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抬望眼,金色麥浪
據上次大病痊癒,轉眼數月過去,已是麥收季節。
往常一樣,雞叫三遍之後,江子愚和董氏就起了床,男的拾掇農具,女的做飯打掃。聞到飯菜飄香,江野也差不多爬起來了。
“小野,這段時間都不見你往外跑,等會兒爹帶着你和妹妹去田裏轉悠一圈咋樣?”江子愚嘴裏塞着饅頭,大口咀嚼着說道。
不等江野應聲,董氏先說話了:“小野去就去了,晴妞跟着湊啥熱鬧,幹不了活,幫不了忙。”說完扭頭對着背後的江雨晴說道,“是不是,晴妞,咱在家裏歇着,要不等會兒太陽起來,能把人烤出油來,咱可不能晒黑了,以後還得嫁人哩。你說要是曬得黑咕隆咚,天一黑就見不着人,那可咋辦?”
如果能說話,江雨晴必然反駁兩句,首先,這個田裏轉悠一下挺好,連莊稼都沒見過,怎麼稱得上農家兒女;其次,曬得黑了,也是一種美啊,黑妹的性感絕對不是那些白皙皙的妹子能夠體會的。最後,嫁不出就不嫁,不找男人照樣過日子,再說了這太陽底下就是不缺男人,要找咱就找個一步到位的。
“大清早的哪有什麼太陽,趁着這會兒去看看麥子。”江子愚又往嘴裏塞了一口小蔥,“咱又不是大戶人家,養那麼白乾啥,不怕人家說嬌生慣養?吃完走,叫晴妞看看咱今年的大豐收。”
早飯很簡單,蒸了四個饅頭,涼拌了一碗小蔥。
江雨晴被董氏一條嬰兒帶拴在身後,一旦董氏動起來,她就有種坐車時面朝後的感覺,剛開始會暈,習慣也就好了。
陳州村的田地分為兩部分。村子東邊,沿着樹林中的小路,走個百十米就是田野,範圍直到高高的河堤為止。北邊的部分,要穿過大半個村子,範圍同樣是村子邊緣到河堤。洛水河呈現弧形,河堤亦然,把東北西三個方位環抱起來。如果視野開闊,或站的足夠高,可以清楚看到,這條被成為洛陽第一河的人工河有多麼的宏偉壯觀。
江家的田剛好位於村北這塊,河堤內側的坡地上。準確點說,這田並不是江家所有,只是負責打理而已,地主不是旁人,而是魏朝的皇帝千重山他老人家。說起來,陳州村隸屬於國都洛陽的近郊地帶,並沒有被劃分為王族大臣的封地,而是直接歸天子管轄。村長一職為里正,負責田地分派、課置農桑、催納賦稅等。
出了村子進入農田之後,江雨晴整個人都處於極度的震撼之中。
“遠處蔚藍天空下,涌動着金色的麥浪,就在那裏曾是你和我愛過的地方……當微風帶着收穫的味道,吹向我臉龐;想起你輕柔的話語,曾打濕我眼眶……”李健的一曲《風吹麥浪》是對這農家豐收季節最好的描述。
微風拂過,一望無際的麥田,如海洋中的浪花,層層翻滾。如果不曾見過海浪,球場上的人浪,也是如此。不過在江雨晴看來,海浪人浪和這黃金色的麥浪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一個是山寨機,一個是土豪金行貨。
田裏蟲兒很多,除了蜂蝶,草叢不時有蚱蜢飛過,田間的小水塘里有青蛙呱呱叫個不停,黑白相間的大喜鵲站在樹梢的窩巢邊嘎嘎個沒完。路邊水溝里有溪水叮咚流淌着,滿溝溝都是野草野花,顏色各異,大小有別……會讓人不由得唱出聲來,好地方呀嘛好風光,到處是莊稼,遍地是花香。
走到自家田裏的時候,太陽已經撥雲而出,紅彤彤,圓滾滾,像極了一枚腌制到勁兒的雞蛋黃。
董氏拉了拉江野,說道:“小野,別往草里趟,都是露水,褲子鞋都濕嘍。”
江子愚捋了一個麥穗,在掌心裏使勁兒搓了搓,攤開手掌,猛的一吹,麥芒麥殼都紛紛落地,只剩下小撮麥子躺着,顆顆飽滿,看着很是喜人。一把麥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他倒進嘴裏,江子愚一臉滿足地嚼着,又香又甜,甜到了心窩子裏。
在江雨晴咿咿呀呀的強烈要求下,江子愚又施展了剛才的技能,挑了一粒胖乎乎的麥子放進她的嘴裏。麥子裏水分很大,上下乳牙輕輕一嗑,麥粒就爆裂開來,香甜的汁液抱着舌尖不願離去。這個香,是真香,不亞於黃燜雞與鐵板燒,這個甜,也是真甜,不比馬卡龍或西米露遜色。
江子愚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明兒個開割!”
董氏也笑眯眯地說道:“成,那明兒個我把晴妞給咱娘先哄着,咱趕緊把麥收了,省得夜長夢多。”
所謂夜長夢多,並不是隨便說說。
有一年不少農戶都遭了災,因為想等小麥多晒晒更熟了再收割,誰知一場綿延的大雨砸下來沒有停下的勢頭,萬般無奈之下,雨中搶收,小麥清一色的發了芽。所幸當年,皇帝老兒一紙命令傳達下來,美其名曰,體恤子民,災難年,減輕賦稅,事實上,只要不是取消賦稅,子民們還是不得不把好糧食都上繳,自家吃存放不會長久的發芽小麥。發芽后就是發霉,也正是那一年,不少人死於食物中毒,有的人沒死,但也落下渾身的疾病。
太陽越升越高,溫度也飈了起來。
回到家之後,江子愚拿起水瓢就着水缸灌了一通,直呼過癮。
江雨晴則還沉浸在方才的金色麥浪中,無法自拔。
因為太過喜歡,就會想要佔有,這是慾望的意志。當看着麥田從視線中一點點消失,回到家裏之後,江雨晴就在想一個問題,怎麼樣把這些土地搞到手裏,變成自家的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內,皆是王臣。由於封建土地制度還沒發展到均田的地步,所以尋常的農家百姓想要擁有一塊私田,無異於上青天。但是再難,也並不是沒有絲毫的可能性,畢竟蚊子腿再細也是肉,希望再怎麼渺茫也能給人憧憬的力量。
從江雨晴目前了解到的情況看,時代尚沒有對女人產生太大的壓迫。裹小腳是有些人家為了討好未來姑爺而自己做的決定,跟封建禮教無關;儒家君臣父子人倫關係還沒有被御用文人改造成統治者的工具,儒家雖大,但也擋不住百家爭鳴;科舉考試並沒有明文規定女子不能參加,沒有女狀元女官職的出現,只是男權統治下的女性思想尚未覺醒……
所以,這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
江雨晴愣愣走神,暢想着以這農家田園為根基打造一片屬於自己的大大的“江山”時,董氏已經把她橫抱在懷裏開始餵奶。出於頑皮和好奇,江雨晴輕輕咬了一咬,結果屁股上立即挨了一巴掌,緊接着就是董氏的聲音,“你個屁妞,吃奶不好好吃,咬啥,餓你兩天你就知道好好吃了。”
“下手這麼重幹啥,你看屁股紅了不是。”打在女身,疼在爹身,江子愚愛女心切,提出嚴重抗議。
“閨女以後脾氣賴,找不着婆家,我給你說,也都是你慣的!”董氏白了他一眼,立即反駁回來。
自古來多是嚴父慈母,現在倒好,嚴母慈父,在江雨晴看來,不管怎麼分配,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這樣的搭配還是比較符合家庭教育需求的。她甚至已經決定,以後不管找了什麼樣的男人,自己一定得是唱黑臉的,女人要翻身做主人,掌握家裏的大權。男人一旦有錢有權就容易變壞,這點真心不假,所以從源頭抓起,奪其權,控其錢,讓他興不了風,作不起浪,老老實實相妻教子,如此,日子才能平穩嘍。
一睜眼,一閉眼,一天過去了。
江雨晴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在三大娘張氏的懷裏。本來說好,由奶奶照料,不過江俊山身體有些不太舒坦,楊氏就把江雨晴給了三兒媳張氏,親自去伺候老頭子的起居行動。張氏是個性格頂好的婦人,為江家添了三個男丁,分別是江甄、江心、江齊,最小的江齊也才一歲半,沒有斷奶。加上張氏奶水又足,董氏才放心把女兒放在老三家。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當初播種時,江子明外出歸來,晚了些時日,所以麥子真正成熟也推遲幾天。否則的話,兩口子也不可能在家裏閑着。
當張氏兩手各抱一個,給兩人同時餵奶的時候,江雨晴就覺得吃奶成了一項比賽。
江齊見江雨晴大口大口的吃,就吃的越發有勁兒;江雨晴看他那副樣子,又覺得不能輸給這小子,也加大了馬力。直到兩人的小肚子都吃的滾圓,張氏才對這場比賽喊停。
本來大樹底下好乘涼,江子明院子中也有兩棵年齡不小的槐樹,枝繁葉茂,陰涼是陰涼,但一到夏日,就會生出毛毛蟲來。這些毛蟲有小拇指的指節長短和粗細,渾身都是長短不一的絨毛,且呈現紅綠紫等不同顏色,毒性極強。一旦碰觸皮膚,就會出現大片的水泡疙瘩,抓不得,撓不得,又沒什麼藥物,奇癢難耐,奇痛無比,用來殺人都不是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