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在這個臨淄王府,說話最有分量的,當然還是臨淄王。單看他宴會上剛說完賞鄔琅火炭,鄔琅前腳進了竹心小院,金霧院後腳就差人送來了上好的銀絲炭,還特地配了能夠抱在手上的暖爐,噓寒問暖媚俗顏色。這些足以證明他這個王爺不是擺設。

明月看着這些銀絲炭冷笑,卻還是樂滋滋地去燒地龍。

鄔琅也高興,人最難忍的就是挨凍和挨餓,現在溫飽問題解決,終於可以開始思思淫|欲了。

衡蓮君、紅衣美人、甚至是臨淄王……啊呸呸呸,怎麼想的儘是些男人。

舒服地睡了個午覺,起來被告知衡蓮君召見。鄔琅尋思着,估計是他在宴會上沒按劇本走,衡蓮君要找他秋後算賬了。

“明月,給我梳頭。”

“好嘞。主子,您還是穿今早那套衣服嗎。”

鄔琅搖頭,從衣櫃裏抽出一件素色袍衣,只在襟口,衣擺處綉着繁複的密紋。淡綠色腰帶勒在腰間,稱出腰線。再梳一簡單髮髻,無甚墜飾。

一番裝扮下來,鄔琅風格氣質大變。若說早晨赴宴時是妖艷牡丹,妄圖佔盡風光。那麼現在便是清淡梨花,不爭不搶,默然春風。

明月張着嘴,結結巴巴地喊:“主……主子……”

“走了,可別讓衡蓮君久等。”

“哦哦!”

竹心小院在王府西北偏遠角落,而清雅院則坐落於王府正南,從竹心小院步行到清雅院要經過一片的蓮花池,此池寬而廣,池水幽深。池裏本種滿了粉蓮,因着季節原因,徒留根莖再無花葉的池子在漫天雪花里看着有些凄涼瘮人。但是,在夏日裏,這池子開滿一池蓮花,景色卻是異常風雅。臨淄王為了方便賞蓮,在這池上又建了橫穿蓮花池的曲橋和亭台。

大雪紛飛,這蓮花池上的亭子居然坐着一個人。硃色大氅在一片白茫茫里何其顯眼,讓人想裝作沒看見也難辦。

所幸自己也不用往那亭子上走,看一眼那人,心底牢騷一句真耐凍也就夠了。偏生那人似乎並不打算讓他就這麼走了。

“燕琅,見了我就走?”

鄔琅頓足,朝那紅衣人遙遙望去,沒有言語。

紅衣人慢慢從亭內走出,繞過曲曲折折的曲橋,走近鄔琅。待鄔琅看清這紅衣人容顏,不是那野鴛鴦是誰。

真是尷尬……怎麼到哪都能碰上他。

鄔琅下意識後退幾步,身側明月則是乾淨利落地跪下,說:“見過驚鴻公子!”

鄔琅心下一驚,猛然間意識到,這個和臨淄王在清雅院裏野合的紅衣人不會就是燕琅死敵,柳驚鴻吧!

這麼一想,倒也說得通了。

未見時,鄔琅便總能聽到鄰居們嫉妒地討論柳驚鴻。而在眾人眼裏,柳驚鴻貌若天人,雖高冷傲慢,脾氣糟糕,但卻獨有一番風情滋味。所以特別得王爺恩寵。

大商朝貴族圈內男風盛行,雖少有男妻,但在親王階層的內眷里,卻也有給男寵的品級位置,名為府君。

臨淄王男寵無數,真能被稱作臨淄王內眷,獲得府君稱號的,也只不過衡蓮君一人罷了。而衡蓮君是臨淄王母家送過來的人,從臨淄王還是皇子時便跟隨左右,功勞苦勞,都抵得上這一個府君稱號。

而柳驚鴻雖未得品階,卻住着府君等級的院落,享受着和衡蓮君一模一樣的待遇。日常舉止,也儼然一副府君模樣。足可見受寵程度。

鑒於燕琅和柳驚鴻的關係,鄔琅只好讓自己的態度不那麼友好,不情不願地給他行禮:“見過驚鴻公子。”

“哼,燕琅,急着找沈衡嗎,以為有他當靠山就萬事大吉了?”

“我要找誰,應該不需要向您報告吧。”

“方才宴會,欲擒故縱玩得夠好啊,沈衡教你的?”

鄔琅實在懶得和柳驚鴻扯皮,直截了當地說:“驚鴻公子若是如此好奇,何不直接去問衡蓮君。”

柳驚鴻嘲諷地勾了勾唇,“該問,我自然會問。”

鄔琅:“那便是了,驚鴻公子將我堵在這,也不甚好。我還有約,不便久留,別過。”語罷,利落地留給柳驚鴻一個瀟洒的背影,連明月都長着嘴巴一臉驚訝地看他大發神威。

一路無言趕到清雅院,身上大氅已落滿雪花。

院內等候的侍從見鄔琅前來,趕忙上前送上手爐,幫忙脫下鄔琅染雪的大氅。一邊說著:“公子可算來了,我家主子好等呢。”

鄔琅說:“路上見着人,耽擱了下,快引我去見你家主子吧。”

侍從說:“是。”

衡蓮君在清雅院的主會客室等他,鄔琅寥寥掃幾眼,看壁畫,看桌椅,看置物架上的瓷器古玩。屋裏爐火燒得特別旺,是以衡蓮君穿着也清爽,髮髻鬆鬆挽着,捧着一盞茶,茶杯上紋着秀梅。

衡蓮君見他進來,放下手中茶盞,盈盈笑道:“來了?坐吧。”

“我記得你喜歡吃蓮蓉松糕,便吩咐廚房準備了些,就是不知道廚子的手藝合不合你胃口。”衡蓮君話間,容貌俊秀的侍從已然端上果盤點心,又懂事地拉着明月退下,輕輕關上門。

鄔琅視線在這蓮蓉松糕點心上流連幾番,笑笑:“勞煩府君惦記了。”

“應該的,你與我素來交好,我卻才知你在竹心小院過得那般艱苦,實在是我的過錯。”

鄔琅面上露出些微苦澀來,一聲嘆息,“府君,即然您這般說了,我也只好坦誠相告。此番前來,實有要事相求,萬望府君能圓我心愿。”

衡蓮君美目微睜,問道:“何事?”

鄔琅斟酌片刻,似有猶豫,爾後才緩緩說道:“琅小住竹心小院已半年有餘,期間思及種種,只嘆年少無知,因着衝動做了許多錯事。失了王爺恩寵也是罪有應得。自落井,從那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終是豁然開朗,心思明暢了。府內紛爭良多,委實不適合我久居。聽聞王爺生母柔安太妃近來染病卧床,琅願親赴城外慈明寺常住,為太妃祈福。”

“怎麼突然想去慈明寺?”

“府君,在您面前,琅也不多隱瞞了。琅自知再無得王爺青眼,又有柳驚鴻背後捉弄,在這王府內生活,怕是再難安生。琅現下只求平平淡淡度過餘生,不慕其他。”

衡蓮君沉默片刻,幽幽嘆一聲:“你心意已決?可今早那賞花會……看來是我好心辦了壞事,本想為你造個機會,沒想到你已無心於此。”說著,衡蓮君頓了下,頗為無奈:“可你當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宴會一結束,王爺便吩咐我安排你換一個院子,想來過不了幾日便要招你了。”

what*!衡蓮君你這是人幹事?

鄔琅獃獃地說:“府君,這……”

衡蓮君遞來一個安撫的眼神,“你大可不必如此擔驚受怕,柳驚鴻雖然受寵,但跋扈不到哪去。他若給你穿小鞋,你儘管差人告訴我。我定然為你做主。更何況,日後你重得榮寵,柳驚鴻豈敢使小動作?”

鄔琅已然欲哭無淚。干那柳驚鴻屁事啊,沒柳驚鴻還會有梅驚鴻桃驚鴻!

只是,鄔琅是萬分不敢在衡蓮君面前露出苦色的。燕琅既然愛慕臨淄王已久,聽到這個消息必然不可能有多失望。而衡蓮君則又取出一份王府平面圖,招呼鄔琅前來觀看。

衡蓮君用手指在這圖上圈出幾個位置,說:“來來來,不說那柳驚鴻了。這幾個院子現下都空着,位置不錯,你喜歡哪個?”

鄔琅一驚,走上前去,目光迅速在這平面圖上細覽,逃跑必備地圖,趕緊能記多少記多少!

佯裝選擇困難,鄔琅幾乎要把這平面圖來回看了三遍,良久,才隨手指了個院子。

“環疏院是嗎,倒是好眼光。”衡蓮君收了圖紙,笑着說:“我即刻差人去收拾院子,你且在竹心小院等待,最多不過兩日罷了。”

鄔琅還能說什麼,只好再次給衡蓮君行禮:“那就勞煩府君了。”

“小事,以後,還且常到我這清雅院走動走動。”

“自然,自然。”

………………

從清雅院出來,天色已暗,鄔琅看一眼依舊紛落的雪和昏昏沉沉的天,只覺得腦仁疼。拿腔拿調說話已經足夠難受,誰能想,這一番笑裏藏刀的談話,得來的結果更讓他難受。

“主子……”

“別說話,我想靜靜!別問我靜靜是誰。”

“…………”

一路無言走回竹心小院,鄔琅打發明月準備晚飯,將自己關進屋內,匆匆找出紙筆,閉上眼回憶起那印在腦中的王府平面圖。信筆游龍,快速在這紙上畫出輪廓,約莫也是十分鐘,看一眼紙上漸出的王府格局,便再也想不起來更多的細節了。

鄔琅並不天真,以為衡蓮君是好心好意給燕琅製造機會。從柳驚鴻和衡蓮君的話中便能知道,他們兩個暗地裏必然斗得厲害。衡蓮君有府君之名,而柳驚鴻有恩寵之實,兩方人馬對上,大概誰也奈何不了誰。只是,隨着柳驚鴻越來越得寵,願意跟他作對的人也越來越少。衡蓮君陣營迫切需要一個能打能扛的人去正面和柳驚鴻廝殺。衡蓮君自己肯定不會上,他還要維持自己溫柔和順,心胸寬廣的好形象呢。而這個和柳驚鴻對打的人也必須不能是衡蓮君的人,那麼找誰呢。

燕琅這個不怕死的愣頭青,可不正好給衡蓮君看上眼了。以燕琅那種智商和情商,衡蓮君隨便煽動幾句,估計就把柳驚鴻當成一生之仇,欲除之而後快了。

只是,燕琅有膽子,卻是個戰五渣,不然也不會被發配到竹心小院,跳井而死。

被遺忘在竹心小院半年的燕琅,現在又重新被衡蓮君撿起來,多半又是有什麼送死的活計要燕琅幹了。

可惜,衡蓮君不知道,那個傻不愣登的燕琅已經死透。而他鄔琅,對於給別人當槍使,沒半點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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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雲[劍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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