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虛明
不說季長德送走眾人,並沒有跟隨一同回城,而是隨意找了個借口又返回了山上。還沒到觀中,就扯開了衣衫,吆喝着喊道:“老頭兒,快給你大爺上些好飯來。”
剛才一副還是一番仙風道骨的虛明老道早就半哈着腰,諂媚道:“少爺,早準備好了。大少爺在裏面等候多時了。”
季長德斜眼打量了老道一番,嗤笑一聲:“你這老頭兒,越來越能裝模作樣了。趕明兒你把青龍寺住持也比下去,就算是得道成仙啦。不過你好歹把嘴巴也擦一擦,滿臉的豬油惡不噁心。”
虛明聽了,滿臉尷尬,心虛地用手往嘴上一抹,倒也乾淨,知道季長德只是在打趣自己,腆着臉呵呵笑道:“小老兒跟着兩位少爺享福,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幹活。”
季長德哼了一聲:“我脾氣好,你糊弄我沒事兒,等你再胖上一圈,看長風怎麼把你這層油膩給活颳了熬油……”
不等季長德說完,旁邊一處廂房的木門吱呀一聲推開了。季長風哈哈大笑道:“你又在嚇唬老頭兒了。嚇跑了這個,你從哪兒再尋個來。”
季長德毫不在意地回道:“哪個乞丐窩裏不能淘一個。我就不信好吃好喝伺候着,沒人願意來。你說是不是?”
虛明連忙深深作揖,“二少爺快別嚇老頭兒了。”
“知道怕就好。好好做事,做的好再賞你個媳婦兒。”季長德也不理虛明臉上的喜色,長腿一邁,跟在季長風後面進了廂房。
外面山風颯颯,屋內兜面而來一股甜膩的香味兒。五六個片縷薄紗遮身的女子,或跪,或爬,或卧,橫陳在酒桌四周。
季長德一屁股蹲在就近的一個女子身上,又扯個一個,摟在懷裏,叫道:“還是大哥你會享受。瞧這溫香暖玉的。偏偏讓我這疲賴人去招呼那幫子人。”
季長風呵呵一笑,抿了一口酒,“可不是信賴你才讓你去?等混熟了,也弄個官噹噹可不好?總比擔著商賈的身份好。”
季長德也大口喝了一杯酒,“還是大哥你的法子好。恐怕過不了多久,那個郡御史也是大哥的囊中之物啦。”
季長風假裝生氣道:“什麼是我的囊中之物。我的在這兒呢。”說著挑起身側一女子的下額,“這樣的美人才堪稱囊中之物。”
那女子順着季長風的力道小意溫存,如同貓兒一般,不吵不鬧。
另一個的略微豐滿的女子則幽怨地看了一眼季長風,但也不敢出言嬌嗔。
季長風瞧見,哈哈一笑,摸了一把女子,又把她推給季長德,“媚兒,今晚要好好伺候二少爺。”
叫做媚兒的女子立馬溫順地貼到季長德身上。
季長德摸着媚兒軟滑的身軀,蠢蠢欲動。被季長風瞪了兩眼:“急什麼。整晚都是你的。”
季長德滿不在乎地叫道:“怕什麼。咱哥倆誰不知道誰。還不是你太寶貝你的丫鬟們。不說媚兒,就是這個可人也怪招人的。大哥,你是怎麼教的,也傳授弟弟幾招啊。”
季長風一臉高深莫測,“先做好我交代事再說。”
季長德不滿地嘟囔幾句,又說道:“今兒你可不知道,我正碰上個愣頭青。對着郡御史還敢擺眼色,估計也就他自己不自知。”
季長風好奇地問了,一臉不稀奇的樣子,說道:“你才知道?高子騏,大名鼎鼎,誰不知啊。怎麼,終於捨得拉下臉面了?以前這個可是一副雲泥不染,陽春白雪的樣子。”
“嗨,估計是他老爹拉下臉面,硬塞進來的。你可不知道,一開始真當自己是大才子呢,處處掙風頭。郡御史路上在崖壁上提了一首詩,讓他點評一下。那姓高的就信以為真,連郡御史的臉都拉長了。郡御史誇一句“初生牛犢不怕虎”,還真當誇自己呢。等這次回去,高老爺可有得受啦。”
季長風眯着眼,靠在身後的酥軟上,搖着玉扇,漫不經心地說道:“這不正合咱們心意嗎?別只籠絡了幾個小嘍嘍,你就瞧起尾巴了。全都是牆頭草。你也費點心。拿捏住了他們的把柄才好使。”
“知道,知道。我辦事你放心。”季長德忙不迭地點頭,“不過大哥你也太小心了。”
季長風用合起扇子敲了一下季長德,“你可得長點心。真當季玖是好惹的。”
“都出氣多進氣少的人了……”季長德不滿地嘟囔。
“說你蠢你還真蠢。快死人能把季府把持得這麼牢固?”季長風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樣子。
“再嚴,還不是被大哥你鑽了空子?”季長德立馬恭維道。
“總之,你再小心也不為過。還有裕豐的木材鋪,你早些聯繫,別讓他人搶了先。”季長風仍舊殷殷叮囑,要不是自己不方便露面,才不會扶持這麼一個看着精明,實則蠢貨的季長德。
不說青城鎮,就是整個西北郡,因為山多地少,一年到頭,糧食很緊缺。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裏的木材、毛皮、藥材連着糧食生意都十分興隆。不過,生意再好,也只掌握在幾個大家手裏。其他人跟着吃一些殘湯冷炙,倒也能混個溫飽。
其中,季家的木材生意要佔青城鎮的一半之上,在木材市場有着舉足輕重的作用。不過遺憾的是,這一代的季家嫡子是個病癆鬼,一年到頭,大半的時間都躺在床上。雖然已經娶親,並有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但無奈年齡太小。因此,季家幾房的人蠢蠢欲動,各有心思。這也是季長風能渾水摸魚的原因。
這次聽說裕豐的東家要脫手鋪子,季長風早就計劃好了。就等着再入手幾個鋪子,再給自己增加幾分籌碼。
不說飛仙觀這邊的計較,高子騏跟着高老爺回府,卻是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
牛春花正躺在窗前的搖椅上,蓋着一張薄毯,捧着一本話本打發時間。
天氣漸冷,天色也暗得早了。這時候見高子騏回來,牛春花還訝異了一番。自從去了官衙,高子騏一腔熱情埋在裏面,往往不到飯點不回來。
“今天不是陪着大人視察嗎?怎麼這麼早回來。”牛春花讓小紅準備了一杯熱茶端上來。
前陣子,等牛春花身體好些了,挑丫鬟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牛春花倒沒有多大要求,只要人勤快,老實就行。
高府里的關係也相對簡單。高老爺連個妾都沒有,正房只有婆婆一人。東院是高子騏的大哥高子興一家。西院是自己和高子騏。別看共處一府,其實平時走動很少。所以,小小的一個高府,竟然就有三個小灶,一個大灶。主子們是各顧各的,也就是採買是府里統一的。
所以,即使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執,但在牛春花看來,就是一個農家兒子多了也有這樣那樣的瑣碎事,高府已經很不錯了。
這樣一來,牛春花挑丫頭就很快了。自己身邊留了兩個,一個小紅,一個小翠。小紅性子糯糯的,不愛說話,屬於推一下動一下的人。按說這樣的性子很不討主子喜歡,但小紅有一個優點是別的丫鬟沒有的。那就是沒有自己的主意。主子吩咐讓幹什麼,就一門心思守着這件事,雷打不動。就像上次,牛春花吩咐去大廚房取新蒸的玉米餅子。小紅就杵在廚房門口,一連等了半個多時辰。
牛春花這段時間脾氣很不好,有時候急了,也會罵丫鬟幾聲。別人多少會紅了一下眼圈,就這個小紅木愣愣的。小翠就不一樣了,真正像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來到這裏,對什麼都好奇,總愛打聽一番,不過總算還知道規矩。在牛春花面前也是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
高子騏喝完茶,舒了一口氣,平淡地講了一番今天的見聞。牛春花倒是聽出裏面的一絲不忿。一邊安排丫鬟去安排飯食,一邊安慰道:“少說話多做事總沒有錯,可不能像一個狂生一般,見到不忿的事情就大發評論一番。讀書是讀書,做事是做事,一行有一行的規矩。”
“那什麼是做官的規矩?考察百官難道遊山玩水去道觀就能嗎?”高子騏心中的氣還是沒能下去,被牛春花這一安慰,火氣又被激起來了。
現在的高子騏在牛春花看來,就如同一個初入職場的大學畢業生,總想着只要自己埋頭努力幹活,一切都會朝着自己的預期發展。但那怎麼可能呢。然而,或許這樣的激情才是難能可貴的。等熬上幾年,誰也說不清會變成什麼樣。
“你見到的不過是一少數人。這麼大的一個郡,難免有一些尸位素餐之人。你如果想改變這種狀況,就好好讀書,努力當一個好官。”
或許是上輩子做生意的緣故,牛春花總是抱着一種“和氣生財”的想法,即使有什麼看不過的,表面上也會裝作“同流合污”。不能說這樣就是不好,只能說是現實生活中磨鍊出來的一種技能。但高子騏就不一樣,他的性子黑白分明,牛春花真擔心有一天有惹出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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