶了些不耐煩,正要說話,車裏就下來了第二個人,是一個中年男人,筆挺的西裝,沒有一絲的褶皺。
“怎麼了?”那人問道,語氣冰冷。
“零錢。”依舊是有些漫不經心,期間眼皮都不曾抬一下,那中年男人伸手去摸身上的錢夾,翻了半天,沒有找到,又像是有什麼急事,索性說:“那就不找了。我們要趕快回去了,早飯也可以在家裏吃,你爸爸在等你。”
“他願意等,就讓他等着。”很是執拗的回過去,不帶一絲的讓步。
宋茵摸了摸身上,早上出門的時候,媽媽給了一塊錢讓她吃早餐,所以……
陸紹冰看着路邊伸過手的女孩子,高高瘦瘦的,梳着清爽的馬尾,而此時她的手心裏安靜的躺着五毛錢。
五毛錢,剛剛夠買下一隻包子。但是少年卻是有些不滿的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他微微有些不耐煩的看着眼前多管閑事的女孩子,正思考着怎麼拒絕,那女孩子就已經將那五毛錢遞給了包子鋪的老闆。
聲音當真就像是脆鈴一樣:“林叔,再來一個包子。”
然後他的手心裏被毫不客氣的塞進了一個包子,陸紹冰稍稍低頭,緊了緊手裏的包子,極不情願的說了一句:“謝謝。”
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2001年,宋茵14歲,他17歲。
那時的他,執拗,桀驁,年輕而又喜歡折騰,家境殷實,喜歡打架的富家公子哥。
而那時的她,漂亮,善良,年輕而又擁有活力,學習優秀,喜歡讀書的平民乖乖女。
兩個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這次相遇之後開始慢慢交匯。
…………
他們的第二次見面,是在宋茵初升高一的時候,她作為班級的第一名考進江臨市的重點高中,在那裏,她第二次見到陸紹冰,並且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時候她是數學課代表,去辦公室拿作業的時候,剛一進門就看見那個拿了一百塊去買一隻包子的少年。
他的身上隱約有灰塵的痕迹,臉上還有舊傷,微微的青紫,宋茵下意識放慢了腳步,就聽坐在他面前的老師很大聲的吼了一聲他的名字。
陸紹冰,就是這個名字,她聽了一次,就再也沒能忘掉。
而他依舊還是那個樣子,悶不吭聲,任憑那老師噼里啪啦說了一通,他中間一句話都沒有,直到最後,他發現一直站在一邊一步都沒有再走動的宋茵,嘴角才輕佻的勾起來,只有一句話,雖然是對着老師說的,但是宋茵一直都覺得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他說:“老師,你嚇到小學妹了。”
宋茵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看着他嘴角掛着的邪笑,連說了對不起,抱着作業就往外走,與此同時身後的人漫不經心的甩出一句:“那我也走了。”便跟了出來。
那是他第一次問她的名字,他在後面喊她,語氣裏帶着明顯的笑意:“喂,小學妹,你叫什麼名字?”
直到現在宋茵都記得他當時的神情,卻是再也記不起當時自己說了什麼,以至於陸紹冰在後來前前後後問了三次她的名字,直到最後一次他才笑着說:“宋茵,我記着你了。”
我記着你了。就是這幾個字,她卻不知道為什麼好幾天都沒能睡好覺。
他們後來真的熟絡起來,陸紹冰請她吃雪糕,和她鬧着在街邊吃大排檔,和他共用一副耳機聽那個時代的歌曲,聽王菲,聽陳奕旭,騎着腳踏車載着她穿過小鎮的大街小巷,聽說在那之前,陸紹冰的車後座從來沒有坐過女孩子,這本是年少時的小竊喜,卻在此時被無限放大,但是這時候,對於宋茵來說她還不懂什麼是年少的心動。
有時候不得不說命運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就是那樣一個桀驁的人,卻那麼輕易的進駐了她的內心。
只是那時候太年少,還沒有發現那份感情的時候,陸紹冰就走了,一聲不吭,她在他們經常去的那家店等了一下午,他再沒有來。後來據街上的小混混說,那個有錢人家的少爺遠越重洋去了意大利。
等她真的回過頭來的時候才發現,他們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留下。
宋茵後來上大學,大二那年爭取到一年的意大利交換生,沒有人知道她沒日沒夜的泡在圖書館裏到底是為了什麼,就像是沒有人知道她只是想再去看他一眼,或許他已經忘記她,但是年少時看似單純的愛戀,但卻已經能夠銘心刻骨,那是她一生唯一愛過的人,但一直到她在意大利真的見到他,她都沒敢說出那句“我愛你。”
多年不見,他早已經長成了另一副模樣,眼眸鋒利早已經脫了當年的稚氣,整個人站在那裏,英俊挺拔,眉宇間只有過去的那麼一點影子,他們當時離得那麼近,他眯了眼睛看了她一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宋茵卻是一步都動不了,若不是剛剛聽見別人叫他的名字,她都不敢相信,他們真的還能再見,但是那次見面真的就像宋茵想的那樣,只是遠遠的一眼,不知道是誰默默轉開了眼睛。
她在那時候就想,這一次真的是要說再見了,可是她沒有想到,在她回國的第三個月,她收到一封郵件,裏面很空,只有一段數字,看起來像是一個電話號碼,是國外的號碼,那是他們遠越重洋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聯繫,一段時長三分鐘的電話,就像是做了一個永遠都不能再醒來的夢。
他果然記得她,但是在那之後,所有一切再度斷了聯繫。
宋茵在那之後交過男友,但是最後都是草草分手,於她而言,陸紹冰就像是一種毒,他神秘,誘~惑,而這一切對於她而言是致命的,因為這個,她失去了愛別人的能力。
宋茵承認,在這場愛情里,她是被動的,一直都是被動的,被動的喜歡上他,被動的去等十三年,被動的被吸引,然後發現再也掙不脫。
就像是一座牢,而愛情就是一場……無期徒刑。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臉上隱有淚痕,這會兒天色真的暗了下來,隱約看起來是要下雨,小伊伊此時正乖巧的趴在一邊看她,見她回過頭來才小跑着過來伸出小胳膊抱她,小聲的問:“媽媽,你怎麼哭了?”
宋茵抿着嘴看着女兒,好一會兒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笑了笑,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媽媽沒哭,是海風吹的。”
小丫頭伸手幫她擦了淚:“媽媽不哭,爸爸快回來了。爸爸會哄你的。依依會乖乖的。”
她的手掌小小的,軟軟的,貼在臉上的時候,宋茵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她笑着去牽女兒的小手,哄着她回房間:“伊伊乖,咱們進去等爸爸,外面要下雨了。”
她陪着女兒坐在她自己的小房間裏畫畫,陸紹冰是在下午六點多的時候回來的,那時候外面正在下雨,三口人吃好飯,阿姨帶着伊伊去洗澡,宋茵這時候才隱隱覺得累了,準備拿了換洗衣服去卧室里的浴室泡澡,陸紹冰推門進來的時候,她正在找自己的睡裙,他關上門走過來抱她,輕聲問:“今天不開心了?我聽小丫頭說你下午的時候哭了,是不是想爸媽了?”
宋茵順勢安靜的靠着他,直到這時候她才會覺得心安,因為他就在身邊,兩個人靠的這麼近,她輕輕搖頭:“沒有,只是想起來過去的事了。”
“過去?什麼時候的?”他拉着她在床邊坐下。
“很多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後來你一聲不吭的去了意大利,我們輾轉見過的那一面,打過的把唯一一通電話,還有……”
還有……
她明明本來有很多的話,但是此時此刻突然覺得怎樣都無法形容,她再也說不出來,過去……究竟都發生了什麼,她記得的都是一些關於他的事情,但是真正關於他的事情,卻又少得可憐。
陸紹冰看着她的眼睛一點一點的暗淡下去,幽幽嘆息一聲,捧起她的臉印了一個吻上去,只是耳畔輕聲一句,宋茵卻險些再度落下淚來。
他說,傻瓜,我在。
那麼多年之後,他還在身側,或笑,或語,或沉默,但是總歸,他還在,而這一次,她是真的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