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范龍生由於天雨道人的這幾句言語之中,聽出了幾件事兒:

第一件是這“五毒谷”中的“拜蠍邪教”,大概師徒共只五人。

第二件是除了那位“拜蠍教主”,未知姓名以外,這“天雨道人”的三位師兄,可能是依“風雲雷雨”排行,叫做“天風”、“天雲”、“天雷”等號。

第三件是那隻“蠍王”,定然愛吃活的漢人,否則,“苗嶺”

以內,生熟苗民極多,這“天雨道人”,怎會把自己目為難得祭品?

思念方了,耳中便自聽得那大洞以內,傳出一片蟲類爬行的“沙沙”之聲。

范龍生這一臉蓋紅紗,反使他便於從紗孔之中,透視一切。

山壁大洞之中,首先橫排并行地,爬出三隻巨蠍。

這三隻巨蠍,身長一尺四五,蠍身蠍尾,均呈灰黑之色。

三隻巨蠍之後,又爬出三隻更大巨蠍,每隻均長約二尺,蠍身仍屬灰黑,但蠍尾卻從灰黑之中,微現淡黃色澤。

范龍生知道適才在水洞中,曾用尾鉤,在自己胸前,重重螫了一下那隻巨蠍,便是這第二批出洞的三隻毒蠍的其中之一,但卻認不準究是哪只而已。

六隻巨蠍之後,又自爬出三隻。

這三隻毒蠍,巨大得更驚人了,每隻均長逾三尺,一根高高反翹尾鉤,業已完全成了淡黃顏色。

范龍生被紅袍道人用蚊筋長索,綁在石樁之上,面覆紅紗,只見從山壁石洞之中,爬出九隻毒蠍,長逾三尺,高高反翹尾鉤,形狀獰惡。

范龍生看得好不心驚,暗想直到如今,那隻被稱為“蠍王”

的“金鉤毒蠍”,尚未出現,則這隻毒蠍,不知要大到什麼程度?

洞中又起爬行之聲,極為緩慢地,爬出一隻血紅怪物,怪物背上,盤坐着一位發紅如火,身着金色長袍老道,另有三名紅袍道士,隨侍在紅髮金袍的老道左右。

范龍生見這怪物,長達五尺有餘,粗如水桶,以為必是“蠍王”,但細一注目之下,方知並非毒蠍,而是首先吸引自己注意,在水洞外業已見過的那隻奇巨血紅壁虎。

三三成排的九隻毒蠍,爬到距離捆綁范龍生石樁之前的一丈左右,便自由三排合成一排,爬伏不動,但九條毒尾,高翹及背,那副兇惡神態,委實令人見之膽懾。

血紅壁虎則於九只毒蠍身後止步,盤膝坐在壁虎背上的那位金袍紅髮老道,目光微注范龍生。略一打量,便向“天雨道人”問道:“這人連遭蠍整蛛抓,並身圍毒網,居然仍未死去,足見定還有些門道。”

天雨道人恭身答道:“教主放心,弟子業已打了對方一粒‘桃花醉神丸’,即令他不畏蛛抓蠍螫,此時定也神智昏迷,周身如醉,聽憑‘蠍王’享受他的腦髓人心,及全身精血的了。”

金袍紅髮老道聞言,點了點頭,遂自金色道袍之中,緩緩取出了一隻長約六七寸,寬約三四寸,高約二寸有餘的金色扁盒。

范龍生如今心中起了三種念頭,正在反覆思忖:第一種念頭是覺得這位坐在奇巨壁虎背上的金袍紅髮老道的語音面貌,均似昔曾相識,但卻想不出他的姓名來歷。

第二種念頭是照目前情形看來,那隻被稱“蠍王”的“金鉤毒蠍”,定是在那金色扁盒之中,可笑自己空以為“蠍王”必然奇大嚇人,誰知竟比尋常毒蠍,大不多少。

第三種念頭則是“金鉤毒蠍”已將出現,但“綠葉紅莖草”

的生長所在,卻仍未見着。

范龍生正在思忖,金袍紅髮老道已把那隻金色扁盒盒蓋,輕輕揭開。

若依范龍生的猜想,在盒蓋一開之下,定是呼“地”一聲,自盒中飛起一隻軀體雖不甚大,但形態卻必極獰惡的“金鉤毒蠍”。

但事實正與猜想相反,盒中那隻所謂“蠍王”,卻哪裏會飛,是被金袍紅髮老道,伸手自盒中取出。

這隻“蠍王”,長約五寸,蠍身色呈暗赤,一條蠍尾,也並非想像中的金光燦爛,只是深黃顏色。

尤其是整個蠍身,竟奄搭搭地毫無生氣,蠍尾也未翹起,若非親見金袍紅髮老道,把它視如珍寶一般,幾乎會認定是一隻死蠍。

紅髮老道把這隻奄奄搭搭,無甚生氣,更談不上具有獰惡凶威的“蠍王”,自盒中取出以後,放在所坐血紅壁虎頭上。

說也奇怪,那隻血紅壁虎神態何等凶毒,如今竟似極為懼怯地,全身微作抖顫。

金袍紅髮老道目光微瞥侍立身邊的三名紅袍道士,冷然叫道:“天雷!‘蠍王仙草’何在?”

一名面如青蟹的紅袍道士,恭身領命,取出一片大如人掌的翠綠草葉,小心翼翼地,覆蓋在那隻“蠍王”身上。

如今,范龍生又明白了兩件事兒。

一件事是自己所料不錯,這金袍紅髮老道的四名紅袍道士弟子,果以天風、天雲、天雷、天雨為號。

另一件事兒是這片被稱為“蠍王仙草”,形如人掌的翠綠草葉,定是自己所欲找尋的“綠葉紅莖草”。

范龍生尋思未畢,奇事頓現眼前。

就這轉瞬之間,覆蓋在“蠍王”身上的那片翠綠草葉,競已化為烏有!

“蠍王”並未見有絲毫嚙食動作,彷彿那片翠綠草葉,是被它加以融化成汁,吸入體內。

不僅草葉化去,連那隻“蠍王”的軀體之上,也起了奇異變化。

“蠍王”軀體色彩,本呈暗赤,如今竟逐漸轉為朱紅,一條軟綿綿的蠍尾,也逐漸堅挺翹起,並自深黃色澤之中,微見金芒閃爍。

又是片刻過後,整隻長約五寸的“蠍王”軀體,也已變成半透明的朱紅顏色,那根“蠍尾”,更變成宛若黃金所鑄。

如今,這隻“蠍王”,方顯出了“蠍王”威風,尾鉤高翹,雙目中精芒電射,在那條血紅壁虎背上,來回爬動地,團團亂轉,彷彿是在待命噬人!神態果比另外九隻比它大了若干倍數的奇巨毒蠍。更復凶獰可怖。

血紅壁虎則似嚇得心膽皆碎般,爬伏在地,一動不動。

一陣極勁山風拂處,拂起了金袍紅髮老道的金袍下擺。

范龍生目光注處,赫然一驚,看見這位身為“拜蠍教主”的紅髮老道,居然雙腿均齊膝斷去。

斷腿殘人入目,三十年前舊事,也就隨之突起心頭。

范龍生神功暗聚,先把捆綁自己的蚊筋,震得欲斷不斷,然後氣發丹田,發出一陣宛若百萬天鼓齊鳴,震山搖岳,懾人心魂的哈哈大笑。

那位雙腿皆殘的金袍紅髮老道,正欲指使那隻“金鉤蠍王”飛去享用祭物之際,忽然聽得范龍生這陣縱聲狂笑,不禁臉色大變地,目注石樁,發話問道:“樁上何人?”

范龍生在那覆臉紅巾之下,揚眉大笑說道:“薛老五,難道你連我的聲音,都會聽不出來?我真想不到是你這斷了腿的老怪物,跑到‘五毒谷百花潭’中,作了什麼‘拜蠍教主’?

尤其是你那一頭紅髮;卻是如何變的?”

這位被范龍生稱做“薛老五”的“拜蠍教主”,聞言之下,又驚又喜地,失聲問道:

“難道樁上竟是與薛兆奎闊別了三十來年的‘雲霧仙客’范龍生兄?天雨徒兒,趕快替你師伯鬆綁!”

天雨道人雙眉深皺,向“拜蠍教主”薛兆奎低聲說道:“啟稟教主,‘蠍王’也已發威,若無祭物?恐怕……”

話方至此,石樁上的范龍生也已狂笑說道:“薛老五,何必要你那寶貝徒弟,替我鬆綁。

范龍生並未辜負了闊別以來的三十餘載光陰,一根區區蚊筋,哪裏能綁得住我?”

語音剛了,真氣再提,身外所綁的那根刀劍難毀的特製蚊筋,便即寸寸斷折。

誰知就在此時,血紅壁虎背上的“金鉤蠍王”,忽然“砰”的一聲,凌空飛起。

“蠍王”才一騰空,“拜蠍教主”薛兆奎便即神色倉皇地,向范龍生厲聲叫道:“范兄,你趕快把罩臉紅巾取掉,甩向……”

他這句“甩向潭內”的“潭內”兩字,尚未說出,慘劇便已發生。

原采,范龍生哪裏懂得這“拜蠍教”中的各種禁忌花樣,竟在一脫蚊筋束縛之下,便自行取下罩臉紅布,哈哈怪笑說道:“天雨賢侄,你范師伯也已作了半天新嫁娘,如今醜媳婦既已見人,這塊罩臉紅巾,仍然還你。”

一面發話,一面便把那塊紅巾,向天雨道人擲去。

范龍生幾乎是與“拜蠍教主”薛兆奎同時發話,並比薛兆奎說得更快一些。

故而“拜蠍教主”薛兆奎話音未了,那方紅巾,也已到了天雨道人頭上。

范龍生有意詼諧,用了手法,紅巾本是成團飛擲,但到了天雨道人頭上,卻突然散開、也像天雨道人先前對付自己一般,把他連頭帶臉,完全罩住。

這時那隻凌空飛起的“金鉤蠍王”,恰好飛過天雨道人頭頂,忽見他面罩紅巾,遂不再撲向范龍生,輕輕落在天雨道人的罩面紅巾之上。

“拜蠍教主”薛兆奎凄然一笑,與天風道人、天雲道人,及天雷道人,同時引袖障面。

范龍生如今方豁熱悟出那隻“金鉤蠍王”,是把面罩紅巾之人,當作祭物,不禁慚愧得滿面通紅,要想縱身搶救那位被自己開了一個小小玩笑,而將身遭慘禍的天雨道人性命。

身形將起未起之際,忽自血紅壁虎背上,飛來一條金袍人影,半空中便即連搖雙手,急急叫道:“范兄,你不懂我這‘拜蠍教’中規矩,千萬莫再輕舉妄動。”

范龍生知道這位昔年老友薛兆奎的雙腿皆殘,行動不便,遂趕緊一伸雙臂,把他接抱手內。

就這展眼之間,天雨道人的全身骨肉,已失蹤跡,只剩下一件紅色道袍,及那塊紅色紗巾,浸泡在一灘黃水之內。

“金鉤蠍王”自然也在黃水之中,但如今卻已凶威盡失,漸漸恢復了適才剛被“拜蠍教主”薛兆奎,自金色扁盒中取出之時的那種萎頓欲死形狀。

薛兆奎眉頭深蹙,把手一揮,遂由“天雷道人”用一柄長鉗,將“金鉤蠍王”,小心翼翼地,挾入金色扁盒,蓋好盒蓋,捧交薛兆奎,並打掃那灘天雨道人所化黃水。

天風道人及天雲道人,則驅使那血紅壁虎,及九隻巨蠍,轉回洞穴。

薛兆奎見范龍生臉上神色尷尬已極,知他覺得誤殺天雨道人,愧對自己,遂微嘆一聲,搖頭說道:“范兄,你一來是我薛老五的多年舊友,二來此事又是無心之失,我怎會對你有所計較,請莫再難過,放下我來,讓我們老兄弟間,敘敘別來情事。”

范龍生一面輕輕放下這位“拜蠍教主”薛兆奎,陪他同坐石坪,一面雙眉深蹙地,向他低聲說道:“薛老五,因為我們昔日交情夠了,我才在害死你徒弟以後,還要罵你,你是從哪裏學來這些邪門外道,豢養上那多奇毒之物則甚?”

薛兆奎苦笑答道:“武林人物中,除了極少數的入聖超凡之流,誰能受恩不報,忍仇不復?我薛老五遁跡苗疆幽谷,就是想倚仗偶然獲得的一本‘五毒經’,調教出幾隻罕世毒蟲,可以報仇雪恨!”

范龍生一想當年舊事,不禁軒眉說道:“薛老五,你的兩條腿兒,是不是斷在‘三烈陽魔’楊叔度、‘七柔陰魔’楚綠珠夫婦手下?”

薛兆奎牙關一咬,點頭答道:“正是這兩個武功比我高得太多的‘陰陽雙魔’,范兄想,我若不調教出一隻奇毒無倫的‘金鉤蠍王’,怎能敵得過楊叔度、楚綠珠夫婦的‘血影神針無影劍,消魂寶扇奪魂鉤’呢?”

范龍生嘆道:“薛老五,你為什麼不找我呢?別人懼怯‘陰陽雙魔’,我范龍生倒還敢和楊叔度、楚綠珠夫婦,鬥上一斗。”

薛兆奎愧然說道:“我被‘陰陽雙魔’百般折辱,並剁去雙足,哪裏還有顏面,再見故人?遂由一位生平至友,救入苗疆,獲得一冊‘五毒經’,並發現這頗稱幽秘的‘五毒谷百花潭’,收了四個徒兒,糊裏糊塗地,自號‘赤發真人’,作起‘拜蠍教主’,三十多年以來,除了搜尋奇毒蛇蟲,苦心調教之外,便是鎮日向天禱祝,祈求冥冥上蒼,保佑楊叔度、楚綠珠夫婦,長命百歲,並有與我薛兆奎再見之日!”

范龍生聽得點頭笑道:“薛老五,常言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冥冥上蒼,或許果能使你得趁心愿,那楊叔度、楚綠珠夫婦雙魔,不但未死,並還再出江湖了呢!”

薛兆奎目光一亮,含笑說道:“既然楊叔度、楚綠珠夫婦,再出江湖,則薛兆奎在‘野人山離魂谷’的‘天南大會’之上,定可得償大願。”

范龍生大吃一驚,揚眉問道:“薛老五,你也要參與‘天南大會’?”

薛兆奎點頭笑道:“前些時,‘寰宇九煞’中的‘鐵掌笑仙翁’尉遲景,及‘九毒徐妃’了玉霜,偶入此間,邀請我與下面‘百花洲’上的‘百花公主’夾谷妙,參與他們的兄妹盟約,補足‘九煞’之數,我已經一口應允,還成了‘天南大會’的主持人呢!”

范龍生皺眉說道:“薛老五,你怎麼這樣糊塗!‘寰宇九煞’儘是些窮凶極惡之輩……”

薛兆奎不等范龍生話完,便自搖頭笑道:“范兄,我不糊塗,我之答允加盟,完全是為了料想楊叔度、楚綠珠夫婦,倘若未死,必將參與‘天南大會’,可以藉機報仇而已,范兄若與‘寰宇九煞’有仇,我薛老五還可作為內應,幫你斗他們呢!”

范龍生聞言“心中慰然地,指着薛兆奎那一頭紅髮,含笑問道:”薛老五,你這一頭紅髮,又是什麼花樣?“

薛兆奎目光微注自己的兩條殘腿,黯然神傷地,苦笑幾聲,緩緩說道:“范兄,薛兆奎不僅已是雙腿成殘之人,我所欲報仇的對象,又是號稱無敵的‘陰陽雙魔’,故而總得別出心裁地,練上一兩樁冷僻殺手!”

范龍生“哦”了一聲笑道;“我倒真想不到你這一頭紅髮,竟是苦心鍛煉的復仇利器?”

這位既號“赤發真人”,又稱“拜蠍教主”的薛兆奎,低聲微嘆,略一搖頭,便自頭上飛起三根紅髮。

發疾如矢,一飛兩丈有餘,在一株山壁古樹之上,打落了三片樹葉。

樹葉離枝之際,青翠如常,但等墜及地面,卻已成了枯黃色澤。

這種現象,不僅顯示了薛兆奎能夠隨意飛發傷人,並顯示。出他是用奇毒藥物,把頭髮染成紅色。

范龍生點頭笑道:“薛老五果然下了苦功,你這一頭能飛毒發,設想頗為出奇,在威力方面,不弱於‘七柔陰魔’楚綠珠那件‘七柔血影衣’上的‘血影神針’呢。”

薛兆奎微笑說道;“范兄,你初見小弟,頗為吃驚,自然不是為我而來,卻因何甘冒奇險地,尋到這‘五毒谷百花潭’內?”

范龍生含笑答道:“我雖然不是為你而來,卻是為你苦心豢養的那隻‘金鉤蠍王’而來。”

薛兆奎好生驚奇地,訝然問道:“這‘金鉤蠍王’凶毒無倫,除非懂得對它克制之道,及深通它慣性之人,恐怕無法運用……”

范龍生不等薛兆奎往下再說,便自搖頭笑道:“薛老五不要着急,我不是想要你的‘金鉤蠍王’,只是想要你這隻‘蠍王’的一點蠍毒,及一片‘綠葉紅莖草’而已。”

薛兆奎失笑說道:“范兄若要‘蠍毒’,及‘綠葉紅莖草’,卻極為現成,小弟立可奉贈,但不知范兄有何用處?”

范龍生遂把“玉美人”慕容冰,被楊叔度用獨門“顛倒陰陽截脈手法”,點了“啞穴”,再被“點蒼”掌門“流雲仙子”謝逸姿,誤加解救,致受重傷,喉音難復之事,向薛兆奎詳述一遍后含笑說道:“我曾經讀過一本怪書,名叫‘奇病奇醫’,知道慕容冰如此情形,是喉間結有厚膜,可能連楊叔度親自下手,都難使她恢復喉音,只有用‘綠葉紅莖草’,包住‘金鉤蠍毒’,命慕容姑娘咽到喉頭,莫令下腹,然後再由我凝聚功力,隔體施為,才能幫助她打通喉間閉塞。”

薛兆奎聽得撫掌笑道:“這個法兒真妙,‘蠍毒’裹以‘綠葉紅莖草’后,傷人之力已失,腐物之力猶存,再加上范兄的絕世神功為助,哪怕還打不破慕容冰姑娘的喉間閉塞?使她恢復語音。”

范龍生伸手笑道:“薛老五,你不要僅贊成我的辦法,要緊的是到底肯不肯送給我這兩件需用之物?”

薛兆奎點頭笑道:“一來范兄與我是數十年知友,二來慕容冰姑娘被‘三烈陽魔’楊叔度所害,與我是敵愾同讎,故而薛兆奎不僅肯送‘蠍毒’,肯送‘綠葉紅莖草’,並還想多送給慕容冰姑娘一件寶物。”

范龍生聞言,軒眉怪笑說道:“薛老五如今畢竟身為一教之主,頗為大方,但那位慕容冰姑娘,是朵傲視武林的罕世奇葩,又與我關係密切,你不送她東西便罷,若是送時,普通之物,卻拿不出手呢!”

薛兆奎面含微笑,伸手入懷,摸出一隻長約七八寸的翠綠玉蠍,遞向范龍生道:“范兄,你看看這隻玉蠍如何?”

范龍生失笑說道:“你這‘拜蠍教主’,委實名不虛傳,怎麼除了調教豢養了那多罕世毒蠍以外,還弄了一隻‘玉蠍子’呢?”

話完,便把那隻“翠綠玉蠍”接過,仔細觀看。

薛兆奎微笑說道:“這隻‘翠綠玉蠍’,是我入居‘五毒谷’后,偶然擊裂一方巨石,在石腹以內,發現之物,分明除了玉質絕佳以外,尚具妙用,可惜薛兆奎見識淺薄,懵然無知,但就算將其贈送給慕容冰姑娘,作為一件珍奇玩物,亦無不可。”

范龍生見這“翠綠玉蠍”,不僅玉質溫潤無比,周身更滿鐫形似奇古文字的檉異符號,遂知薛兆奎所說不錯,確實尚具其他妙用。

但蠍身文字,非篆非籀,連這位自負學淵如海,曾經博覽群書的“雲霧仙客”范龍生,也只有瞠目搖頭,無從辨識。

薛兆奎見他目注蠍身奇文,遂含笑問道:“范兄文武兩途,均比薛兆奎高明百倍,你大概可以辨認出蠍身所鐫的奇異文字意義?”

范龍生搖頭笑道:“薛老五不要客氣,我也和你一樣,對這蠍身奇字,有目如盲,但這隻‘翠綠玉蠍’,確非俗物,我代表那位慕容冰姑娘,謝謝你了。”

一面說話,一面把“翠綠玉蠍‘,收入懷中,但忽又想起一件事兒,向薜兆奎訝然問道:”薛老五,你既然答允’鐵掌笑仙翁‘尉遲景、’九毒徐妃‘丁玉霜之請,參與’寰宇九煞‘盟約,卻怎的還不前往’野人山離魂谷‘?應該知道’天南大會‘會期,業已近在目前了吧!“

薛兆奎聞言,伸手連搔紅髮,臉上忽然籠罩了一片愁雲,雙眉深蹙地,點頭苦笑說道:

“小弟自然知道‘天南大會’會期,也已近在目前了,但究竟去不去‘野人山離魂谷’,卻還首鼠兩端,尚未拿定主意。”

范龍生聽得好生不解地,揚眉問道:“薛老五,你不是想在‘天南大會’之上,向‘三烈陽魔’楊叔度、‘七柔陰魔’楚綠珠夫婦,報復茹恨多年的削足深仇么?

怎會又起了不去之意?“

薛兆奎神色黯然地,垂頭緩緩說道:“我有些怕!”‘范龍生伸手一拍薛兆奎的左肩,哈哈大笑說道:“薛老五,你不要怕,楊叔度、楚綠珠等’陰陽雙魔‘,凶名雖著,武學雖高,但范龍生卻願……”

薛兆奎搖手說道:“范兄,你弄錯了,我怕的不是楊叔度與楚綠珠雙魔。”

范龍生越發驚奇地,目注薛兆奎問道:“薛老五,你不怕楊叔度、楚綠珠夫婦,卻是怕誰?當世中好像還找不出比‘陰陽雙魔’更為兇惡的邪魔外道。”

薛兆奎伸手向上一指,面容嚴肅說道:“我是怕這威震顯赫的冥冥蒼天。”

范龍生“咦”了一聲,皺眉問道:“薛老五,你欲報削足深仇之舉,並非惡事,‘陰陽雙魔’夫婦,更是全身罪孽,你殺之正屬順天,卻還怕天則甚?”

薛兆奎長嘆搖頭,滿面愧色答道:“范兄有所不知,我豢養這多毒物,經常需用生人血肉,供其飲食,多年以來,所造孽累,委實不少,何況昔年養毒之初,又曾對天瀝血,立下重誓。”

范龍生問道:“薛老五,你立的是什麼誓兒?”

薛兆奎應聲答道:“我立誓不再出這‘五毒谷’,只一出谷,願遭天譴!”

范龍生聞言,因知各種邪教在創教之初,無不立有重誓,其誓並極為靈驗,往往才一背誓,天譴便至,故而聽完話后,默然皺眉,不便再勸這位‘拜蠍教主’薛兆奎,前往‘野人山離魂谷’,尋找‘陰陽雙魔’報仇雪恨。

薛兆奎雙目大張,目中厲芒電射地,狂笑說道:“范兄,小弟在見你之前,對於去不去參與‘天南大會’之事,委實猶豫難決,但如今卻已有了定見。”

范龍生看他一眼,含笑問道:“薛老五,你拿定主意了么?到底是去或不去?”

薛兆奎厲聲狂笑說道:“三十餘年茹苦含辛,穴居野處,薛兆奎所為何來?我自然非去參與‘天南大會’,向楊叔度、楚綠珠夫婦,報仇雪恨不可!”

范龍生道:“你難道不怕犯了誓言,慘遭天譴?”

薛兆奎臉上的獰厲神色忽收,換了一種慚愧神情,低聲說道:“這些年來,小弟雖深居幽谷,但自知孽罪頗多。縱遭天譴,也是應得果報,故而我不是怕天譴忽來,卻是怕遭了天譴以後,無法再對楊叔度、楚綠珠報仇,身在九泉。猶難瞑目而已!”

范龍生嘴皮微動,方待發話,薛兆奎又復苦笑說道:“如今既與范兄相會,我自然決定甘犯誓言,試行出谷,萬一天威顯赫,報應真箇臨頭,也可由范兄代我完成復仇雪恨的未了大願。”

范龍生點頭說道:“薛老五放心,假若一切真如所言,范龍生誓必手刃‘陰陽雙魔’,使你在九泉無憾。”

薛兆奎雙眉一挑,哈哈大笑說道:“范兄既有這千金一諾,薛兆奎更復何慮?”

話完,便向所居洞穴之中,高聲叫道:“天雷徒兒,取兩片‘綠葉紅莖草’,及一粒‘蠍王毒丹’給我。”

天雷道人在洞內應聲,並即把薛兆奎所需之物送到。

薛兆奎接過毒丹草葉,向天雷道人笑道:“天雷徒兒,你去告知你天風、天雲兩位師兄,就說我已決心出谷,你們立即準備一切,在申末酉初時分,擊破后洞山壁。”

天雷道人聞言,帶着滿面高興神色,領命退去。

薛兆奎先把那粒深綠色澤,梧桐子大的“蠍王毒丹”,及一片“綠葉紅莖草”,交與范龍生,然後便自懷中取出那隻內貯“金鉤蠍王”的金鉤扁盒,慢慢開盒蓋。

范龍生瞥眼偷窺,只見適才那隻猛惡凶毒無比的“金鉤蠍王”,如今卻在金色扁盒之中,一動不動地,僵伏如死。

薛兆奎打開盒蓋以後,便將餘下的一片“綠葉紅莖草”,覆蓋在那隻“金鉤蠍王”身上。

范龍生因方才業已見識過這種動作,不禁失聲問道:“薛老五,你這是做甚?‘金鉤蠍王’身覆‘綠葉紅莖草’后,不是又要發作凶威了么?”

薛兆奎關起盒蓋,並扣好盒外金扣,向范龍生點頭笑道:“范兄說得不錯,‘金鉤蠍王’身覆‘綠葉紅莖草’后,凶威便發,必須飽吸活人精血,才會再復醉睡,但在這盒蓋未開之前,它卻任何威風,都發不出呢!”

說完,便把這隻金色扁盒,捧在手中,恭恭敬敬地,向范龍生身前遞去。

范龍生雖知“金鉤蠍王”的凶毒厲害,心中微覺怙懾,但卻不肯示怯地,接過金盒,揚眉問道:“薛老五,你把這隻內貯‘金鉤蠍王’的金色扁盒交給我,是何用意?”

薛兆奎黯然神傷地苦笑說道:“萬一薛兆奎破壁出谷之時,當真慘遭天譴,便請范兄把這金盒,攜去‘野人山離魂谷’,在‘天南大會’上,代交‘三烈陽魔’楊叔度,就說昔年被他削去雙足的薛老五所贈,問他敢不敢開啟盒蓋?”

范龍生揚眉笑道:“薛老五,虧你想得出來,這倒真是一樁妙策,‘天南大會’畢集群雄,暢叔度自負神功,定不示弱!”

薛兆奎又自懷中取出三粒紫色丹丸,遞與范龍生道:“范兄。只要‘三烈陽魔’楊叔度,及‘七柔陰魔’楚綠珠一死,便不可再把那隻毒性太重,可能為患無窮的‘金鉤蠍王’,留在世間,這三粒紫色丹丸,是專克‘金鉤蠍王’之物,范兄連珠彈出,只消打中一粒,即有奇效。

范龍生異常謹慎地收起金色扁盒,揣好紫色丹丸,又向薛兆奎含笑問道:“薛老五,因為這隻‘金鉤蠍王’,過分凶毒,故而我還有一樁事兒,必須問個清楚。”

薛兆奎笑道:“范兄欲問何事?”

范龍生皺眉說道:“我剛才彷彿看見那隻‘金鉤蠍王’在發威以後,是撲襲臉罩紅巾之人,方把令徒天雨,極為冤枉地,生生斷送。”

薛兆奎點頭答道:“范兄看法不錯,我這‘拜蠍教’中,一向是以面罩紅巾之人,充作‘金鉤竭王’祭物。”

范龍生苦笑說道:“這樣說來,豈非大有田難?因為我若想在‘天南大會’以上,把楊叔度,楚綠珠夫婦,面罩紅巾,恐怕不容易呢?”

薛兆奎笑道:“范兄確實細心,但薛兆奎為了削足之仇,擘劃甚久,對於此點,也有了周全準備。”

范龍生怪笑說道:“薛老五說來聽聽,你是怎樣準備?”

薛兆奎取出一隻小小玉瓶,遞與范龍生道:“范兄在‘天南大會’以上,或是藉著動手,或是用其他方法,把這瓶中藥粉,向楊叔度及楚綠珠身上,灑上一些。”

范龍生笑道:“這件事兒,比較容易作到。”

一面說話,一面接過玉瓶,見瓶中所貯,是種白色藥粉,湊向鼻端微嗅,也覺無甚氣味。

薛兆奎揚眉笑道:“這種藥粉,人若嗅來,無甚氣味,但對於‘金鉤蠍王’,卻具有極為強烈的引誘作用。

范龍生恍然說道;“楊叔度與楚綠珠夫婦身上,大概只要沾了這種藥粉,‘金鉤蠍王’出盒,便會向他們猛烈撲襲。

薛兆奎點頭笑道:“范兄猜得不錯,但還需注意一事,你若是把藥粉預先塗於手上,向楊叔度、楚綠珠夫婦施為,則在開盒放蠍之前,必須凈手。”

范龍生點頭一笑,再復收起這隻玉瓶,向薛兆奎微嘆說道:“薛老五,但願你所交待我的這些話兒,全是白費心思,仍然由你親往‘野人山離魂谷’,向‘陰陽雙魔’報仇雪恨。”

薛兆奎感慨無窮地,點頭嘆道:“親手報仇,固然是我生平大願,但冥冥天威,森嚴可懼,我……我這些年來,為了豢養各種毒物,着實害了不少人呢!”

范龍生笑道:“你害的是漢人,還是苗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薛兆奎搖頭苦笑地,愧然說道:“漢苗都有,好壞難辨,反正足有百數十條性命,業已喪失在那毒蠍金鉤,以及其他毒蟲的爪牙之下。”

范龍生知道這等惡績孽債,是一種無法推開的心頭沉重負擔,自己對此也覺無言可慰,只得指着壁下‘百花洲’,向薛兆奎岔開話題說道:“薛老五,‘百花洲’上,那些光屁股的苗女,是否什麼‘百花公主’手下?”

薛兆奎點頭答道:“這位‘百花公主’,名叫夾谷妙,武功別具專長,與我一同應邀參與‘寰宇九煞’之盟,並已先去‘野人山離魂谷’了。”

范龍生因知薛兆奎囑咐他天風、天雲、天雷等三個徒兒,先行準備一切,定在申末酉初時分,破壁出谷,如今天光剛剛交申,時刻尚早,遂又復含笑問道:“薛老五,那‘百花公主’夾谷妙,為人如何?與你是什麼交情?”

薛兆奎皺眉答道:“夾谷妙精於各種妙音,擅用各種瘴毒所練暗器,為人雖無過分惡跡,但因天性極盪,‘百花洲’上,柴骨如山,淫孽卻不在少。”

范龍生揚眉笑道:“這位‘百花公主’,既然天性極淫,是不是和你也有一手呢?”

薛兆奎臉上微紅,失笑說道:“常言道:”兔子不吃窩邊草‘,夾谷妙與我這殘廢人,只是近鄰關係的普通交情,她手下那些苗女,有時刻難免與我幾個不成材的徒兒,羅索羅索。

說到此處,目;光凝注在范龍生臉上,含笑問道:“范兄,你探問有關‘百花公主’夾谷妙的情事則甚?”

范龍生怪笑說道:“夾谷妙既已加盟‘寰宇九煞’,則‘天南大會’之上,定可相逢,范龍生問清她與你的關係以後,萬一彼此比劃之時,才知道手下應留多少分寸?”

薛兆奎長嘆一聲,搖頭說道:“不必留甚分寸,范兄儘管除惡務盡,痛下絕情,像我‘赤發真人’薛兆奎,與‘百花公主’夾谷妙這等妖邪,都是死有餘辜,罪無寬貸。”

范龍生笑道:“薛老五不要泄氣,我看你人還不錯,不像是必遭天譴的窮凶極惡之徒,也許……”

薛兆奎搖頭接口說道:“范兄,你是只看到我忽遇故人,天良偶現的一點僅余善機,卻未看到我平素縱使毒物行兇的無邊罪孽,薛光奎自知果報將到,大限難逃,少時山壁一開,大概便是我歸源結果之際!”

范龍生仔細注目之下,看出薛兆奎臉上,果有一種晦暗死色,遂頗為關切地,皺眉說道:

“薛老五,你既然覺得兆頭不好,今天便不必破壁山谷,且等……”

薛兆奎搖手笑道:“范兄有所不知,小弟獨居幽谷,時以術數消遣,浸淫久之,竟或微驗,據我自行推算,只有在今日申末酉初,破壁出谷,也許有一線生機,若換其他時日,則卦象更復兇險得毫無解救。”

范龍生聽他業已把吉凶時日,仔細推算,遂不便作主張,遂向薛兆奎含笑說道:“薛老五,你既已經過推算,執意如此,且由我范龍生擔任護衛,助你出谷,倒看看會有什麼天災飛降?”

薛兆奎苦笑說道:“多謝范兄盛情,但天譴奇災,除非不來,若來便不是人力可挽,常言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范兄不必衛護我一同出谷,冒此奇險。“范龍生聞言,佯怒罵道:“薛老五,你太混蛋,我們這多年的交情……”

薛兆奎慌忙賠笑說道:“范兄不要生氣,你若讓我獨自出谷,對我有樁莫大好處,就是萬一薛兆奎身遭天譴,你還可以替我收拾遺體,築上一座‘拜蠍教主赤發真人之墓’。”

范龍生怪笑叫道:“薛老五,我范龍生生平,說一不二,想作什麼,就作什麼。

你若不讓我陪同護送,一齊出谷,我就要把你那些草兒、丸兒、蠍兒、瓶兒,統統還給你了。“

薛兆奎拗他不過,只得無可奈何地,點頭說道:“范兄既然如此高義,薛兆奎只好恭領盛情,但請你務必先把那隻貯有‘金鉤蠍王’的金色扁盒,貼肉藏好。”

范龍生雖然不懂他為何如此吁嚀,卻仍如言照辦。

薛兆奎見他藏好金盒,抬頭一看天時,便自凄然笑道:“時辰差不多了,且一試小弟命運,究竟如何?”

話完,撮唇發出一聲尖厲長嘯。

嘯聲一了,那些紫色蜈蚣、黑色蜘蛛、血紅壁虎、蒼土色蛤蟆,及九隻奇巨毒蠍,便紛自壁間洞穴中出現,由天風道人等指揮聚集在石坪之上。

范龍生駭然問道:“薛老五,你要把這些奇毒怪物,全帶去‘野人山離魂谷’,參與‘天南大會’么?”

薛兆奎苦笑說道:“這些毒物,就是我的武器,倘若沒有它們,難道叫我只憑藉一頭能飛毒蠍,便斗得過‘陰陽雙魔’,何況它們隨在我的身邊,還能接受控制,一旦遠離,無人管理,必然任性逞凶,流毒之甚,就不知要造成多少滔天罪孽的了。”

范龍生聽得連連點頭說道:“薛老五說得對,我贊成你把它們帶去‘野人山寓魂谷’了。”

薛兆奎微一招手,那隻血紅壁虎,便緩緩爬到近前。

范龍生失笑說道:“薛老五,虧你想得出來,竟用這大一隻血紅壁虎,當作坐騎,但它們這大隊人馬,開到‘離魂谷’中,可能會把‘寰宇九煞’,嚇得離魂散魄,攪亂了‘天南大會’。”

薛兆壟微微一笑,身形略晃,便自地下飄起,坐在血紅壁虎背上,向范龍生含笑說道:

“范兄,你要不要嘗試嘗試坐壁虎的滋味?”

范龍生連播雙手,怪笑說道:“我沒有這大福氣,只作為薛大教主的隨身步行護衛便了。”

薛兆奎也不再客套,把手微揮,便命天風、天雲、天雷等三個徒兒,率領十三隻毒物,向山壁中央的大洞之內,緩緩行去。

范龍生就在薛兆奎身邊,步行隨護,並含笑問道:“薛老五,莫非你這洞府,極為深邃,與谷外僅隔一層石壁。”

薛兆奎點頭笑道:“雖僅一層石壁,卻頗堅厚,但因我有開山妙法,也就覺得破壁出山,不是難事。”

范龍生揚眉問道:“什麼開山妙法?莫非你在這三十年闊別之中,練成了‘五丁神掌’?”

薛兆奎搖頭笑道:“五丁神掌是內家極高神功,小弟無此造詣,但我這開山妙法,卻比‘五丁神掌’省事很多,根本用不着我費上半絲氣力。”

范龍生恍然一笑,指着那群蠍子娛蚣等罕世毒物說道:“你大概又是要利用它們的天賦本能。”

薛兆奎點了點頭,微笑答道:“它們之中;有兩名開山先鋒,一名開山壯士,范兄少時看來,定會覺得蠻有趣呢!”

范龍生聞言,心中暗想眼前共有壁虎、蜈蚣、蜘蛛、蛤蟆、蠍子等五種毒物,卻不知哪種毒物,具有開山之能?及誰是開山先鋒?誰是開山壯士?

談笑之間,業已走到洞穴盡頭,面前橫亘的便是一片堅厚石壁。

范龍生含笑說道:“薛老五,如今時分,正是申刻將盡,你便傳令什麼‘先鋒’‘壯士’,攻破石壁,讓我一開眼界何如?”

薛兆奎點頭一笑,向天雲道人,略作手勢。

天雲道人恭身領命,舉起手中所持的一面紫色小旗,指向石壁。

那條紫色蜈蚣見狀,立即百足齊划,化成一道紫光,凌空射去。

范龍生好不驚疑,知道這蜈蚣就是薛兆奎所說的“開山先鋒”之一,心想難道蜈蚣也會像“穿山甲”般,具有透石穿山能力?

蜈蚣飛到壁上,並未透石而入,只是百腳如飛,在壁上片刻不停地,環行爬走。

約莫盞茶時分過後,被蜈蚣爬行的一大圈石壁之間,色澤微黃,已與別處壁色有異!

范龍生靜觀至此,已知必是這蜈蚣劇毒,具有腐石之力,薛兆奎才命它作為先鋒,把這圈石壁,加以腐蝕。

天雲道人見石色已變,遂把紫旗一舉,蜈蚣便即離壁飛回。

薛兆奎指着坐下的血紅壁虎,向范龍生笑道;“范兄,第一先鋒是那條紫色蜈蚣,第二先鋒便是這條血紅壁虎。”

話完,舉手輕拍壁虎,壁虎便把大嘴一張,向那圈業已變色的石壁之上,噴出一股宛若飛泉的黃色液汁。

這股黃色液汁,出口之際,其勢甚驟,宛若飛泉,但在半空中卻化為一片蒙蒙細霧,極為均勻地,噴着於那圈變色石壁以上。

也約莫過了盞茶時分,血紅壁虎的大嘴一合,黃色細霧立收。

那圈石壁,則由微黃色澤,加深成了枯黃色澤。

范龍生微笑說道:“兩位先鋒的腐石施為已畢,但我還猜不出誰是‘破壁壯士’?”

天風道人把手一揮,那隻蒼土色的絕大蛤蟆,便一蹦一蹦地,緩緩蹦到離壁六七尺處。

范龍生“哦”了一聲,失笑說道:“原來所謂‘破壁壯士’,就是這位專門想吃天鵝肉的大腹將軍?”

話音甫了,蒼土蛤蟆闊腮怒張,猛一吸氣,使那本來業已碩大無比的肚皮,幾乎又復漲大一倍。

范龍生知道它是要用“蛤蟆氣”,擊破石壁,遂一面含笑靜觀,一面暗握真氣,布向身前,準備防禦那些反激飛來的銳利碎石。

蒼土蛤蟆,把那業已吸氣怒漲的碩大肚皮,連鼓幾鼓,“呱呱”兩聲怪叫,便自張口噴出一股猛疾無倫氣流,向那圈枯黃石壁,凌空撞去。

“砰”然巨震,石雨星飛,石壁上果然硬被擊出了一個微透天光的極深洞穴。

蒼土蛤蟆又復吐氣連擊兩次,穴口便已擴大得可以容人出入。

石壁以外,正下着聲勢驚人,宛若天河倒瀉般的傾盆大雨。

大雨之中,並可聽得見隱隱雷鳴。

薛兆奎臉色如土,全身微顫地,向范龍生搖頭嘆道:“范兄你看,如此雷雨,足見冥冥天威,凜不可犯,小弟果……果……果然逃不過這場劫數。”

范龍生覺得雨勢雖極猛烈,雷聲並不太大,但仍不肯勸他行險,遂向薛兆奎含笑安慰說道:“薛老五,常言道‘勒馬懸崖,並不為晚’,你既怯冥冥天威,則大可不必出谷,從此嚴律手下,莫再為惡,由我范龍生負責替你向‘陰陽雙魔’,報復削足之仇便了。”

薛兆奎長嘆一聲,搖頭說道:“石壁已開,時晨已到,哪有再復畏縮,不敢出谷之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小弟決心冒險,與天一爭,只請范兄在我萬一遭劫之後,代我了卻多年心愿,薛兆奎九泉之下,便可瞑目。”

范龍生見他語音悲惻,神色凄惶,兆頭確實不佳,但卻分明決心已定,無法挽回,遂也黯然說道:“薛老五既下決心,你便先命那些毒物,出穴試上一試。”

薛兆奎點頭示意,便先命天雲道人,帶着紫色蜈蚣,及黑色蜘蛛,首先出穴。

穴外狂傾雨勢,及隱隱雷鳴,與適才完全未變,並無絲毫異狀。

薛兆奎再命天風道人,帶着那隻蒼土色的絕大蛤蟆,繼續離穴出谷。

雷聲雨勢,一若先前。仍無什麼天劫將臨朕兆。

薛兆奎眉頭微展,再命天雷道人,率領九隻奇巨毒蠍,一齊鑽出穴外。

這時,雨勢彷彿略微加強一些,但那隱隱雷鳴,卻反倒若有若無地,似在漸漸收歇。

范龍生微笑說道:“薛老五,你且放寬心,看來業已沒有什麼大不得了的了!”

薛兆奎點頭一笑,遂發出號令,命坐下血紅壁虎,施展最快身法,電疾竄出石穴。

誰知那隻血紅壁虎,平時極為聽從薛兆奎的指揮,如今卻突然抗命起來,反而往後退了兩步。

范龍生見狀,方自略蹙雙眉,薛兆奎業已厲聲一嘯,向血紅壁虎叱道:“你怕死么?他們均已出穴,難道只把我們兩個,留在這‘五毒谷’內?”

話完,微凝真力,向血紅壁虎背上。重重擊了一下,催促它趕緊負着自己往穴外竄出。

血紅壁虎見主人發怒,遂怪叫幾聲,長尾擺處,四足猛蹬,化成-道血色飛虹,背負着這位改稱‘拜蠍教主’,又號‘赤發真人’的薛兆奎,便向石穴之外,電疾竄去。

范龍生關心好友,自也施展絕世輕功身法,隨在薛兆奎身側,一同飛出,準備萬一有甚變故,可以竭力搶救。

他們起身之際,穴外情勢,仍然平靜無奇。

但薛兆奎、范龍生與那血紅壁虎,剛剛竄出洞穴的剎那之間,眼前卻金光一閃,山谷通明,爆響了一聲威勢足以搖山震岳的垂天霹靂。

當世武林中,除去大悲尊者、“三奇羽士”南門衛“釋道雙絕”以外,功力最高之人,便推“三烈陽魔”楊叔度、“七柔陰魔”

楚綠珠、“毒手天尊”祝少寬及“雲霧仙客”范龍生等四位,傲視群倫,罕有敵手。

誰知范龍生雖具傲世無儔的極高功力,卻仍難禁得起這雷霆一震之威,目中才見金光,便在那聲垂天霹靂之下,糊裏糊塗的失去知覺。

等他在茫茫中醒來,雷雨已住,只覺全身骨節酸疼,好像是感受風寒,大病初癒。

范龍生搖頭一嘆,掙紮起身,這才看見薛兆奎、天風道人、天雲道人、天雷道人,及九隻毒蠍、紫色蜈蚣、黑色蜘蛛、蒼土色蛤蟆、血紅壁虎等,四名“拜蠍教徒”,十三隻罕世毒物,均一動不動地,聚集在自己身旁的數丈周圍以內。

它們雖然不動,卻均神態如生,“拜蠍教主”薛兆奎也仍自端坐在血紅壁虎背上,只是雙睛垂合而已。

范龍生看清情勢,反倒微起疑心,暗想難道冥冥上蒼,真有如此威霸?霹靂一聲之下,震死“拜蠍教”中所有人物,而單使自己這教外之人,得能倖免?

他起疑之下,便走到薛兆奎身前,向他們肩上輕輕摸去。

手才觸肩,這位“拜蠍教主”,便與坐下那隻血紅壁虎,均自立即化為一灘碎粉。

范龍生含淚搖頭,再試天風道人等。及其他毒物?結果是人人物物,均復如此。

他在傷感之餘,正想掘地為穴,收埋這些雷殛余灰,聊盡故人情誼,耳中又忽聽得一片轟轟發發之聲。

范龍生方一抬頭,只見十來丈以外,已有一片漫天水光,宛若萬馬奔騰般地,怒卷而至。

范龍生知道這是由於適才傾盆驟雨所引發的怒卷山洪,其勢猛烈無比,遂趕緊吸氣飛身,縱向五六丈高的峰壁之上。

當地是處小小狹谷,並非那片猛烈的山洪的主要通道,但支流卷處,威勢依舊嚇人,除了樹倒石飛,狂流澎湃以外,更恰好把薛兆奎的雷殛余灰,一齊沖掃的乾乾淨淨。

范龍生見狀,不禁呆立峰壁之上,心中好生驚嘆。

驚的是冥冥天威,真不可測,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之語,半點不差,為人立身處世,實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事事謹飭,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嘆的是“拜蠍教主赤發真人”薛兆奎惡根並不太深,但因飼養毒物,傷人太多,終於報應昭彰,慘遭天譴。

但驚嘆之餘,范龍生心中,卻也生出一種安慰。

這安慰就是薛兆奎等人身上,證明了天道無窮,則“離魂谷”中一戰,獨孤策、慕容冰等群俠如何?“寰宇九煞‘等群凶如何?以及”三烈陽魔“楊叔度、”七柔陰魔“楚綠珠夫婦。又復如何?正邪興敗,禍福吉凶,冥冥中必然早有定數。

范龍生一面心中感嘆,一面伸手入懷,想把貼肉所藏的金色扁盒取出,看看盒中那隻“金鉤蠍王”,是否也被天雷所殛?

誰知剛剛摸到金色扁盒,尚未取出衣外,空中忽又雷聲殷然。金蛇連閃。

范龍生適才業已領略天威,如今哪裏還敢把金色扁盒取出?遂仍自貼肉藏好,併合掌低頭,暗作禱祝,也向蒼蒼司命,立了重誓。

他立的誓兒是自己接受薛兆奎的重託,只利用這隻“金鉤蠍王”,除了惡跡如山的楊叔度、楚綠珠“陰陽雙魔”,並在替舊友完成心愿之後,立即殺蠍,決不貽毒禍世,若有第三人因而遭殃,自己也願當天譴。

空中金蛇似的電光漸斂,懾人心魄的雷鳴漸收,那片怒卷山洪,也因有所疏泄,而漸漸遠去。

等到谷下山洪退盡,晴空明月當頭,范龍生猶在合掌低眉,忽然聽得右側方有人含笑叫道:“范兄怎的如此寶相莊嚴?莫非聞雷證道,淡卻凡心,想皈依三寶如來?或是稽首於三清道祖么?”

范龍生心中一片清涼,天機無限的,含笑抬頭,只見發話之人,正是“點蒼”掌門,“流雲仙子”謝逸姿。蕭瑛與慕容冰母女,也在她身旁並立。

謝逸姿等,是在范龍生右側一片更高山壁之上,如今三人同時飄身縱過,仍由謝逸姿向范龍生含笑說道:“范兄,我和蕭大姊及慕容冰小妹,業已搜遍森林,仍未發現‘五毒谷’、‘百花潭’的絲毫蹤跡,不知范兄有無所獲?”

范龍生目光微注慕容冰,含笑說道:“幕容姑娘仙骨珊珊,福緣極好,哪裏會作暗啞之人?我已經找着那‘五毒谷百花潭’了。”

蕭瑛聞言,狂喜說道:“范兄既已尋着地頭,我們趕快前去設法合力取得那‘金鉤蠍毒’,及‘綠葉紅莖草’,為冰兒……”

范龍生微微一笑,搖手止住蕭瑛話頭,並自懷中取出薛兆奎所贈的那粒“蠍毒丹丸”及一片“綠葉紅莖草”。

蕭瑛更復驚喜欲絕地,向范龍生稱謝笑道:“范兄真箇高明,你不但尋着‘五毒百花潭’,並且居然業已把我們所需之物,弄到手了。”

范龍生搖頭苦笑說道:“此事只是湊巧,哪裏是我高明。若非那位‘拜蠍教主’,與我在三十年前,便屬好友,恐怕以我們四人之力,仍然無法抵敵得過那隻‘金鉤蠍王’,及其餘十二隻厲害無比的毒物。”

話完,便把自己獨探秘洞,被毒蛛吐絲網去,進入“五毒谷百花潭”巧會故人,暨薛兆奎與門徒毒物,同遭天劫等事,向謝逸姿、蕭瑛、慕容冰等,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謝逸姿聽得也自感慨無窮地,搖頭嘆道:“怪不得這場雷雨之大,聲勢駭人,原來其中還包括了這樣一樁故事,范兄能夠親身參與,將來說法警世,或許可令為惡未深之輩,知戒回頭,成就不少功德。”

范龍生點頭笑道:“能夠目睹蒼天威霸,自是難得之事,但一震之威,豈同小可,直到如今,我全身骨節,仍在酸疼,就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或受了一次重傷光景。”

蕭瑛目光凝注范龍生手中所託的那粒“蠍王毒丹”,及“綠葉紅莖草”,面含安慰笑容,緩緩說道:“聽了范兄所說‘拜蠍教主’薛兆奎,雖然有意回頭,仍因孽重遭劫之事,蕭瑛方知蒼蒼彼天,賜我已厚,如今冰兒可望複音,只等找着碧兒,使她們姊妹同歸獨孤策,蕭瑛便心愿盡了,誓以余年,日行一善,聊贖先前罪孽。”

慕容冰本自侍立蕭瑛身邊,靜聽他們談話,如今卻柳眉微蹙。把謝逸姿衣袖一扯,伸指在地上寫道:“謝姊姊,我母親適才所說的‘碧兒’是誰?”

謝逸姿看清字跡,微笑說道:“她叫‘慕容碧’,是你的同父異母姊姊,如今不知為何失去蹤跡?”

慕容冰雖然口不能言,但聽了謝逸姿這句話兒以後,卻珠淚雙流地,立即滿面慚愧神情,失聲痛哭。

這種突然變化,使范龍生、蕭瑛、謝逸姿等,全自愕然失驚。

莆瑛趕緊把慕容冰摟在懷中,柔聲問道:“冰兒,你如此傷心則甚?”

慕容冰想起自己在“太湖”之畔,對姊姊慕容碧,因妒生恨,盡情凌辱,並剃掉她滿頭青絲的那段經過,不禁愧作得深覺無地自容,遂驀然掙脫蕭瑛懷抱,向崖壁上一頭撞去。

蕭瑛萬想不到慕容冰竟會尋短見,加上她功力不弱,以致競被掙脫,並來不及搶救她,只急得含淚頓足。

尚幸范龍生與謝逸姿旁觀者清,因看出慕容冰神色不對,早作提防,兩人雙雙出手,及時把慕容冰撞向山壁的身形阻住。

蕭瑛跟蹤撲到,把慕容冰緊緊抱在懷中,淚落如泉地,悲聲叫道:“冰兒,你有話儘管說出,千萬不要這樣自尋短見,你縱是業已將你姊姊慕容碧殺死,我也不會怪你這不知情之罪,仍然把你當作親生女兒看待。”

蕭瑛誠中形外,連那滾滾淚珠以內,都含蘊着無限慈愛光輝,怎不把位自幼孤苦的慕容冰,感動得像只小貓-般,蜷伏在由殺母深仇變成慈母身份的“白髮聖母”蕭瑛懷中。不住嚶嚶啜泣。

蕭瑛知道她必有難言之隱,遂也不再追問,只是把慕容冰抱在懷中,異常慈愛的,輕輕撫愛,聽憑她把滿心慚恨,化成珠淚流泄。

慢說謝逸姿身是女流,就連范龍生那等鐵石肝腸,見了蕭瑛與慕容冰母女之間的這等情形,也心頭凄側地,雙目自然潤濕。

人若有咎心之事,最好的解咎良方,就是自吐罪狀,竭誠懺悔,故而慕容冰在啜泣片刻以後,便即折段樹枝,把“太湖”

之畔的那樁經過,書寫給蕭瑛等人觀看。

蕭瑛看完慕容冰所書,方始恍然,但范龍生忽似觸動靈機,向謝逸姿哈哈一笑,揚眉問道:“謝仙子,如今是什麼日期?”

謝逸姿想了一想答道:“如今是二月二十九。”

范龍生又復問道:“天南大會會期,是不是三月十五?由這‘苗嶺’趕奔‘野人山離魂谷’,有六日光景,應該足可趕到。”

謝逸姿點頭笑道:“范兄說得不錯,但你忽然這等計算時日則甚?”

范龍生彷彿極為得意地,縱聲大笑說道:“我因見了蕭聖母與慕容冰姑娘的母女天性,忽然觸動靈機,覺得大可利用這幾日光陰,把那位慕容碧姑娘尋出。”

蕭瑛不敢相信地,訝然問道:“范兄,我們既須趕赴‘天南大會’,不能遠離這‘貴州’境內,又只有區區九日光陰,可以利用,似乎未必能尋得出我那碧兒的蹤跡下落呢?”

范龍生笑道:“蕭聖母放心,我有極佳妙策。”

謝逸姿見他語氣之中,充滿自信,遂微笑說道:“范兄有何妙策,我們洗耳恭聽。”

范龍生看了看手中所持的一丹一葉,軒眉笑道:“我且一面凝功施力,相助慕容姑娘恢復喉音,一面說出我所想的絕佳妙策便了。”

話完,便用那片“綠葉紅莖草”,把“蠍王毒丹”包好,向慕容冰含笑說道:“慕容姑娘,你把這粒草葉所包毒丹,吞到喉頭,不可咽下,但等草藥化盡,喉頭微覺一涼一痛之時,便自運真氣,上沖咽喉,並咽下草葉毒丹所化的無害臟腑毒汁,我再在你‘脊心穴’上,隔體傳功,助你一臂之力。”

慕容冰滿懷感激地,連連點頭,如言把那粒草葉所包的“蠍王毒丹”,咽到喉間,盤膝靜坐。

范龍生正待施為,忽又想起那隻“翠綠玉蠍”,遂自懷中取出,遞與慕容冰,並微笑說道:“慕容姑娘,那位‘拜蠍教主赤發真人’薛兆奎,與你有緣,不僅慨贈‘蠍王毒丹’,及‘綠葉紅莖草’,並另外又送給你這件珍奇玩物。”

慕容冰接過‘翠綠玉蠍’,對蠍身蝌蚪奇文,略一注視,忽然滿面喜容,從雙目中射出了異常光彩。

蕭瑛與謝逸姿,只顧注視范龍生施為,均未注意到慕容冰的臉上神情變化。

范龍生也未有所發覺,一面伸出右掌,貼住慕容冰的“脊心”要穴,提聚“純陽真氣”,緩緩傳功,一面向蕭瑛及謝逸姿,含笑說道:“蕭聖母、謝仙子,你們既然苦於無法找尋慕容碧姑娘,卻為何不設法讓她前來找你?”

謝逸姿苦笑說道:“范兄,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絕佳妙策’么?慕容碧姑娘青絲被剃,萬念必灰,她哪裏還會……”

范龍生不等謝逸姿話完,便自搖頭笑道:“謝仙子。你說錯了,慕容碧姑娘青絲被剃,對於男女情愛方面,雖可能心灰意冷,但我卻料定她在萬念齊灰之內,仍必有一念不灰?”

謝逸姿笑道:“范兄請抒高見。”

范龍生目注蕭瑛,微笑答道:“這就是我適才所觸靈機,認為母女之間的天性親情,慢說是青絲被剃,就是骨化形消,亦難磨滅。”

謝逸姿連連點頭地,稱是說道:“范兄說得極是。”

范龍生繼續笑道:“根據我聽你們所說慕容碧姑娘的人品看來。她平素對於蕭聖母的以前行為,必多規勸。”

蕭瑛滿面愧容,垂淚嘆道:“范兄猜得不錯,我那碧兒在每次與我見面之時,均必對我的先前惡行,委婉規勸,並想尋見她這慕容冰小妹,把彼此仇讎,設法化解。”

范龍生點頭一笑,向謝逸姿問道:“謝仙子,在如此情形之下,倘若江湖傳言,‘白髮鬼母’蕭瑛歸入正途,各派掌門並擬在‘天南大會’以上,為其賀號為‘白髮聖母’,則慕容碧聞得此訊,是否定將星夜趕程,趕到,野人山”離魂谷‘,或是正面參與大會,和她母親相聚?或是易容變服,掩藏在人群之中,又流淚又安慰地,偷偷分享她母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這份光采。“

謝逸姿“啊”了一聲,佩服萬分地,向范龍生稽首笑道:“范兄怎會想得出如此妙策?

佩煞謝逸姿了。”

蕭瑛感激頗甚地,向范龍生含淚笑道:“多謝范兄為我想出這樁妙策?但倘若碧兒蹤跡,離此過遠,她也難以獲知此訊呢!”

范龍生微笑說道:“蕭聖母不必擔憂,我自有萬全妙策。”

蕭瑛聞言,雖然不好意思追問,但眼神以內,卻已流露出渴欲得知究竟之意。

范龍生見狀會意,遂道:“三月十五的‘天南大會’之際,舉世超絕武林高手,必將全數雲集於‘野人山離魂谷’中,這樁訊息,對於具有相當身手之人,引誘力量極大,我不相信像慕容碧姑娘那等年輕人物,會不想趕來看看熱鬧。”

蕭瑛點頭說道:“范兄分析得雖極有理,但世間事往往會出人意料。”

范龍生搖頭笑道:“我所謂萬全妙策,就是把意料以外之事,也都料在事內。”

謝逸姿笑道:“范兄不要光說大話,人在近處,自然最好,假若慕容碧小妹,現在遠處,你卻打算用什麼方法,使她得知這樁訊息呢”?

范龍生揚眉答道:“我們利用這九日光陰,在‘貴州’境內,尋一與各省黑道人物,聲氣相通的綠林魁首,要他用‘飛鴿傳書’,或是發出‘綠林箭’,豈不可在極短期間,把此訊傳遍各地?”

蕭瑛聽得嘆服說道:“范兄此計絕妙,只是碧兒若在遠處,聞訊以後,卻仍不及趕到‘野人山’而已。”

范龍生笑道:“對於此點,更易解決,慕容碧姑娘若能趕到‘野人山’,自然萬事皆休,倘若‘天南大會’之上,未曾見着慕容碧姑娘,我們便在會了之後,對舉世武林人物聲稱,定於五月端陽,在‘廬山大漢陽峰’,共為蕭聖母進賀‘白髮聖母’美號,則慕容姑娘,必定從容趕去。”

謝逸姿聽完話后,向蕭瑛揚眉說道:“蕭大姊,你生辰是在何時?”

蕭瑛笑道:“七月初一,謝仙子問此則甚?”

謝逸姿向范龍生笑道:“范兄不必說是五五端陽,就說七月一日在‘廬山大漢陽峰’,邀請各派掌門,為蕭聖母上號祝壽,豈不更使慕容碧小妹聞訊之下,必然趕來。”

范龍生目注蕭瑛,大笑說道:“蕭聖母,三個臭皮匠,湊個請葛亮,如今這樁計劃,越來越妙,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說到此處,忽然臉色一正,向那目光凝注“翠綠玉蠍”身上,毫不旁瞬的慕容冰,發話叫道:“慕容冰姑娘,如今時候已到,你且調勻真氣,上沖喉頭,我並隔體傳功,助你一臂之力便了。”

慕容冰如言,提氣上沖,隱隱聽得她喉間發出一聲輕響。

范龍生透了一口長氣,緩緩站起身形,向蕭瑛拱手檄笑說道:“恭喜蕭聖母,范龍生幸不辱命。”

蕭瑛感激得垂淚嗚咽說道:“范兄這如山恩情,蕭瑛母女只有領受而愧難答報的了。”

話完,立把慕容冰擁入懷中,慈愛萬分地,帶着閃閃淚光,顫聲笑道:“冰兒,你……

說句話兒,給……給我聽聽。”

慕容冰也是滿臉淚漬,目注蕭瑛,“啊啊”兩聲,語不成音,依然喑啞。

這一來,范龍生的雙頰之上,不禁烘然發燒,趕緊眉頭深蹙地,再為慕容冰細診脈息。

蕭瑛與謝逸姿二人,自更惶然相視,眉頭深蹙,不知為何在罕世靈藥,及范龍生隔體傳功等雙重力量加以療治之下,仍未使喉音恢復,能夠說話。

范龍生診脈以後,帶着滿面驚奇地,向慕容冰發話問道:“姑娘,你當真還不能開口說話么?”

慕容冰搖了搖頭,口中仍自“啊啊”兩聲。

蕭瑛忍耐不住地,向范龍生叫道:“范兄,你發覺冰兒為何不能複音了么?”

范龍生苦笑答道:“這真是罕世怪事,‘蠍王毒丹’與‘綠葉紅莖草’,分明生效,我用‘純陽真氣’隔體傳功,也頗順利,慕容冰姑娘的脈象之上,更顯示出完全康復,病勢毫無,但偏偏她卻喉音未復,依然不能說話。”

蕭瑛聽得愁容滿面地,嘆息說道:“知道病源,還可設法療治,如今冰兒既然毫無病因,只有病狀,卻是怎麼辦呢?”

范龍生慚然苦笑,雙手一攤說道:“范龍生智窮力絀,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謝逸姿向他們含笑安慰說道:“蕭大姊與范兄不必憂急,我們仍照預計行事,或許在‘天南大會’之上,遇見我獨孤表弟的恩師大悲尊者,和他師叔‘三奇羽士’南門衛時,這號稱無所不能的‘釋道雙絕’,能有妙法療治。”

范龍生點頭笑道:“謝仙子說得不錯,‘三奇羽士’南門衛還在其次,那位大悲老和尚,確是無所不能,他對於慕容冰姑娘的這種怪症,亦必有相當興趣。”

蕭瑛等人萬般無奈,只得先尋“貴州”境內的綠林魁首,向各省傳出“白髮鬼母”蕭瑛改邪歸正,與群俠共赴“天南大會”

之訊,然後便聯袂趕往“野人山離魂谷”而去。

誰知他們把慕容冰複音希望,寄托在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門衛等身上之際,這素為武林人物,奉為泰山北斗的“釋道雙絕”,卻早巳功行圓滿,攜手成道,離開了茫茫濁世。

原來獨孤策、獨孤興師兄弟二人,翻上峭壁,遙望大悲尊者與“三奇羽士”南門衛所居古洞,卻見洞門業已被人移來一塊萬斤大石,完全堵閉封死。

獨孤策等,見狀之下,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各展絕世輕功,飛也似的撲奔古洞。

他們到達洞口,見了石上留言,方知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門衛,是自行移石封洞,業已雙雙道成,離卻濁世。

獨孤策與獨孤興愴念師恩,均不禁悲懷難抑地,拜倒洞前,放聲痛哭。

兩人哭得聲淚俱竭,獨孤興方語音抽咽地,向獨孤策發話說道:“大哥,兩位老人家既已成道,我們哭死何益?還是細看留訓,繼承遺志要緊。”

獨孤策聞言,也就強抑悲懷,淚眼模糊地,與獨孤興一同細看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

南門衛等在石上所留訓示。

這兩位老人家所留訓示之中,只是勉勵獨孤策、獨孤興師兄弟,善自奮發,秉仁心,行恕道,為莽莽江湖,扶持正義,並未有什麼特殊傳授。

但訓示末后,那位以“神卜”著稱的“三奇羽士”南門衛,卻特別留給獨孤策八個字兒,寫的是“英皇好合,一劍成名。”

獨孤策看得茫然,心想“英皇好合”一語,似是南門師叔預示自己與慕容冰慕容碧姊妹,有情人終成眷屬之意,但“一劍成名”,卻極難解,田翠翠行前雖曾把前古神物“青萍劍”

慨贈慕容冰,但此劍已被自己失去,落入“百花公主”夾谷妙之手,難道竟能珠還合浦,並使自己成就什麼莫大功業?

看完訓示,獨孤興與獨孤策商議,要不要設法弄開大石,入洞一瞻兩位恩師遺容。

獨孤策想了-想,搖頭說道:“佛家寂滅,道家飛升,這種最高功果將成之際。最忌塵擾!兩位老人家如今雖已解脫,仍似不加驚動為妥,否則老人家們又何必移石封洞,與我們吝見一面呢?”

獨孤興聽得點頭說道:“大哥所見極是,青雕既不在此,我們還應該僕僕風塵地,奔赴‘野人山’,方不致耽誤了‘天南大會’。”

獨孤策一算時日,果極匆迫,師兄弟遂雙雙下拜,叩別恩師,離卻“昔陀”渡海西去。

途中,獨孤策自然把前在“離魂谷”分別以後的各種經過情形向獨孤興詳述一遍。

獨孤興聽到他“羅浮”跳崖,巧遇“半奇老人”南宮珏后,便向獨孤策伸手含笑說道:

“大哥,南宮老人送你那柄摺扇,是否帶在身邊?”

獨孤策聞言,遂取出那柄湘妃竹摺扇,遞給獨孤興觀看。

獨孤興展開摺扇,只見一面是畫,一面是詩,畫是一枝白梅,幾撤墨蘭,數叢黃菊,三竿朱竹,詩則是首七絕,字作南宮草書。

獨孤興辨認出寫的是:“蘭菊竹梅寓意深,南宮費煞苦精神,誰能盡得其中妙,便是江湖第一人。”

獨孤興看完以後,揚眉笑道:“好個‘便是江湖第一人’,這位南宮老人家,口氣真不在小。”

獨孤策點頭笑道:“南宮老人垂死贈扇之時,曾說這柄扇兒,代表他畢生心血。”

獨孤興皺眉說道:“一代大俠的‘畢生心血’四字,應該分量極重,但我卻除了一點怪事以外,根本看不出這柄扇兒,有何奇妙之處?”

獨孤策含笑問道:“賢弟看出了哪點怪事?”

獨孤興指出那首草書七絕的起首四字,應聲答道:“按照春夏秋冬的四時區分,應該是‘梅蘭竹菊’,但南宮老人卻寫作‘蘭菊竹梅’不是有點怪么?”

獨孤策“哦”了一聲,搖頭笑道:“這不是怪,這只是為了詩的平仄,才故意顛儲,倘若寫成‘梅蘭竹菊’寓意深,便覺拗口,與下面一句‘南宮費煞苦精神’合不上了。”

獨孤興靜靜聽完,含笑說道:“大哥,我不同意你的意見,因為‘梅蘭竹菊’雖然與這首詩兒的平仄不合,但‘蘭菊竹梅’依舊微拗,真正咬文嚼字,應該寫成‘菊竹梅蘭’才覺順當。”

獨孤策悚然一驚,點頭說道:“興弟說得極對,這樣看來,南宮老人是有意寫成‘蘭菊竹梅’的了。”

獨孤興目閃奇光說道:“開宗明義,這起首四個字兒,必蘊有莫大玄機?且讓我把這扇上的詩畫,多看幾遍,也許能看出一點道理,再復互相參詳推敲,使大哥盡得其中之妙,成為南宮老人家所期望的‘江湖第一人’呢!”

獨孤策嘆息一聲,點頭說道:“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賢弟以局外人慧眼細觀,必然比我高明,或有所得。“

獨孤興默然不答,只是一面趕路,一面對扇上這首草書七絕,仔細注看。

行約百里。獨孤興幾乎已把這二十八個字,看熟得可以脫手摹寫,但仍未獲得其他靈機妙示。

賭氣之下,不再看詩,把扇兒翻轉,細看那畫筆並不太高明的一枝白梅,幾撇墨蘭,數叢黃菊,三竿朱竹。

常言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次居然被獨孤興看出端倪。驀地止步停身,向獨孤策揚眉狂笑說道:“大哥,我看出一些妙處來了。”

獨孤策含笑問道:“興弟請講。你看出什麼妙處來了?”

獨孤興遞過扇兒,指着那萬葉森森的三竿朱竹,頗為得意地,微笑說道:“大哥請看,倘若你站在那竹根方位,這三竿朱竹,豈不恰似‘金雞點頭’的三幻劍影,那萬片竹葉,豈不像似漫天飛灑的朵朵劍花,”

獨孤策凝視片刻,失聲說道:“興弟委實獨具慧眼,看得絲毫不錯,這扇上所畫的三竿朱竹,當真含蘊了一招劍法絕學。”

獨孤興聽了這“一招劍法絕學”之語,不禁微笑說道:“大哥,我師傅‘神卜’之技,着實驚人,他老人家留贈你‘一劍成名’之話,似乎有點端倪了呢!”

獨孤策熟視扇上,瞿然說道:“以此類推起來,則這一枝白梅,幾撇墨蘭,及數叢黃菊,也必都像三竿朱竹一般。象徵著另外三招絕學。”

獨孤興點頭說道:“大哥這等說法,當然正確,但僅憑眼看,難以揣摩,你何不以劍代筆,照樣畫他幾筆,或許更易生出妙悟。”

說罷,便自身邊取出一柄軟劍,雙手捧過,向獨孤策含笑說道:“大哥,這是你前在‘廬山’送給我的‘寒犀軟劍’,你用它代筆作畫,應該更會覺得趁手一些。”

獨孤策深覺獨孤興這種以劍代筆,依樣畫葫蘆的揣摩辦法,設想得頗為奇妙,遂點頭一笑,接過“寒犀軟劍”,便自照着扇上所畫的梅蘭竹菊,慢慢比劃。

起初,邊看邊畫,自然極慢,但等到熟悉以後,便即劍發如風,威勢凌厲無比。

獨孤興正自看得高興,獨孤策劍光忽收,眼神發滯地,茫然呆立。

獨孤興訝然叫道:“大哥,你怎麼了?”

獨孤策又似回答獨孤興所問,又似喃喃自語,依舊雙目發直地,低聲說道;“我……我明白了!我……我……我糊塗了。”

這兩句話兒,直把獨孤興聽得好不糊塗起來,因為獨孤策似乎心神恍惚,遂向他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高聲叫道:“大哥清醒一些,你到底是明白了?還是糊塗了呢?”

獨孤策被他這一叫一拍,方自迷茫之中,清醒過來,雙眉深蹙地,向獨孤興苦笑說道:

“興弟,我明白了,‘半奇老人’南宮珏,就是‘玉斧醉樵’董百瓢老人家所遇見的‘四招駝道’。”

獨孤興因已聽獨孤策詳述別來經過,故在聞言之下。不禁驚喜交進地,揚眉大笑說道:

“這樣說來,這扇上所畫幾撇墨蘭,數叢黃菊,及三竿朱竹,所含蘊的劍法絕學,就是董百瓢傳授你那由‘沉香救母’、‘吳剛伐桂’、”五丁開山‘,改名為’沉雷郁夏‘、’爽氣迎秋‘及’瑞雪飄冬‘等三絕招了。“

獨孤策目光中仍帶茫然神色地,點頭說道:“不錯!不錯!”

獨孤興指着扇兒,繼續笑道:“夏秋冬三招,既已吻合,則這隻白梅,定然含蘊着‘四招駝道’,捨不得傳授董百瓢,綜合眾妙,威力特強的那招‘萬象回春’的了?”

獨孤策點頭說道;“當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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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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