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邊境間時常有交火摩擦,發生小規模的械鬥。玄甲軍各部門也不都是韜光養晦。前段時間便經歷過一場苦戰,拿下邊關一座小鎮,指揮戰役的便是聞鋒和林正。
自從聞鋒當上校尉后,鄔琅便將他和林正分派到一起,給他們真正出兵實戰的機會。聞鋒和林正也相當爭氣,除了最初因為經驗不足,略有些傷敵一千自傷八百,後來便火速成長,用兵靈活起來。
鄔琅多少還是欣慰的,至少司徒靖沒有派兩個紙上談兵的草包過來,不然他怎麼捨得把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部隊交給這樣的人。
一年末一年始,很快,聞鋒就在雁門關生活了兩年,血戰之下,他和林正也徹底融入玄甲軍,得到了不少士兵的擁戴。
常山在雁門關的身影也逐漸多起來,聞鋒和林正對常山十分好奇,但常山只聽從鄔琅的命令,其他人一概吩咐不動,問什麼都是一副冷漠呆板的模樣,讓兩人一直碰壁而回。林正打聽到破陣營的統領宋松當年做過常山一段時間的學生,選好機會打探了下宋松的口風,差點將他外來人的身份暴露。林正本有些傲氣,他雖出身寒門,但是很受司徒靖賞識,為司徒靖出謀劃策不在話下,自然有點看不上這些半路出家的土夫子。誰想,只不過是幾句話的事,他差點被宋松反套出話來。從那之後,林正便對宋松忌憚起來。鄔琅手下精兵良將如此之多,就算以後玄甲軍的首領位置真的交到聞鋒手上,他們,真的守得住嗎?
飄揚的戰火沒有讓林正有多餘的心思再來思考這些事,北戎小撥部隊屢次前來騷擾,他和聞鋒又要再度出征了。
常山是回來做情報總結,順帶喝解藥的。
兩人坐於鄔琅在雁門關的私人府邸內,燈盞燃得明亮。
鄔琅面前立着一塊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筆畫了一個人物關係金字塔。最頂端的是北戎皇帝澹臺曦,隨後便是澹臺曦寵臣、外戚,一階又一階排列下來。
他一邊用小刀劃開自己的手腕,將鮮血流進專門用來盛放的血碗裏,一邊和常山討論這黑板上他感到興趣的名字。
“澹臺曦上任不久,和臣子的關係肯定不會太和諧。更何況,以他的性格,多會惹權臣惱怒。若是能讓北戎中心開花,那可省得了不少勁兒。”
“澹臺明去年送給澹臺曦一個美人,澹臺曦非常寵愛,她向澹臺曦吹了不少枕頭風,惹了些爭議。”
“哦,他的皇后也不是吃素的吧,有何動靜?”
“並無。”
“先讓他們兩兄弟鬥着吧。澹臺曦和他們大祭司的關係如何?”
“大祭司耶律向來不過問政事,沒有特別的喜好。只是,屬下打聽到,當年耶律曾屬意過澹臺明做關門弟子,想讓他在成年後接任大祭司一職。後來澹臺明突然失蹤,此事便不甚了之了。”
“這件事倒是可以做點文章,澹臺明早前也有意無意散播過澹臺曦無真狼庇佑的名聲,不怕澹臺曦心裏會沒疙瘩。”
兩人討論多時,常山已經在金字塔旁邊寫了不少信息。
澹臺曦(北戎皇帝):不可爭取,可動搖,難度大。
耶律(北戎大祭司):不可爭取,不可動搖。
木承燁(冠勇將軍):不可爭取,不可動搖。
狄哥(大牧臣):不可爭取,可動搖,難度大
…………
…………
甲克(章事卿):可爭取,難度中。
…………
這官職越大越不好爭取,官職小了,爭取也沒什麼作用,倒叫人有些為難了。
常山為鄔琅的傷口纏好繃帶,鄔琅突然問道:“湯連|城在北戎都京留有家眷嗎?”
“有,他的母親,妻子以及兩個兒子都在都京。他的弟弟在京任職,小叔子娶了大牧臣的小女兒為妻。”
“這麼說湯連|城背景還是很不錯的啊,他的兩個兒子性格如何。”
“大兒子不善武,不是很得湯連|城的喜歡,為人低調,在都京不出名。二子嬌寵,好勇擅斗,很是跋扈,惹出過不少事,都被壓了下來。”
鄔琅頓時一拍掌,“湯連|城果然不可能固若金湯,你回北戎后給他兒子送個好幫手,務必讓他鬧出件壓不下來的事。”
“是。”
“外頭是不是下雪了?”
“是,少爺。不過雪勢不大。”
“今年邕州的糧食收成不錯,若是明年還能如此,咱們便可以出征了。”
“瑞雪兆豐年,少爺大計定然是天公作美的。”
“呵,什麼時候連你都學會說這種投機取巧的話來了。不過的確,打仗,也要靠運氣。北戎碰到我,那就是運氣不好。”
“少爺無須太煩惱了。”
“我煩的不是這個。對了,川兒有信過來嗎。”
“並無。”
“他最近在做些什麼?”
“練兵。”
“嘖,工作狂果然是不可小覷。以前還有我拉他出來玩,現在他一個人在那,估計又是整天埋在士兵堆里了。狗娘養的皇帝,要不是他,我現在何必這麼慘兮兮的。”
“少爺若是想念郎騎將軍,何不親自過去看一眼。”
“這可是你說的!幫我打掩護!”
“是。”
鄔琅那叫一個高興啊,當天夜裏什麼行李都沒收拾,星夜騎馬偷偷出了城。疾馳狂奔三天三夜,終於到了楊記川軍隊駐紮地,奉濟忘原。
忘原並不是奉濟首府,但卻是軍事重鎮。楊記川一進奉濟就駐留在忘原,只有必要的時候還會到奉濟首府去見州牧。別人看來,楊記川何其無禮,這是他對奉濟州牧的輕視,以及重兵在握的趾高氣昂。然而,奉濟州牧確實拿楊記川沒辦法,任他想幹嘛幹嘛。
鄔琅心噗通噗通跳着,除了因為劇烈運動產生的心跳加速,還有因為即將見到朝思暮想兩年的人,不由自主的緊張。
他一刻也沒休息,直奔天策騎兵駐紮的營地。
隨意將馬匹拴在一顆柱子上,他已經聽到了士兵訓練的鏗鏘聲。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和楊記川見面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好。
哈嘍?不行,太疏遠了。
我好想你?有點突兀。
surprise?大概只有驚嚇吧。
摸了把臉,乾巴巴的,嘴唇也有些皸裂,就算不照鏡子都曉得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風塵僕僕。
怎麼能用這副樣子去見川兒!
鄔琅隨即決定先找個客棧洗個澡吃個飯,收拾乾淨再過去。
他先是偷偷觀摩了一陣輕騎兵的日常訓練,看到楊記川騎着踏炎烏騅佇在方陣周圍逡巡着,指正士兵動作的錯誤。他看得津津有味,直嘆自家媳婦果然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而認真工作的時候則尤為帥。
崔老頭還想讓川兒當便宜女婿?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重騎兵並不在忘原,這是秘密武器,豈可讓人隨便觀之。具體位置連鄔琅都不知道,只有楊記川兢兢業業的暗地謀划著。
天色漸暗時,鄔琅悄悄溜進了楊記川在軍營內的房間。
鄔琅四下打量着,見這屋內擺設十分之簡單,大概真的只是個用來睡覺的地方,別的再沒多餘的用處了。
鄔琅一直都知道,楊記川其實是一個特別簡單的人。專一,執着。
鄔琅指尖輕輕拂過床幃,木架,桌椅。他在床邊發現了一個小吊墜,是一個用木頭削的人偶,模樣是三頭身的鄔琅,做着滑稽的動作。
那是當年他們還在廣澤的時候,鄔琅釣魚輸了的懲罰,沒想到楊記川還留着。可是掛在床頭算是什麼事啊,天天睜眼看到然後想起他當年的糗事嗎。
鄔琅簡直哭笑不得。
拿起那人偶在手裏細細把玩,忽然聽到外面說話得聲音。他聽出其中有楊記川的聲線,還有一個陌生的,大概是他的下屬。兩人對話內容也很工作化,交代一些軍營管理的瑣事。
那門一下被推開,鄔琅回身看過去。
楊記川和下屬皆是一愣,那下屬大吼一聲:“你是何人,膽敢擅闖將軍卧房!”
楊記川猛然回神,道:“林伽,你先回去。”
“將軍?”
鄔琅笑笑:“這位小哥新來的?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林伽?”
“是,將軍,屬下告退。”
楊記川關上房門,怔愣地看着鄔琅不再言語。
“川兒,站那幹嘛。”
“你是真的?”
鄔琅差點笑出聲,“是真是假你過來摸摸不就知道了?”
楊記川還真走上前來摸,還未等他抬手,就一把被鄔琅抱住。
“現在知道是真的了吧。”
楊記川收緊了環住鄔琅脊背的手臂,像是要驗證這到底是不是幻覺一般。鄔琅任由他緊緊箍着,將頭埋到楊記川肩窩裏,輕輕蹭着。
“你都不來雁門關看我,信也少了,是不是要憋死我啊。”
“太忙了,對不起。”
“我知道,所以我這不就來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