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冤
酒香、人影、火光、歡笑!酒香中搖晃着人影,火光中飛揚着歡笑!看,月朗中天,清空萬里,在時季上說,這是一年間最最美好的仲秋八月。
看,豹隱層巒,螺堆列嶂,平湖若鏡,浪白楓紅,在地域上說,這是雲貴邊區,一處有山有水,景色絕佳的世外桃源!火光中有位豹頭虎額的虯髯老叟,軒動雙眉,噴出滿口酒香,向其餘六位席地同坐的男女,得意異常地哈哈大笑說道:“諸位且幹上一杯,彭烈有樁大事奉告!”
其餘六人聞言,一齊舉杯.當中一位銀髯如雪,清癯若仙的白袍老僧,念了一聲佛號,含笑發話問道:“彭老四,你所說的大事,是不是將在後年‘端陽’佳節.於‘四川岷山,召開的‘兩代英雄會’呢?”
那位被稱為彭老四的虯髯老叟,怪叫一聲,目注這銀髯白袍老僧,頗為驚奇地訝然問道:“意欲召開‘兩代英雄會’的‘岷山雙怪’僅僅打定主意,尚未發出請柬,大哥怎地便已知曉?你不是除了每年中秋,參與我們“血淚七友’聚會外,根本不下‘崑崙’嗎?”
銀髯白袍老僧長嘆一聲,慈悲雙目以內,忽然淚光漣漣地,搖頭說道:“國破山河在,時凶魑魅多!我們既稱‘血淚七友’,除了等待時機,同傾血淚,誓復山河以外.對於一般江湖大事,自應也多加註意,方能聯絡志士仁人,培元固本,慢慢揚中華正氣,振奮民族英魂!”
白袍老僧說到此處,一位在七人中彷彿年齡最輕,三十二三的紅衣美婦,雙揚秀眉,嬌笑說道:“大哥,我們的誓驅韃虜,還我河山大志,只重實踐,不重空言,你何必發甚感慨?還是請彭四哥,把‘岷山雙怪’所意欲召開的‘兩代英雄會’,對我們弟兄姊妹,解釋一下。”
焦髯如虯的彭老四聽了紅衣美婦的話,應聲狂笑說道:”孫七妹,當代扛湖之中,能人輩出,高手如雲,除了我們‘崑崙’白袍僧,婁山烏杖婆,蛾眉黃冠道,仙霞焦髯叟,雁盪青衫客,括蒼紫裘生.雪山紅衣女等‘血淚七友’以外,還有哪些名驚四海,藝壓八荒的出類拔萃人物?”
“雪山紅衣女”孫琳“呀”了一聲,妙目凝光.看着自己這位結盟四哥“仙霞焦髯叟”彭烈,嫣然笑道:“彭四哥,你怎麼倒考起我來?誰不知道當代江湖人物,把一些各具奇能的武林好手,編成兩句歌謠,叫做‘七友三凶十四煞,一奇雙怪兩神仙’呢!"彭烈微微一笑,又向孫琳問道:“孫七妹,這‘七友三凶十四煞,一奇雙怪兩神仙’等二十九位武林好手之間的武功,上下如何?”
孫琳想了一想,搖頭笑道:“除非彼此能有機緣相聚,各展所長好好鬥上幾日,否則哪裏可憑空言臆測,而定強弱?”
彭烈笑道:“岷山雙怪就是自以為藝壓乾坤,遂想召開這次‘兩代英雄會’,好實現他們‘岷山派’武功,冠冕宇內之願!”
在“血淚七友”中排行第五的“雁苗青衫客”羅傲秋聽得雙眉一挑,狂笑說道:“就憑‘赤屍天君’朱缺和‘黑皆追魂叟’屠威兩個老怪,便敢如此猖撅,慢說他們比起‘血淚七友’中最傑出的三摩大哥,柴二嬸及上官六弟差得太多,就算我這最窩囊的羅老五,也不會把‘岷山’一派看在眼內。”
“婁山烏杖婆”柴秀芝看了羅傲秋一眼,含笑說道:“羅五弟莫要看不起‘岷山雙怪’,你可知道朱缺、屠威,已與‘血纛三凶’及‘乾坤十四煞’等勾連一氣了嗎?”
“括蒼紫裘生”上官淵聞言,“哦”了一聲,揚眉笑道:“若是如此,則對方實力確極強大,因為‘乾坤十四煞’還在其次,那‘血纛三凶’卻功力詭異,歹毒無儔不可忽視的呢。”
孫琳笑道:“六哥的‘括蒼紫裘生’五字,可說名滿天下,威震乾坤,難道你也對那‘血蠢三凶’還有所懼怯?”
上官淵搖手笑道:“七妹錯會意,我哪裏是懼怯什麼‘血纛三凶’……”
他話猶未了,那位領袖“血淚七友”的三摩尊者便自含笑叫道:“六弟七妹且莫爭論,你彭四哥尚未把那‘兩代英雄會’的意義解說完呢。”
彭烈遂又復笑道:“所謂‘兩代英雄會’,便是邀約天下武林高手,一齊攜帶門下弟子參與比斗,爭取‘第一代武林至尊’,暨‘第二代武林至尊’等兩樁極高榮譽。”
“峨眉黃冠道”抱一真人念了一聲“無量佛”號,含笑說道:“這種方法,真虧‘岷山雙怪’想得出來,那‘第一代武林至尊’榮譽顯有苦爭,但‘第二代武林至尊’的榮譽,卻必為端兒輕易取得了!”
“婁山烏杖婆”柴秀芝搖頭笑道:“三弟莫替端兒這等吹噓.應該知道‘岷山雙怪’及‘血纛三凶’門下,着實有幾名傑出弟子!”
抱一真人呵呵笑道:“不論那幾個老怪物門下有多少傑出弟子,我都敢斷定決不會配得上柴二姊費盡苦心所調教出來的‘七絕玉龍,皇甫端!”
上官淵點頭笑道:“我同意抱一三哥所說,端兒不僅幾乎盡得柴二姊的真傳,我們並曾每人教過他一手絕藝,故而,七絕玉龍’皇甫端,等於就是我們‘血淚七友’的縮影……”
他話音未了即頓,兩道炯炯目光,方射向右前方十來丈外的一大堆嵯峨怪石之間,柴秀芝便已朗聲叫道:“何方高士,寵降婁山…”
語方至此,嵯峨怪石之間,驀然起了一聲龍吟長嘯,有人狂笑說道:“括蒼紫裘生與婁山烏杖婆,果然名不虛傳,真好耳力,老夫獨孤奇,特來拜會‘血淚七友’!”
影隨語騰.人隨聲落,一位神情冷酷無倫的灰衣老翁,已在“血淚七友”的四五尺前岸然卓立。
對方才一報名,便把“血淚七友”兄妹嚇了一跳。
因為這位灰衣老翁獨孤奇,名列“七友三凶十四煞,一奇雙怪兩神仙-中,也是當代武林以內的絕頂高手,他外號”鐵面天曹”,生平嫉惡如仇,性情極為剛暴,若有作奸犯惡之徒,撞在他的手中,必遭慘報,決無倖免。
“三摩尊者”首先合掌當胸,念了一聲佛號,向這“鐵面天曹”獨孤奇含笑問訊說道:“獨孤兄替天行道,鐵面無私,是無人不敬的當代大俠,今日得識尊顏,‘血淚七友’兄妹,深感榮幸!但不知獨孤兄適才所發噓聲之中,為何充滿了兇殺暴戾之氣,莫非你是剛剛剪除了什麼神奸巨惡而來嗎?”
“鐵面天曹”獨孤奇微抱雙拳,冷然答道:“尊者能夠聆音察理,足見高明,但獨孤奇不是剪除了什麼惡寇而來,只是曾經目睹一件傷天害理,神人共憤之事,胸中猶有餘忿而已!”
柴秀芝微笑問道:“獨孤大俠所見的是什麼神人共憤之事?那作惡之徒,既撞見你這‘鐵面天曹’,難道還逃得了‘報應’二字?”
獨孤奇怪笑幾聲,揚眉笑道:“這惡徒功力甚高,我獨孤奇仗恃數十年刻苦修為,雖然還能勝他,卻無法使他像其他惡人一般,立遭報應!”
“雪山紅衣女”孫琳含笑說道:“這惡徒是哪派人物?獨孤兄既獨力難誅,我們‘血淚七友’,願意幫助你共同主持武林正義。”
獨孤奇看了孫琳一眼,點頭笑道:“多謝孫女俠,獨孤奇也就是因為久欽‘血淚七友’,平素光明磊落,見義勇為,才特來請你們主持公道。”
柴秀芝道:-“獨孤大俠,你既要我們為助,似乎應該先把那惡人是誰?惡事為何?詳加見告才對!”
獨孤奇毫不客氣地,自行端了一杯美酒,一傾而盡,軒眉狂笑說道:”我此次路過‘苗嶺’,遇見‘雪叟’龐飛與一對頭惡鬥,結果是龐飛挨了一掌,不敵敗逃,對頭隨後追去!”
“仙霞焦髯叟”彭飛聽得點頭說道:“雪叟’龐飛有西南大俠之號,他那對頭.定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這種武林械鬥,到處皆有,何足為奇?似乎……”
獨孤奇搖手說道:“彭大俠,請莫打岔,我話還沒有說完,普通武林械鬥,本來不足驚奇,但下面便發生了一樁令人髮指的血腥慘劇!”
上官淵聽出一些端倪,揚眉問道:“是不是‘雪叟’龐飛.未能逃出對頭手下,終於身遭慘死?”
獨孤奇點頭說道:“我當時井未追蹤,但隨後路過‘雪叟’龐飛所居的茅屋之前,卻見龐飛與他妻於雙雙屍橫血泊,並連一名七八歲的幼童,也被摔得腦漿迸裂而死。”
孫琳目閃神光,厲聲叫道:“縱是尋仇報復,髫齡赤子,卻屬何辜?這惡徒的手下,未免太狠辣了!"獨孤奇冷笑說道:“這哪裏算得狠辣,還有比這更慘之事!我因聽得茅屋中尚有呻吟聲息,遂悄悄從窗隙偷窺,竟發現‘雪叟’龐飛的愛女龐小波,正被那萬惡賊徒點了穴道,剝得身無寸縷地強姦凌辱!”
“雪山紅衣女”孫琳頓足叫道:“這惡徒到底是哪派人物?屠人全家,奸人弱女,簡直萬死不蔽其辜,我孫琳第一個便容他不得!”
獨孤奇目光冷掃“血淚七友”,繼續說道:“我見狀之下,自難容忍.遂發聲叱喝,命那廝出屋受死,誰知那廝竟打了我一把獨門暗器,踹破後窗,匆匆逃走!"彭烈皺眉問道:“獨孤大俠向有‘鐵面天曹’之稱,你難道任這惡徒逃去,不加追趕?”
獨孤奇嘆道:“我當時不顧追賊,先顧救入.誰知那位龐小波姑娘,因清白已玷,竟在告知我惡徒來歷及肇事原因以後,便自生生嚼舌而死!”
上官淵搖頭嘆道:“‘雪叟’龐飛的一家遭遇,着實可憐,但不知到底為了何事,才惹來這種飛災橫禍。”
獨孤奇冷笑答道:“起因是‘雪叟’龐飛,無意中獲得一扇‘天香白玉屏’,遂遭受如此慘禍,寶物也被那惡徒奪走!”
“血淚七友”聞言,均知這“天香白玉屏”共有四扇,若能全數湊齊,便可依照屏上圖形尋得前輩仙俠“玄玄散人”所遺留的“玄玄三寶”,足以脾睨宇內,獨霸武林!“婁山烏杖婆”柴秀芝目注這位有“活報應”之聲的“鐵面天曹”獨孤奇,頗為驚奇地,訝聲問道:“獨孤大俠,你怎麼說到如今,尚未說出這殺人全家,並強姦弱女的萬惡賊徒,到底是何來歷?”
獨孤奇狂笑說道:“柴女俠,你認為此人該不該殺?”
柴秀芝毫不考慮地斷然答道:“只要獨孤大俠所言是實,此人罪該萬死,必為武林共棄!”
獨孤奇目光深沉如電地在“血淚七友”臉上來回一掃,厲聲發話說道:“這惡徒身後靠山,太以霸道厲害,我怕說出他的來歷之後,賢兄妹會不敢主持正義再復過問此事!”
彭烈一捋虯輯,嗔目叱道:“獨孤奇,你把‘血淚七友’看成了什麼樣人?我們若不敢處置這萬惡賊人,便有如此石!”
語音方落,一掌忽揚,竟施展出他威震武林的“巨霸金剛掌”力,把一塊磨盤大石擊成粉碎!獨孤奇呵呵大笑,點頭贊道:“彭兄果然是血性漢子,有你這擊石為誓之舉,我獨孤奇便可以放心說出那惡徒的來歷了!"話完,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小布包,遞向“婁山烏杖婆”柴秀芝!冷笑幾聲,緩緩說道:“柴女俠,這惡徒共有兩樁罪證,第一樁是他身邊藏有殺人全家,搶奪來的一扇‘天香白玉屏’;第二樁是我親眼見他強姦龐小波時,向我發出的一件獨門暗器!加上我一路追蹤這惡徒到此……”
柴秀芝訝然接口問道:“獨孤大俠是追蹤對方至此?難道這惡徒也來‘婁山’?那倒真成了‘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冥冥天心,果然昭昭不爽!"獨孤奇一面遞過布包,一面狂笑說道:“據我所知,這惡徒不僅已到‘婁山’,井可能即將前來拜見賢兄妹等!好在柴女俠見多識廣,你大概只看看這種獨門暗器.便定可猜出那惡徒來歷!”
柴秀芝伸手一接布包,不禁面色立變.獨孤奇哈哈大笑說道:“東北方已有步履之聲,定是那神人共憤、天理難容的惡徒到來,獨孤奇且閃過一旁,我要在暗中看你們‘血淚七友’處置得是否磊落光明,令我這‘鐵面天曹’心服口服。”
說之此處,人影一閃,飄登半崖,隱人大堆蔓蔞之後:那位“婁山烏杖婆”柴秀芝,則好似受了什麼莫大刺激,無法支持,“咕咚”一聲,暈倒在地。
“血淚七友”中其他六位奇俠,俱都大吃一驚,“雪山紅衣女”孫琳趕緊為二姊推拿穴道,“仙霞焦髯叟”彭烈則把柴秀芝手中跌落的布包拾起,慢慢打開。
布包一開,這六位武林奇俠,幾乎均隨在“婁山烏杖婆”
柴秀芝之後,一齊暈倒。
原來布包之中,赫然是一枚形狀奇特的“二相寒鐵飛環”!這枚“二相寒鐵飛環”是“婁山烏杖婆”柴秀芝費盡心血所煉,專破一切內家真氣的獨門暗器!環共兩枚,一枚現戴在柴秀芝右手無名指上,另一枚則是她賜給心愛弟子“七絕玉龍”皇甫端的防身寶物!“血淚七友”怎不驚魂欲絕?因為從這枚“二相寒鐵飛環”
看來,難道那殺人滿門,奸人弱女的萬惡賊徒,竟是自己等曾各傳絕藝,適才還認為他可以在“兩代英雄會”上,獲得“第二代武林至尊”榮譽的“七絕玉龍”皇甫端嗎?就在“血淚七友”相視無語,心亂如麻之際,一條白衣人影如雲飄,似電掣地,從東北方冉冉馳來。
展眼間,一位長身玉立,劍眉星目,英俊無儔,年約二十一二的白衣書生,便自到了“血淚七友”之前,躬身拜倒,含笑說道:“弟子皇甫端,拜見大師伯.恩師及五位師叔。”
這時“婁山烏杖婆”柴秀芝已被她七妹“雪山紅衣女”孫琳推拿醒來,勉強鎮定心神,不露絲毫形色,目注“七絕玉龍”皇甫端,淡然一笑說道:“端兒起來,你這次遊俠江湖,是從何處趕回‘婁山’?”
皇甫端趕到之際,群俠業已各自矜持,故而並未使他發覺有異,聞言之下,站起身形.應聲答道:“回稟恩師,端兒這次是從三湘返來,路經苗嶺至此!”
這句“路經苗嶺至此”,聽得平素最喜愛“七絕玉龍”皇甫端的那位”括蒼紫裘生”上官淵,不禁暗自頓足!三摩尊者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向皇甫端發話問道:“端兒,最近武林中風波不測,怪事極多,你在遊俠四方之際,可曾有什麼特殊遭遇?”
皇甫端頗為得意地,劍眉雙挑,含笑答道:“稟告大師伯,端兒獲得了一件極為珍貴的武林異寶!”
“抱一真人”眉頭深蹙.他宣了一聲“無量佛”號問道:“什麼武林異寶?莫非是有關‘玄玄真人’所遺‘玄玄三寶’的‘天香白玉屏’嗎?”
皇甫端劍眉軒處,俊目電射神光,頗為詫異地,向抱一真人躬身笑道:“端兒不知三師叔竟然已具先知先覺的慧葉神通,我正是從旁人手中,奪得一扇‘天香白玉屏’!”
說到此處,可憐那平素對皇甫端鍾愛無比,期望極高的七位武林奇俠,均已萬念俱灰,心中各充滿了一種奇苦奇酸的異常滋味,恨不得放聲痛哭。
但“婁山烏杖婆”柴秀芝,仍想作最後掙扎,又複目注皇甫端,暗咬牙關,發話問道:“端兒,你是從何人手內,奪得這扇武林人物萬眾矚目的‘天香白玉屏’呢?”
皇甫端如今業已略覺六位師伯叔的臉上神情,似有一種出奇冷漠,但仍未甚在意地,躬身答道:“端兒的這扇‘天香白玉屏’,是奪自家住‘苗嶺’的‘雪叟’龐飛手內,請恩師鑒賞鑒賞!”
話完,便自懷中取出一扇高約六寸,寬約三寸,隱泛異香的白玉屏風.恭恭敬敬地,向柴秀芝面前遞去。
柴秀芝接過這扇“天香白玉屏”,再也控制不住矜持已久的強烈悲懷,只覺鼻間一酸,淚珠兒便即撲簌簌地,如泉而落!皇甫端大駭叫道:“恩師,你……”
“你”字才出,柴秀芝牙關緊咬,右手忽揚,竟把夢寐難求,視如瑰寶的“天香白玉屏”,向山壁上用力擲去,只聽“叭”的一聲,便碎裂成了數十塊!皇甫端惶惑萬分,目注平素與自己最好的“括蒼紫裘生”
上官淵,顫聲問道:“六師叔,我師傅這是……”
“血淚七友”之中,要數“仙霞焦髯叟”彭烈的性情最為剛暴,他不等皇甫端話完,便自沉聲叫道:“皇甫端,過來!”
皇甫端劍眉深皺地,走到彭烈面前,躬身問道:“師叔呼喚端兒,有何教諭?”
彭烈臉色如冰,冷然問道:“我傳授過你什麼功力?”
皇甫端莫明其妙,應聲答道:“四師叔傳授我的,是你威震乾坤的‘金剛巨靈掌力’!”
彭烈扛笑說道:“你應該知道這種‘金剛巨靈掌力’,練起來極為艱難,但廢起來卻極為容易。”
皇甫端點頭說道:“端兒記得倘若被人凝聚真力,在‘勞宮’、‘大陵’二穴之上,接連點中,則所練‘金剛巨靈掌力’便告廢去。”
彭烈聲色更厲地,嗔目叱道:“你給我伸出右掌!”
皇甫端真弄不清楚恩師及幾位師伯叔們,今日為何均以如此森厲神色,對待自己,不禁有些悚然失措。
彭烈見他未曾如言伸出右掌,遂益發怒道:“皇甫端,你竟敢違抗我老頭子的命令,難道要嘗嘗‘金剛巨靈掌’的滋味?”
皇甫端聽四叔這樣說法,自然不敢怠慢地伸出右掌!“括蒼紫裘生”上官淵終覺心中不忍,見狀急聲叫道:“四哥……”
但他這“四哥”兩字,剛剛出口,彭烈業已駢指凝力,接連點在皇甫端右掌的“勞宮”、“大陵”穴上!皇甫端中指以後,只覺右半身陡然一酸,並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心知自己以七年朝夕苦功,所練成的“金剛巨靈掌力”,業已從此廢掉。
彭烈豹眼圓睜,向“血淚七友”厲聲叫道:“大哥、三哥,以及五弟、六弟、七妹等,怎麼還不動手?我們且先把所傳給這惡徒的神功絕藝廢去,然後再交給柴二姊親手處死,以正門規,決不能溺愛姑息,丟盡‘血淚七友’的顏面聲譽!”
三摩尊者,抱一真人,羅傲秋,上官淵,及孫琳等人,平時誰不對這貌相俊美,資質靈秀的皇甫端,愛如己徒?均把壓箱底的功夫紛紛傳授,使他一身習有七種神功絕藝,得號“七絕玉龍”!但如今卻因罪證確鑿,為了扶持武林正義,及“血淚七友”威譽,遂一齊隔空認穴,凝勁出手,幾聲划空銳嘯響處,便把皇甫端多年苦練的六種神功,完全廢去!他們六人施為完畢.皇甫端哪裏還像什麼玉樹臨風的“七絕玉龍”?業已全身骨節酸疼得如同散了一般,癱瘓在地!“婁山烏杖婆”柴秀芝起先是滿面淚痕,但如今倒也點淚皆無,只是咬緊牙關神情極為獰厲,舉起自己的“烏鋼鳩杖”,一招“力劈五嶽”,便向皇甫端惡狠狠地,兜頭砸下!皇甫端厲聲叫道:“師傅,你不能這樣殺我,端兒何罪?端兒不服!”
柴秀芝聞言,忍不住地又復淚珠紛濺,悲聲叫道:“皇甫端,你不僅是我惟一愛徒,也是你六位師叔的滿腔熱望所寄!但今日我若不忍殺你,‘血淚七友’四字,便將蒙垢含羞,我們還怎麼聯絡志士仁人,推行復興華夏,還我河山大業?”
這幾句話兒,聽得“七絕玉龍”皇甫端臉色慘變,長嘆一聲道:“師傅,既然你今日不殺端兒,便無以保全‘血淚七友’威名,及光復河山大業,則請儘管下手,端兒雖死無憾!”
柴秀芝舉袖拭去臉上的縱橫淚漬,苦笑幾聲.咬牙說道:“皇甫端,這就叫做…情屈命不屈’,你無憾也得死,有憾也得死,我何嘗相信你會奸人弱女,殺人全家?但你偏偏言證物證,般般確鑿,再加上‘鐵面天曹’獨孤奇大俠的親眼目睹,卻叫我如何能夠不信?如何能夠寬容……”
柴秀芝話猶未了,語音便住!原來她目光注處,看見“七絕玉龍”皇甫端業已因難禁所練七種神功同時毀去的劇烈痛苦,而撲地暈死過去!柴秀芝鋼牙一咬,揚眉叫道:“‘鐵面天曹’獨孤大俠何在?”
獨孤奇應聲現身,向這位傷心已極的“婁山烏杖婆”抱拳為禮,發話問道:“柴女俠有何見教?”
柴秀芝指着暈死地上的“七絕玉龍”皇甫端,向獨孤奇苦笑問道:“獨孤大俠,你看見我兄妹處置皇甫端的情況了嗎?”
獨孤奇肅然起敬地,對柴秀芝等“血淚七友”,躬身一揖說道:“光明磊落,嚴正無私!獨孤奇對賢兄妹的毅然決斷,深所欽佩,對賢兄妹的痛苦心情,也深所了解,但苦於人間正氣,及江湖道義,卻又不容不加維護!”
柴秀芝仰首雲天,一陣厲聲狂笑,笑畢,連連點頭地,向這位“鐵面天曹”獨孤奇咬牙說道:“獨孤大俠,你說得不錯!人間正氣當扶,江湖道義當奉,孽徒武功已廢,我如今便將他立斃杖下,請你把今日經過,轉告江湖,並替‘血淚七友,兄妹,向武林同源,深深謝罪!”
獨孤奇哈哈笑道:“柴女俠不必再提‘謝罪’二字,武林人物從獨孤奇口中獲知今日經過以後,只有更對你們‘血淚七友’兄妹,敬佩萬分地齊翹拇指!”
柴秀芝無法再延,“烏鋼鳩杖’再舉,一招“天龍入海”
要誤會才好!”
獨孤奇聞言,面色略霽,冷哼一聲說道:“上官大俠既然不對我有所懷疑,則獨孤奇倒希望你讓柴女俠忍痛下手,擊斃惡徒,我才好替你們‘血淚七友’兄妹,宣揚事實,無損令譽。”
上官淵依然緊緊抓住柴秀芝的“烏鋼鳩杖”,不肯放手,並目閃神光,狂笑說道:“多謝獨孤大俠,對我兄妹‘血淚七友’榮辱的關懷.但上官淵卻覺得蒙垢易洗,沉冤難白!換句話說,就是寧可使‘血淚七友’的盛名盛譽,暫時含羞,也不應使‘七絕玉龍’皇甫端不服何罪地飲恨以歿!”
獨孤奇雙目一張,兩道炯炯神光,直注在上官淵的腔上,向他厲聲問道:“上官大俠,有話不妨明言,你究竟要想怎樣?”
上官淵滿面神光,朗聲答道:“上官淵尊重武林道義,並極為愛惜羽毛,我決無袒護‘七絕玉龍’皇甫端之意,只認為其中蛛絲馬逾,不無可疑,想要求‘鐵面天曹’獨孤大俠,稍寬我柴二姊的下手行誅時日,給他一個洗刷罪名,還其清白機會!”
這種要求,冠冕堂皇極為合理,獨孤奇自然無詞可駁,只是搖搖頭嘆道:“上官大俠的這種要求,雖然不越情理,但此事除了是獨孤奇親眼目睹之外,其餘證據.亦極確鑿……”
上官淵接口說道:“不管有多少證據,能不能辨冤洗刷在他,給不給寬限機會在你,上官淵總覺得不應該令‘七絕玉龍’皇甫端,在這種暈死地上,毫無知覺的情況之下,便即裂腦橫屍!否則,獨孤大俠這‘鐵面天曹’,便略有矯枉過正之嫌,皇甫端也死難瞑目!”
獨孤奇說不過這文武雙全,口若懸河的“括蒼紫裘生”.只好氣得臉色鐵青地,厲聲叫道:“好!我答應上官大俠這項請求.但不知你要寬限多少時日?”
上官淵想了一想,揚眉笑道:“案件越大,限期越應從寬,這件冤獄,太以神秘。加上皇甫端一身上乘武功,多半廢去,探查之際,自更為難,故而我代他要求獨孤大俠,寬限六百日左右為期。”
獨孤奇訝然問道:“這‘六百日左右’之數,似乎還有些講究?”
上官淵點頭笑道:”岷山雙怪‘赤屍天君’朱缺,及‘黑眚追魂叟’屠威,定於後年五月端陽,在岷山召開‘兩代英雄會’,我打算便以如今到這盛會開始的六百日左右光陰,作為限期,皇甫端若能洗刷沉冤,則到時可以清白之軀,參與‘兩代英雄會’,奪取‘第二代武林至尊’榮譽。若不能有所辯誣,則‘血淚七友’兄妹,再當著舉世老少群雄除卻孽徒,清理門戶,更可使作惡之輩,知所警戒!”
獨孤奇聽得連連點頭,但到了後來,忽又目光微閃,向上官淵皺眉說道:“我同意上官大俠的一切要求,但……”
他話猶未了,上官淵便猜出究竟,含笑問道:“獨孤大俠是不是顧慮到萬一皇甫端罪行屬實,卻假借探查洗刷為名,潛蹤匿跡,冥冥鴻飛,則到時便無法向其施行正義之責嗎?”
獨孤奇被他猜透心意,不禁頗為佩服地點點頭;上官淵豪氣凌雲地,狂笑說道:“獨孤大俠放心,上官淵願意作‘七絕玉龍’皇甫端的保官,倘若他畏罪潛逃,便割下我‘括蒼紫裘生’的這顆六陽魁首,在‘兩代英雄會’上,向舉世群豪謝罪!”
獨孤奇聽他這樣說法.自然再無異議地點頭笑道:“上官大俠.我們就一言為定,但望你能在六百日左右的光陰之內,為皇甫端洗雪沉冤,則到時獨孤奇也要向這位幾乎被我害得飲恨黃泉的‘七絕玉龍’皇甫端深為謝罪!”
上官淵揚眉一笑,放開了手中所抓的“烏鋼鳩杖”!柴秀芝收杖苦笑道:“上官六弟,你既然一力承當此事,我就把皇甫端交給你了!”
上官淵笑道:“二姊放心,小弟遵命!”
在‘血淚七友”以內,排行最尊的三摩尊者,知道二妹的心中極為難過,遂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含笑說道:“二妹,此事交由六弟一力承當,你不必再加過問,大可與我同作‘崑崙’之游,並互相參究,練點功夫,準備在‘兩代英雄會’上和‘血纛三凶’,‘岷山雙怪’及‘乾坤十四煞’等一較長短!”
轉瞬之間,這適才還是群英齊集的婁山勝景“澄心湖”
邊,便只剩下那位愛管閑事的“括蒼紫裘生”上官淵,及暈死地上,尚未醒來的“七絕玉龍”皇甫端兩人。
但“血淚七友”之中,除了柴秀芝是滿腹傷心地,含淚而去,及彭烈是怒氣填膺地,勃然而去以外,其餘的三摩尊者、抱一真人、羅傲秋、孫琳,均曾悄悄取了一樣東西塞在上官淵的手內如今群俠齊散,上官淵先取了兩粒靈丹,喂皇甫端服下,然後便看看大哥三哥五哥七妹等,所塞給自己的,到底是些什麼東西?三摩尊者所給的是一粒朱紅蠟丸。
抱一真人所給的是一根通天犀角道簪。
羅傲秋所給的是一柄展之可洞金穿石,卷之可藏於襟袖的“玉帶盤龍劍”。
孫琳所給的是一筒“冰魄冷魂針”。
上官淵看了看四件東西,不禁劍眉雙軒,從臉上現出一片不太孤獨的慰然微笑。
這時,暈死地上的“七絕玉龍”皇甫端,已為藥力所蘇,悠悠醒轉.倦然張目向上官淵惶惑萬分地看了一眼。
上官淵長嘆一聲,搖頭說道:“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端兒,你今天夠傷心了,最好是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讓心頭憂鬱發泄發泄!”
皇甫端本是滿眶熱淚,但聽得上官淵這樣說法,反倒忍淚不流,爬起身來,向四外看了一眼,慘然問道:“六師叔,我師傅和另外幾位師伯師叔,哪裏去了?”
上官淵答道:“你師傅與你三摩師伯,去‘崑崙’練功,其他的諸位師叔,也都風流雲散,各自天涯遊俠。”
皇甫端又復問道:“我師傅不殺我了?”
上官淵“哼”了一聲,揚眉說道:“她只是暫時不殺你,給你一個辯白沉冤的機會而已!”
皇甫端一雙俊目之中,淚光微轉,盈盈欲落!他咬了咬牙,勉強抑制着激動的心情,低低問道:“六師叔,端兒究竟做錯了什麼事情,才惹得我師傅那樣大發雷霆,幾乎把我立斃杖下?”
上官淵目光深沉地看看皇甫端,緩緩說道:”端兒,你對我所問的話兒,務須完全照實答覆,不許有半字虛假。”
皇甫端聽了這幾句話兒.情感激動得無法控制地,垂淚叫道:“六師叔,你平日最疼愛端兒,難道竟信我不過……”
上官淵截斷他的話頭,佯怒說道:“我方才叫你哭,你卻不哭,如今未叫你哭,你為何竟又流下淚來?你六師叔若是信不過你,我會用項上人頭,及‘括蒼紫裘生’的威譽替你在杖下求情,作了保嗎?”
皇甫端聽六師叔曾以性命威譽,替自己作保,不禁又覺驚奇,又覺感激地茫然呆立。
上官淵命他坐下,並略進酒菜,以壓驚定神,等到皇甫端恢復常態以後,方向他含笑問道:“端兒,你此次當真是路經‘苗嶺’,趕回‘婁山’?”
皇甫端點頭說道:“不錯,難道端兒這經行苗嶺之舉,便犯了什麼背仁悖義,欺師滅祖的滔天大罪?”
上官淵知道他滿腹屈辱,難免大發牢騷,遂復和聲笑道:”端兒既經苗嶺,可曾與‘雪叟’龐飛,互相爭鬥動手?”
皇甫端點了點頭,訝然說道:“六師叔,怎的一問再問,我不是已向師傅稟告還曾從‘雪叟’龐飛手中,奪得一扇‘天香白玉屏’嗎?”
上官淵皺眉說道:“端兒不要嫌煩,這事關係你性命清白,及‘血淚七友’的威譽太大,我若不問清究竟,卻如何能替你析理究情,辨清冤屈?”
皂甫端聽得悚然說道:“六師叔請問,端兒據實直言,決無謊話!”
上官淵道:“你與‘雪叟’龐飛,是怎樣發現那扇‘天香白玉屏’而起爭奪?”
皇甫端應聲答道:“端兒夜經苗嶺,偶見寶光,竟在一處惡沼之中,發現那扇‘天香白玉屏’,因沼泥甚毒,正待設法撈取之際,忽聞有人冷笑,遂略加追蹤,但對方彷彿對當地地勢太熟,以至於未曾追上……”
上官淵聽到此處,接口問道:“大概等你追人失蹤,重回惡沼之際,那扇‘天香白玉屏’已被‘雪叟’龐飛取得。”
皇甫端好生佩服地點頭說道:”六師叔真是料事如見,端兒因那‘天香白玉屏’,既是我發現之物,怎肯讓‘雪叟’龐飛撿了現成便宜?自然上前索討,雙方爭鬥便起。”
上官淵笑道:“那‘雪叟’龐飛,早歲雖是綠林巨寇,功力不弱,但仍非你這‘七絕玉龍’的對手。”
皇甫端揚眉說道:“約莫鬥了二十來個回合以後,龐飛便挨了端兒一掌,不敵敗逃,端兒也隨後追去。”
上官淵聽他所說,竟與“鐵面天曹”獨孤奇所說,完全相同,不禁劍眉深蹙地.繼續問道:“端兒且說下去,你追到伺處,才把‘雪叟’龐飛追上?是怎樣奪得那扇‘天香白玉屏’呢?”
皇甫端道:”我是追到‘雪叟’龐飛所居茅屋之前,把他用點穴手法制倒,方始奪回‘天香白玉屏’。”
上官淵問道:“你是否點了‘雪叟’龐飛死穴?”
皇甫端連連搖頭答道:“端兒與他並無深仇,怎麼點他死穴?我是用七成真力,點了‘雪叟’龐飛的‘軟麻穴’,使他在我走後的半個時辰左右,便可氣血流行,自動恢復原狀。”
上官淵點頭笑道:“端兒做得甚對,這樣說來,你是不曾殺死‘雪皇’龐飛,以及他老妻幼子的了?”
皇甫端駭然變色叫道:“六師叔,你怎麼這樣問我?端兒既不肯傷害‘雪叟’龐飛,我又怎會平白殺死他無辜的老妻幼子?”
上官淵長嘆一聲,輕拍皇甫端的肩頭說道:‘端兒,我相信你決不會胡亂殺人,但事實上你卻不僅殺了‘雪叟’龐飛及他的老妻幼子,並把他弱女龐小波,用強力姦汙,使她含羞自盡!”
皇甫端聞言,恍如慘遭天雷擊頂一般,耳中“嗡嗡”怪響,跟前亂轉金花,全身抖顫地站了起來,伸手抓住上官淵的肩頭,向他戰戰兢兢的失聲叫道:“六……師……師叔……你……你……你怎麼這……這樣誣衊端兒?端兒平……平素在文武兩藝之上,曾……曾受六師叔耳提面命.多少薰陶啟迪?我……我會不如禽獸地,殺……
人全家,奸……奸……人弱女?”
上官淵見他激動得這般樣兒,不禁好生憐惜,搖頭嘆道:“端兒且冷靜一些.這不是你六師叔對你誣衊,這是那位專為人間鏟不平的‘鐵面天曹’獨孤大俠,向‘血淚七友’控告你的惡行罪狀。”
話完,遂把“鐵面天曹”獨孤奇所說各語,對皇甫端詳詳細細地轉述一遍。
皇甫端牙關緊咬,靜靜聽完,不禁全身抖顫地,垂淚叫道:“六師叔,端兒不知與那‘鐵面天曹’獨孤奇,結有什麼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他……他……他竟這樣陷害我!”
上官淵搖頭正色說道:“端兒不許胡言,‘鐵面天曹’獨孤奇,為人血心赤膽,公平無私,武林或正或邪,誰不對他尊敬,他更與你無冤無仇,怎會相害?”
皇甫端咬牙嗔目地,怒極叫道:“六師叔,你既信任獨孤奇的人格,定然認為他所說不虛,皇甫端則惡行屬實,不如禽獸。”
上官淵搖頭笑道:“端兒,你文才武藝,樣樣俱屬上乘,只是內心修養的鎮靜功夫,還差一些!要知道你六師叔雖然信任‘鐵面天曹’獨孤奇所說,決非虛言,卻更信任你的操守人格。”
皇甫端苦笑叫道:“六師叔,你這樣說法,豈非自相矛盾了嗎?”
上官淵搖頭笑道:“並不矛盾,我如今細聽你所說之後,對於這樁怪事,已可作相當推理,只消把唯一關鍵解開,便能使無數矛盾,獲得統一!”
皇甫端急急問道:“六師叔快講,你所說的‘唯一關鍵’,卻是什麼?”
上官淵神情凝重地,緩緩答道:“自然是那枚無法假造的‘二相寒鐵飛環’。此環共只兩枚,一枚現仍戴在我柴二姊手上,你的一枚,是否不慎遺失?”
皇甫端俊臉通紅地,垂頭答道:“端兒酒醉‘黃鶴樓’頭,醒后發覺指間所戴的‘二相寒鐵飛環’業告失去,此事算來,已約半載有餘了。”
上官淵嘆道:“可惜這關鍵,無法打開,否則此事立可水落石出,知道誰是設計害你之人。”
皇甫端苦着臉兒問道:“六師叔,這關鍵是什麼?”
上官淵笑道:“這樁事的毛病,是出在‘鐵面天曹’獨孤奇於暗處見你與‘雪叟’龐飛爭鬥,一逃一追之後,並未當時追蹤,以致在時間上,有了一段空白,才好使那惡毒兇徒,從容佈置。”
皇甫端茫然點頭,替上官淵斟了一杯酒。
上官淵飲了半杯,繼續說道:“時間上一有差錯,冤獄便告造成,你說你用七成真力,點了‘雪叟’龐飛‘軟麻穴’后,便自奪了那扇‘天香白玉屏’離去,但‘鐵面天曹’獨孤奇卻偏偏目睹龐飛夫婦橫屍在所居茅屋之外,幼兒被摔得腦漿進裂,並從窗隙中,親眼窺見你對龐小波橫加蹂躪!”
皇甫端氣得臉色慘白,頓足叫道:“獨孤奇真是活見鬼了,他大概年邁眼花……”
上官淵不等皇甫端話完,便自接口說道:”獨孤奇功力之高,不在我這‘括蒼紫裘生’以下,怎會老眼昏花,有所誤認?何況那作孽之徒,還打了他一枚‘二相寒鐵飛環’,被淫辱的龐小波姑娘更在嚼舌自盡之前,指證是‘血淚七友’門下的‘七絕玉龍’皇甫端,為了奪取‘天香白玉屏’而殺她父母幼弟,並玷污了她的清白:”
皇甫端苦笑說道:“六師叔,我聽到此處,有點弄不清楚我自己究竟是否是犯淫犯殺,萬惡不赦的兇徒了呢?”
上官淵搖頭笑道:“從這種極端矛盾之處,反可看出破綻,我推斷此事早有預謀,這萬惡兇徒,定是一個容貌身材與你極為相像,並穿了同樣衣服的年輕人物。”
上官淵語音略頓,又飲了半杯美酒,揚眉冷笑說道:“故而我敢斷定那強姦弱女的惡徒.也就是你當初發現‘天香白玉屏’時,所聞冷笑,而追蹤不見之人,他把你引開,卻使‘雪叟’龐飛去取,才好使你們互起衝突,可見得這樁陰謀,委實高明,佈置得有點天衣無縫!”
皇甫端沉思片刻,突然跳了起來,失聲叫道:”六師叔,對方心機用得過分深了,以致使這件無縫天衣之上,裂開了一條大縫!”
上官淵目閃神光笑道:“端兒且說說看,這條大縫何在?”
皇甫端朗聲說道:“那‘雪叟’龐飛在返家以前,所得‘天香白玉屏’,業已被我奪走,又被我點了‘軟麻穴’,暫難言動,他女兒龐小波怎會獲知此事?向‘鐵面天曹’獨孤奇,指名相責?”
上官淵目光微轉,搖頭笑道:“這並不是漏洞,也許那兇徒冒用皇甫端之名,聲稱為了斬草除根,去而復轉.隨即下手慘殺龐飛夫婦,摔死幼童,並將龐小波褫衣肆欲,龐小波自便信以為真地,對你指名相責的了。”
皇甫端覺得六師叔的這種解釋,確實有相當可能,遂劍眉深蹙地向上官淵惑然問道:“六師叔,你信任端兒,我也相信我自己決未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故而‘苗嶺’所經,顯必是有人設計陷害,但端兒卻應怎樣勘查,才可還我清白?”
上官淵想了一想,微笑說道:“端兒,你照我的話做,我替你規定三個步驟!你身邊有沒有人皮面具?”
皇甫端點頭答道:“端兒身邊有兩副人皮面具,一副比較年輕,另一副則是三十七八歲中年人物!”
上官淵笑道:“隨便你戴用哪一副,或是以兩副輪換,總之,第一個步驟,我是要你從即日起,暫時不用‘七絕玉龍’皇甫端的面目,在江湖行走!”
皇甫端俊目之中淚光微轉地,凄然一嘆說道:“端兒懂得六師叔的關愛深意.你定是怕我在喪失功力以後,又受凶人陷害。”
上官淵搖了搖頭,微笑說道:”端兒完全弄錯,我要你從此改容之意,是為了勘查便利起見!倘若談到功力?則‘血淚七友’兄妹,苦心所培植出的‘六絕玉龍’皇甫端,卻怕着誰來?”
皇甫端莫明其妙地,瞠目問道:“六師叔,你怎麼替我改了外號?上官淵失笑說道:“端兒大概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嚇糊塗了?你如今且運氣行功,試試所練七種絕學,是否完全被廢?”
皇甫端聞言,遂略運氣調元,才發覺除了四師叔“仙霞焦髯叟”彭烈所傳的“金剛巨靈掌”,已被廢去以外,其餘六種神功仍自絲毫無損。
上官淵搖頭一嘆說道:“‘血淚七友’兄妹以內,惟有你彭四師叔,嫉惡如仇,性情過分剛烈!今日之事,除了你師傅傷心過甚,彭四哥怒發智昏外,誰不知你負屈含冤?只因當時證據確鑿,倉促難加分辨,‘鐵面天曹’獨孤奇又在旁以江湖大義相責,才不得不各自假作出手廢功,其實只有彭四哥是認真下手,我們都只隔空吐勁,點了你的‘軟穴’、‘麻穴’。”
皇甫端聞言,不禁一陣心酸,又似委屈難過,又似喜極而泣地流下了兩行英雄珠淚。
上官淵笑道:“端兒哭些什麼,你不過僅僅喪失‘金剮巨靈掌’力,由‘七絕玉龍’變成‘六絕玉龍’,但諸位師伯師叔,卻因關切憐惜,各有所贈,你看這幾件東西,哪一件不是你希求已久之物?”
說完,便把所贈之物一齊交給皇甫端,並微笑說道:“端兒,這四件寶物之中,除了‘玉帶盤龍劍’及“冰魄冷魂針”,是兵刃暗器,你早知用法以外,其餘的‘通天犀角道簪’,可解百毒,那粒朱紅蠟丸,更是能治臟腑重傷,還魂續命的‘法華金丹’。你務須謹慎收藏,千萬莫像那枚‘二相寒鐵飛環’般地,又告遺失。”皇甫端俊臉通虹地,躬身受教,把四件寶物,一一藏好。
上官淵舉起酒杯,飲了一口說道:“第二個步驟,我要你再去‘苗嶺’!”
皇甫端駭然問道:“六師叔,你要我再去‘苗嶺’則甚?”
上官淵雙眉微挑,目閃神光說道:”我要你舊地重經,再到‘雪叟’龐飛全家遭害之處,仔細察看察看,甚至住上幾日,或許會有什麼重大發現。”
皇甫端雖然弄不懂六師叔命自己舊地重經的用意何在?但仍點頭領命地,又自問道:”第三個步驟……”
上官淵不等他往下再問.便自接口笑道:“我限你在‘雪叟’龐飛的故居左近,最少勾留三日,然後便屬於第三個步驟,去到‘天目山’下,尋找‘肉球先生’古今通,把你所有受人陷害,及勘查所得的經過情形,向他詳細敘述,請教他有何意見?”
皇甫端抬頭看着上官淵問道:“六師叔,你不率領端兒一同走嗎?”
上官淵搖頭笑道:“這樁疑案,對方既然大費心思,加以巧妙安排,則勘查起來,必然要費相當心力,我們目前只有兩人,不宜同途,只能分路,以期多有收穫,今天是八月中秋,我望你能在年底前後,趕到‘括蒼山凝翠台’上,與我相見,互述所得.再予綜合推究。”
上官淵說完話后,紫衫傲飄,便即先行走去。
從“婁山”南行,撲奔“苗嶺”的崎嶇路途之間,飛馳着一個猿臂蜂腰,但年齡看去卻有三十七八,臉色死板板的中年漢子。
這中年漢子,便是身負奇冤,受了他六師叔“括蒼紫裘生”上官淵指教,頭戴人皮面具,變易容顏的“七絕玉龍”皇甫端。
皇甫端便因為身懷七種絕藝,一向愛着白衣,才被武林人物,贈給他“七絕玉龍”美稱。
如今,他為了掩飾本來面目,不僅頭戴人皮面具,連身上所着,也換一襲葛布青衫。
他到了“苗嶺”,便去昔日發現“天香白玉屏”,與“雪叟”龐飛互起爭執的毒沼之旁。
他一面尋思,一面照着昔日所經,一段段加以回憶,並重複照做。但毫無所得,腦海之中,仍是茫茫渺渺地一片空白。
他漸漸從回憶中,轉到現實,目光一閃,打量四周。
茅屋之前,赫然滿地斑斑血痕,其間並有色澤較淺的腦漿遺迹。
皇甫端一看情形,便證實了獨孤奇不是虛言,這位“鐵面天曹”,確曾在此目睹一件殘酷萬分的人間慘劇。
但如今獨孤奇所說的龐飛夫婦及其幼子遺屍,業已不見,卻在茅屋之旁,拱起一座墳頭!他因自己每興起一種想法,其中必含有不能成立的莫大矛盾,遂索性賭氣不想,信步進入茅室。
室中情形,倒並未有甚凌亂之狀,也未見有那位清白被玷,羞辱自盡的龐小波姑娘屍體。
皇甫端以為屍體定已被人一齊掩埋,遂心中暗想,龐飛一家,屍已入士,室已成空,此地毫無可資偵察之處,不知上官師叔卻硬要自己至少在此住上三天則甚?他雖然莫明其妙,但因覺這位六師叔對自己恩重如山,不應在背後不遵從他所指示之事,遂只好打定主意,無論有無發現,也要在這茅屋之中住上三日。
日落月升,雲迷霧漫,風聲鶴唳,虎嘯猿啼。
皇甫端業已在這茅屋中過了兩夜,所見到的,除了室中的無主雜物,及室外的一座新墓以外,只是深山中的鳥獸悲號,煙雲變幻而已。
如今是第三天的黃昏時分,皇甫端負手岸立在茅屋門前,目注時幻異彩的滿空晚霞,心想這件幾使自己萬劫不復的莫大冤獄,也正如這瞬息萬變的霞彩一般,不可捉摸。
熬到初更時分,皇甫端忽然因過分無聊,而想起了一樁消遣時間之法。
他要把“雪叟”龐飛家中的所有各物,完全檢視一遍,看看可有什麼日記之類,或許其中會記載着值得研究的往昔恩仇等事。
皇甫端此念一起,立即動手。約莫經過了一個更次,他從書畫琴棋,到油鹽柴米,業已把這茅屋中的所有各物,全都遍加檢視。
他雖然不曾發現什麼心中想找的日記之類,但卻發現了另外一件不可思議的怪事;原來,這茅屋是“雪叟”龐飛舉家隱居之處,日用各物,四季衣衫,理當一應俱全,但其中偏偏缺少一種必會遺留之物。
這種東西.就是妙齡少女的衣衫首飾。
茅屋中衣衫頗多,有幼童衣,有老人衣,有老婆婆衣,為什麼獨獨沒有龐小波平時穿戴的衣裙釵鈿?皇甫端對於這樁怪事,沉思了老半天,仍然參不透絲毫端倪。
想來想去,覺得那位龐小波姑娘,既然在這茅屋之中居住。決不會毫無用物遺留,除非……
除非什麼,除非她沒有死,除非她離此他住,才會把一切衣履簪環,完全帶去。
這個理由雖說得通,但龐小波卻決不會走!因為“鐵面天曹”獨孤奇曾經目睹龐小波被人奸辱以後.業已羞辱難堪地嚼舌而死。
他滿腹悶氣,不願再在室中枯坐,遂走出門外,遠處是長空寥廓,雲誨迷濛,但近處卻只有那座三尺新墳。
他這樣目不轉睛的失魂落魄之狀,是為了心中又起奇想,皇甫端認為自己適才那種龐小波可能未死的想法,是一種極為大膽假設。
然而適才既有大膽假設,如今卻為何不索性來個大膽求證?求證之法,極為簡單,只消挖開墳墓,一驗墓中屍骨.看看究竟有無龐小波在內,他回到茅屋以內,取來一把鐵鏟,肅立在那座三尺新墳之前,向埋骨墓中的“雪叟”龐飛,舉行默禱地心中暗道:“龐飛,我們除了為爭奪‘天香白玉屏’,曾經互相過招以外,可說素無仇恨,卻誰知不僅你一家遭禍,也把我皇甫端幾乎害得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如今,皇甫端為了洗刷本身清白,並願意為你一家老小,報慘死之仇,必須挖開墳土,一驗屍骨!望你莫以死後難安見怪,倘若英魂不遠,泉下有靈,並請呵護皇甫端早日揭開秘幕,擒獲惡魔,為彼此報仇雪恨!”
禱祝一畢,皇甫端立即開始挖掘墳土。
龐飛等人屍骨,既無棺木,又系草草掩埋,自然不消多久,便被皇甫端一一掘出。
皇甫端挖掘結果,只挖出了三具屍骨。
一具老人遺屍,正是“雪叟”龐飛。
一具老婆婆遺屍,顯然便是“雪叟”龐飛之妻。
一具腦殼已被摔爛的八九歲男童遺屍,分明是龐飛夫婦之子。
果然,其中缺少了一具衣裳半裸,嚼舌而死的少女屍體。
皇甫端向這三具屍體,打量了幾眼,心中微覺安慰地搖頭一嘆。
龐小波既然未死,則這埋葬龐飛夫婦等遺屍之舉,定然是她所為。
這樣一來,在這莽莽江湖以內,就多了一個可為自己作證,替自己洗刷清白之人,自己除了擒獲那容貌與自己相像的惡魔外,若能尋得這位全家被害,清白被玷的龐小波姑娘,也足可把這樁冤案,揭破大半。
皇甫端方自想得有點眉飛色舞,但念頭一轉之下,又復劍眉愁蹙。
因為他覺得雖然多了一條線索,這條線索卻是極難加以運用!難就難在自己不曾見過龐小波姑娘,萬一她也像自己在天涯尋仇之際,來個埋名隱姓.卻教自己如何相尋,總不能每遇一位陌生少女時均冒冒失失地,動問人家的芳名尊姓?皇甫端的心中是由愁而喜,由喜又愁,手下則一鏟一鏟地,把“雪叟”龐飛夫妻父子等三具遺屍,重加掩埋,並耗費不少心力,替他們作了一座頗為看得過去的高大墳墓。
“苗嶺”事了,皇甫端向墳前一拜.便啟程趕奔浙扛江,打算去往“天目山”下,尋找“肉球先生”古今通,遵照六師叔的指示,把自己的蒙冤經過,向“肉球先生”詳敘一遍,聽聽這位智計卓絕.見聞極廣的武林奇人,有何獨到看法。
他趕到“幕阜山”的“九盤嶺”附近,陡覺天光一暗,山風一涼,便知驟雨將降。
眼前是深山古道,看不見一角廟宇,看不見一戶人家,簡直尋不出較為理想的避雨所在。
皇甫端目光四掃,方自皺眉,驀地金蛇電掣,霹靂一聲,蠶豆大小的雨點,便告垂空傾瀉。
他萬般無奈,身形一閃,提氣縱起了四丈有餘,藏到崖壁半腰的一塊突石之下。
“山中一夜雨,樹秒百重泉”之語,確系寫實詩句,如今這場大雨,下了個把時辰以後,只見蒼崖翠壁之間,不僅被沖洗得分外光鮮,並平添了不少匹練飛空,噴珠濺雪的流泉飛瀑。
皇甫端見雨勢雖狂,為時卻不會太久,心中方自一寬,竟又被一種奇異景色,吸引得詫然凝目。
對面一座陡峭山壁的二十來丈高處,突然噴起一團五色彩霧。
這團彩霧,並不太大,起時僅約海碗,等散佈至桌面大小以後,便在空中自行緩緩消失。第一團彩霧方消,第二團彩霧又起。接連七次以後,彩霧始不再騰,天色也雲開雨霽。
皇甫端注目細看,見那霧起所在,是有大堆藤蔓糾結的山壁凹進之處。定然有一洞穴,彩霧必系由穴內噴起。
根據自己的江湖經驗,那彩霧不是毒氛,便是寶氣。
若是毒氛,則穴中定藏有罕見蛇蟲。
或是寶氣,則穴中定藏有稀世瑰寶。
皇甫端想到此處,又見雨勢已停,遂立即縱下藏身避雨山壁,向對面峭壁中所噴彩霧之處撲去。
因為他覺得既有奇觀,不妨一探,是寶物,則可以碰碰機緣,是毒物,則更當為世除害。
但他剛剛援登了十三四丈,忽然聽得有“專註傳音”功力的人語之聲,由壁頂飛下,向自己耳邊說道:“你這人莫要找死,並壞了我的大事,那洞中藏的是條極厲害的毒蟲,不是什麼靈藥異寶!”
皇甫端聽得這絲人語,遂不撲秘洞,改撲壁頂,但在起騰縱躍之間,卻隱藏了三成功力。
這片峭壁,共約三十來丈,也就是壁頂距離那噴起彩霧秘穴,不過是十丈左右高下。
皇甫端才到壁頂,便覺眼前一亮。
原來壁頂以上,站着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美麗得宛如瑤池玉女,洛水神仙,幾乎令人不敢逼視的長發黃衣少女。
這少女看皇甫端縱上壁頂,想是恐怕他出聲說話,驚動了秘洞中所藏怪物,遂趕忙把根纖纖玉指,豎向香唇,示意他保持靜默。
皇甫端點頭一笑,便在壁頂坐下,但兩道好奇目光,卻緊盯在那長發垂腰的黃衣少女的身側,原來,那黃衣少女身側放着一隻竹籃,籃中所貯,竟是兩三百枚鵝蛋。
黃衣少女看出皇甫端的疑詫心意,遂美絕天人地嫣然一笑,伸手抓起幾枚鵝蛋,向壁下略比,像是告知皇甫端,她要用鵝蛋打那個洞中怪物!皇甫端走遍江湖,也從未見過用鵝蛋作為暗器之人,遂越發好奇地,伸頭向壁下看去。
洞並不巨,約如面盆大小,洞周全是糾結藤蔓之蒿,但這些洞周藤蔓,卻均已枯黃萎死。
皇甫端看清洞穴形狀,便向那黃衣少女,略比手式,要她下手施為。
黃女少女,梨渦微現,搖頭一笑,彷彿是告知皇甫端,時機未至,她還在有所等待。
驀然間,這位黃衣少女,手指西北天空,面呈喜色。
皇甫端顧着她的手兒看去,只見西北方的天空之中,飛來了一隻紫色巨鳥,巨鳥爪中似還抓着一隻活物。
巨鳥飛行極速,展眼間飛到近前,方看出是只長尾若帶的紫羽靈鷲。
這隻紫羽靈鷲的雙爪中所抓之物,卻是一隻幾乎比海碗還大的“人面蜘蛛”。
皇甫端對於紫羽靈鷲,雖屬初見,但遊俠江湖之際,卻見過兩隻“人面蜘蛛”。
那兩隻“人面蜘蛛”,比這隻小得甚多,尚且能噴蛛絲襲敵,奇毒無倫,則這隻如此巨大,其毒力之強,越發可以想見。
紫羽靈鷲飛到黃衣少女頭上,把長頸微伸,像是與她打了一個招呼。
黃衣少女微一揮手,紫羽靈鷲遂把鋼瓜中所抓的“人面蜘蛛”,向峭壁凹處的洞穴擲去。
那“人面蜘蛛”被紫羽靈鷲抓到爪中之際,好似業已僵死,但才離鳥爪,立奮凶威,六隻長足一搭,便搭在石壁之上,未曾被擲到洞穴左近。
皇甫端方以為紫羽靈鷲之失,未曾擲准,卻見那洞穴之中,又復噴起一圈彩霧,直向“人面蜘蛛”飛去。
那“人面蜘蛛”,又似對這種彩霧,極為懼怯,有所企盼。
遂一動不動地,用六根金光閃閃巨足,搭緊了在峭壁之上,暫時不加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