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破曉之戰
“你放心,我不會認輸的。”
摞下狠話后,西莉亞便將臉埋進臂彎,久久沒有抬頭。
瑪麗嚇了一跳,連忙將聖女放平,卻發現西莉亞只是又一次暈過去了。
和此前藥效導致的暈厥不同,西莉亞這次到了近正午才蘇醒,精神卻比之前差了很多,面對送來的午飯懨懨的毫無胃口。
西莉亞衝著成色就異常可疑的燉菜擺擺手,弱聲說:“反正吃了也沒用。”
--因為總會吐出來。
瑪麗卻半是強迫半是哄地逼她吃下去整整一碗,理由十分充分:“要是不吃,你哪裏來力氣揍里爾?”
西莉亞難得無言以對,只得強迫自己化憤怒為食慾,一勺又一勺地將根本吃不出味道的燉菜塞進嘴裏。
獄卒不久便前來收走餐具,連一點食物碎屑都不留下,顯然是防備她們收集食物加餐。跟着他現身的還有里爾身邊的那個僕役。看來西莉亞早上的表現稍稍令里爾安心,因此只派了心腹前來監督。
西莉亞目測了一下日頭位置,判斷這湯劑藥效時間不長,一日要服三次。她沒多話,默默將藥劑灌下,卻留了半口含在嘴裏。明明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伎倆,那僕役居然默不作聲,像根本沒看見似地取過杯子就離開了。
瑪麗這次無需西莉亞示意,便再次開始暴躁地嘟嘟囔囔。
西莉亞趁機將半口藥水吐盡,踩着點俯身到石槽邊,將才吃下不久的甘藍燉菜連同剩下的藥劑都吐得乾乾淨淨。
“那人是……”瑪麗趁着水聲未歇,連忙問道。
西莉亞闔目搖了搖頭:“我還不能確定。”
瑪麗沉默了一下,從懷裏取出半塊黑麵包,向西莉亞遞去。
供給兩人的食物本就不多,獄卒又分外小心,從不允許兩人留下什麼食物,唯恐被西莉亞鑽了空子。瑪麗竟然冒着被獄卒暴打的危險私藏了一些,西莉亞不由彎彎眼角,也不客氣,迅速將這寶貴的食物咽下肚。
瑪麗見西莉亞精神轉好,便忍不住發問:“剛才那僕役……難道是主教的人?”
“也許吧,”西莉亞見瑪麗欲言又止,不由好笑地反問,“怎麼?你覺得不可思議?”
瑪麗吞吞吐吐地道:“可是之前我聽說……不止是您,之前大部分聖者和主教的關係一直很差。即便里爾有異心,他為何要幫您?”
西莉亞努力回憶大主教托馬斯的模樣,最後搖了搖頭:“托馬斯主教是個讓人看不透的傢伙。”
這僅僅是西莉亞根據自己在橄欖山的三個月所得出的結論。身體原主的記憶殘缺不全,她只知道托馬斯向來對聖女極為客氣。兩人的關係雖然不熱絡,卻也並無多少齷齪。
“話說回來,您到底為什麼要讓盧克爵士離開?”瑪麗顯然揣了一肚子的問題,她觀察着西莉亞的臉色嘀咕:“如果他在,您再不濟也不會被關到這裏喝葯……”
“的確,”西莉亞一手撐着頭,緩緩將銀髮捋順,微垂的同色眼睫乍一看宛如薄薄一層銀霜,她的語氣卻很平靜,甚至稱得上溫存,“如果當時留下盧克,里爾無法對我動手,只能與我對峙。”
瑪麗疑惑地張了張口,西莉亞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稍安勿躁。
“但里爾已經知道我的力量局限很多,而盧克再強大……也只是一個人。里爾手下卻有十倍多的、和那位查理一樣強大的戰士。只要里爾下定決心,他照樣可以和我徹底決裂。”西莉亞輕輕吐了口氣,“說實話,即使我用儘力量,也未必能殺盡烏奇薩的騎士,炸掉堡壘也只是說說而已。但若走到那個地步……”
午後的雲掠過枯草,地窖隨之陷入陰暗。
西莉亞的眸中光移影動,她抿抿唇,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如果我在眾人面前殺了更多人,即便有鎮壓反抗者的借口,也無法真正服眾。而現在,受脅迫、受害的是我。”
她露出稍顯狡黠的微笑,歪了歪頭:“當然,這條路要更危險也更難走。但我是聖女,佔據道德制高點比一時的屈辱要更重要。”
瑪麗沉思片刻,面色複雜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像是確認早已認定的某個結論般嘆道:“您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西莉亞對此只是一笑置之:“我姑且把這話當做褒揚。”
“但還有一點……”瑪麗兀地再次開口,“如果您選擇了另一種解決方法,我肯定已經死了。”
西莉亞眉頭跳了跳,默然地轉開視線。
瑪麗見狀摸摸下巴,露齣戲謔的笑容,有些惡意地向西莉亞湊近:“更重要的是,在那樣的狀況下,盧克爵士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與其被雀斑妹揶揄得不自在,西莉亞決定掌控主動權:“我也有這方面的考慮。盧克爵士幫助過……救過我,我沒有理由讓他無緣無故喪命。”
“他可是回去反攻聖城的,天知道他能不能活下來……”瑪麗不服氣地摸摸鼻子,還要繼續推衍她不懷好意的理論。
西莉亞卻一句話將話茬封死:“他不會死的。”
瑪麗瞠目結舌地噎了一會兒,等她終於想到反駁的話時,西莉亞已經頭一歪靠在牆上睡著了。
她這一覺直睡到日落。
西莉亞是被腳步聲吵醒的。她久違地覺得神清氣爽,便迅速睜眼,毫不意外地看見了里爾一行人。
“請您隨在下走一趟。”里爾久違地恢復了謙恭的語氣,敬酒般向西莉亞呈上淡紅的藥劑。但就在此時,此前數次現身的那位僕役突然附耳朝里爾說了些什麼,那顯然是最新的線報。里爾面色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震驚之下他險些沒握穩杯子。
西莉亞靠得近,將僕役的話聽得很清楚:
“托馬斯大人到了,已經在議事廳面見長老。”
她撩了這僕役一眼,乾脆利落地從里爾手裏奪過玻璃杯,手掌一翻就澆了紫袍修士滿臉的藥劑。
里爾獃滯一瞬,盯着西莉亞看了須臾才想起呼喚護衛。
但西莉亞已經出手,她一個箭步上前,使出當時應付瑪麗的那一招,直接將里爾瘦弱的小胳膊扭了。她不顧修士的痛呼,從後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咧嘴一笑:“您最好老實一點。”
而後她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微醺的迷醉感,另一手如綻開的花蕾,輕輕翻轉便捏出一個光球。衝來的守衛見狀頓時噤若寒蟬,舉着長矛不敢靠近。
“你……你……”里爾慌了神,竟然除了不可置信地喃喃外完全忘了動作,他甚至沒有試圖掙脫,只是止不住全身打顫。
真是個色厲內荏的傢伙。
西莉亞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直接轉頭向里爾的貼身僕役道:“請您帶我去見大主教。”
這無疑對里爾又是一大衝擊。面對叛變大主教的心腹,里爾終於找回了幾分戾色,他嘶啞道:“你是什麼時候……”
那無名的僕役謙恭地垂頭,一如往常地沉着:“從一開始就是。”回答完里爾的問題,他向西莉亞一欠身,從袖中摸出一把黃金鑰匙來,清聲命令道:“我以烏奇薩守衛者之名,命令爾等立即放下武器!”
里爾倍加猙獰的表情反而證明了黃金鑰匙的真偽:“你居然把鑰匙偷走了!”
“這是托馬斯大人的吩咐。”無名僕役泰然自若地給出回答。他看着仍然舉棋不定的守衛們皺了皺眉,緩聲道:“托馬斯大人很快就到,你們如果不相信,大可以繼續當里爾修士的附庸。但里爾修士妄圖謀害托馬斯大人的陰謀早就被識破,也請你們好生考慮自己的選擇。”
西莉亞和藹可親地彎了彎唇角:“順帶一提,托馬斯大人是我的老朋友,里爾修士污衊我是假冒者的事,我可不會輕易忘記。”
第一排的一個士兵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咬咬牙將長矛往地上一擲,單膝跪地:“聖女大人,請您原諒我等的怠慢。”
有人帶頭,地牢外頓時嘩啦啦跪了一地的士兵。
西莉亞見狀只是莞爾一笑,將里爾往前排的守衛手裏一推,客客氣氣地吩咐:“麻煩幾位看好里爾修士。”
那幾個衛兵大氣也不敢喘,牢牢將里爾反綁住,亦步亦趨地跟着西莉亞和瑪麗往議事廳行去。
議事廳燈火通明,一群着長袍的神官圍攏成一圈,低低說著什麼。
西莉亞一行人的到來頓時打斷了長老們的對話,他們自發地向側旁讓開,一個着紅袍戴平頂小帽的白髮老者從人叢中現身。他十指交疊於身前,向西莉亞露出和藹的笑容:“聖女大人,蒙主護佑,您沒事真是萬幸。”
他便是托馬斯,教宗親封的紅袍大主教,錫安神殿的掌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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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