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第九個世界 15
第九個世界15
當西塞羅回到納索部落之時,一切基本已經塵埃落定。
幾個化作獸形的獸人正在重新整掇立在部落四周的削尖的樹木,讓它們排列更為緊密,更具有威懾力,就在不遠處的部落中,幾個雌性獸人正在搭晾衣物,一切看起來都平靜而有序。
西塞羅緊緊地抿着薄唇,幾乎綳直成一條大理石般堅硬的弧度,一雙暗綠色的眼眸里佈滿陰雲,冰冷蒼翠,彷彿是雪山上的松林。
在看到部落後,他的步伐明顯地加急了,一雙眼眸也略顯焦急和期盼地在眼前的營地里搜尋,彷彿是想要找到什麼熟悉的身影。
他本以為這次僅僅是一次普通的巡獵的。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這次他們圍捕的對象,是蓋瑞亞部落,而這次圍獵的誘餌,則是身處部落里的兩個黑髮雌性。
在被尤諾斯告知這個計劃的時候,西塞羅瞬間暴怒:不管留在部落里的人實力有如何的強勁,拿自己摯愛的安全來作為誘餌,這觸及了他的底線。當時他就想不顧一切地回來。
但是,尤諾斯的話讓他止住了步伐。
倘若內鬼的猜測是真實的話,那麼蓋瑞亞部落的人想必早已上路,現在追趕即使用盡全力也可能功虧一簣,成功的唯一希望,是他們能夠趁蓋瑞亞部落虛弱之時,一舉控制他們的營地,只有這樣,納索部落與兩個雌性的安全才能得以保障。
西塞羅是個殘忍的獵食者,但也同樣是個熟練的獵手,他明白尤諾斯的話語的真實性。
理智讓他止住了步伐。
但是他知道,倘若……那人出了什麼意外的話,他會永生永世無法原諒自己。
所以,在當這場“圍獵”結束后,他用了自己平生所能拿出的最大速度,全力趕回來營地。
——只希望他一切安好。
西塞羅急切搜尋的目光掃過一個紅髮紅眸的獸人時,不禁瞬間一頓。
只見他站在營地的最前端,靜靜地看着他,一雙彷彿燃燒烈焰一般的眼眸複雜地看着他,彷彿蘊藏着萬語千言,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西塞羅心頭閃過不詳的預感,幾乎是奔跑的快步走向克勞斯,他用鐵箍似得堅硬的手掌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用一種顫抖而又嘶啞的口吻,半是憤怒半是不安地嘶吼道:“發生什麼事了?他怎麼樣了?”
克勞斯感受到自己胳膊上疼痛的觸覺,不禁輕輕皺起了眉頭。
先前發生的事太過古怪離奇,就連身處其中的他本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讓他竟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更尤其是,還要告訴眼前這個幾乎是最強的獸人,他的愛人不僅離開了,而且……還不是個雌性。
這就很尷尬了。
西塞羅見他久久不說話,心頭的不安越發強烈,讓他幾乎感到心臟抽痛。他放開緊緊攥着克勞斯的手,急切地轉身,向自己的小屋內走去。
還沒等他走出幾步,克勞斯伸出一隻手臂擋在了他的面前,制止了他:“……別去了,他走了。”
西塞羅一時呆愣在原地,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他彷彿沒有理解剛剛克勞斯說出的話語一般,緩緩地轉過頭來,茫然地問道:“……你說什麼?”
克勞斯也注意到了自己用詞的不妥,連忙改口:“不不,不是說他出了什麼危險,是字面意義上的,他和祭司一起離開了營地,去尋找神樹了。”
西塞羅面色稍緩,彷彿終於放下心來似得。
在看到他的情緒已經基本上控制下來之後,克勞斯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西塞羅,終於忍不住說道:
“……但是,我覺得,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你帶回來的那個雌性,嗯……他其實並不是雌性。”
西塞羅一懵,不可置信地看向克勞斯,彷彿聽他說了什麼笑話似得:“怎麼可能?他又沒有獸紋,而且也不會化獸,怎麼可能不是雌性?”
“祭司說,他很有可能是叢林裏的另一個未知的種族。”克勞斯頓了頓,一臉不忍地回答道“他的實力幾乎能夠碾壓整個蓋瑞亞部落的精銳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親口否認了他是雌性。”
空氣一片寂靜。
西塞羅一臉空白地站在原地,暗綠色的眼眸內一片茫然。
看到他應該充分理解了自己的話,克勞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體貼地從他身邊走開,好給他足夠的空間消化這一重量級的信息。
西塞羅在思考。
之前相處的一幕幕從他的心頭劃過,確實……他好像……真的從來沒有承認過他是雌性。
他有些頹然地坐了下來。
但是,有些什麼其他的畫面從他的眼前劃過:
肌肉撕裂的疼痛讓他從昏迷中驚醒,模糊的視線里,只見在暗夜寂靜的叢林中,一處篝火照亮的一方小天地下,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的小溪旁,側臉看向他,長長的黑髮順着肩背滑下,寒涼的雙眸內無星無月,河水在眼眸內反射出凌凌的光影,他好像說了些什麼……但是西塞羅沒有聽懂,或者說,他沒有在聽,而是心醉神迷在那一片斑駁陸離的眸光中。
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烤肉熟透的香味中,他伸手按住暴怒中的自己,溫涼的觸感從肌膚相觸的地方滲入肌理,奇迹般的將他的心神平靜了下來。
月光下,背後的門被拉開,他控制不住地向後倒去,卻撞入了一雙黑涼的眼眸中,他不能自已地呆愣住,卻看到他讓開了門側,對他說道:“進來吧。”
然而更多的,是他緩步上前的沉着與平靜,身軀里所聚集的驚人的力量,壓倒性實力下所綻放的力與美,他將對手狠狠地按入土地,俾睨的目光垂落,猶如注視着匍匐在他神座下的螻蟻。
讓他……心旌搖曳。
西塞羅緩緩地用手覆蓋住面頰。
他終於了解,他對於這個人所生髮的感情,無關乎性別。
即使給他第二次機會,他也會一次又一次,毫不掙扎地淪陷,直至萬劫不復。
當他放下手掌時,臉上已經重新整理好神色,堅毅的暗綠色眼眸中閃爍着前所未有的明朗與決心。
等他回來。
他會告訴他自己所有的愛與痴迷,將他的心獻在他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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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着祭司走了將近半天的路程之後。那顆神樹終於現身在了眾人面前。
龐大的樹身幾乎有其他數顆樹木相加才能夠達到的寬度,筆直地高聳入雲,仰頭到酸痛才能看到樹冠,蔓延伸展開來的枝葉繁茂而蝤曲,彷彿能夠遮蔽大半個天空似得,幾乎遮蔽了太陽的所有光影。
令人屏息。
在樹冠蔓延開來的枝葉中,點綴着不少鮮紅的小花,星星點點地分佈在深深淺淺的綠意中,是一種灼眼如同火焰的紅色,幾乎能夠令人一眼就能捕捉到。
“就是這裏了。”祭司長舒一口氣,複雜地仰視着這顆神樹,他一邊對身後的人說著,一邊深深地彎下腰,對它行了一個禮。
葉然一臉驚嘆地看着這顆樹,幾乎被這奇迹般的壯麗攝住了心神。
而周白,則在另外一種意義上,被吸引住了。
空氣中充溢着濃郁而豐沛的法則之力,彷彿在他一呼一吸中,便能汲取到龐大的生命力。幾乎能夠想到,這個位面的法則力量有多麼的強大,勢力又是多麼的滔天。
周白閉上眼睛,感受着這裏充溢着的力量,彷彿自己的意識海內也在緩慢地騷動。
但是,很快,他皺起眉頭,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他幾步向前,走到了神樹的底下。腳掌陷入鬆軟的土地中,清晰而明顯的氣息越發接近,幾乎是縈繞在鼻端似得。
周白將手掌緩緩地貼在了樹榦上。
粗糙而古老的暗棕色樹皮與一隻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掌緊緊相貼,修長的指尖撫摸着斑駁的紋路,顯露出鮮明的色差和對比。
一根翠綠的藤蔓緩緩地從周白被袖子蓋住的手腕處探了出來,頂端的嫩芽順着他的手指攀沿而上,然後從他的指尖處伸了出去,輕輕地同樣貼在了樹皮上。
葉然一懵,以為他遇到了什麼危險,想也不想地就要衝上去。
祭司伸手攔住了他,一臉凝重地,緩慢地搖了搖頭,然後重新扭過頭,看向站在神樹下面的周白。
周白覺得自己彷彿進入了一個玄妙的境界,非夢非醒,非醉非覺,又似飄然,又彷彿沉水。
就在這時,只聽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不對,與其說是聲音,倒不如說是意識的傳輸:
“吾乃這個位面的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