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徵兆
一直到晚上,月隱也沒能回來,反而是楚祁排了秦良久過來。
“娘娘,”秦良久向謝清嵐躬身行禮,“萬歲爺命奴才過來,說您有話要問。”
謝清嵐點點頭,楚祁身邊的每個人幾乎都能耐不俗,忠心耿耿,身為大太監,宮中的總管太監,秦良久更是將秘密掩在心中,對任何人都恭恭敬敬,看不出半點楚祁的意思。
“鄭家和徐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秦良久琢磨片刻,似乎突然想起來點什麼,也有些意外和拿不準,這種神情讓謝清嵐感到意外。
“怎麼?不確定?”
秦良久往前低聲回答:“是,奴才拿不大准。最近,端王殿下要選妃了。”
“喔?”謝清嵐立刻起身,面露冷色。
曾經的端王世子楚礿在前年也繼承了王位,成為了正兒八經的王爺,年歲二十七,王府里沒有一個伺候的女人,楚礿的生母前端王妃很早逝世,如今內宅竟沒有一個主事的人,實在是令諸多權貴大臣都動了心思。
但這不是打破謝清嵐平靜的原因,真正令謝清嵐不爽地是,這個京城中的鑽石王老五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謝清岫,當她的妹妹阿岫終於心動后,王老五本人卻恢復了冷漠,同阿岫如路人。直到如今,年芳十六的阿岫尚未定下人家,今年大選,阿岫倒是走到了殿選,漲了一輪資歷,在權貴中更加吃香了。
宮中有個三年不倒,位分僅次於皇后和貴妃之下,頗得聖寵的謝昭儀作姐姐,又是吏部尚書侄女,正三品大員的嫡女,若是結了親,唯一的損害便是不知道這位謝昭儀不會在宮中站隊,還是自己誕下一位孩童。
對此,謝清嵐清楚得很,如果謝清岫想嫁,無論是外地還是京中,都不再如她一般,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反而天高海闊,任她挑選。
可謝清岫到現在,婚事也沒有着落。
謝清嵐不逼她,她理解謝清岫那種感情,也不認為這時候懷揣着對一個男人感情嫁給另外一個男人是個可以坦然接受的事情。
秦良久略作停頓,繼續說道:“奴才聽說,徐家和鄭家都對此有想法,另外,謝二姑娘似乎前兩天在街上攔了端王的車架。”
謝清嵐眉目清冷,輕聲說:“難怪呢…”
真是沒想到,後宮陡生突變竟是因為這件事情。
“你同萬歲說一聲,明日我想要召見妹妹,請他派人去謝家傳個口信。”
誰承想,都到後半夜,楚祁自己跑了過來,謝清嵐尚在昏睡之中,朦朦朧朧感受到有人的手握住了她的胸,舌頭的溫熱劃過脖頸,密集的順着身體曲線落下,她恍然睜開眼睛,看見興緻盎然的楚祁。
“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想你了,便過來了。月隱有別的事去做。”
謝清嵐推開他,坐起來,把自己披散在胸前的頭髮撫到身後去,眼神由迷離迅速轉變為清澈,說:“昨天后宮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嗯,”楚祁又壓了上來,將她抱入懷中親吻,“你心中有數,有什麼想做的事情便去做,有我在你後面,別太委屈自己。”
這大概是這麼長時間來謝清嵐聽到最溫柔的情話了,彷彿心中打開了一扇窗戶,陽光照耀進來,令屋內的陰寒散開,臉上的笑容也恍若冬日的冰雪融化,令楚祁更加着迷而動情。
“說這些好聽的,今日是怎麼了?”謝清嵐任由他折騰,兩隻手環住他的脖頸。
“我憋得慌,本來想在御書房安靜安靜的,聽秦良久說你想召見你妹,忍不住了。你不知道那些老不死的有多討厭,我想拔了那群偽君子,他們還高舉着大旗,拿出忠臣的樣子勸諫我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連這點子都做不到,還裝模作樣,真是令人作嘔。”
謝清嵐輕笑:“你不是早知道他們是什麼樣子了嗎?所以才想把我納入後宮。”
時至今日,兩個人都可以從容提起當年的相遇和算計,毫無芥蒂,已然全部放下,只余現在的甜蜜,楚祁按捺不住,握住謝清嵐的細腰,猛然挺進,謝清嵐不由發出一聲輕呼。
“說來也是,他們倒還成了朕的紅娘,難不成還要讓朕禮遇他們。”楚祁咬住謝清嵐的唇,“不過,阿嵐,你很好,你沒讓我失望。”
謝清嵐側開頭不讓他親,說:“我若是讓你失望了呢?今日若我摻和進去,同她們於後宮逐鹿,你當如何?”
楚祁掰回來謝清嵐的頭,原本握住她腰肢的手轉而移到她的臉上,輕柔地撫摸。
“阿嵐不會的,我敬重而珍愛的阿嵐一直願意給人留一條活路,當年便是王氏那幾人,你都是先恭后倨,便是她不聽你的話,你也試圖通過要挾來迫使她退步,看似強勢,內心柔軟,我當時想,完咯,你要是進了後宮,還不要被人吃的死死的,實在太過善良。後來,等你拿出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場,我才知道,你那麼做是在能夠施善的情況下做,顧全大局而不失真我本性,論到此,我比你差矣。”
“今天說這麼些好話是要做什麼,往日便是把我折騰個半死,也不見你開尊口啊。”
楚祁淡笑,說:“對一個外人尚且如此,對一個不了解你因你不救而變得有些偏激的衛雯尚且一救,所以,阿嵐,你別拆了阿礿和你妹好不好?”
謝清嵐笑容一頓。
楚祁說:“阿礿不容易,他伴在我身邊近二十年,內心始終藏着事,又時時刻刻要為我考慮,他需要時間,一個是為等到合適的時機,一個是他拿不準自己的心意。要我說,他不過是和當初我一樣,迷惑極了,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妹,你妹如同你一般,對他一片真摯愛意,他遲早會明白的。”
謝清嵐的笑容淡了淡,她推開楚祁,掩起自己礻果露的嬌軀,漫不經心地說:“跑到這裏來,就是被這事憋得。”
楚祁知道她不高興了,又笑,也不管謝清嵐願不願意,強行掀了被子,鑽入被窩,又親了上去,拉開謝清嵐雙腿,進入到她的身子裏,說:“都入秋了,你捨得讓我在外面挨凍?”
謝清嵐瞪了他一眼,說:“你若不想挨凍,後宮的女人哪個不能暖你的被窩,提這些掃興的事情,活該你挨凍。”
楚祁笑說:“怎麼,說你對我一片愛意,覺得軟了?”說著,在她身上亂摸,勾起她情/欲來,“是軟了。”
謝清嵐的臉已變得粉紅,任由楚祁拉着她運動,等她緩過氣的稍微歇息下時,才說:“我不拆,我只是難過,她因為有我這個姐姐,萬人都嫁得,都選得,偏偏沒辦法自由地嫁給你的左膀右臂。”
楚祁咬住她的脖頸,不清不楚地說了句:“那又怎麼樣,總有一天會好的。”
第二天,阿岫來了,姐妹中間橫着一道宮牆,卻擋不住情誼,阿岫一如謝清嵐未入宮時,笑得一派天真可愛。
“姐姐,我知道你想和我說什麼事情。”
謝清嵐點點頭,說:“我昨日聽說徐家和鄭家都想拉攏端王,把自己家的女兒送進端王府。”
謝清岫無所謂地說:“是啊,不僅徐家和鄭家,那個什麼永寧侯唐家,武安侯府郭家,柳州容氏,華州宋氏都流露出來了意向,姐姐你別擔心,我都知道的。”
見阿岫這樣的神態,謝清嵐略微有些不解,依照阿岫的性子,率真單純是不用說的,但要說釋然到如此地步,兩三年糾纏化為一場空,心愛之人令擇貴女完婚,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平淡至如此?
阿岫見謝清嵐的表情,便知自己姐姐的疑惑,她無奈地笑了笑:“縱使妾心韌如葦,奈何郎君無情意。幾天前我攔了他的馬,他也不肯見我一面,我還有什麼可求的。”
謝清嵐搖搖頭,說:“他不見你,未必是當時能夠見你。當時的情況,你在大街上當眾攔車,雖然是為了求見他一面,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所有人都知曉你鍾愛於他了。”
謝清岫低着頭,說:“知曉便知曉,我謝清岫不畏這等流言碎語,更何況,本就是實情。而且姐姐,我真的不想再喜歡他了,你幫我同父親說,讓我回荊州好不好姐姐。”
謝清嵐頓住。
謝清岫站起來,她看着這個精美的宮殿,眼中卻是一片哀涼:“姐姐,你說,我為什麼要喜歡他。他是王爺,他有自己的不得已,他總會考慮這考慮那,擺脫不出這層牢籠,我嚮往的生活卻不是這樣的,我…”
“我明白了。”謝清嵐揮了揮手,“昨天我還不懂為何楚祁過來同我說,讓我再給端王點時間,想來,大概是他也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吧。”
謝清岫愣住了。
謝清嵐本來的擔憂神色化為了惋惜,她輕聲問:“阿岫,你說,你喜歡端王什麼?”
雖然這個問題聽起來沒什麼好回答的,但看自家姐姐的神色,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認真想,邊琢磨邊說:“大概是他人很好,是非分明,也很幽默,也…嗯…”
“想不出來了?”
謝清岫老實地點點頭,說:“總感覺還有些什麼,但,大概就是這樣吧。”
謝清嵐扶額,說:“你同他在一起時,想必端王都是和你在外玩耍吧?他雖然和你情投意合,卻從未說過要娶你吧?”
謝清岫仔細想了想,不禁點了點頭,自己也發現了疑問,說:“阿姐,為什麼?而且你為什麼知道?”
謝清嵐無奈地看着她,過了半天才說:“你從未真正的了解過端王這個人,阿岫。他在你面前風趣,幽默,可是他真正令人心動的地方不在於此,就是你,怕也是知道,這只是他的一個小側面罷了,但你不願意去想,是不是?”
見謝清岫發愣,謝清嵐更加確定了,她嘆了口氣,說:“他真的喜歡你,可是你卻一點都不了解他,只是迷戀他對你的柔情,這樣的你,即便他要娶,我也不會應允。阿岫,嫁人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還記得我當時同你說,為何我當時不想選擇世家子弟嗎?”
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記憶變得模糊,若不是謝清嵐提起來,謝清岫真是半點也沒想起來,她也不願意想起來,當時阿姐那麼狼狽,縱然此時再風光無比,也沒辦法忘記阿姐的痛苦和難堪掙扎,甚至在進宮前恍若病入膏肓的精神狀態。
“嫁過去,便是嫁給了那一家人,豪門關係,爭權奪利,陰謀黑暗要全部面對,你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是不是?現在竟然只是因為端王惹了你,你認為兩個人情投意合就要在一起,世界上哪裏有這麼簡單的事情?便是你是當朝公主,嫁給誰還要看時局呢。靜怡如何?身為郡主,在京城頗有威懾,眼光和謀略不敢說是一等一,但也絕對遠遠高於尋常閨秀,她尚且婚事不能完全任由自己心意,何況你我?”
謝清岫喃喃說:“阿姐,你是說…”
謝清嵐嘆息:“阿岫,嫁給一個男人,幾乎就是要嫁給這個男人的生活,全然的接受這個男人的生活。如今,我已經可以肯定,端王的猶豫不決正是出於對你的愛護,所以你也好好想想,你以後想要個什麼樣的生活。你是我妹妹,無論你做什麼樣的決斷,我都會支持,只要你真的明白,到底自己最後的選擇是個什麼。”
謝清岫懵懵懂懂地走了。
然而第二天,謝清嵐自昭明宮回來,便見到了在榮禧宮喬裝打扮等待自己的端王。
“嫂子,你同阿岫昨天講了什麼?今日一早,她請謝二給我帶了封信,說要我擅自珍重,日後男娶女嫁再不相干。”
謝清岫平靜地說:“你來問我,以為我能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楚礿氣急敗壞地說:“我目前還沒做好準備娶阿岫,但我並不想她這樣…”
“你喜歡阿岫,我能理解,我也明白你喜歡她什麼,”謝清嵐讓綠晶和碧桃端上來茶點,一派從容平靜的模樣讓楚礿恨不能砸了面前的女人,可這句話剛剛說完,落於主座的謝清嵐突然眼神一變,挑剔地看向楚礿,“但你一點都不讓她了解真正的你,這對她真的好嗎?即便你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迎她入主端王府,她真的能夠過得來那樣的生活嗎?替你打點一切,照顧你的起居,同你夫妻一體。女人可以捧在手心裏,但如果只是捧在手心裏,永遠不知道手外的世界,她又真的會是能令你真心相待的人嗎?”
“我…”
“你確實一片真情實意對待阿岫,可是,刻意的營造總有一天會沒辦法維持,與其如此,何不讓她了解真正的你是什麼樣的?”
楚礿皺眉,不禁反駁道:“那敢問你在入宮前知道皇兄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你現在不照樣過得很好?”
謝清嵐反問:“我能做到的事情,阿岫能做到?挑選上我,不本就是你們認為我的心性和處事能力合適?我是不知情,但我也對我即將要過的生活大概是個什麼模樣心裏有數。阿岫呢?若是說把日子過得頗有趣味,她能做到。可你呢?當你累了難受了病了不得不處理公事,她壓根沒有做好準備去獨自一個人撐起端王府,成為讓你信任的,讓你值得託付的人。這樣的生活,便是有趣,也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
楚礿思索片刻,深吸了一口氣,說:“嫂子,你是對的。”
謝清嵐又看了一眼那放於桌上的紙條,口氣柔和了些:“我言盡於此,接下來,無論你們怎麼做,我都不會再管了。”
楚礿離開前,突然停下,轉身看向那個坐在主座上的女子,目光清澈,眼睛剔透,唇角含笑,氣質淡雅,便是在殘酷的後宮中,也沒有一味增加自己的籌碼。
靜怡曾經對他說過:“阿嵐最是聰慧,後宮中若有一個人值得皇兄的愛,那便是阿嵐了,若有一個人會真正的愛皇兄,那也是阿嵐了。”
那個頑皮的天真丫頭也曾對他說過:“我阿姐雖然現在不開心,但她總是能過下去的,無論什麼事都會處理好,於她而言,只要是她認為要承擔的責任,再苦再累,也絕對會擔得起來,且不會退讓分毫。”
如今看來,真是如此,這個女人能夠在後宮如此陰暗的境地還要堅持保守本心,無論做不做得到,單是這份心性毅力和聰慧豁達便令楚礿敬佩。
“多謝了,嫂子。”
“不客氣,”謝清嵐笑着說,“希望你和阿岫都能得償所願。”
未過幾日,阿岫主動再次入宮,這一次,她喜笑顏開,抱住謝清嵐的手臂,笑着說:“還是阿姐有法子。”
謝清嵐半是無奈半是憐惜地問:“滿意了?”
阿岫點頭,開心地說:“我想,再了解他半年,半年後,若是我還是沒辦法接受那樣的生活,便回荊州,而他也說願意等我呢。”
謝清嵐微微一笑:“我們家阿岫只是不想去理這些俗務,要我說,你可以不理會,但不能不知道,否則豈不是很容易被人矇騙過去?既然想好了,便去做,有阿姐替你做主呢。”
半年後,端王於朝堂上折,請皇帝賜婚,願求娶謝二姑娘為王妃,帝允。
一時間,謝家的風頭強勁無比。
而宮內氣氛早已劍拔弩張,端王對哪家姑娘有意思明眼人早就看出來了,素有親和美名又無子嗣的謝昭儀更是成為皇后和貴妃爭奪的對象,低位妃嬪人人自危,日日只剩四位後宮正主過招。
也許是後宮真正能引起皇帝注意的人不多,貴妃再次獲寵,其所出的大皇子也在貴妃的可以安排下,在皇帝面前嶄露頭角。每日的昭明宮請安,皇后的臉色竟是冷的可怖。
謝清嵐冷眼旁觀這一切,在宮內也對貴妃更加禮遇,遇見大皇子時更是客氣非常。在某一天,她同皇後娘娘說自己的榮禧宮一直沒要齊侍奉的宮人,如今缺了人使喚,希望能夠再恩賜些許。
皇后略微遲疑,也就答應了。
再過半年,謝昭儀突然於榮禧宮暈厥,皇上傷心不已,疑心緣由,命人查探,未幾,六尚之人來報,於榮禧宮內發現寫有謝昭儀生辰八字用於巫蠱之術的人偶。
帝怒,令皇後上中宮寶印,自證清白,貴妃不得再協理宮務,等待真相查明。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這次,怕是皇后同貴妃有一人,要真的步入萬劫不復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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