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診脈(三)
三丫向來是起得很早的,加上心裏裝了事兒,一大清早的時候就到了爹爹和娘親的房間裏,聲音小而輕地說了秦錦然回來的事情,也說了鈺安夫子的說辭。
錢婆子向來是不愛生事的,見着經過一夜,丈夫的神情也有所鬆動,就連忙說道:“既然是等候李夫子,那也不是二少奶奶的錯處了,畢竟李夫子是讀書人,讀書人時常有讀忘了神的時候,你看我們佳娃剛剛進學,也會拴着房門,說是要讀書了!”提到了佳娃,錢老漢的神情更是已送,錢婆子繼續說道,“這樁事怨不得二少奶奶了,當然也不怪李夫子,都是意外。我晚些時候同二少奶奶吩咐一聲,下次去趕集的時候……”
“還有下次?”錢老漢不等着妻子說完,就冷哼一聲,呵斥道:“女人沒事就應該待在莊子裏,要是實在閑的沒事幹,綉繡花就好。”
“她到底是二少奶奶。”錢婆子低聲說道,“我仔細同二少奶奶說一聲,若是下次需要什麼東西,我替她走一趟就好了。”
錢老漢利落地用出了房間門,“這一次是因為李夫子,我不同她計較,你同她說就是了。”
因為鈺安夫子的幫忙,這一場風波終於消匿於無形之中。
錢婆子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秦錦然自在地在樹下看書的模樣。秦錦然正在院子裏坐着,一把搖椅放在樹蔭下,單手捧着書卷,另一隻手則在醫書上緩緩移動,每當有不解之處,她就眯着眼睛,懷裏捧着書,隨着足尖的點地,那搖椅帶着吱吱呀呀的聲音搖動,就像是在陽光下唱一首歡快的歌謠。
這樣的畫面讓錢婆子覺得怪異無比,王嬤嬤可是說過,二少奶奶大字不識幾個,為人又是怯懦,才動了休離的心思,若不是從中出了變故,這二少奶奶就是下堂婦了。現在不識字的人捧着本書,姿態自得,自有風流瀟洒之意,但是又有蠟黃色的小臉,着實讓人覺得怪怪的。
“你來了。”秦錦然見着錢婆子來了,停下了搖椅,先發制人,“昨個兒我也不曾想過回來這麼晚,鈺安夫子是讀書人,看書入了迷,我也不好打攪。”
“鈺安夫子?”
“就是李夫子。”秦錦然說過之後,錢婆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搓了搓手,“晚上行路着實是不安全,二少奶奶也買了不少的書,這些日子不如現在屋子裏把書看完,也不必急着去集市,若是有什麼需要採買的,和老婆子我說一聲,我就捎回來了。”
秦錦然說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錢婆子顯然沒有料到秦錦然回答的這樣乾淨利落,楞了一下之後乾笑着說道:“這樣就好,就好。”
秦錦然翻動手中的書頁,錢婆子也沒什麼好說的,就訕訕離開了。看了一整天的書,等到了傍晚吃飯前,決定出去散步,在村子裏轉悠的時候,正好有下了學的孩童在飛奔而過,像是一陣風一樣。這一次聽雪留在屋裏收拾東西,是聽夏跟着秦錦然的,聽夏知道秦錦然有了身孕,小心地護着秦錦然。
孩童本就有無盡的好奇心,見着聽夏的臉上捂着一塊兒紗布,大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這樣一來,走到秦錦然身邊的時候,速度就慢了下來。下了學的孩童讓秦錦然想起了昨日裏說過得給鈺安夫子看診的事情,便往孩童出來更多的地方走去。
“這裏孩子太多,我們往別的方向走。”聽夏說道,“以免這些孩子衝撞了二少奶奶。”
“不必。”秦錦然說道,“小心避讓些就是了,我想起來昨個兒同鈺安夫子說了,要給他看診。”
聽夏也知道鈺安夫子失去了記憶,聽此言便道:“二少奶奶可以治得了鈺安夫子?”
“我也不知道。”秦錦然說道,“總是要試試,他昨個兒幫了我這麼大的忙。”
聽夏點點頭,“恩,說起來昨個兒二少奶奶是治了哪一家的病人,怎的用金耳環做診金,我墊了墊,那金耳環沉甸甸的,雕工精細更是精細。”她心裏頭更是有疑問,那戶人家是從哪裏知道秦錦然會醫術的。
秦錦然笑了笑,說道:“手裏頭正好沒有零散的銀子了,他們家小姐又不缺這個錢,丫鬟就做主拿了一對金耳環給我。”
說話間的功夫,就到了私塾的院門口,鈺安正背對着兩人,給院門落鎖。
“鈺安夫子。”
“是你?”鈺安回過頭就瞧見了秦錦然和聽夏兩人,他是第一次見到聽夏,看到聽夏面上的傷,多看了一眼之後就轉開了視線,“夫人有何貴幹。”
“昨個兒多謝你了。”秦錦然說道,“我不是說會些醫術,不如我替你看診如何?”
“不過是一樁小事。”鈺安失笑,“我也常有看書看忘了時辰的時候。”
秦錦然抿唇一笑,“夫子是舉手之勞,於我卻是一樁天大的事情,若是夫子不讓我做些什麼,我心中是難安的。”
鈺安笑着說道:“夫人既然這樣說了,不如就替我診上一脈。”
書院的東邊角落裏有一株生的茂盛的榕樹,夕陽的餘暉斜斜照在樹下的石桌石椅上,兩人坐下之後,秦錦然扣住了鈺安的手,閉上眼細細診了他的脈搏,而後說道:“先生頭上的傷口,可否一關?”
“自然。”鈺安夫子抬手,去下了固定浩然巾的木簪,長發就披散在了身後,修長的手指撥弄了頭髮,對着已經站起來的秦錦然說道:“就是這裏了。”
這一出有月末一尺長的傷口留存,傷口附近只有新生柔軟的髮絲,已經傷了這麼久,碰觸的時候鈺安夫子還是有感覺,秦錦然診斷完之後就說道:“因為腦中有血塊,所以你才想不起來過去的事情。”
“腦中血塊?”
“就如同是人摔跤,身上的青腫的地方,就是內部出了血,故而第一天是紅腫,那是鮮血的顏色,之後則是因為體內的變化,成了青色,等到一天天好轉,就變成了淡黃色。”秦錦然解釋地清楚。
鈺安夫子的眸色一閃,“按照你的說法,若是腦中的血塊就如同人身體的青紫一樣,等到散開之後,我就會好了?甚至我見還有用梅花針引出血塊的,那是不是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引出腦中的血塊。”
“你用手摸摸你的腦袋,堅硬的骨頭保護人的大腦,所以引血這種事情是不用想了。”秦錦然說道,事實上就算是在現代,若血塊生的不大,沒有壓迫主要神經,也不會開顱取血塊的,“人的腦也是最神奇的,就算是血塊消失了,也不能夠保證一定能恢復記憶。”
“只是血塊若是消失,還是有一定的幾率恢復記憶的?”
鈺安夫子的話讓秦錦然微微頷首,“我明白了。那可有化瘀的藥物?”鈺安夫子對着秦錦然拱手行禮。
一頭長發披散着,此時的微風讓這個丰神俊朗的年輕人帶着不羈的味道,兩人的距離並不遠,從秦錦然的角度可以瞧見那夕陽金光罩着這男子,長而卷翹的睫毛上鍍上金光。
“鈺安哥哥!”一個頗為高昂的聲音響了起來,繼而聽到了快速的跑動的聲音,來人正是孫老夫子的女兒孫茹竹。
孫茹竹從未見過披頭散髮的鈺安,心中一盪的同時也起了警惕的心理,兩人剛剛在說什麼?怎的靠的那般近,夕陽下的兩人,雋永美好的就如同濃墨重彩的華麗篇章。
鈺安往後退了一步,不動神色道:“趙夫人正給我講我的失憶之症。”
“先前不是說了,我爹爹相熟的老御醫外出遊醫了,等他回京了,我爹爹立即會請他過來的,到時候就可以給你治病,找回你失去的記憶的。”孫茹竹說道。
孫茹竹此時像是防賊一樣看着自己,小女兒的醋勁兒十足,秦錦然笑了笑,“是我班門弄斧了,時間也不早了,孫姑娘是尋你來吃飯的,我也先走一步了。”
“若是下次,還望姑娘指教,有什麼化瘀的法子?”
秦錦然頷首之後就離開了,留下了孫茹竹,一臉爛漫地說,“我替你去問問張大夫,有什麼化瘀的法子。”
鈺安夫子笑了笑並沒有說話,以手作梳慢條斯理束髮。
孫茹竹討厭極了這樣的感覺,就像是鈺安夫子和那趙夫人有什麼不對旁人嚴明的秘密似的,心裏想着晚上的時候問問娘親,那趙夫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晚上吃過了飯,孫夫人就聽着小女兒說道:“今個兒我碰到了趙夫人,就是錢老漢庄頭上住下的那位夫人,可是什麼來歷?”
孫夫人笑着理了理女兒的鬢髮,“怎的了,你平時是最不耐這些,甚至說背後不說人是非,今個兒怎麼忽然想到這個了。”
孫茹竹撅起小嘴,“還不是因為鈺安哥哥。”
“哦?”孫夫人原本是歪在軟榻上,一雙手臂環着女兒的,聽此言之後,就立直了身子,“這位趙府的少夫人,怎麼和鈺安有了牽連?莫不是他們是相識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