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御劍
?“不錯。莫懷如今的功力,在十幾歲的少年裏是很罕見的,但放到天下英雄中去卻還算不得什麼。你若想以這等功力去抵抗宗極門,無疑是痴人說夢!”
秦征一聽忍不住委頓在地,沈莫懷叫道:“師父,難道就沒辦法了嗎?”
“辦法?什麼辦法?”
沈莫懷道:“就是突破這極限的辦法。”
“沒有辦法,但又何必要想辦法?”
沈莫懷怔道:“何必?”
“不錯。若說學劍,以他的資質,這輩子是不可能有極大成就了。但天下又不是只有學劍者才能登上絕頂境界。他學不了劍,便不能去學別的東西么?”
秦征聽到這幾句話精神一振,施禮道:“請前輩指點迷津!”
艙內人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們父子,是姓玄的吧?”
秦渭聽到這句話嚇得魂不附體,秦征卻直截了當答道:“是!”
“那便是了。”
秦征心中一動,問道:“前輩見聞廣博,可知道宗極門為什麼要追殺我們玄家?”
艙內人咦了一聲道:“你不知道?”
秦征道:“晚輩愚魯,晚輩不知。還請前輩示下。”
艙內人冷笑一聲道:“你不知道,但你父親一定知道,此事用不着我來代勞。”
秦征看了秦渭一眼,秦渭嘆了口氣,示意他不要在這種場合中詢問這個問題。秦征勉強壓下好奇心,問道:“前輩忽然提起我們家族姓氏,可是與適合我修鍊的途徑有關?”
艙內人嘖嘖兩聲,似是讚歎:“不錯。你的悟性確實很不錯。”頓了頓道:“我看你眸子甚正,心力甚堅,可是從小就練有道家不傳之秘《養生主》?”
秦征道:“是!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一門功夫,但這門功夫練出來的真氣並不強大,沒什麼用處,只因這是我家從祖上一路傳下的法統,所以也不敢丟卻。”
原來秦征的家族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家學淵源十分深厚,但連續幾代遭受宗極門的追殺,各種玄武典籍喪失殆盡,只剩下一部《養生主疏論》還保持完整。這本書是從《莊子》內七篇中《養生主》一文發展出來,上面記載的功法是喚醒氣海中的一股先天真炁,緣督脈而上,養身體、明心性、鍛精神,練到深處能讓身體機能和體內真炁達到極致的平衡,就精神力的培鍛而言也屬天下第一流的法門,但此功練出來的真氣,就質地而言卻不能支撐各種高來高去的武術神通。
沈莫懷的師父聽了秦征的話,卻冷笑道:“沒什麼用處?誰說沒什麼用處?你玄家全盛之時,聲勢實力足以與天下最頂尖的名門大派分庭抗禮,而這《養生主》便是你玄家家學中的總綱,只是你們身在寶山不自知罷了。你將來若尋得到適合自己的路徑,便會知道這功夫的好處了。”
秦征聽說自家家族全盛之時足以與天下最頂尖的名門大派分庭抗禮,心頭一震,問道:“前輩是說,我修鍊的途徑當從這上面想辦法么?”
艙內人卻沒有直接回答他:“該怎麼辦,是你自己的事情,與我無關。我不想做你師父,更不想做你恩人。如果你將來能有成就,我倒是不介意做你的對手。哼……”她的語氣一直冷冷的,但說到這裏竟有些期待:“……不過我看也渺茫得很。今天我說的話太多了,我們的緣分就到此為止吧。如今天色已黑,正利你父子逃跑。我就不留你們了。”
秦渭和秦征聽她這樣說竟是直接逐客,頗感突兀,但他父子都知道對方話既出口便難以求她收回,何況他們也不願苦苦哀求。當下一起施了禮,準備下船。艙內人在簾幕後回禮,果然半點不以恩人自居。
沈莫懷忽然道:“師父,我送他們一程。”
艙內人既不支持,也不反對。沈莫懷便牽了秦征的手來到艙外,問道:“你們接下來打算去哪裏?”
秦征看了父親一眼,秦渭道:“沈兄弟的師尊連我們的來歷都知道了,不必隱瞞。”秦征便告訴沈莫懷他們準備去找青羊子。
沈莫懷道:“青羊子啊,我師父對他評價很高,說他是個很博學的人。希望你們到了他那裏之後一切順利。”
秦渭心道:“他知道青羊子,怎的反而卻不知道宗極門?他師父到底是怎麼教他的?”
秦征道:“不管青羊子收不收我,這路我總要繼續走下去。就像你師父說的,一條路走不通,也還有別的路可以走!”
沈莫懷道:“你能這麼想我便放心了。”看看秦渭萎靡不振的樣子,說道:“你們等等。”轉身回艙,不知和他師父說了什麼話,過了一會兒出來道:“我求師父讓我送你們去青羊子那裏,師父沒反對,只讓我明天黃昏之前回來。青羊子的谷口我去過,離此地也不算太遠,以天上的路程計算約二百里左右,有足夠時間讓我送你們過去!”
秦征心道:“什麼叫天上的路程?”
便見沈莫懷取出一顆丹藥給秦渭道:“伯父,這顆丹藥你先服下,可以支持你在三日內力氣稍復。”
秦渭道:“多謝了。”也不疑他,取過服了,不久便覺一股暖流從丹田涌了上來,精神力量都是一振。
沈莫懷指着那頭滅蒙道:“伯父你讓雲卿帶着你,我帶秦征。”說著便去安撫那滅蒙,讓它接受秦渭。滅蒙雙翼一振,背向秦渭,沈莫懷喜道:“雲卿答應了!伯父快伏上去。記得抓緊它背後突起來的角骨!”
秦渭才伏了上去,便覺腳下凌空,滅蒙衝天而起,在上空盤旋。
秦征站在船頭看得艷羨無比,沈莫懷握緊秦征的手道:“別看了!你要保持和我心神合一、內息相通,這樣我帶起你來才不費勁。”
秦征道:“心神合一、內息相通?”
沈莫懷道:“不錯。”便將一股暖流從掌心輸了過去,跟着教秦征如何運轉這股氣流,等兩人的氣脈融合無間,沈莫懷輕喝一聲,取出一把寶劍來,在人與劍之間構建起一個反重力場,秦征便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懸空而起。秦征低頭一看見托住自己的是一把劍,驚道:“御劍術!你也會御劍術!”
沈莫懷聽了秦征的話,奇道:“‘也會’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也會么?”
秦征道:“不,我不會,但宗極門的高手都會!我以前還以為就他們會御劍術呢。”
沈莫懷笑道:“雖然我沒見過別的人會這御劍術的,但我師父利害得很,她會什麼都不奇怪。”
秦征嘆道:“不錯。她老人家確實神通廣大。”
沈莫懷聽了這話不悅道:“什麼老人家,我師父她年輕得很呢!”
秦征愕道:“年輕?”
“是啊!”沈莫懷眯着眼睛道,“她是我見過的最最年輕美麗的女子!”
沈莫懷說著,一個盤旋,帶着秦征從河面低掠而過,沒多久便掠到了滅蒙前面,在前引路,滅蒙目光銳利,雖然在數十丈高空之上,仍然將沈莫懷的行蹤看得清清楚楚。沈莫懷在低空御劍飛掠,滅蒙在高空振翅高翔,三人一鳥飛了數十里,中間停下休息,以沈莫懷如今的功力,就是一口氣奔出數百里也不需要休息,但御劍飛行速度雖快卻極耗真力,更何況他還帶着個人,飛出數十里便要停下調息,一刻鐘后又即上路。
半路上秦征問起沈莫懷御劍神行的原理,沈莫懷道:“現在你我氣脈一體,你可感覺到我的寶劍此刻有什麼異樣沒?”
“異樣?”秦征凝神感應,過了一會兒,果然發現寶劍內部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波動,但又不像將內息注入兵器后的感覺,而是覺得這把寶劍本身自有一種波動,並與沈莫懷的內息互相感應。
噗通、噗通——
那並不是真的有這種聲音,而是秦征因與沈莫懷氣脈相連,透過沈莫懷而感應到寶劍內部隱隱然竟有一種心臟蠕跳般的節奏!就像這把寶劍本身也是有生命的一般。
“天!難道這把寶劍是活的不成!”
第一次發現這個奧秘,他心中真是又是驚訝,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不是不是,”沈莫懷卻道,“劍就是劍,怎麼會有生命呢。”
“可是,我為什麼覺得它裏頭好像是活的一般。”
沈莫懷微微一笑,說:“沒錯,是‘好像’活的,但畢竟不是真的活了。秦征,你見過被雷擊中后的鐵塊么?”
“沒有。”
沈莫懷想了一下,說:“那你總見過被火烤紅后的鐵鍋吧。”
秦征忍不住笑了:“那怎麼可能沒見過。”
沈莫懷繼續說道:“我們用火烤鍋,烤過一段時間后,將火移開,可鍋還是熱的,為什麼會這樣?”
秦征想也不想就道:“因為火的熱量傳遞到鐵鍋上了啊。”
“對了,就是這樣。”沈莫懷道,“我們習武之士修習劍法,透過寶劍發出劍氣之後,即便手離開了劍,劍本身仍然會殘留部分的劍氣。至於劍能夠存留我們的多少劍氣、存留多久,則要看我們注入內息的強弱、性質,以及劍本身的器質而言了,普通的鋼鐵,雖然也能承受我們的內息,但人手一離開,沒多久便消散殆盡,而世間卻有一些特殊的物質,在內息注入之後,仍然能夠將之保留住相當一段時間,若用這種物質鍛製成兵器,再由武學高手以真氣加以烘焙,或者由玄門高手採集天地能量注入其中,對敵之際便可能釋放出強大的力量,這等兵器,便可稱之為玄兵了。”
秦征點了點頭,他父親秦渭就有七件寶物,大都有這樣的特質。
“那麼這把劍之所以好像有生命了一般,就是因為它能夠將你的內息保存起來嗎?”秦征問。
“我這把寶劍確實比普通的青鋼劍更能保存注入的力量,不過它之所以能夠給與你那麼奇妙的感應,不是因為我注入了內息,而是因為我注入了精元。且不是後天濁精,而是先天元精。”
秦征心頭一動,便想起那位前輩所說的話來:“宗極門御劍之原理,非仙術,甚至不是玄法,乃是純粹的武功,非求諸外而求諸內,乃是在自身精元上用功夫。”
後天濁精和先天元精的區別,秦征是知道的,他曾聽父親說起,道教認為人身有精氣神三寶,三寶既有區別又合為一個統一體,且都有先天後天之分,所謂後天濁精,是指存於臟腑之內有形有質的精-液,而所謂先天元精,則是指人體內無形無質、唯有武學高手或修道之士才能感應得到的生命精華。
只聽沈莫懷繼續道:“我們學武之人,一生都在煉精化氣、鍊氣還精上用功夫,在真精與真氣之間尋找爆發出最強力量的法門。寶劍是我們身體的延伸,普通劍客只能在兵器上注入後天內息,增強兵器的殺傷力,但上達之士配上一把可以凝聚能量而不散的寶劍,便能將本身的先天精元提煉出來,再設法存聚於寶劍之中,如此一來,就算寶劍離手,由於寶劍內部蘊藏着劍客的精元,劍客體內先天真氣一動,在一定距離之內寶劍也會和主人產生共鳴。利用這種共鳴,我們便可以隔空控劍,甚至御劍神行了。”
秦征聽到這裏恍然大悟,這才明白了宗極門御劍術的真諦,這時他和沈莫懷氣脈相連,沈莫懷感應到他心情激動,氣脈澎湃,慌忙叫道:“穩住,穩住!現在你我氣脈一體,你要是心情不穩,會影響到我的。”
秦征趕緊收攝心神,又問:“那麼如何提取自身的精元注入寶劍呢?”
本來詢問別派的武功玄奧乃是武林大忌,但沈莫懷的師父沒跟他說過這個大戒,沈莫懷心裏也就沒有這概念,對秦征並無藏私之意,卻道:“這個可就複雜了,我一時也沒法跟你說清楚。唉,可惜師父不肯收你做徒弟,要不然我就有時間慢慢告訴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