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3章

德川家綱此時臉色鐵青地站在東門的城樓上，親眼目睹了城外發生衝突的整個過程。

對於酒井忠清的處理方式，他其實也沒什麼好指責的，也沒有插手干涉。但跟難民的交流失敗然後迅速轉化成武裝衝突，這個結果讓他實在難以接受。

這意味着幕府在民眾心目中不可忤逆的地位已經開始崩塌，並且分化成了對立的兩個陣營。今後要想從民間獲取人員和物資的支持，恐怕難度要比以前大得多了。

在二條城外鬧事的難民群體的確是被驅散了，但德川家綱知道問題並未由此得到解決，經此一役，京都的事態反而會朝着不利幕府的方向進一步惡化。

當然如果動亂僅僅只是局限於京都一地，那麼幕府還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儘快鎮壓暴民平息事態，讓一切回到正軌上。

但要是這裏發生的事在國內迅速傳播開，導致更多的地方出現效仿者，繼而被某些躲在幕後的陰謀家所利用，演變成新一輪的內戰，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煩。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京都這些難民根本不具備發起攻城作戰的能力，也缺乏統一的指揮，更像是一場發泄不滿情緒的暴動。

雖然衝突期間從難民人群中投出了一些爆炸物，但所造成的破壞也不算太大。德川家綱認為那應該是幕後指使者的手段，但還遠遠不足以撼動二條城堅固的防禦體系。

德川家綱事前所擔心的“敵軍以難民為掩護實施攻城”的場景最終並未出現，他也有些奇怪對手為何不趁此機會嘗試更有力的進攻方式，難不成真就被二條城的防禦給嚇住了？

他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對手費心炮製這麼一場暴亂，應該不會就此草草收場才對。只是幕府在明，對手在暗，現在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只能見招拆招了。

看着街面上的一片狼藉，德川家綱越發心煩，命人趕緊去將外邊收拾乾淨，該抓的抓，該埋的埋。

德川家綱的擔心是對的，這場人為引發的暴亂，僅僅還只是大亂的開端而已。

在幕府軍忙着處理善後事宜的時候，京都各地已經有了新的傳聞，稱向幕府和平請願的難民被幕府軍驅趕時發生衝突，至少有上千人在這場單方面的屠戮中喪生，二條城東門外的大街完全被鮮血浸泡，血腥味瀰漫了方圓數里。

據說幕府接下來還將以鎮壓暴亂的名義，對全京都進行大規模的搜捕，期間不知道還將會有多少無辜者倒霉。

事實上在衝突中喪生的難民數量並沒有那麼多，堪堪有三位數而已，但混亂中因為各種原因而受傷的人倒是有千人以上。

不過這個節骨眼上，京都內外一片大亂，也根本沒人能去核實二條城外到底死傷了多少人，更不知道幕府軍接下來是不是要在京都大開殺戒。

不管是難民還是京都本地民眾，此時都陷入到一片恐慌之中，紛紛開始尋找庇護所。

京都雖大，但真正能為普通民眾提供庇護的地方，通常來說也就只有東福寺、清水寺、南禪寺、東山慈照寺、金閣寺等廟宇，以及伏見稻荷大社、八坂神社等禪社所在地。

當然如今又多了兩個可選的地方，一是對難民群體明確表示過支持的皇室，其所在地京都御苑面積極大，如果皇室點頭，收容上萬人都不在話下。

另一個地方，則是隸屬於海漢的東海行商號。世人皆知這是海漢派駐京都的半官方機構，即便是幕府也不敢動其分毫，如果能得到東海行的庇護，那麼人身安全就有保障了。

甚至有些人認為，東海行的商棧會比皇室的御苑更加安全，因為皇室終究還是受到幕府的掌控，而海漢人可不會對幕府有多少顧忌。

只是東海行的佔地面積比御苑可小多了，滿打滿算能收個千把人，去得晚了可能就沒地方了。

對於如潮水般湧來商棧的難民，林丘倒是有所準備，早就命人先在大門外設下了數道拒馬阻擋人流，同時安排了人站到高處不斷喊話，稱東海行接待能力有限，所以目前只能暫時收容婦孺，身高超過三尺的男子均不接收。

林丘這樣做的目的性很明確，一是讓進入商棧避難的人群便於掌控，避免青壯混入其間鬧事，僅用少數人力就能控制住商棧里的局面；二來也可讓商棧多一層保障，那些有家屬在商棧里避難的人，都會主動拱衛商棧，幫忙維護商棧外圍的秩序。

不過他多少還是有些低估了自家商號的號召力，在二條城發生衝突后不久，前來尋求庇護的難民就已經成千上萬了。

儘管設置了收容條件，但為數眾多的婦孺還是很快就讓商棧的收容能力達到了上限，除了庫房、檔案室、電報室等幾個重要區域之外，商棧內其他地方都變成了臨時收容所的一部分。

就連商棧給楊天磊和天草隼二人安排的卧室，也只能合二為一讓他們先擠擠，先騰出其中一間用來收容二十多個嬰幼兒。

楊天磊見狀苦笑道：“這次的陣仗是不是弄得太大了一點？如今快要把我們自己也搭進去了！”

天草隼倒是比較鎮定：“只能暫時克服一下，等皇室那邊的消息了。按照之前的約定，該輪到倭皇出來當好人平息事態了。”

他們策劃此事的時候，便已算到難民的行為只會在京都造成暫時的混亂，而無法持續對幕府造成壓力。所以在大亂之後，皇室必須抓緊時間出面，才能充分利用這個難得的時機來樹立威望，獲取民眾的好感。

東海行當然也能通過收容難民爭取到不少人心，只是在當下這個時候，團團圍住商棧的難民其實是給東海行帶來了諸多不便，外邊的消息難以在第一時間傳回商棧里，讓幾個主事人無法獲知幕府和皇室的反應。

另外，九州諸藩的人此時還在城區行動，暫時也因為這場大亂中斷了與商棧的聯繫，只能由其自行見機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