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鐵樹銀花

第二十章 鐵樹銀花

司馬-也不由嘆息道:“好漢最怕病毒磨!唉!”

巫三姑又道:“我四下求訪名醫,最後終於在垂危之時找到了長白山麓的‘百草怪醫’趙佳玲。”

司馬-道:“也就是我那盟兄司馬剛的祖母!”

巫三姑道:“那是後來的事,當時,趙佳玲答應醫病,但是有一個條件,就是治好之後,一定要司馬洪娶她為妻!”

司馬-苦笑道:“好奇特的條件!”

巫三姑道:“不怨趙佳玲,因為醫好奇毒,除了藥物之外,還要用特殊的手法為病者按摩,才能祛去體內的餘毒,否則三年之後,一定複發,一旦毒發,便無葯可治!”

司馬-道:“這……這又扯上婚事則甚!”

巫三姑道:“當時,趙佳玲才廿不到的姑娘,而司馬洪又在跨下中了毒,試想……唉!一切都是天意!”

司馬-道:“天意?”

巫三姑道:“為了救司馬洪的性命,我忍痛答應了‘百草怪醫’趙佳玲的條件,經過了七天七夜的治療,總算使司馬洪毒凈康復!”

司馬-搖搖頭道:“於是,他二人也完成了花燭!”

巫三姑已泣不成聲,嗚咽着道:“我眼睜睜的看着相戀十年的情侶,將與別人成婚,感到人生乏味,就遠離白山黑水,進入中原,原打算到了中原盡情找尋刺激,然後一死以了殘身……”

她實在說不下去了,只有哭的份兒。

司馬-安慰她道:“事隔多年,何必傷心!”

巫三姑抹了把眼淚,卻又道:“誰知進入中原,就碰到了一件怪事!”

“鐵樹銀花”巫三姑與“賽韋馱”司馬洪的這段武林奇事,司馬-原已聽“鐵掌金梭”司馬剛說過。

然而,如今從當事人口中道來,自然是有聲有色,十分的哀感動人。

而現在巫三姑又說她進人中原又碰到一項奇遇,當然他更加精神一振,急欲知道。

因此,他又問道:“前輩又遇見了什麼奇事呢。”

巫三姑望着密林深處道:“我在張家口,偶然遇到一個遊方搖串鈴的郎中,他告訴我在這湘貴邊界,深山大澤之中,產一種茴香草,可以使‘敗血鬼蜂,滅跡!”

司馬-道:“啊!若能使毒蜂滅跡,也是一種功德!”

巫三姑頷首道:“因此,我千山萬水,一改當初入關時的本意,沒在武林中露面,就直接到了這鐵樹溝!”

司馬-含笑問道:“但不知前輩找到了那郎中所說的茴香草沒有?”

巫三姑一指她身後滿坑滿谷的三角花草道:“喏!這兒到處都是!”

司馬-忙道:“去除那些‘敗血鬼蜂’沒有?”

巫三姑搖頭道:“沒有!”

司馬-不解其意,含笑問道:“前輩……”

巫三姑不等他說下去,手中長拂一彈,含着淚的眼忽然又笑了起來,十分得意地道:“我找到了茴香草,也找到了另-件武林至寶絕世秘籍!”

此言一出司馬-不由心中一震。

因為,“武林至寶,絕世秘籍”必然是人人想得的無價之寶,許多武林人,舍性命毀門派的去爭奪。

故而,凡曉得一些此類消息的,都是守口如瓶,生恐“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因此損失了身家性命。

“鐵樹銀花”巫三姑既是江湖的前輩,為何初次見面,便把這等機密見告?

難道她不怕傳揚出去對她不利?

巫三姑見司馬-沉思有傾,一言不發,不由道:“你發什麼呆?”

司馬-道:“我在猜想是什麼至寶?何種秘籍!”

巫三姑道:“你不必猜,我可以告訴你!”

司馬-正襟危坐,拱手道:“前輩指教!”

巫三姑拂塵向上一指,誠摯地道:“在這溝的上面,有一個方才三丈,又圓又滑的小小石洞,洞壁上刻着三部奇書!”

司馬-仰面順着他的手瞧去,並沒看見有什麼山洞,只是荒煙蔓草,雜樹亂枝。

巫三姑道:“到了洞門口還看不見呢,這兒怎能望得到!”

司馬-忙道:“當然!所謂秘籍,最重要的是一個‘秘’字!”

巫三姑又道:“左面壁上刻着是吞吐之法,容納之術,可以卻病延年,生肌活血,脫胎換骨,增氣益力!”

司馬-不由道:“有這一部,已夠受用不盡了!”

巫三姑自顧接着道:“右面刻着的飛騰躍縱,穿射橫飄,乃是無上輕功,再加上辟穀之法,不飢不渴,免飲免食的不老妙訣!”

司馬-應聲道:“這與天上神仙何異!”

巫三姑手舞足蹈,神氣飛溢地道:“正面刻的是‘心靈十法,,只有十句口訣,內蘊卻其妙無窮,講的是意隨心動,肢因心起,敵未動而我已知,敵已動而我可制!”

這太玄了。

不用說那心靈十法,就憑這巫三姑的幾句話,已夠驚人的了。

試想,一個練武之人能做到“意隨心動,肢因心起”這簡直是“身心合一”的至高修為的了。

那麼,其餘的“招式”“架勢”“手法”“步法”豈不完全瞠乎其後,成了多餘的了。

最玄的是“敵未動而我知,敵已動而我可制!”

這豈不是“立於不敗之地”!

因此,司馬-半信半疑地道:“有這等的妙處,真乃是武林至寶絕世秘籍的了!”

巫三姑點頭道:“你試猜一猜,這秘籍是誰留下來的!”

司馬-搖搖頭,紅着臉道:“這等絕學,晚輩聞所未聞,從何猜起!”

巫三姑得意地道:“你聽了之後有何感想?”

她雖然是淡淡的一句話,說完之後,一雙光芒射人的眼睛,卻盯在司馬-的臉上,久久不移!

司馬-也淡淡一笑道:“慶幸前輩有此奇遇,難怪你童顏鶴髮,如同少年一般!可喜可賀!”

他大大方方的,仍舊坐在原處,神態毫無二致。

巫三姑卻突然站了起來,朗聲道:“你不想去看看那洞中的遺物?”

司馬-搖頭道:“不必了!”

巫三姑十分奇怪地道:“為什麼?”

司馬-十分認真地道:“人生一世,草長一秋,我們俠義中人,只問你當為不當為,又何必求些長生不老之術,或是妄想天下無敵,人過留名,但求留些好名,也不虛此一生了!”

他娓娓道來,侃侃而談,正氣凜然,不亢不卑。

接着又道:“何況,秘籍既由前輩首先發現,也就是前輩的獨有權利,晚輩除了代守秘密之外,並不想沾指,又何必多此一看!”

不料,“鐵樹銀花”巫三姑聽到這裏,手中長拂一揮,人幾乎跳了起來道:“好!”

她這突然而來的動作,把司馬-嚇了一跳,不由奇怪地問道:“前輩!你……”

巫三姑近前幾步,手按司馬-的肩頭道:“我一見面,就覺得你很正派,果然不錯,面對絕世秘籍,你毫不起壞心,難得難得……不過……”

她遲疑了片刻又道:“不過你為何又與‘白花蛇’鬼混在一起呢?”

司馬-的玉面飛紅,十分尷尬地道:“真是天大的誤會,說來荒唐……”

他便把自己被“粉黛金剛”諸葛蘭開玩笑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然後羞澀地笑道:“我被‘白花蛇’抱進房中,就發現‘神手大聖’王伯燕藏身樑上,可是,睡穴被制,口不能言,手不能動!”

巫三姑也不由笑了起來道:“這個玩笑開大了!”

司馬-道:“他用‘周天迷魂香’使我中迷,然後抬到此地來,是我最焦急,最難堪的事,不料能遇見前輩,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巫三姑道:“算你命大,卻有個救命的盟兄司馬剛,又鬼使神差的知道已死的司馬洪,不然……”

司馬-道:“前輩原打算如何呢?”

巫三姑道:“恐怕你已在我這柄長拂之下,橫屍鐵樹溝,做了他鄉之鬼了!”

司馬-微微一笑,道:“只怕未必。”

巫三姑聞言,白眉一掀,沉聲道:“小娃兒,你不相信?”

司馬-依舊端坐不動,點頭道:“不是不相信,而是未必便像你所說的橫屍溝底客死異地而已!”

巫三姑道:“適才若不是我撤了長拂,你能出轎嗎?不能出轎,有天大的本領也是無法施展!”

司馬-道:“你若不撤去長拂,我就由轎后穿出,並非難事。”

他說的本是實話,巫三姑乃是大行家,當然曉得。

然而,巫三姑卻面色一沉道:“我可以告訴你,我自從發現了鐵樹溝這座秘籍洞,整整練了六十年,未出洞一步,你自信有這份修為嗎?”

司馬-道:“修為如何!手下可見!”

巫三姑怒道:“好狂!”

司馬-緩緩地站了起來,一付自然地道:“不是狂!而是大無畏而已!”

巫三姑更加不耐,喝道:“亮兵器!”

司馬-一見巫三姑的情形,心知欲要善罷干休勢不可能,因此,大方地道:“在下從來不帶兵刃,不施暗器!”

巫三姑勃然變色,將手中的長拂對準當面的那塊青石壁上遙遙隨手擲去。

“篤!”

一聲輕響,那長拂的把柄,竟插入石壁之中,足有尺余。

這份力道,真可說足以穿石列金,斷金切玉,非常人能及。

司馬-也覺得這位百齡怪人,當然有她獨到之處,他一面暗暗戒備,小心應付,另一面也覺得有此機會與她交手過招,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因此,他神色不動,單手當胸,朗聲道:“前輩請!”

巫三姑作色道:“念你年青,先讓你三招!”

司馬-豪放地道:“這就巧了,本人與前輩們過招,也是先讓三招,以表示敬老尊賢之意!”

巫三姑性如烈火,怒吼道:“好!接招!”

她的“招”字尚未出口,人已後撤半步,然後一揚右掌,疾拍而出。

這一掌看慢實快,看時平淡無奇。

然而,隱隱之中,竟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漫天而至,甚至整個鐵樹溝,也好似被這股勁風充滿了,發出一陣轟轟隆隆的悶聲。

司馬-不由大吃一驚,忙運起一股丹田的罡氣,先護住自己的周身大穴。

另一方面揮掌……

誰知,那“鐵樹銀花”巫三姑的勁道之雄,尚在其次,而她的掌勢之奇尤屬驚人。

分明看她揚掌拍向迎面,忽然掌走中途,陡然變拍為抓,認定司馬-的肩頭抓到。

司馬-百忙之中晃肩……

巫三姑的掌勢變抓為削,照着司馬-的俞腎大穴削到。

快如電光石火,疾如風雷驟至。

他顧不得還手,急切間彈身一縱,奮力上沖五丈,險險的躲過一招。

饒是如此。

一陣微微發熱的勁風,已掃上司馬-的足根。

巫三姑冷冷一笑道:“小娃兒!好快身手,我這‘心靈十掌’竟讓你連躲三掌!不含糊!”

敢情這老處女的一掌三式,就是她所說的‘心靈十式’的絕學!

司馬-沉住氣一彈腰,又落在原地,含笑道:“前輩掌力雄渾,掌法變化萬端,也令人折服!”

巫三姑大叫道:“既然折服,可願拜在本姑娘的門下!”

司馬-斷然大聲道:“笑話!司馬-自有師承,豈能叛師滅祖,見異思遷!”

巫三姑面色鐵青道:“不識抬舉!”

司馬-卻道:“我已讓了第一招,再看你的第二招!”

巫三姑怒不可遏道:“找死!”

話如斬釘截斷,人如鷹鵬展翅,掌勢發處,把這溝中數丈之地,變成了一片掌山,真是風雨不透,洒水無處,驚人至極。

司馬-一見,也不由悚然而驚。

他已有先前一掌的經驗,索性來個“以不變應萬變”雙掌蓄勢待發,眼觀鼻,鼻觀心。

巫三姑一見,也以靜對靜,單掌直推千壓,大喝一聲:“倒!”

聲到招到,人撲,掌推。

司馬-一見,心中大定。

因為,巫三姑的掌法之厲,厲在變化無窮,使人難以捉摸。

如今對方既然不施其所長的加以變化,這種壓力也就無形之中大減。

所以,他端等巫三姑的掌力用老,虛晃一掌,做了個硬接的姿勢,然後腳下一滑,矮身平地飄出三丈,又躲出一招。

就在他游身滑走之際,口中朗聲道:“第二招!”

一連兩招落空。

巫三姑怒火如焚,心想:六十年的修為,難道第一次施展,就栽在這毛頭小夥子手上。

心高氣傲的她,一咬牙,一眨眼之際收回雙掌,一式“猛虎回頭”雙掌齊拍。

這一招太快了,快得肉眼難分。

司馬-的人未站穩,已覺得熱如紅炭,力如狂瀾,雙掌競已拍到。

他不躲反撲,運起全部內力,發出罡氣護體,硬生生從巫三姑的肋下穿了過去。

蓬!

大響如雷,震山撼岳。

一塊丈余方圓的頑石,被巫三姑震得粉碎。

滿天的碎石飛砂,像暴雨厲冰似的,發出一陣驚人的“嘩嘩啦啦”之聲。

司馬-已到了巫三姑的身後,朗聲一笑道:“前輩!你這掌力是晚輩前所未見!令人欽佩!可是,這是第三招了!”

這時那“鐵樹銀花”巫三姑,已氣得臉色鐵青,獃獃地站在當地,一言不發。

司馬-一躬身道:“多蒙前輩把我從轎中救出,使我免去在鬼愁洞出醜,又指點了三招,余情后謝了!”

他說著,起勢欲去。

巫三姑大喝道:“慢着!”

司馬-不由一怔道:“前輩還有指教嗎?”

巫三姑喝道:“為何你不早幾年到鐵樹溝來!”

這句話,問得司馬-滿頭霧水,不由是為了什麼,不由笑道:“為什麼?”

巫三姑道:“若是早幾年來,我可以與你共同研究,那洞中的‘心靈十法”!可惜,我一面練一面把洞中石壁上所刻的給抹去了!“司馬-不由益發笑道:“既然抹平了,適才還要我去看什麼?”

巫三姑冷冷一笑道:“幸而你沒去看,我愛你就愛的這份硬骨頭,不然,我會逼你進洞,要你的小命!”

司馬-從容地道:“在下雖然年青,並不犯一個‘貪’字!

前輩,你如果不嫌我嚕嗦的話,我還有一言奉告!“巫三姑大聲道:“說!”

司馬-道:“當今武林,由於起了一陣歪風……”

巫三姑不解地道:“什麼叫歪風?”

司馬-慷慨陳詞道:“就是一般邪魔外道要妄想獨霸武林,君臨江湖,眼看免不掉一場殺劫!”

巫三姑忽然道:“依你看,我算不算邪魔外道?”

司馬-一笑道:“用在正,則正!用在邪,則邪!”

巫三姑的面色不由一寒,大聲道:“我會邪嗎?”

司馬-依舊道:“但願前輩不邪,言盡於此,再見!”

語落,人已沖霄而起,認清“鐵樹溝”出口之處,流星飛隕般,電射而去。

他的身法之快,可說無與倫比。

尤其,因為他自己落入人手,心知群雄必然耽心異常。

最使他放心不下的,乃是諸葛蘭。

只因為,自己之所涉險,乃是出於諸葛蘭一時的興趣所致。

司馬-可以想像得到。

在當時,諸葛蘭是百分之百的遊戲人間的意思,點了自己韻睡穴,要戲弄“白花蛇”柳倚人。

同時,他也想像得到,等到“白花蛇”將自己擄入房中,到了“緊要”關頭,諸葛蘭必然會挺身而出,解決這場玩笑。

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反被“神手大聖”王伯燕弄個手到擒來,撿了一個現成的便宜。

想得到,此刻群雄必然焦急萬分,諸葛蘭更是悔恨無及。

司馬-想到這裏,真可說歸心似箭,恨不得插翅飛回翼德祠。

他所以要趕回“翼德祠”,原因是意料着諸葛蘭等不會知道自己落於“神手大聖”王伯燕的手裏,必定在翼德詞周遭分途尋訪。

他展盡所有的修為,全力撲向溝外。

殊不料,剛剛穿出溝口……

突然迎面銀光一閃,唰的一聲衣袂大震。

“鐵樹銀花”又攔路而立。

司馬-心頭一震,暗暗喊了一聲:“糟了!”

因為,他料着巫三姑娘的性情陰晴不定,難以捉摸,二次趕來,必然不好打發。

更使司馬-吃驚的是:自己以全力奔馳,可說是放眼當今武林,沒人可比。

如今巫三姑竟超過自己攔住去路,真的不可輕視。

他心中盤算着,面上神色不動,緩緩收勢,落在巫三姑身前二丈之處,含笑道:“前輩還有指教嗎?”

巫三姑毫無表情地道:“有!”

看不出她說話的神情。

司馬-暗暗運功戒備,口中道:“請說吧!晚輩心急如焚,要趕路了!”

巫三姑一伸二指道:“有兩件事,適才忘了與你交代,所以趕上前來!”

司馬-見她並無打鬥之意,放下了心,笑道:“哪兩件?”

巫三姑慎重地道:“第一件,見了你那盟兄司馬剛,叫他與本姑娘見見面!”

司馬-連忙道:“這個容易,前輩放心!第二件呢?”

巫三姑臉色凝重,語言低沉地道:“第二件,聽說你與‘血光會’有約,要爭武林第一的頭銜?”

司馬-道:“爭第一第二沒有關係,消降邪惡,則是勢在必行!”

巫三姑道:“我不問正邪,到時候我巫三姑也要算一份,看看誰是武林第一!請吧!”

她語落,一折腰人如一溜銀虹,飛回溝去。

司馬-苦苦一笑,也展功向翼德祠疾射而去。

**********

南嶽,在五嶽之中不算太高,也不算太險。

而南嶽的峰巒百變,卻有不少的深壑幽谷,隱秘的洞穴。

這時,有一道寶藍的影子,掠光浮影的,在樹梢山徑疾射狂馳。

那正是心急如焚,焦愁萬般的“粉黛金剛”諸葛蘭。

諸葛蘭一氣之下離開了“潛龍古堡”,她在意料之中,憑自己的輕功,也許黃昏以前,可以趕得上王伯燕的手下。

到時不問青紅皂白,將那些護送的人不分首從,殺他個痛快,也好出這口悶氣。

可是,她哪知道別人走的是山徑小路呢?

因此她跑到日落西山,一身香汗淋淋,也沒見到有兩頂軟轎,八個大漢的行蹤。

心忖難道“神偷”王伯燕的手下都是飛毛腿不成?

縱然八個護送的人都是飛毛腿,而四個轎夫不能也是日行千里的飛毛腿。

但是,她並不灰心,計算着,即令是追到南嶽鬼愁洞,也要把司馬-追回。

有了這個念頭,她反而不在路上耽擱,衝著官塘大道,認準南嶽趕路。

崇山峻岭,斷澗懸岩。

數不盡的峰頭,“鬼愁洞”究竟在何處呢?

山外的人不知道,山深處,又沒有人!

眼看着紅日西下,夜幕低垂。

忽然一絲低低的笑聲,隨着晚風飄過來。

那笑聲雖然低微至極,但卻瞞不過服了千年靈芝功力大進的諸葛蘭。

但聽那嬌笑乃是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道:“你這個人,這裏離我師父的洞府不遠了,要是被我師父碰到了,不剝你的皮才怪呢!”

語氣沉盪輕浮,嗲勁十足。

接着,一個壓得低低的男子聲道:“怕什麼?你師父又怎麼樣!”

女的道:“一路上還沒夠嗎!人家都累死了!”

男的又道:“夠!這有夠嗎?又不是吃飯!吃飽了就不餓了!”

女聲又嬌笑起來道:“虧了你還是十二金剛中的大人物,卻原來也是外帶忠厚內藏奸詐,背了人什麼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

這女的說了這多話,使諸葛蘭心頭如同鹿撞,怦怦的跳個不停。

這口音太熟了,太……

先前男的又道:“食色性也,我有狐狸尾巴嗎?你才是個道道地地的小狐狸呢!”

“嗯!”

女的鼻孔里“嗯了”一聲。

諸葛蘭不由“咚”的一聲,坐在當地,眼前金花亂繞,耳鳴心跳。

像諸葛蘭這等高手,怎麼會有這等現象呢?

原來她已聽出來!

那女的不是別人,卻正是“白花蛇”柳倚人的聲音,半點不差。

那男的……

男的由於聲音低沉,壓着嗓門,完全分辨不出是誰來。

然而,柳倚人是與司馬-在一起的。

何況,柳倚人點明了,“你是十二金剛中的大人物”,又說‘面帶忠厚內藏奸詐“……

徐了司馬-,誰是十二金剛中的“大人物”?

一定是“白花蛇”與司馬-穴道到時自解,殺了護送的人,兩人……

諸葛蘭的悲、痛、恨、妒……

她心血上涌,頭暈目眩。

晚風,又吹來若斷若續的女聲嬌笑,男聲喘息……

她再也不願聽下去。

咬緊牙關,對着那語音傳來之處,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呸!”

一回身,就向來時的路上奔去。

約莫有三五丈。

她又停了下來了,心想:我這一走,算是什麼!日後再問起來,他來個死不承認,我又有何憑何據?

何不來個“捉雙”,教他拖不了耍賴不得!

然而……

自己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如何……

正在她猶疑未決之際。

“哈哈哈……”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由十丈外的林子裏送出來,接着青影晃眼而起。

不是“白花蛇”柳倚人還有誰!

柳倚人一現身,諸葛蘭的顧忌全無,一點地陡的射起三丈,斜刺里,迎着“白花蛇”撲去。口中道:“狗男女!乾的好事!”

“白花蛇”柳倚人一見是諸葛蘭,不由叫道:“朱楠,小兄弟……”

諸葛蘭無名之火高起十丈,哪裏還理會許多,凌空取勢,揮掌就拍!

“白花蛇”柳倚人,不知她的利害,兀自嗲聲嗲氣地道:“小兄弟!你吃醋嗎!”

說著,她也在虛空之際揮掌用力。

“噢!”

諸葛蘭盛怒出手,力道之雄可以想見。

遇上不知死活的“白花蛇”又是毫不經意的揮掌作勢。

但聽“噢!”的一聲驚叫,勁風鼓動之下,“白花蛇”的人,像飛輪一般,霍然翻滾不已,徑向山溝深處墜去。

幸喜她見機得早,急切問一個“點水蜻蜓”,蛇腰一擰,抓住了山崖的青藤,總算拾回一條性命。

又幸而諸葛蘭一擊之後,穿人叢林。

她因未見司馬-出面,生恐他趁亂走去,日後無有對證。

若是諸葛蘭趁勝再發一招,“白花蛇”柳倚人也免不得要葬身深澗,屍如爛泥!

諸葛蘭穿進叢林。

然而林木蕭蕭,空洞洞的,竟沒有半點人影。

她不竟益發大怒,朗聲喝道:“司馬-,是男子漢滾出來!”

喝聲才了。

左側荒草中,陰沉沉地道:“沒有男子漢,有個女丈夫!”

野草分處,出現一個高人一頭,虎背熊腰,長發披肩,濃眉環眼,比一般男人還要魁梧的中年婦人。

那婦人一身豹皮緊身,腳下也是一雙豹皮短靴,手中倒提着根豹尾鞭。

斑斑點點的活像只花斑豹。

諸葛蘭一心以為司馬-溜了,那股無名之火高冒三丈,一見那女人,不由冷喝道:“管你什麼事!”

中年婦人冷冷一笑,手中長鞭一抖,劃出個數丈大的圈子,吧的一聲,喝道:“新鮮,周圍五十里,都是我的天下,誰闖進來,我就不饒他,你在我洞門口大呼小叫,還說不關我的事,這不是笑話嗎?”

諸葛蘭聞言道:“原來你是這兒的山神!”

那婦人耳聞諸葛蘭調侃她,不由面孔一寒,縱身竄上前來道:“山神!比山神還高几輩!姑奶奶是天蓬元帥!”

諸葛蘭不由回嗔作喜,仰天發出聲狂笑。

那婦人道:“笑什麼?”

諸葛蘭道:“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到南嶽來,找的就是‘女天蓬’!”

“你找我?”

諸葛蘭道:“你就是西門素娥?”

那婦人更加不解道:“是的!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諸葛蘭的面色一變,指着深澗之下,大聲道:“你調教的好徒弟,專門在外招蜂引蝶,勾引良家弟子,我特地給你送回來!”

西門素娥一驚道:“送回來?人呢?”

諸葛蘭緩緩地道:“她自不量力,想接我一掌,誰知……”

西門素娥可急了,搶着道:“怎麼樣!”

諸葛蘭故作悠閑地道:“跌在這兒了!”

這深澗不見底,但聽轟轟水聲,儼如雷鳴,人若跌下去,焉有活命!

“女天蓬”西門素娥面現悲傷,目露驚疑凝視着澗底,許久才道:“此話當真?”

她好像對於“白花蛇”十分鐘愛,因此也格外悲傷,問話的時候,淚水欲滴,牙關緊咬,腳下,也一寸一分的逼向諸葛蘭。

同時,她手中的豹尾鞭,抖得隱隱有聲。

就在“女天蓬”意欲拚命之時……

澗畔人影一縱,“白花蛇”柳倚人冒了上來。

她一身衣裙被荊棘掛得七零八落,頭髮也散亂得蓬蓬鬆鬆十分狼狽地叫道:“師傅!師傅!”

“女天蓬”西門素娥顧不得傷人,豹尾長鞭一抖,遠遠把鞭梢纏住了“白花蛇”的手腕!喝了聲:“起!”

“白花蛇”像一條大魚似的,被長鞭“釣”了起來。

“女天蓬”的手腕一收,將“白花蛇”攬人懷內,親切地道:“倚兒!這小娃兒欺負了你?”

“白花蛇”柳倚人道:“師傅!他騙我”

“女天蓬”道:“她如何騙你?”

“白花蛇”扭扭腰道:“他裝着不會武功,卻冷不防之下拍我一掌,我大意之下,當然吃虧,被他震落深澗!”

“女天蓬”咬牙有聲道:“好小子!待我為師的替你找場!”

她輕輕推開“白花蛇”,長鞭如同怪蟒翻身,在頭上一繞,指着諸葛蘭道:“欺負人欺負到家門口來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諸葛蘭冷笑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你這不男不女的野師傅,才教出來個不知羞恥的女徒弟!”

幾句話算是傷了“女天蓬”西門素娥的心。

她長鞭一掄道:“我徒弟怎麼啦?我又哪點是不男不女?”

諸葛蘭道:“你徒弟學了你的三腳貓把式,在江湖上販賣風流,你呢?撒泡尿照照你這付德行!”

西門素娥對於徒弟“販賣風流”,似乎並不在乎。

而對於自己的“德行”好像特別重視。

她追問道:“我的德行怎樣?”

諸葛蘭道:“八個字的斷語!”

西門素娥迷惘地道:“八個字?”

諸葛蘭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半-男、半一女、亦-人、亦一獸!”

西門素娥算是聽懂了。

她勃然變色,怒火如焚地道:“小子!你罵我不是人?”

一式“天外飛鴻”,鞭梢吧的一聲,由右至左,凌厲無比的狂卷而至。

諸葛蘭一見,不由皺起雙眉。

因為,武家交手,一寸長,一寸強,西門素娥的長鞭,足有丈來長短,猛揮狂卷之際,夾着呼呼風聲,銳不可當。

既不知她鞭中有無勾刺之類的“夾帶”,當然不便冒險去抓。

所以,她只好認定長鞭的來勢,向相反的方向飄出丈余。

“吧噠!”

西門素娥的長鞭,結結實實的掃在地上,“吧噠”一聲,泥沙四濺。

一招落空,並不息手。

西門素娥的手腕一抖,長鞭並不收回,就勢騰空揚起,招展“怒海騰蛟”,反刷過來。

這一招此先前並無遜色。

諸葛蘭冷冷一笑道:“來得好!”

喝聲中,“平地青雲”,整個人筆挺挺地平地上拔數丈,;落在一棵古柏之上。

不料那西門素娥掃了個空,並不撤手。

但見她牙關緊咬,反而抖臂加力,丈余的豹尾鞭,認定古柏之上繞去。

同時,口中牙咬得唧唧有聲,冷哼道:“倒!”

這個女怪物的膂力實在驚人。

只見她一震腕,人向後仰……

偌大的一棵古柏,怕不有一抱粗,竟被她連根拔起,引起一陣“唏哩嘩啦”的枝斷葉落,沙飛土揚之聲,着實令人咋舌。

“女天蓬”更加得意地道:“倚兒,為師把這小子活活打死,替你出這口惡氣!”

柳倚人撒嬌地道:“不!我要活捉的嘛!”

諸葛蘭隨着古柏倒了下來,已是滿腹怒火,聞言更加着惱。

她順手摺了一根七八尺長的斷枝,“旋風四野”離地而起,朗聲喝道:“不要狂,看招吧!”

聲發招出,快逾追風。

她把那截樹枝,當作“水火棍”使用,一招“指東打西”兩端分攻向西門素娥師徒!

一則是諸葛蘭身法快到眨眼不及肉眼難分。

二則是西門素娥師徒全然未防。

三則是這一招奇妙莫測。

因此,西門素娥師徒一時措手不及,驚呼一聲,雙雙退出五丈,到了深澗的邊沿。

諸葛蘭一招得手,豪氣更濃,連人帶棍,化成一道長虹,尾追上去,樹枝化為“萬點梅花”,揚起勁風使出。

西門素娥師徒,本已退到深澗邊沿,加之在雙方接近之下,長鞭失去作用,施展不開,除了退落深澗別無二計可施,真乃危殆萬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斜刺里喝聲陡聲。

“不要慌!”

“接招!”

左右各跳出一個碩長的身影。

左邊的,乃是一個尖頭縮腮的猴形老婦人,手舞一根金棒。

右邊的,是一個細長身形的中年婦人,用一枝五股鋼叉。

這兩個婦人喝聲之中,叉、棒齊出,接着諸葛蘭的半截樹枝。

“女天蓬”西門素娥驚魂甫定,已叫着道:“大姐!三妹,來得正好!”

諸葛蘭眼看得手,料不到黑松林里殺了個李逵出來。

不由大怒道:“原來是一丘之貉!”

猴形老婦人也怒道:“欺負人欺負到‘南嶽三神’頭上來,可算你瞎了眼了!”

細長身形的婦人也喝道:“這野小子是哪一路的!也不打聽打聽!”

原來那猴形老婦人,外號人稱她“賽悟空”侯美女,細長身形的,人稱她“母夜叉”,程十英。

她二人也住在南嶽,與“女天蓬”西門素娥,並稱“南嶽三神”,情如手足,義結金蘭。

巧不能再巧,恰在此時雙雙到來,救了西門素娥師徒的性命。

西門素娥一見援手到來,精神大振,拉着“白花蛇”穿身躍開數丈,豹尾鞭一指諸葛蘭道:“這小子欺負南嶽無能,口出不遜!”

“賽悟空”侯美女乃是渾人。

她耳聞此言勃然大怒道:“給他點顏色看看!”

說著,金棒起勢,如一團狂風,卷向諸葛蘭。

“母夜叉”程十英,五股叉一盪,震得叉柄上的銅環發出震耳的響聲,也喝道:“饒不了他!”

兩人左右夾擊,雙管齊下。

西門素娥的豹尾鞭,“白花蛇”的軟鞭,也一齊出手,由後面攻到。

三面強敵,反而把諸葛蘭逼到深澗邊際,情形來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

諸葛蘭藝高膽大,冷冷一笑道:“也好!今天我就來一個一棍斬群妖!”

口中說著,把那根樹枝舞動起來,如同一座棒山棍海,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

好似千千萬萬的樹枝,裹着她寶藍的衣衫,卷向四個女魔。

那四個女魔論功力藝業,任何人也不能與諸葛蘭相提並論。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教師也怕人多。”

她四人連手,也不是等閑就可打發的。

因此,五人在這深山幽谷之中,便展開了一場生死的惡鬥。

諸葛蘭一方面手不停揮,力拒群妖。

另一方面又懸挂着林子內,他心目中的“玉金剛”司馬.她先前一怒之下,覺得司馬-不應該與“白花蛇”“鬼混”。

又因,從“白花蛇”的話里“一路你還不夠嗎?”好像他們鬼混並不止第一次,分明已經打得火熱,難捨難分。

所以,她撲到林子中,盛怒之下,便興師問罪,喝罵起來。

如今,事過境遷,她反而心中冷靜不少。

一面暗忖:司馬-不是那等輕薄之人,對於自己,他還要以“病金剛”焦健的身份,留詩,歌唱,來表示一番相愛之忱,毫無半點輕薄之意。

適才的語音,絕不是司馬.那聲音嘶啞,沉濁,毫無司馬-的爽朗,清新,明快之感?

諸葛蘭又想……

假若司馬-被點了穴道,男女之間的事,也就不會發生。

若是司馬-沒有被制,以他的功力,十個“白花蛇”也不難解決。

以武功屈服司馬-,是絕不可能。

那麼,司馬-是不是被“白花蛇”以藥物迷惑,才有醜事發生呢?

這當然有此可能……

想到這裏,諸葛蘭不由“卟吃!”笑了起來。

因為,她又想到,如果司馬-真的中了“白花蛇”的邪,那麼,“白花蛇”既然出了林子,司馬-也自然會出現,不會見到自己就溜之大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諸葛蘭心中,真是充滿了問號,想不出這個原因!

她終於最後想到一個打開悶葫蘆的方法。

只有“白花蛇”才是知道這個謎底的人,問她,才能揭開這個謎。

想到這裏,一條心反而放了下來,手中的樹枝一緊,專門找“白花蛇”柳倚人的破綻。

一條樹枝,招招不離她的穴道,處處專攻她的要害。

逼得“白花蛇”鬼叫連天,在那樹梢之下左跳右躍,滴溜溜亂轉。

以“粉黛金剛”諸葛蘭的功力,要是專找某一個人的岔,可說是易如反掌。

加上四個女魔之中,又以“白花蛇”的火候最差,功力最淺。

因此,她連番遇險。

然而“南嶽三神”都是經驗豐富的老魔頭。

她們三人也看出了諸葛蘭專找“白花蛇”下手。

雖然她們不知道諸葛蘭的心思,但是攻堅攻弱,也是武家交手的方法之一,所以她們三人,也把注意力集中到營救“白花蛇”的上面。

凡是諸葛蘭出招攻擊,三人一致奮力而為,以減少“白花蛇”的危殆情勢。

足足有五六十招。

雙方就在這一半鬥力,一半鬥智的局面之中,僵持下去。

諸葛蘭存心要把事弄清楚,已對這等纏鬥不耐其煩。

她的樹枝陡然一震,灌滿了真力擊出,比之先前純以招式取勝,何止凌厲十倍。

因為,她既以真力相搏,招未到而力已至,絲絲的勁風,不離四女魔的周身大穴,咄咄逼人。

如此一來,“南嶽三神”與“白花蛇”頓感壓力大增,而且綿綿亘亘,愈來愈強。

十來招過去。

四女全都喘息可聞,額頭見汗。

諸葛蘭喜不自禁地道:“識相的收下傢伙來!還可保全狗命!”

她本來已發出罡風,將那女四逼在力道圈內,如今因開口說話,略一分神,手上也微微一頓。

就在這一頓之間。

“女天蓬”已瞧出了空隙,豹尾鞭猛的一掃,口中高叫道:“螺螄谷!”

三字出口,人也隨之而起,一陣風似的向東射去。

“白花蛇”柳倚人原本與師傅並肩作戰,靠得最近,因此,幾乎與“女天蓬”西門素娥同時起勢。

“賽悟空”與“母夜叉”也如離弦之箭,尾追向東。

諸葛蘭料不到四女突然遁去,微微一楞,四女已遠在十丈之外。

她怎肯放鬆,嬌叱道:“留下命來!”

喝聲中,銜尾急迫,苦苦不舍。

由於地形的熟悉,四個女魔的輕功雖然差了一籌,但卻風馳電掣,快如奔雷。

一連越過數十個山頭。

眼前,是一道深谷,遍地修竹。

那深谷盤旋面前,並無明顯的道路,只是在數不盡的竹中尋隙鑽空。

初時,還看得見四個女魔的影子。

過有盞茶時分。

連四女的影子也半點不見。

諸葛蘭覺得憑自己的輕身功夫,面對面的會把人追丟了,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因此,她提聚功力,沿着幽谷深處追去。

追……

穿過了一眼看不到邊的竹林追去。

怎奈那竹林彷彿走不盡,而且密密麻麻,有時可以拔過,有時連縫也沒有,不得不繞着尋空鑽隙而前。

足有一個時辰。

諸葛蘭覺得自己怕不跑了三五十里地。

又因是展功疾馳,人雖然沒有疾乏,可是額頭上微有了濕潤的汗漬,不由停了一停,四下打量。

正在此時忽然一聲冷笑,彷彿就在前面不遠。

那冷笑,分明是“女天蓬”西門素娥的聲音。

諸葛蘭怒不可遏,喝道:“無恥的賊婆!”

喝聲,人影,幾乎是同時而發,向那冷笑之聲撲去。

“嘎”

一聲冷酷的叫喝,划空而起。

分明看見“女天蓬”一掠而起,上彈丈余。

然而,諸葛蘭卻撲了一個空。

這時陡然身後五丈之處,又有人冷然地道:“朱楠,你這回可完了!”

“白花蛇”,這是“白花蛇”柳倚人的聲音。

諸葛蘭反身回彈,凌空發掌,怒喝道:“可惡!”

蓬!噼噼啪啪。

那五丈外的一片茅竹,足足被掌風震毀了五丈左右一大片。

飛枝飄葉之中,那“白花蛇”柳倚人驚呼了一聲,真像一條蛇,一連扭了幾扭,轉眼不見了。

諸葛蘭這個“火”可真大了。

她不分青紅皂白,認定“白花蛇”所去處追去。

追……追……

“咦!”

諸葛蘭不由楞住了。

追了片刻,應該已遠在五里之外,為何又到了先前發掌擊毀的一片林子之中呢?

斷枝,殘葉,新痕……

分明是適才被自己發掌遙擊“白花蛇”柳倚人所留下來的,為何……

諸葛蘭迷惘了,心想:是八陣圖一類的陣式嗎?

想着她停下來,四下打量,四下尋找陣式的形式與安排。

可是,竹林雜亂,山形自然,溝壑無奇,這些……

不是工人佈置的陣式!

也不是天然野生經過改造的迷魂陣!

“這是什麼道理?難道……”

諸葛蘭正在沉思之際……

忽然,約莫十餘丈之外,“女天蓬”的喊聲又起:“姓朱的,這夠你受的了吧!沒有本姑奶奶引你,這一輩子別想出來!”

諸葛蘭咬緊牙關,不理不睬。

她屏息凝神,向那發話之處潛去,打算出其不意的一擊。

不料“女天蓬”西門素娥的聲音,忽然的又變了方向,在左側遠處叫道:“白廢心思了!小子!在姑奶奶前面,你這一套還差的遠呢!”

諸葛蘭空有滿腔怒火,一身功力,真應了一句俗語,水牛掉到土井裏,有力無處去使用。

她不由恨聲狠氣地道:“女天蓬!你是人是鬼露露面!”

“女天蓬”的聲音,忽然又轉到右邊去,叫道:“小子!你不要充硬漢子,趕快求饒吧!”

諸葛蘭道:“做夢!”

“女天蓬”不知怎的,又到了諸葛蘭身後不遠處,大吼道:“不到黃河心不死嗎?”

諸葛蘭也不由暗暗吃驚。

因為,“女天蓬”西門素娥的功力雖說過得去,但是像這樣眨眼之際,忽東,忽西,忽南,忽北,鬼影子似的前後左右,不知是怎樣變幻的。

“女天蓬”聽不到諸葛蘭的聲音,又到側面叫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小子!”

諸葛蘭沒好氣地道:“到了你耍無賴的地方是不是?”

“女天蓬”的聲音位置沒有變,而諸葛蘭並未撲身追去。

因為,她知道,縱然追去,“女天蓬”也必然早一步躲開。

除了白費力氣外,徒增煩惱。

所以,她索性坐在地上,大叫道:“我不會困住,你少得意!”

“女天蓬”哈哈冷笑道:“進了螺螄谷,三年走不出!小子!你聽說過沒有?”

諸葛蘭不由一怔,暗忖:假若螺獅谷真的如此,豈不糟了!

心裏雖然焦急,嘴裏卻不服輸,怒叱一聲道:“三天之內,我到你那‘鬼愁洞’來找你算算今天這筆帳!”

“哈哈哈哈!”

一陣狂笑之後,“女天蓬”又道:“不要做夢了!我看你樣子長的還不壞,給你一條生路,但你要聽話。”

諸葛蘭冷哼不答!

“女天蓬”朗聲高叫道:“你仔細想一想,想通了,不妨連發三聲長嘯,兩短一長,我會來帶你出去!”

諸葛蘭道:“要是不呢?”

“女天蓬”咬牙道:“有兩條路!”

諸葛蘭心中有一線希望,應道:“兩條什麼路?”

“女天蓬”道:“第一條是,你自己盲目的奔跑,找出路,那會把你活活的累死,也是枉然!”

諸葛蘭氣道:“未必!”

“女天蓬”並不辯駁,又道:“第二條路,就是你坐以待斃,活活餓死!”

這不是兩條路,是一條路,一條死路,只不過方式不同而已。

諸葛蘭並不怕死,而是內心的怒,恨,無處發泄,她對“女天蓬”所說的兩條路,並沒放在心上。

因此,她笑了聲道:“又是一條死路,‘女天蓬’,你以為死能嚇唬得了我嗎?”

想不到“女天蓬”也狂笑一聲道:“你不怕死,那敢情好,我們失陪了!”

諸葛蘭肺都要氣炸了!

她所以追到南嶽來,目的不過是要爭一口氣,單人獨馬的把司馬-尋回。

如今想不到自己也落在這“螺螄迴旋谷”里。

最使她難以忘懷的是那“鬼愁洞”外林子中的男女對話。

假若那人真的是“玉面金剛”司馬-,自己對這件事將采如何的態度?

須知,諸葛蘭雖沒有與司馬-訂有鴛盟,而一個是情有獨鍾,一個是芳心暗許。

而且,這種情形,方古驤等人全都知道。

自己若是默然不語,把這事隱瞞不來,那麼愛情是自私的,那多痛苦。

若是聲張出去,司馬-固然無法做人,而自己何嘗光榮。

諸葛蘭的恨、怒、急……

一時,她陷於沉思之中,反而把自己陷於“螺螄迴旋谷”

的事列為次要。

可是“女天蓬”的語聲又起:“小子!假若你想通了的話,只要你兩短一長的長嘯三聲,我再來帶你出去!”

諸葛蘭不由心想:我何妨叫三聲,等“女天蓬”等露面,我可以憑真功實學對付她們,怕她不帶我出谷嗎?

想着,高聲道:“真的嗎?”

“女天蓬”似乎已走遠了。

但由於諸葛蘭的語音極高,已被她聽到。

只聽“女天蓬”遠遠地應道:“當然!”

諸葛蘭貫上真力道:“現在我已想通了!”

“女天蓬”似乎又回來道:“想通了一切都聽我們‘南嶽三神’的命令好嗎?”

諸葛蘭由於胸有成竹,虛偽地應道:“可以!”

“女天蓬”喜道:“算你識時務!”

諸葛蘭道:“現在你可以出面,來帶我出去了吧!”

不料“女天蓬”西門素娥冷冷一笑道:“現在還不能!”

諸葛蘭恨不得立刻見到“女天蓬”等四個魔女,一掌將她們劈死。

但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有強忍怒火,忍氣吞聲地道:“為什麼?”

“女天蓬”道:“憑你一句話,很難使我相信!”

諸葛蘭怒道:“怎樣才能使你相信呢?”

“女天蓬”陰森森地道:“你必須對天發誓!”

諸葛蘭可真是氣極了。

她聞言之後,掙紅了臉,提起丹田的十二分真力,突然奮力一掌,認定二三十丈外“女天蓬”發話之處,狠命拍去。

同時,口中怒吼一聲道:“我就發誓!”

“轟……”

一聲大響,震山撼岳,四谷回聲嗡嗡不絕,竹林像是開了一條裂縫。

聲勢之猛,令人咋舌。

然而,只聽得“女天蓬”等四人的冷笑之聲,隨風飄來,漸去漸遠!

諸葛蘭氣得要發狂,大吼道:“女天蓬!是人就別走!”

她順着那山風飄過來的尾音,猛力狂撲過去。

然而,山風徐徐,林木蕭蕭,竹木密麻依舊,連女天蓬等的影子也沒看見。

諸葛蘭只好嘆息了一聲,對着山峰竹影發獃。

然而,求生是人的本能。

何況“粉黛金剛”諸葛蘭性子較常人的傲骨更甚,求生的意志也更強。

她既不願向“女天蓬”等屈膝,當然她要以自己的能耐;尋取生路。

因此,她抖擻精神,向前奔。

一路上,她不再盲目的走。

她想出一個笨辦法每到一處,就在粗大的茅竹之下,刻下一個記號,凡是看到記號,就回頭走,不走重複的路,以節省找尋出路的時間。

走!走!……

足足走了三個時辰,眼看天色已經入暮。

林子中特別幽暗。

諸葛蘭走了一天一夜!又怒又氣,加上又渴又餓,真是無法形容她內心的焦急。

對着七轉八折的山勢,無盡無休的竹林,漸來漸濃的夜色,看不出一絲兒出路的意味。

她真累了。

只好坐了下來,打算養息一陣再走!

等她功行一周,精神大震,已是二更左右。

夜風徐來,涼意襲人。

諸葛蘭正待趁着微弱的星光繼續找尋出路。

忽然一陣陣的“吃!吃!”之聲,隱隱可聞。

好生奇怪,這深山窮谷,半夜三更,什麼聲音。

諸葛蘭仔細的凝神傾聽,不由心中大喜。

她已聽出這陣陣極其細微的“吃!吃!”之聲,乃是一種細小的兵刃揮動時所帶的一陣陣勁風破空之聲。

除了“女天蓬”等人外,這等深山惡谷再也不會有其他的人進入。

一定是“女天蓬”口中說走,其實在附近等自己向她們長嘯三聲求饒,深夜無法入眠,在練功消閑。

何不趁她們不備之際,來個措手不及,那怕她們不帶我出谷。

想着,摒氣凝神躡足而行。

夜深人靜,以諸葛蘭的耳目之聰,順着陣陣的吃吃之聲,向前摸去。

約莫有五十丈左右。

那陣陣“吃!吃!”之聲,越來越清楚,彷彿已到了近在咫尺的身邊。

前面,是一堆奇形怪狀的亂石-

那堆亂石好生奇怪。

形狀有如倒置的一座塔,下面小上面大,又是一塊一塊的堆積起來的,下面的一層不過桌面大小,八九塊,一直重疊着堆在一起。

最上的一塊,足有三四丈大小,彷彿搖搖欲墜。

那陣陣的“吃!吃!”之聲,正是由那堆怪石之上發出的。

此刻,諸葛蘭已離那堆怪石三丈左右。

但見那怪石疊成的“倒置寶塔”之上,有一個半清半黃的一團球舞動不已。

諸葛蘭不由一楞,心忖:這是什麼怪物?

那團半清半黃的光圈,越舞越快,像風車急轉,簡直肉眼難分。

而那半清半黃的光芒,已化成一團白氣,漸漸的分不出青、黃。

諸葛蘭一時不知所措,也不便貿然上前。

足有一盞熱茶時候。

忽然那團光圈突然一收。

呼勁風一聲鼓動,光圈裏,竟然現出一個白髮皤皤身材瘦削的五短老婆婆來。

那老婆婆一身灰衫,整齊潔凈,白淨面皮,白髮束髻,手中提着一枝前所未見的竹劍。

那竹劍足有三尺,一面青,一面黃,軟棉棉的,只在她手中顫抖不已,光可鑒人,在夜色深沉之中,閃放着說不出意味的晶亮。

諸葛蘭不由呆了。

適才那老婆婆的劍法,真是想也想不到的,以諸葛蘭的功力之高,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目力之強,由於服過千年紫芝,更是常人所不及。

先前竟沒看出那團光圈是人在練劍。

人,是這樣奇。

劍,竟是竹質的,更是出人意料。

這時,那老婆婆面對着東方初升的殘月,作了一個深呼吸。

忽然面對諸葛蘭隱伏之處,低沉沉地喝道:“居然有人到本谷來!真是意想不到!”

諸葛蘭不由大吃一驚。

因為,憑自己這份修為,又是存心隱伏,真可說連呼吸吐納也沒有。

怎會被那老婆婆發現的呢?

而那老婆婆的話,又是那麼平淡,聽不出半點敵意,當然電聽不出一些兒親切的感覺。

此刻,諸葛蘭一時拿不定主意。

就在她尚未回話之際,那老婆婆又道:“你在那兒很久了,站起來!”

諸葛蘭也真的既驚又奇,十分尷尬,只好站了起來,暗自凝神聚功,預作備戒,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拱手道:“老婆婆!好俊的功夫!在下開了眼界了!”

白髮老婆婆且不回答諸葛蘭的話,一雙秀目之中突然射出兩道精光閃閃的光芒,落在諸葛蘭的身上,目下掃個不停。

看得諸葛蘭好生不安,也隨着打量自己!

半晌!

那老婆婆才收回眼神!招招手道:“上來!”

諸葛蘭一時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在敵我未分之前,諸葛蘭少不得有多多少少的顧忌。

因為,那怪石上的面積不大,而那老婆婆的功力之高,已是諸葛蘭見到的,萬一翻臉動手,實在施展不開,縛手縛腳。

諸葛蘭在猶疑之際。

那白髮老婆婆又平淡無奇地道:“喂!上來呀!怕嗎?”

諸葛蘭不由微微一笑,徐徐搖頭,也十分開朗而平淡地道:“怕?怕什麼?”

那白髮老婆婆,也不由嘴角一動,似笑非笑笑地道:“對!

不要怕!年青人,要勇敢!“

諸葛蘭盈盈一笑,朗聲道:“老婆婆,在下上來了!”

她的話未落音,不縱身,不晃肩,一招“彩鳳凌霄”人已到了怪石之上,落在最上一層石塊的邊沿,像力道不夠似的,身子搖了三搖才穩住樁式。

那白髮老婆婆一見,眼神一凜,不由低喝了聲:“好!”

諸葛蘭微笑道:“這點微未技業算得什麼!教你老人家見笑,是班門弄斧,孔夫子門前賣文了!”

白髮老婆婆搖頭道:“不!不!你的修為與你的年齡太不相配!太不相配!”

她說著一臉的疑雲,忽然語氣提高了不少,認真地問道:“假若我猜的不錯,你的師傅,應該是個兩截穿衣三轉梳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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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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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鐵樹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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