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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謙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所有人都站在一邊,沒有人再說話,沉默而死寂,隔了好大一會兒,他突然站了起來,向外面走,小丁剛想跟上去,他頭都沒有回,只是腳步頓了頓,解釋說:“我沒事了,我回醫院去陪陪我媽。”
聲音不大,但總算是恢復了冷靜,沈遇默默地轉回視線,落在被林謙放在桌子上的那團紙上,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拿了起來。
裏面只有一個字“許”,寫的很潦草,完全沒有那個人平時的筆力,看的出他寫的很急,應該是遇見了什麼事情,或者是趕着去見什麼人,可以看出來,林正一直都知道兇手是誰,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他做了準備,還是留個最後的線索給他們。
但是,很明顯的,林正知道很多後來他們一一查出來的線索,還有那些他們至今都沒有頭緒的事情。
可是為什麼,他從來都沒有透露過?
按照林正的性子,什麼東西才能威脅到他……他忽然想起那一次,他帶着以箏去拜訪林正的時候,他們單獨談話的時候,林正說的那句話:“我承認我自私,我可以不是一個好警察,不是一個老師,但是我希望自己可以可以做一個好父親,一個好丈夫。”
當時離開的時候,他說的那句,小沈,我有預感……
現在想來,當日他的預感,不過是今日的一朝喪命罷了。
原來冥冥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早有安排,林正的死,不過還是想要盡一盡作為父親的責任,不管是對於林秋,還是林謙,他最終還是做到了。
沈遇極慢的嘆了一口氣,即便案情明了,但是他卻突然覺得無限的疲憊,過往的一切像是潮水一樣湧上來的時候,原來自己也會措手不及。
“老大,你歇會兒。”程然輕聲說了句,“我們幾個先出去了。”
幾個人,慢慢的走了出去,房間裏就只剩下沈遇自己,他找了地方坐下,想起以箏剛剛打過來的電話,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翻了手機號碼撥了過去。
以箏這會兒正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她剛剛打的那通電話,雖然沒有和沈遇說上一句話,但是卻聽見了林謙的那聲咆哮,她幾乎能夠想像出當時的場景,林謙太衝動,沈遇一定動了怒,不知道這會兒還會不會頭疼,還有沒有再吃藥,她一想,心裏就開始亂七八糟的安定不下來。
剛翻出來手機,它卻在同時震動起來,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接了電話,張口第一句就是:“你沒事兒吧?”
她說的太急,顯然是擔心壞了,沈遇怔愣了一下,微微揚了一下唇角,應了一聲:“嗯,我沒事。”
他的聲音平穩,很明顯沒有生出什麼事端,以箏抓着手機,眼眶卻微微的紅了:“我知道我今天不應該去看你,不應該往你工作室打電話,可是我忍不住,我擔心……從聽說林老師出事之後,我就擔心,沈遇,在民政局的時候,你答應過的,你會好好的,你還記不記得?”
對方卻是長久的沉默,沒有人回應她,她靜靜的等了會兒,才聽見他極慢的開口,卻是一句反問:“那你呢?沒有我,你好不好?”
她太久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太久沒有好好看過他的臉,她現在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又瘦了很多,是不是經常頭疼,是不是總是自己一個人在撐,明明答應了,就算沒有彼此,也要好好的,可是……
她鼻子一酸,眼淚便掉了下來,幾乎是哭着回答他:“不好!我不好,沈遇,我過的很不好,一點都不好……”
沒有你的生活,怎麼能好?
她經常睡不着,每天胃口又不好,又會做噩夢,可是她那麼難過的時候,他也不在,床的另一邊永遠都是空的,就好像她的心裏也是空的一樣。
沈遇慢慢的抓緊了手邊椅子的坐墊,隔了電話,他聽見她在哭,太過無助的聲音,他聽得心裏發疼,心臟一點一點的緊縮,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可以好好陪着她,不讓她擔驚受怕,不讓她每天每夜噩夢纏身,可是,依舊不行,當時選擇這一步的時候,就會有這個過程,他不在身邊,她雖然過的不好,但至少是安全的。
以箏哭的幾乎控制不住,她壓抑了太久,此時就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樣,她渴望抓住他,生怕一個來不及,他就會消失不見。
沈遇也不說話,他只是沉默的聽她哭,直到她哭的有些反胃,忍不住要噁心的時候,才有些急的問她:“是不是還很難受,他這些日子有沒有折騰你?上次和他們去爬山回來,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他一連串的問題,以箏胃裏一陣難受,這時候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扯了紙巾擦了擦嘴角才和他說:“我沒事,也沒有不舒服,孩子沒事,那麼大的驚險他都安安穩穩的度過了,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說著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裏已經微微的有些突起,但是月份還不夠久,她還感覺不到胎動,但是他卻是真的比以前大了很多,將她的小肚子都微微頂起了一些,她平時穿的衣服都是特地選的寬鬆款式的,因為在外人看來,這個孩子是不在了的。
這只是當時的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她要離開沈遇,在理由不夠充足的情況下,孩子是最好的借口。
她猶豫過,這賭注下的太大,他要和她離婚來換取她的平安,至今想來於情於理她都應該接受,可是她終究后了悔,在外人面前怎樣演都可以,但是當他們兩個獨處的時候,她卻始終狠不下心來。
這件事,林謙,沈遇,她,三個人從頭到尾都是清楚的,用苦肉計來引發決裂,只為了讓其他人都信服,讓那個一直藏在黑暗裏的人相信。
然而沈遇為了這個目的付出了太多,她將花瓶砸在他身上,將刀子刺進他的手臂,每一步都那麼狠,狠到她每次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做戲而已,但是她每次幾乎自己都要相信了的時候,沈遇就會及時的拉住她,原來他也會害怕,當走了太多的路,做了太多的戲,他也會害怕,自己會不會真的再也抓不住她。
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局,但是如今回頭看的時候,每一步都走的太過驚險。
她把孩子當成導火線,每當夜晚來臨,她一個人躺在床上,都會想,如果那天在黑暗的小巷裏,她被禁錮在牆上的時候,沒有被身後牆上的尖物刺破大腿,如果她在逃離的時候,那輛迎面而來的車沒有緊急剎車的話,孩子是不是真的沒有了,她和沈遇是不是就意味着真的走到了最後。
前方就是懸崖,你總以為自己再也過不去,卻從未想過,你離懸崖另一邊的距離,不過咫尺……
“以箏,”在長久的沉默以後,他突然喊了她的名字,“等到這件事情過去了,我們重新辦個婚禮吧!我想給你一個最美的婚禮。”
以箏擦了擦眼角的淚,有些不知如何反應,輕輕吸了吸鼻子才問:“可是,我們並沒有真的辦離婚手續,為什麼……”
她話還沒有說完,那邊就打斷了她的話語:“可是我還欠你一個婚禮。”
他們兩個在一起,當時只是領了證,父母在一起吃了飯,沒有大辦婚禮,幾乎很多同學和朋友到現在都一直覺得他們兩個還是單身,所以作為丈夫,他欠她一個婚禮,一個向全世界所有人宣告所有權的婚禮。
他們一起攜手共度了不長的歲月,卻是一路坎坷,未來的路不可預知,但是他們都希望還能與彼此共度。
停了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幾乎是帶着顫抖的應聲:“好。”
“可是,證據怎麼辦?怎麼找?”以箏緊跟着又問,他們被逼着走到這一步,一次又一次的被對方玩弄於股掌之間,現在好不容易一層一層的解開迷霧,卻是不知道下一步,何去何從。
“這件事交給我,我會找到證據的,我也會像我之前承諾的那樣,抓住他,但是,你要聽話,不要插手這件事,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什麼都不怕。嗯?”
他希望她可以答應,雖然明明知道以箏也是個倔強的性子,但是他不敢拿她去賭,因為一旦輸了,他就輸了全部。
以箏哪裏會不知道這一點,但是要她答應,卻是無比的困難,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唯一能夠順利接近那個人的……只有她,最好的選擇,也只有她,雖然有風險,但是……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