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酒醒
第二天。
柳景醒來,目光獃滯。
‘床’,凌‘亂’不堪。
連漸,衣衫不整。
自己,衣裳半褪。
這是……什麼情況?
昨晚的記憶,停留在一杯飲盡的酒上,隨後就似被白酒染就的紙,一片空白。
難道……他他他喝醉了酒,把男神睡了?!
“啊啊啊啊!”柳景脹紅了臉,抓起枕頭,跟敲鼓似的砸自己腦袋,天,告訴他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嗯……”
身後傳來一聲,柳景轉頭,只見連漸一臉疲憊地撐着額頭,似被吵醒了。
“對不起!”柳景臉‘色’一紅,灰溜溜地跳下‘床’,連松得快掉的睡袍都顧不上整理,狼狽地光腳跑了出去。
遠離連漸,他大口喘氣,拍了拍紅得滾燙的臉,一臉‘迷’茫。
到底怎麼回事,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記憶如同白酒,入喉了就不記得滋味,過去了就不記得經過。
抬頭環視一周,裝潢奢華的大房,傢具泛着光澤,過道迂迴曲折,聯通不知多少房間,這裏是哪,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他雙‘腿’有些打抖,剛想扶着牆壁,看到白練似的牆,又悻悻地收回了手,搖搖晃晃站穩了,才硬‘逼’着自己擠出一丁點的記憶,循着印象中的路走去。
浴室。
零星記憶飄飄‘盪’‘盪’,他費勁心思才勉強捕捉到一絲:不小心滑到,然後,親到男神……
“……”
咔,柳景石化。
十秒鐘后。
抱頭蹲下。“啊啊啊啊,我到底做了什麼!”他怎麼又做這種丟臉的事情!
“你在幹什麼?”低沉的嗓音響起,柳景回頭,只見連漸單手撐在浴室‘門’口,‘交’疊着‘腿’,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柳景臉騰地紅了,心虛地退到一旁:“沒、沒幹什麼。啊,你來了,那……那我先出去。”他嗒嗒嗒地踩着地板,就要往外跑,誰知剛到連漸面前,就像主動投懷送抱一樣,腳下一滑,哇地一聲撲到連漸懷裏。
“對、對不起!”他紅臉地跳出連漸懷裏,不經意一瞥,發現連漸大敞的‘胸’口上,有許多紅‘色’的撓痕,顏‘色’正鮮,似乎剛撓上去不久。
“這這這……”柳景指着那紅痕,瞠目結舌,“是……我我我?”
“嗯?”連漸皺眉低頭,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本來柳景投懷送抱,他也樂得享受香枕‘玉’臂,怎料夜半睡得正好的時候,柳景突然喵叫一聲,伸出爪子,到處‘亂’撓,他費了很大的勁才制伏住。誰知道,爪子動不了,柳景就用上了舌頭,到處‘亂’‘舔’,四處點火,哄得安分了,柳景又卷着被子滾了幾滾,鑽進他懷裏求抱抱。
連漸扶額,這殘酷的事實要不要告訴柳景呢?
“是……我‘弄’的,是吧?”懷揣一份小心,柳景小聲詢問。
“昨晚有蚊子,我自己撓的。”連漸睜眼說瞎話。
柳景:“……”現在是秋天,哪來的蚊子?
“對不起。”柳景乖乖低頭認錯,“昨晚的事,我一點記憶都沒了。你……你放心!”他突然抬頭,拍着‘胸’脯道,“如果真發生了什麼,我會負責噠!”
“………………”他應該慶幸這小醉鬼什麼都不記得么?連漸動動‘唇’,斟酌很久才擠出一句話,“我們……什麼都沒發生。”
“真的?”柳景搖搖尾巴,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連漸頭好疼,硬着頭皮點了點頭:“真的。”
“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我們會睡在一起?”柳景委屈地眨眨眼,“是不是我半夜醉酒,‘亂’爬到你‘床’上?”
柳景就跟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地問個沒完。連漸的頭是越來越疼了,忍着耐‘性’幫他找借口道:“沒,我怕你醉酒出事,才讓你跟我一起睡。”說完,他立刻打開鏡前櫃,拿出全新的牙刷和‘毛’巾,塞進柳景手裏,“洗漱吧,什麼事都沒有。”
“你不洗?”柳景下意識地問。
“我到隔壁的洗手間。”連漸‘抽’出自己的‘毛’巾,搭在肩頭轉身就走。
“連漸!”柳景握住連漸的胳膊,在他轉頭時,又紅着臉收回了手,“抱歉。”
“還有事?”連漸問。
柳景目光游移不定,期期艾艾道:“昨晚我好像親……”他捂住嘴,紅臉說不下去了,“你不怪我?”
連漸沉默,深深地望入柳景的眼,那裏不見柔和的笑意,只有愧疚與尷尬,他搖頭道:“沒什麼。誰都有醉酒的時候,沒什麼可怪的。”
連漸走了,柳景獃滯地望着鏡里的自己,僅剩的一點記憶全被榨乾,再想不起任何一點。他敲了幾遍腦袋,也得不到答案,只是從身體的清爽程度來看,他與男神應該沒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情。
萬幸,不然他拿什麼負責。
拿錢?男神不缺。拿權?他沒有。那拿……他自己?
柳景眼前瞬間浮現“你這磨人的小么‘雞’,竟能擊潰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雅蠛蝶雅蠛蝶”的狂帥酷霸拽場景……
“……”他頓時被雷得外焦里嫩。
還是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吧……
洗漱回來,連漸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在扎領帶,側首指向沙發上的衣服:“穿那套。”
柳景拿起來那套衣服,竟是當初他還給連漸的:“這套衣‘褲’……”
“送你了。”連漸對鏡打髮蠟。
柳景問:“我原來的衣‘褲’呢?”
“髒了。”連漸梳好發,套上外套,遞給柳景一杯熱糖水,“喝了解酒。我在客廳等你。”
柳景抱着那件衣服,嗅了嗅,有連漸的味道,淡得彷彿風一吹便散了,但余香卻繞鼻不斷,令人無法忽視。
明明打擾連漸的是他,為什麼還要待他那麼好?
.
吃過午飯,回校路上,柳景得知昨晚那餐飯是連漸幫付的錢,驚得要掏錢還給連漸,但連漸以他要留錢讀書為由婉拒了。
回到學校時,已是下午四點。
下了車,柳景看着車遠去的身影,眼中浮現一絲悔恨。
他究竟在做什麼,自從遇見連漸后,整個人都跟缺筋少弦似的,做事‘毛’‘毛’躁躁,還那樣對待男神,他以後還怎麼面對男神!
他狠狠抓了幾把頭髮,嘆口氣,編輯了一條短訊,發給連漸:“對不起,因為我個人緣故,讓你過了一個不愉快的夜晚,我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諒。”
短訊那頭很久沒有回應,柳景獃獃地看着手機短訊,始終懷着期望等待,然而幾個小時過去,彷彿石沉大海,沒有一點動靜。
連漸大概忙着沒空搭理他吧。
柳景收起手機,神情落寞地踩碎一地落葉,走回宿舍。
剛進宿舍,他下鋪的舍友張民就一臉八卦地蹭上來:“柳景,你一夜沒回,舍管查房時,我幫你擋了。咦,你怎麼換了套衣服?”
柳景把書包丟到‘床’上,沒什麼‘精’力地答道:“摔跤,衣服髒了就換了。”
“騙人!”張民大驚小怪地道,“這件衣服我見過,是來昂牌子的,一件就要三千塊!誒我說……”張民用手肘撞了撞柳景,笑眯眯地說,“你是不是勾上富二代了,剛剛我還在陽台看到有輛豪車送你回來。”
三千塊?柳景微怔,三千塊是他兼職幾次才能賺到的錢,連漸就這麼輕鬆地送給他了?不過這點錢對連漸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沒有,只是朋友。”柳景搖頭,不想跟張民解釋太多。
“都是同宿舍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誒,那‘女’的漂亮么!”張民又靠了過來。
“行了,人家柳景才剛回來,要休息呢。問那麼多,又不是你‘女’友。”另一舍友許鳴秋走來,橫了張民一眼,勾着柳景的脖子把他帶走。
張民嘁了一聲,偷‘偷’拍下柳景的背影,發到朋友圈:“柳景約會回來,換了一套衣服。”
一時間,又是點贊與評論如‘潮’水般湧起。
出了宿舍,許鳴秋拍了拍失魂落魄的柳景:“打起‘精’神來,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但你心情似乎不好,有什麼事別往心裏去。”
許鳴秋是柳景關係最鐵的舍友,聽到他這話,柳景心裏生了幾分暖意:“謝謝。”
“別想太多,去洗個澡吧。”
“也好,我去了。”
打開水閥,大量熱水從頭頂灑下。原以為水能把煩躁帶走,沒想到反而讓熱氣往腦袋上涌,讓他更心煩意‘亂’。
砰!柳景一拳砸到牆上,為什麼他總是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明明只是單純地想與連漸親近而已,但最後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可惡!”柳景連續幾拳砸上去,彷彿這樣就能把心砸得舒暢了。
“柳景你沒事吧!”許鳴秋聞聲趕來,在廁所‘門’口大喊。
“沒事。”柳景兩手撐在牆壁上,任由熱水淋頭,慢慢恢復了冷靜。
“柳景,你手機響了。”許鳴秋道,“要不要拿給你接?”
柳景一喜,難道是連漸?
許鳴秋的話打破了他的幻想:“是個叫阿河的人打來的。”
阿河?是他的高中同桌啊。說起來,明晚就是他高中同學聚會,大概阿河打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吧。
柳景此刻心情不好,實在不想接聽除連漸以外之人的電話:“幫我接吧,有什麼事情,你幫傳達給我。”
許鳴秋:“好的。”
洗完澡,許鳴秋把手機還給了柳景:“他說明晚同學聚會,他過來接你,讓你放學后在‘門’口等。”
“嗯,謝謝。”柳景拿回手機,頭髮也不擦,就上了‘床’,被子一卷,蜷進角落裏。
他緊握着手機,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連漸的照片,翻到那張“合影照”時,愣住了。
照片里的連漸,笑容淺顯,如融化了的冰雕,寒中帶着暖意。在看他身邊的自己呢,除了一身裝扮博些眼球,其他與連漸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別。
他終究只是一粒微不可見的塵埃,焉能同巍峨高山相比?但他不甘心,他想成為能與連漸並肩而站的人,而不是卑微到只能追逐連漸背影,只會靠丟臉來吸引連漸注意的人。
這時,連漸回短訊了,只是短訊內容莫名其妙,只有一個符號:“。”
句號,什麼意思?代表着結束,完結?
柳景一懵,難道連漸被他煩透了,想與他一刀兩斷?
不行,他得趕在矛盾擴大前跟連漸好好道歉。
把心一橫,索‘性’撥打連漸的手機。
誰知道,“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關機,是沒電了,還是故意關機?
算了,過段時間再打試試看吧。
柳景心情煩躁,晚飯沒怎麼吃,就一直躺在‘床’上抓着手機,反反覆復地看連漸的視頻。再打一次電話,然而還是處於關機狀態。
看下時間,快晚上十點了。
連漸每天晚上十點左右都會發條微薄,有時是說個人動態,有時只是簡單的一句“晚安”,他每天都會守着這個點,等着第一時間搶佔沙發。
刷新,刷新……有了,一條新微博!
“累。”
很簡單的一個字,讓柳景的心倏然一緊,認識連漸那麼久,第一次見到他發了這種負能量的微博,難道是因為昨晚的事情?
心裏的鼓上下敲個不停,他緊張地握着手機,再次撥打連漸的號碼,連漸終於開機了,然而——
“嘟、嘟、嘟……您好,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候再撥。”
心剎那跌落谷底。
關機還能安慰自己是沒電,但發了微博卻不回短訊,不接電話呢?
明顯是刻意迴避他吧。
柳景失落地放下手機,心口像被一塊巨石堵着,沉甸甸的。雙眼一閉,漆黑而寂靜的世界,就像熄了燈的影院,一幕幕地播放意識生出的畫面。
那些畫面,無不圍繞着一個人:連漸。
還是連漸。
難受。
就像一個失了戀的人,‘迷’茫得找不到自己的歸宿,心空‘盪’得沒有寄託。似乎,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連漸的崇拜之情就變了,開始為他掐滅煙頭而感動,開始為他赴約而竊喜,開始為傷害他而悔恨,開始……為他動了情。
真是,糟糕透頂。
爬下‘床’,跑到學校的超市買了兩小瓶白酒回來,啟開瓶蓋,就要往嘴裏倒。
“柳景,你在做什麼?”許鳴秋從宿舍走出來,看到柳景喝酒,驚訝,“這麼大一瓶酒,你喝完還不醉?”
“心情不好,”柳景晃晃酒瓶,“就想喝酒。陪我來點么?”
“有酒不陪喝,哪叫兄弟。走,我們到過道那喝吧。”許鳴秋回房拿了杯子,勾着柳景的背,往過道那去了。
白酒不像洋酒,容易醉人,柳景喝了半瓶下去,也只是有些頭暈,話有些多。
心情不好的時候,一杯酒下去,暢快多了。
“柳景,酒快沒了。別喝了。”許鳴秋也有些醉了,掏出根煙點燃,“要不要來一根?”
柳景搖了搖頭,醉眼朦朧地靠着牆,看着許鳴秋手中點燃的香煙,拿起酒瓶吸了吸酒香,以驅散煙味。他雖然聞不了煙味,但別人要吸,他不會阻止。
煙霧隨着記憶散開,說起來,好像自從連漸知道他有鼻炎后,就幾乎沒在他面前‘抽’煙了,身上也不再有煙味。
同樣知道自己有鼻炎,許鳴秋卻少了幾分自覺,相比之下,連漸可貼心得多。
柳景落寞地掏出手機,再次撥打那個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苦澀一嘆,一口氣把剩下的酒倒進嘴裏,快意地反倒酒瓶,推了推許鳴秋:“喝完了。”
“誒,你別喝那麼多了。”許鳴秋見他還想開一瓶,驚訝搶過。
柳景眼前出現了雙重影,就着許鳴秋的鼻頭點了半天,才點對地方:“是兄弟的話……嗯,陪我喝!”
許鳴秋不給:“你喝多了。”
“喝不喝!”柳景搶過酒,啟開,“不喝別啰嗦。”
許鳴秋看着滿瓶酒,自己要是不喝,柳景定全部喝完,只能幫他分擔一點了:“喝!”
酒過三巡,兩人都已醉,許鳴秋喝高了,興奮得嘴巴都大了,拍着柳景的肩頭八卦起來:“柳!景!你今兒不高興什麼?”
柳景丟開他的手,歪倒在牆角邊上,掏出手機撥了連漸電話,笑眯眯地說:“我打電話沒人接,心情不好,知……不知道?”
“嗨,一個電話而已,有什麼好心情不好的,”許鳴秋按下他的手,揚起酒瓶,“來,我們喝酒!”
“好,喝!”
柳景隨手把手機一丟,卻無意中按到了免提鍵。
半分鐘后,電話那頭響起疲憊的一聲:“柳景?”
然而,那低沉的嗓音卻被酒瓶碰撞之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