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反轉
“平靜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晟帝一字一句認真說道,“慕容,你若是知錯,就到朕這邊來。”
然而錯在哪裏,誰對誰錯,其實所有人心中是雪亮的。
眾人被披堅執銳的御林軍圍在當中,唐遠騰一直強壓的情緒終於被打破,他咬牙切齒看着懷抱靈兒的晟帝吼道:“狗皇帝,老子終於信了就是你下的命令滅我滿門!”
晟帝眼角一抽,眯眼看過去,時間久了終歸能看清些,那個情緒激動破口大罵的青年穿着一身藏藍勁裝,尖銳的弓弩和身上的暗器無一不是在月光下刺眼奪目的,他心中頓時明了,不禁咋舌:“唐門竟還有餘孽殘留。”
“餘孽”徹底讓唐遠滕紅了眼,他瞬間提氣縱身飛起,弓弩擺好,分分鐘一發追命箭卻被突然閃至身邊的姬羽按住了身子狠壓下去。
唐遠滕瘋了般的掙紮起來,眼底血紅宛如喪失了心智,姬羽心中一痛,把人緊緊摟住喊道:“別出頭!牆角上都有弓箭手埋伏!”他剛便是在屋檐邊操縱度毒蟲時察覺到了潛身埋伏上城的御林軍,眼見唐遠騰差點成為眾矢之的他想也不想便縱身躍下把人護住。
“不要命了!我要殺了這個狗皇帝!!!”唐遠騰瘋了般的吼道。
“你想想你弟弟,還有唐老太太!”姬羽沖他大吼一聲,終於把人稍稍吼鎮定下來,唐遠騰哽咽着握緊雙手,一拳打在姬羽身上。
晟帝眼見五百御林軍已經埋伏好,皮下笑意更冷了些,他把慕容靈兒交到身旁宮女手上緩緩說道:“大勢所趨,今夜你等卻夥同三教九流攻入皇城,視王法為無物,朕給你機會,你是選,還是不選?”
沐婕蘿失神般踉蹌朝前奔去,被慕容吟一把抓住手腕——
“有去無回!”慕容吟目眥欲裂,經脈內真氣四竄流溢,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沐婕蘿看着他嘴角鮮血哭喊道:“我女兒還在那裏,我死了她都不能死!”
慕容吟一劍替她擋開偷襲的御林軍,深深凝視一眼以囊括萬語千言:“我去。”
沐婕蘿還在怔忪,慕容吟已殺出血路,拖着重傷之軀緩緩步向宮殿,燃盡體力大吼:“罪臣慕容吟,甘願以死抵命,求皇上放過幼女一命!”
“這傻子!”姬羽懊惱叫道,不用看便知他們家左護法已經崩潰掉了,剛一分神便差點被刀片切過臉,幸而唐遠騰替她擋了一回,“左護法,你快攔住他,皇上不會留他活命的!”
被提醒的沐婕蘿方才後知後覺醒悟,倉惶轉身去尋慕容吟,可姬羽看到她心慌意亂連甩鞭的力道都失了准,實在放不下心,按住她道:“算了,你保住自己……”
話音剛落,慕容吟已如離弦之箭般飛速朝那個抱着靈兒的宮女沖了過去,頓時尖叫聲響徹宮門!晟帝臉色一沉,心道慕容吟這是鐵了心求死不求和了。那一瞬間,御林軍的刀直指慕容吟脊背,慕容吟手中長劍挑開渾身僵硬的宮女,一切彷彿都發生在了一瞬。
刀刺進骨肉,哭喊聲驚破蒼穹,似乎還有人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晟帝便感到眼前白影一晃,常施尖聲呼喊:“來人護駕!”他的確是看到了御林軍把刀刺進了闖入者的身體中,可後者行事卻幾乎不受一絲阻擋!
“許大哥!”祁念仙在慌亂中難以置信叫出這個名字,許持眉目一凜,似是在晟帝身邊看見祁念仙吃了一驚,這片刻又是一刀砍在他後背,他臉色一沉反手一劍把人刺穿,順手將祁念仙攬住。
晟帝驚懼中竟發現這青年是許持!
“怎麼回事,他不是已經失了神志被捆鎖在大牢……”晟帝怒吼到一半突然想起,大牢已被攻破走水。
許持一手一個把祁念仙和慕容吟拎回廣場之中,慕容吟咳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衣襟,他懷抱着的女兒受到不小驚嚇,死死抱住爹哭的十分可憐。而眾人見到許持的一瞬,都覺得自己彷彿瞎了。
“你應當有服用過我給你的葯,否則你連今天都挺不到。”許持輕輕嘆了口氣,隨手將一抹回春指力輸送進慕容吟體內。
“許大哥……你的發色是怎麼了……”祁念仙被放下后顫顫巍巍地問道。
許持一頭銀髮在黑暗中極其扎眼,孔雀教中的姬羽和沐婕蘿紛紛獃滯,這幅模樣分明是段無量最初的模樣,可他們又無法懷疑他對段無量做了什麼,畢竟就在剛剛,他在殿前亂刀下救了慕容靈兒並且將所有人安然帶回。
“你們馬上離開這裏,召集城外南疆軍護航,離開金陵。”許持留下這句話轉身就要走,不顧被戳破了計劃的孔雀教等人突變的臉色,卻被人拉住手。
唐遠騰喉頭哽咽地瞪着許持,兩人已有約莫大半年未見了,其中變故許多不能再見,可羈絆卻不曾斷絕:“你為何要把八卦門牽扯進去,我給過你提示讓你離段無量遠一點,你為什麼就不能遠遠離開這些,帶着我弟弟好好生活下去?”
姬羽恍然察覺原來後院早就失火了。
一頭銀髮映出許持些許蒼涼麵容,許持輕輕抽回輕聲回道:“若我離得遠,這時候恐怕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他轉過身的一瞬,姬羽茫然瞪着他後背原本替慕容吟擋過一刀的地方血已乾涸,傷口痊癒。
“他不是傻了嗎……”晟帝斜光瞥見捅了許持一刀又被許持一劍刺穿的御林軍,再看看一路的血跡,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常施怎敢向他透露自己曾和蘭貴妃聊過關於許持?當下瑟瑟發抖噤若寒蟬,繞晟帝氣息不穩也不敢出一言免得引起懷疑,而他本身也覺得甚是奇怪,當初許持那痴痴傻傻的模樣自己是親眼瞧見的,如今這滿頭銀髮浴血而殺的人真是同一個人?!
“皇上……這可是白孔雀?”常施顫顫巍巍指着黑夜中鬼魅一般的許持問道。
晟帝一頓,狠狠眯起眼打量着對方,隔着不遠距離,許持一頭銀髮特別招搖,可不正是曾經白孔雀不敢面對世人的模樣嗎?段無量心中有不法意圖,意欲借舍利子之力竄改體質,晟帝一直知曉,卻不知為何此刻許持也變成了這幅模樣。
不過晟帝很快冷靜下來,似笑非笑般看着許持的背影。
“你怎麼……算了,教主在何處?”姬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舌頭都要打結了。
許持一劍劃過,眼神冰冷:“我讓你們快走,沒有聽見嗎?”他渾身都散發著強大氣勢令姬羽感到一絲不安,姬羽看了看沐婕蘿,對方抱着娃娃哭的一塌糊塗,宋青書和周芷若兩人是第一次見到銀髮之人,頓時以為許持就是白孔雀了:“許少俠,白孔雀居然是你……”
其實仔細想來其中破綻很多,奈何此刻情勢危急,許持又莫名一頭銀髮,於是他們自然而然會有此想法。
許持本想解釋,可覺得其中難以用常識解釋的又有點多,思來想去幾秒鐘果斷點了點頭:“所以,現在立刻馬上,找機會出城,我掩護你們。”
結果下一秒,原本帶着武當弟子鼎力相助的宋青書已然一個閃身,藉著人潮擁擠衝到了許持身邊,寒芒瞬間沒入許持體內,變故太快無人反應過來。
“早知如此我便早些動手了,”宋青書彷彿了卻了什麼大事般舒了口氣,完了縱身閃開以免被報復,他身邊的周芷若驚聲尖叫:“宋青書,你……”
姬羽額頭青筋突起,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這變故,許持卻只是愣了一瞬,隨後陰沉的抬起頭注視那邊以為萬事大吉的宋青書:“所以,你其實一直都是晟帝的人?”
“還他-媽是個無間道呢……”許持突然冷冷笑了出來,配合插在胸口的匕首顫動無比詭異,下一刻,他直接將胸膛匕首拔出,再以比宋青書更快的速度襲至人身後,按着脖子把匕首插進了對方心臟。
蓬勃的心跳被掌控在手中,不同於往日每次殺人,這次許持是真正近距離的殺人,血脈奔涌之感衝上大腦,他自己的傷口甚至在短時間內流出更多血。
“我同曲春柳說過的話,再和你說一次,我不是你們這些凡人用凡兵就能殺掉的。”許持說完,把人狠狠舉起拋出戰場,力道之大一點都不像一個被刺中了心臟之人,他的表情也沒有丁點為難,似乎如此手段殺人十分正常,他能得心應手。
晟帝看着宋青書的屍體,臉色真正開始變得難看。
眾人皆獃獃看着一點事都沒有的許持,不知該如何繼續接下去的行動,許持卻探了探胸膛傷口,沒事般笑了笑,轉過頭對姬羽說道:“所以你看,我並不需要你們的解救,你們快點逃吧。”
這超出了姬羽的常識,在印象中苗疆有種蠱能給人續命,但重生后的人也不該像許持這樣刀槍不入,他沉默許久,把兩人中間的敵人都給生生劈了到他身邊道:“你這樣……教主知道嗎?”
“你要是再多嘴,你就再也見不到你的教主了!”許持不知被觸動了哪根神經,整個人都炸毛一般瞪他一眼,“我師父把他帶到城外了,你們立刻去匯合,我在這裏處理皇帝。”
姬羽顯然愣了一下,因為在他眼裏許持一直就是個遵紀守法的三好青年,處理皇帝這種事一直是他家教主作為己任的,如今小綿羊要舉起刀說處理猛虎,怎能不讓人怔忪?
“那教主……”他始終不甘心,還是決定再問問。
“他想逆天改命,前提是活着。”許持轉身一劍凜冽如風,此時眾人才發現他手中所執的是段無量的“斬邪”。
姬羽仍不能明白其中寒意,不僅是他,連慕容吟都沒聽懂,沐婕蘿哭着在一旁扶着他,他以劍支撐身體:“許少俠,我們是受了無量之託前來救你的,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許持握劍的手滯頓片刻,扭頭道:“你們快走。”
話剛說完,晟帝已徹底暴怒,皇宮大院,豈可被人輕易冒犯?
“放箭。”晟帝暗下雙眸,輕聲命令,身邊常施公公立刻高亢傳呼,剎那間廣場上氣氛變化,御林軍們是早有準備的,在常施喊出聲的瞬間飛快集合整隊,手中盾牌嚴密做好抵擋準備。
姬羽即刻命令雀翎帶着慕容靈兒以最快速度撤退,一身黑衣的他們在黑夜中霎時就隱匿難覓蹤跡,而慕容吟一行卻因受傷頗重稍稍滯后。
箭矢淬毒亦或流火,宛若星雨從高城隕落,五百支從四面八方射向場中,霎時映出一片絕望的火光。
“把頭低下。”慕容吟眉頭緊皺將沐婕蘿和靈兒攬入懷中,沐婕蘿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他按住身子整個人點中了穴道無法動彈——
“慕容吟,你要做什麼!”她嗓音已哭啞,撕心裂肺地叫出來。
慕容吟的眼眸中映出如晚霞般壯烈的火雨,暈染出一片溫柔:“我很抱歉騙了你這麼久,但是對於愛你,我從未欺騙過。”
沐婕蘿淚水壓抑不住,奈何他們根本躲不過去,慕容吟以身護她,兩人或許只能活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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