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怪毛病
關佟奕兩手插在褲兜里，站在門口微微偏着頭看舒颯爽，發現她的臉色白的有些嚇人，臉上也沁出了汗珠。
“你懷孕了？”他等到她吐了會兒停下來后問道，眉頭朝眉心的位置微微攏起來。
“沒……”舒颯爽依舊保持着趴下的姿勢，說了一個字之後，又開始吐起來。
關佟奕等到舒颯爽再一次停下來之後，又問：“你這樣真的不是懷孕？”
舒颯爽洗了一把臉，抬起頭來，面龐毫無血色，眼睛也紅紅的，慍怒的盯着關佟奕的雙眸，“關總，不是嘔吐就代表懷孕！”
“那是怎樣？”
“因為你讓我喝酒！你說這是工作，我無法拒絕！可是我根本就不能喝酒！”舒颯爽有點安奈不住情緒的微微抬高聲音說道，“我喝了酒就這樣！如你所見！”
說著，她又轉過身去，低下頭撩起水來洗臉，將眼淚隱沒在流動的水裏。其實她根本就不能接觸酒，每一次看見酒，聞見酒的味道，她的胃裏都會暗暗作嘔，覺得十分噁心，忍不住就會吐出來。
這個癥狀，從父母發生那件事之後，就一直像個惡魔一樣的纏着她，她怎麼樣都無法克服。
“舒颯爽，你至於這樣？”關佟奕顯然不相信舒颯爽的話，他見過對酒精過敏的人，也見過沒節制喝醉了吐了的人，卻沒見過喝一杯酒沒醉就這樣吐的。
“難道你看不見？”舒颯爽難受的按着胃部，胃裏灼燒般的感覺讓她很想吃點兒什麼東西來壓一壓難受的滋味。
“你之前不是也喝過？”關佟奕想起之前舒颯爽跟他出席活動也喝過酒，他就沒見她這樣。
“如果條件允許，我為什麼要讓別人看見我的狼狽？”舒颯爽抹了抹額頭上的混雜在一起的汗水與水珠，難受的靠在水台上，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
關佟奕眉頭動了動，動作利落乾脆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舒颯爽身上，她的衣服被水打濕了，她會感冒的。
“不用了。”舒颯爽閉了閉眼睛，忍住不適，強行壓下心中的不舒服，冷靜下來對關佟奕說，“關總，抱歉，我沒辦法繼續參加活動了。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待一會兒，可能得提前走。”
“走吧。讓王哲送你回去。”關佟奕前面走了兩步，回頭髮現舒颯爽似乎是走不動，就過去扶住她。“party不用參加了。”
舒颯爽抬眸看了看關佟奕，難得他這樣仁慈，所以就趕緊點點頭，不敢多說話，怕說錯了。
“王哲人在哪？”出去之後，關佟奕將舒颯爽安排在無人的角落，打電話給會場負責人，因為他聯繫不上王哲。
“關總，王助理剛才出去了，高速路洞子裏應該沒有信號。”會場負責人在電話那頭說。
“知道了。”關佟奕這才想起他吩咐王哲去鄰市工作的事來。
舒颯爽緊緊抓着關佟奕的衣服，皺着臉坐在一旁，說：“王助理不在，我自己可以打車回去。”
關佟奕看了一眼舒颯爽，走過去繼續扶起她，“我送你回去。”
“可是party怎麼辦？關總，我自己可以的，沒關係，你去忙吧。”舒颯爽有點消受不起關佟奕的好心，她不想耽誤關佟奕的時間，而且她想自己走，這樣就可以順路直接去醫院了。
“別說話了。”關佟奕看也沒看舒颯爽，只管盯着前面的路。
舒颯爽拗不過關佟奕，只能跟着他上車。
“住在哪？”關佟奕調整了一下車內的溫度后問舒颯爽。
“哦。那個……我房租到期，想換房子，但是沒找到合適的，最近就跟朋友擠在一起住。朋友晚上加班，我沒鑰匙。所以我想先去醫院開點葯。”為了節省開支，一直在爺爺的病房裏蹭地方將就過夜的舒颯爽撒謊道。
自從爺爺住院后，花銷就變大了許多，舒颯爽常常需要到處借錢，很多朋友都已經到了見到她就躲避的地步。她租住的房子已經退掉了，因為房租真的不低。而學校的宿舍也因為她大四了，所以學校讓她提前搬離。爺爺住的地方又太遠，不方便照顧爺爺，也不方便她上班。所以她晚上就在病房裏趴着休息，偶爾去一兩個關係還說得過去的朋友那裏住一兩晚。
“沒找到房子就退房子？”關佟奕嫌棄的看了看舒颯爽，這人真是沒腦子，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房子后，她打算住大街上去？
“不然住一天也是住了，還得出一個月的房租，划不來。”舒颯爽解釋道，關佟奕不租房子，他是不知道現在的房東有多麼苛刻，很不能將房客當做一頭牛一刀給宰死。而無奈她不是牛，是一隻瘦的要死的小魚兒，所以就更加遭房東的厭惡了。
“那也是你自己住了，不是別人住了。”關佟奕看不慣舒颯爽這樣精明小氣，好像不退房就吃了大虧似的。
“我前段時間不是缺錢嗎？以後應該不會這樣了。”舒颯爽淺淺的幾乎看不出來的對着關佟奕笑了笑，“關總，謝謝你。”
關佟奕瞥了一眼舒颯爽，顯然不知道舒颯爽為什麼突然感謝他。
“上一次我加班，你幫我改方案，給我蓋你的衣服。還有這一次，你送我回家。”還有剛才他說道房子的時候，那語氣應該也是關心她的吧？不然他的語氣不會那樣彆扭。他不知道，他對她態度惡劣習慣了，偶爾對她好的時候，語氣跟表情就會有些不自然，甚至不自覺的彆扭。
關佟奕扭頭，視線從舒颯爽臉上掃過，沒有說什麼。
“關總，前面中心醫院，你就放我下來吧。我去買點葯。”舒颯爽疲憊的斜靠在皮椅里，說著說著話就閉上眼睛了。
中心醫院門口。
關佟奕停了車，舒颯爽還沒醒來。
“舒颯爽。”他喚了一聲。
舒颯爽沒動。
“舒颯爽。”關佟奕又喚了一聲，推了推舒颯爽的肩膀。“醒醒。”
舒颯爽這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看了看窗外，迷迷糊糊的道：“到了啊。謝謝關總，那我先走了。”
說著，她就推門下了車，下車后卻發現關佟奕也從另一邊下來了。
“關總……”
“我去看看醫生怎麼說。”關佟奕沒打算先走，他倒是有些好奇舒颯爽究竟是怎麼了，竟然會對酒產生這樣的反應。
“這樣不好！”舒颯爽急忙擺手，又發現自己反應太大了，就又補充道，“關總，要是給別人看見了，起了誤會，那就不好了，會影響打攪到你的。”
“真的。”舒颯爽見關佟奕沒說話，就繼續想辦法讓他離開，“陸總不就發生過那樣的事情嗎？如今的媒體真是不怕世界亂，只怕世界不會更亂。他們就盯着別人，亂寫亂講亂報道。所以你還是先走，我自己進去就好。”
關佟奕扶了扶墨鏡，器宇軒昂的站在那裏，什麼都還沒做，就已經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他眼神掃了掃四周，對着舒颯爽緩緩點頭。
見狀，舒颯爽懸着的心瞬間安穩了不少，她對關佟奕笑着擺手，“關總，再見！”
關佟奕開門上車，動作很快的離開了。
舒颯爽暗暗舒一口，直到看不見關佟奕的車了，才轉身上樓。她沒有去開藥，而是直接到了爺爺的病房。
“護士，我爺爺今天的情況怎麼樣？”進了病房，剛好撞見巡房的護士離開，舒颯爽就問道。
“依舊是老樣子。要死不活的。”護士對舒颯爽已經沒有耐心了，因為她把病人放到醫院，白天基本不會來照顧，而且住院費、治療費、藥費什麼的從來沒有按時繳納過，醫院讓病人出院的時候，她就各種不要臉的哀求。
舒颯爽聽了護士的話，心裏十分難受，深深地呼吸了兩口氣，壓住怒氣，盡量聲平氣和的說：“護士，你怎麼能這樣說？爺爺他也不想生病，而且他生病已經很難受了，要是給他聽見你這樣說，心裏會更難受的。”
“他聽見？哼！真是搞笑！病人成天昏迷，不知道還能不能睜開眼睛，竟然也會聽的見！這樣折磨人，還不如早點死了的好！”護士罵罵咧咧的走了，看都沒多看舒颯爽一眼。
舒颯爽氣的心口生疼，她緊緊地捏着拳頭，將所有的怒氣都壓了下去。其實只要她出手，一拳就可以斃了那個護士的命，可是這樣做除了解一時的怨氣，又有什麼意義呢？
躺在床上的爺爺是不會好起來的。
舒颯爽眼眶紅紅的看着爺爺，慢慢的走到老人家的床邊去，跪在地上，抓着老人瘦的只剩骨頭的手，眼淚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的落下來。
“爺爺。”她泣不成聲，“爺爺，好起來不行嗎？你要是走了，颯爽怎麼辦啊？颯爽不要你走嘛，不要你生病嘛！颯爽要你睜開眼睛，要你陪颯爽玩，陪颯爽習武……”
“爺爺……”
舒颯爽低着頭，將臉埋在老人家的手掌心中哭泣，肩膀一抖一抖的，抖得十分厲害。
“颯——爽——”
輕輕壓在臉下的手動了動，耳旁傳來虛弱的呼喚聲，舒颯爽猛然抬頭，驚喜的看着睜開了眼睛的爺爺。
“爺爺！你醒來了！”她又哭又笑，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你想不想吃東西，我去給你買！”
老人家意識並不是很清楚，眼睛也沒有什麼焦距的看着舒颯爽，極慢極慢的搖搖頭。他手也動了動，似乎是想給她擦眼淚的，但是卻抬不起來，只有手指伸了兩下。
“爺爺，我沒哭，只是太高興了。”舒颯爽趕緊抹掉眼淚，笑着掩飾，“真高興你醒來了，又能看着颯爽了。”
老人家笑了笑，笑得都看不出來，因為他已經被病痛折磨的沒有力氣了。
“爺爺。”舒颯爽心疼的替老人家整理了整理頭髮。
爺爺住院已經許久，但是舒颯爽卻從來沒有答應醫生的要求給老人家剃光頭髮。老人家年輕的時候就喜歡整潔乾淨，也喜歡把不長不短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所以她每個月按時請理髮師來醫院給他理髮，自己又按時給他洗頭髮，將那一頭銀髮收拾打理的很好。
“爺爺，過兩天，又該理髮了。”舒颯爽算算時間，差不多又該給爺爺理髮的日子了，上一次理髮的時間，爺爺昏睡着根本就不知道，這一次但願他能醒着。
“嗯。”老人家聲音極其模糊的應了一聲，然後嘴巴一張一翕不知道說了什麼。
“爺爺，你說什麼？”舒颯爽急忙伸長脖子，將耳朵貼近老人家的嘴巴仔細的聽着。
老人家虛弱的又說了一遍，發音不清，而且聲音時有時無。但，舒颯爽卻聽清了他說的內容。
“理了發，給爺爺拍個好看的照片吧。要黑白的。”
爺爺說的是這個。
“爺爺。”舒颯爽心痛極了，爺爺就跟交代後事似的，是在操心他的遺照。雖然她很不喜歡爺爺這樣說，但是又不忍心讓老人家失望，就只好紅着眼睛點點頭，道，“嗯。爺爺，我們拍照吧。拍好多照片。全部都拍好看的。”
“嗯……”老人家上一秒還在跟舒颯爽說話，下一秒就閉上眼睛了。
“爺爺——”舒颯爽緊張的拉着老人家的手腕兒感受脈搏，知道爺爺只是暫時睡著了，才稍微放心了些。
爺爺睡得很沉，舒颯爽的手機忽然響了，她還是怕吵到了老人家，於是走到了病房外去接聽。
“颯爽，你上次接我的錢能不能明天還給我？我媽媽要買空調跟電視、洗衣機，要我出錢。”好友在電話那頭開門見山的對舒颯爽說。
“哦。好。我明天給你電話吧。”舒颯爽知道好友家裏剛買了新房子，家電自然是要買新的，這是一筆不小的花銷，而她剛好借了人家六千多塊。
結束通話后，舒颯爽着急不已，答應的倒是乾脆，可是這錢又要從哪裏湊呢？她衣兜里現在總共才一百多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