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也是楊大奶奶這對主僕一心想着偏要發賣了徐家大丫頭去好再立威名,那裏還顧得上查問周全旁的事。
好半晌,楊大奶奶才巴巴結結道:“若若真如此,可見這裏頭是有冤情的。我還要從頭查起才好。”
封嬤嬤又蹲了一福,道:“大奶奶說得是。大奶奶方才也說得好,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緣故,總難免。大奶奶識人不清,被身邊的小人蒙蔽了去,也就情有可原了。也是該好好查一查,戒飭一番了,不然也實在是太不像了。只是如今太妃還在等着呢,依大奶奶您看,太妃那裏老奴該怎麼回”
楊大奶奶見封嬤嬤把她先前說的話都還了回來,便有些惱羞成怒了。
也是劉嬤嬤在旁及時穩住了楊大奶奶,這才沒鬧起來。
罷了,劉嬤嬤又對封嬤嬤皮笑肉不笑地道:“封大妹子說的是。事情大奶奶總會查問清楚的,既然太妃還在等着,就請封大妹子先把徐大丫頭帶去,我們奶奶回頭再問她就是了。”
見狀,封嬤嬤也就不多留了,告辭抽身便去。
院中,葉勝男依舊不省人事,封嬤嬤只得命隨她而來的僕婦就着春凳,把葉勝男抬走。
看着葉勝男平安出了這院子,封嬤嬤回頭斜睨一眼躲在上房門外侍立着的丫鬟身後的徐家母女。
見封嬤嬤看來,徐達夫家的拉着麻疼出一腦門子汗的女兒,又往裏躲了躲。
在見到劉嬤嬤面色不佳的從上房出來,喝着徐家母女進去見楊大奶奶后,封嬤嬤冷哼了一聲,低聲道:“姐姐雖去了,可我還在呢。這一家子畜生怎的就敢這般作踐了大丫。”
畢,封嬤嬤這才抬腳出了楊大奶奶的院子。
沒半天的功夫,就有人來回封嬤嬤了,說徐家母女被都被打了板子,攆出二門去了。
再說葉勝男。
也不知睡了多久,葉勝男才醒來,睜眼就察覺自己又換了地方。
半新不舊的單羅紗五福捧壽的帳子,織錦的被衾,淡淡檀香的軟枕,就連身上也換了一身衣裳。
葉勝男不禁鬆了口氣,暗道:“果然是得救了。”
只是憑葉勝男想去,怎麼都記不起宮中到底有誰是用這種樣式的帳子。
葉勝男便想起身掀開帳子,去看看外頭到底是什麼地方。
只是才坐起身來,葉勝男便覺天旋地轉,噁心氣促得緊,一時不慎就跌下床去。
這一下,自然驚動了人。
少時,便見有人推開槅扇,從外頭進來了,“大丫頭,你怎的了”
來人一面說,一面幾步過來將葉勝男扶回床上躺好。
罷了,來人又安撫葉勝男道:“大丫頭別怕,只管安心在姨母這將養,你二叔那家子人面獸心的是再不敢來了。”
葉勝男躺好總算是覺着好些了,沒方才那般難受,於是擰頭看來人。
只見來人是位額裹首帕,面容冷硬,語氣也不見多柔和的婦人,
且這婦人也同面生得緊,葉勝男敢說這婦人絕對不是宮裏的人。
又聽這婦人句句不離“大丫頭”,只是大丫頭是誰
最是奇的是,這位婦人似乎是對着她葉勝男叫的大丫頭。
還有姨母和二叔,又是怎的回事
葉勝男清楚地記得,她唯一的一位姨母正是宋貴妃的小嬸子宋五夫人,絕對不會是眼前的這一位。
更不用說什麼二叔了,葉勝男她祖父只一子,所以葉勝男的父親何來的兄弟
雖諸多不解,但葉勝男到底沒做聲,以不變應萬變。
葉勝男不知來人是封嬤嬤,而封嬤嬤也不知道外甥女已換了芯子。
封嬤嬤面容冷硬,說話也不那麼柔軟,可一雙泛紅的眼睛早泄露了她對外甥女的憐愛。
“可是餓了正好小廚房熬了粥,你用些墊墊,再吃藥。”罷了,封嬤嬤出去從外頭端進一個梅花樣式的托盤來,上頭一碗粳米粥,旁邊幾碟小菜,瞧着就十分可口。
葉勝男吃了粥,喝了葯,封嬤嬤便讓她好生歇息。
直到見葉勝男閉眼睡去了,封嬤嬤這才出去了。
只是待封嬤嬤一走,葉勝男便又睜了眼。
此時此刻,葉勝男的思緒十分紛亂。
以宋貴妃的手段,是絕不能再讓她葉勝男再存活的,可現下她還活着,又是什麼緣故
還有先前醒來時,那個要置她於死地的小姑娘又是何人
倘若是先前,葉勝男還敢說定是那小姑娘認錯了人,可就算那小姑娘認錯了,方才那婦人也認錯了
葉勝男直覺,不是她們認錯人了。
想罷,葉勝男不禁伸手摸摸了自己的臉,又看看自己的手,再看向對面窗下的炕上一張小炕桌,桌上有個鏡盒。
葉勝男扎掙着便要再起身來,可一來是眩暈氣促得厲害,二則湯藥的效應也上來,葉勝男不得不又躺回去,迷迷糊糊的就睡去了。
一覺便到了次日。
天邊方略有霞色,窗外傳來低低的起作人行之聲。
葉勝男悠悠醒來,人還未清醒透,眼前的景象讓她怔愣了片刻后才想起先前的事來。
再看屋裏沒人,葉勝男試着起身,感覺比昨日好受了些,便挪動着下床來。
葉勝男一步一步慢慢往鏡盒處走去,在觸手可及時,葉勝男幾乎是撲倒過去的。
深吸了一口氣,葉勝男輕輕打開鏡盒,鏡盒雖不是當下新鮮的樣子,可裏頭的銅鏡卻十分的光潔明亮。
鏡子漸漸映出一人來,那人年約十六七,包着白布條的額上,一頭毛糙的長發;焦黃的臉面,消瘦的兩頰;雙唇乾皺,嘴角天生的略上翹,似笑非笑;鼻樑筆挺,幾點雀斑在上頭;彎眉似月牙,色卻十分的輕淡;一雙細長丹鳳的三角眼,也唯有那眼神有自己曾經的影兒了,餘下的那裏還能找出葉勝男原先的樣子來。
就算葉勝男未親眼見識過,但也知自己這是冤魂奪捨生還了,而被她奪舍的人應該就是昨日那位婦人口中的大丫了。
葉勝男一時受不住,當下便要厥過去,只是她險險地咬上了舌尖,這才挺了過來,卻再不敢看鏡中人的樣子,伏在炕桌上,口中不住地念着,“阿彌陀佛。”
葉勝男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疑問叢生。
當日到底是怎麼附身在徐大丫頭身上的又該怎麼再出竅
被自己奪了舍的徐大丫頭又去了哪
就在這時,封嬤嬤又領着大夫來了,葉勝男隱隱聽到,“這葯我外甥女她越吃越不見精神了,要不大夫再換一方”
大夫懶懶散散道:“常言病去如抽絲,急不得。再者姑娘她先頭便得了那樣的重症,又火上添油地受了這樣的傷,尋常人早便當場斃命了,可如今卻還能保住一條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封嬤嬤一聽頓覺心有餘悸,道:“您是說,若非醫治及時,大丫她她”封嬤嬤忽然就向大夫蹲了一福。
大夫忙跳開,“這是做什麼”
封嬤嬤感激道:“老婦代外甥女謝過您的救命之恩。”
大夫又隨意地擺擺手,“實不相瞞,這和我不相干,是姑娘她自個挺過來的,我的葯不過起輔助之用而已。”
再後來,封嬤嬤便領着大夫進來了,可葉勝男聽罷,卻倒吸了冷氣一口。
若依大夫所言,徐大丫怕是在她葉勝男奪舍前便死了的,不然她這抹孤魂野鬼亦不能奪舍成功。
葉勝男不敢確定,但還是稍稍鬆了一口氣。
那日後,葉勝男的身子便一日好似一日了,模樣也養出幾分紅潤來了,瞧着大好了,封嬤嬤就給葉勝男在太妃院中求來了一份差事。
這日,封嬤嬤拉着葉勝男,要去給太妃叩頭謝恩。
“雖說如今太妃再不管府里的事兒了,誠心禮佛,那些個眼皮子淺,一心只想着攀高枝的,都說在我們這優曇婆羅院當差是最沒前程的。可你要知道,太妃是家裏最是慈悲的主子。在太妃身邊當差勝在一份安穩無憂。”封嬤嬤絮絮叨叨地囑咐了葉勝男許多。
葉勝男只一味地答應,“知道了,姨媽。”
於葉勝男而言,別的也都罷了,只是封嬤嬤口中的太妃,到底是皇室宗親中哪位王爺的母親
這些葉勝男自然是不敢問出口來的,唯恐漏了馬腳讓人識破,請來高僧高道把她收了去,可就再難超生。
封嬤嬤的下房就在太妃上房後頭的院子裏。
葉勝男一路隨封嬤嬤從上房後房門進去,繞過佛祖拈花的屏風,便見了豁然開朗。
太妃上房的正間堂屋上,一張瑞獸雕漆的短塌,地上相對着四張交椅。
只是此時正間裏不見有人,封嬤嬤攜着葉勝男穿過堂屋,直往東此間的暖閣而去。
只見暖閣中,一位頭戴綴珍珠金飾黑梁冠,身着栗色團金蟒龍紋豎領金扣對襟衫的尊貴老婦。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