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後續
挑選丫鬟的事情到底沒有成行,因為這個事太過費心。等高子騏一提出來,高劉氏就否決了。高子騏原本想着讓牛春花高興一些,但卻忽略了牛春花現在的身體狀況。
“你不用懷疑我,我再不喜歡你,可你肚子裏的也是我孫子。喜婆子是個穩當的,等你好歹養住了,在說其他。”
牛春花看着高劉氏滿頭珠翠的髮髻抬得高高的,眼睛也像是斜着看人似的,彷彿這樣才能顯示自己的威勢。如果是前段時間,看到高府當家主母對着自己低頭,牛春花心裏肯定是樂的。現在,卻,百般不是滋味。
高劉氏已經不年輕了,過了四十歲的女人,無論在那個年代,風霜都已經爬上了女人最在乎的臉龐。看着高劉氏已經臃腫的身影,又看看床邊放着的一張賣身契,女人啊,為了兒子,她可以溫柔似水,也可以撒潑打滾,更可以低下那高高在上的頭顱。
高劉氏剛走不久,張巧巧來了,穿着一件綠綢小襖,直挺挺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一雙通紅的眼睛憤憤瞪着自己。
“你有什麼好。不過是個鄉下沒人要的土丫頭。要不是我表哥,你怎麼能過上這麼好的日子?”張巧巧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指着周圍的擺件說道:“你都見過嗎?這是黃花梨雕花梳妝枱,這是八寶琉璃梳妝匣,這是烏骨描金紈扇,還有這串粉佳人東海珍珠,我向表哥求了好久,他都給了你。你那麼黑,帶着那麼丑……”
張巧巧越說,眼淚越止不住往下流,“你都沒見過。你看看你蓋的被子,都是錦緞製成的。你憑什麼能享受這些。你就是個窮丫頭,比我還不如的醜丫頭,你說,你憑什麼啊。”
看着張巧巧歇斯底里地樣子,牛春花想着,這算是嫉妒嗎?嫉妒自己這個灰麻雀一朝飛上高枝。所以,張巧巧幫着劉小妹對付自己,也是出於心裏不平衡的心理。可這也不能作為讓自己原諒她的理由。是的,差點流產,有牛春花自己的原因,可她遷怒了,遷怒這個頻頻挑釁自己的女子。
這時候,高子騏皺着眉頭走進來,“不是讓你別過來了嗎?”
張巧巧看着高子騏極度忍耐的表情,似乎自己就是個不詳的人一樣,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起來,自己從小就喜歡錶哥,現在表哥處處為了那個女人罵自己,還趕自己走。“咱們走着瞧,我一定要過得比你還好,等你被休出高府……”
看着張巧巧嚎啕大哭着跑出去,高子騏眼中閃過一絲擔心,還很快又轉頭,輕聲問道:“她吵到你了嗎?”
牛春花搖了搖頭。
“那就好。如果巧巧說了什麼難聽話,你別往心裏去。巧巧以前挺乖巧的……”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會怪她的。”只不過是以後無視罷了。
有了喜婆婆在旁邊,不但牛春花輕鬆了許多,高子騏也似乎像卸下了一副擔子。可能是這段時間,府里的人處處順着自己,牛春花明顯覺得自己嬌氣了許多。
“怎麼這麼甜?我不喜歡吃甜的。”牛春花嘟着嘴,心裏彷彿有一種躁火。胎兒已經漸穩了,但牛春花不敢冒險,不到三月個,堅決不下床。但每日裏殭屍一般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整個身子都麻木了,心裏也極其無聊,就連找個會讀書的丫頭都找不到。
喜婆婆雖然伺候人十分細緻周到,但話不多,有時候屋子裏只有自己和她兩個人,偏偏喜婆婆謹守主僕規矩,不肯多言一句。各處的小丫頭更是把自己這個西小院看做重災之地。剛回來的時候,還能聽到院裏院外的丫頭嘻嘻說笑的聲音,現在倒是鴉雀無聲。所以,逮着高子騏在的時候,牛春花就可勁兒挑刺。
“少夫人,沒有放糖,是蜂蜜,對孩子好的。”喜婆婆不溫不火地解釋。
高子騏卻被煩得有些心煩氣躁,不是嫌太咸就是嫌太甜,要不就是被子沒有放在太陽下暴晒,換洗衣服竟然熏香了,高子騏從來沒覺得女人這麼麻煩過。
“少爺,少爺,老爺請你過去呢。”一個小丫頭跑進來,回道。
“老爺回來了?”高子騏一邊起身整理着裝,一邊問道。
小丫頭搖搖頭,“是小四兒哥說的,現在在外面等着呢。”小四兒是高老爺身邊的長隨,在家排行老四,小時候四兒這個小名叫開了,眾人反而忘記了大名怎麼稱呼。
既然派了小四兒過來,肯定是老爺等急了。高子騏不敢拖延,立刻跟着小丫頭走了出去。院門外果然站立着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男子,雖然面容有些粗狂,但整個人極為溫和,氣質和容貌搭配在一起,總有些怪異的感覺,然而看久了,放佛就應該是這樣的。
“小四兒叔。”高子騏作了一個揖,很恭敬說道。
“快些去吧,老爺等久了。”小四兒的聲音有些低沉,但卻穩重,說起話來也是有條不紊,不緊不慢,讓人比較信服。
高子騏這才匆匆往墨松閣走去。墨松閣在高府的東北角,離正堂不遠,但離高子騏居住的西院有段距離。大秋天的,等高子騏趕到的時候,鬢角已經略帶出一層薄薄的汗珠,不知道是緊張地還是走累得。
都說嚴父慈母。在高子騏看來,這個詞在高府是名副其實。母親自不用說,因為是大齡生子,加上自己從小身子虛弱,所以,母親儘可能把所有的好東西捧在自己面前。但父親卻又是一種面孔,哪怕面對的是自己的幼子。都說小兒子大孫子,偏愛小兒子的人家有的是,可高子騏卻明明感覺到父親對大哥的看重。小時候遇見父親和大哥溫和的說話,高子騏就頗為羨慕。長大一些了,才覺得可能是大哥已經成家立業,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的緣故。因此,為了得到父親的看重,高子騏從小就努力學習,就盼着能得到父親的一句誇獎。
可,父親對自己似乎格外的吝嗇。原本就是一張容長臉,加上平日裏不露笑容,放佛時刻在思考着什麼重大事情。或許是不苟言笑,父親鼻翼兩側深深的法令紋,更是讓高子騏膽怵至今。
平靜了呼吸,高子騏輕輕敲了敲門。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走近,木門打開,露出大哥的身影。
“小弟。”大哥平淡的稱呼了一句,又衝著坐在裏面的父親說了一聲:“那我先回去了。”
高子騏站在門外,看不到父親的樣子,但能感覺到父親話里的溫情。也可能是大哥長得和父親偏像的緣故吧。高子騏這樣安慰自己。高子興隨了父親的模樣,都是大長臉,小眼睛,合著的時候,如同一條縫一樣。就是這樣,更跟人一種嚴肅的表情。
而高子騏則結合了父母的優點,小時候像母親的圓臉,等長大了,面容漸漸張開,臉型才漸漸拉長一些,再加上膚色白皙,看起來十分清俊雅緻。
所以,高子騏從小和大哥不親,有各種原因,但那副深沉的樣子也不能不說是緣由之一。
等目送大哥遠去,裏面的父親早已不耐煩了,呵道:“還不快進來。”
高子騏合上門,恭敬地站在父親的面前,微低着頭,盯着父親腳上的一雙黑靴,靜等父親的訓示。
高老爺揉了揉眉頭,嘆了一口氣:“一次失利沒有關係,你還年輕。”
聽到父親安慰的話,高子騏有些愣神。還不等露出感動的神情,高老爺又發話了。
“聽說我沒在家的時候,你日日混在媳婦兒的房裏?”
“是這樣的,春花她身子不好……”
高老爺一把打斷高子騏的話:“我不聽你這個,她身子好不好,你一個大男人天天守着能頂什麼用?你能學大夫治病,還是能學說書的逗樂?”
高子騏被高老爺說的滿臉通紅,又無言反駁。
“我知道你們年輕小夫妻正蜜裏調油,可你想想,你再不考取功名,你拿什麼養活妻兒?想當年,我寒窗苦讀二十幾年才考中個秀才,你大哥就是被生在的地里,我都沒顧得上回家。”
看到小兒子放佛十分恭順地聽從訓話,但高墨之知道小兒子心中固執的很。於是嘆了一口氣道:“算啦!你也別總是死。我替你謀個去處,你先熟悉熟悉衙門的套路。過陣子郡御史要過來視察,你也跟着,好好表現表現。”
大慶主要是州郡縣三級行政機構。全國共有二十餘個州,近百個郡。郡里設有郡守、郡尉、郡御史等官職。西北郡屬於鰲州下面的四郡之一,而高老爺就是郡里一小官,主要負責文書之類的工作。而郡下面還有縣、鎮、鄉等機構。青城鎮就是其一。不過青城鎮臨驛道,周圍交通四通八達,經濟比較繁盛,所以相當於一個縣的規模。鎮上的官員早就尾大不掉,想獨立成縣了。
高老爺靠在寬大的椅背上,深深嘆了口氣。朝着高子騏擺擺手,令其退下。這個兒子啊,聰慧是聰慧,但還是太單純了啊。
想想這些日子的繁雜事務,高墨之總感覺不妙。前陣子新換了郡守,各項事務都要交接,所以一大摞子以前的案宗又重新翻了出來。郡守拿着一兩項辦理模糊的案件,很是大發雷霆,快速地處決了兩個人。因為摸不準新郡守的脈,不知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是就要大刀闊斧干一場,郡里的官員是人人自危,緘口不言。這不,又安排了郡御史下來視察。自己也要全程跟隨。
或許年紀大了,高墨之總感精力不濟。大兒子不用擔心,雖然沒有功名,但高府的一眾庶務都掌握在他手裏,而且以後是高府的接掌者,即使不會飛黃騰踏,可也衣食無憂。這也算對大兒子的一種補償。當年自己為了考取功名,家中事務全靠子興他娘操持。等自己考中了,她偏偏也去了。高墨之不算什麼好人,但對早逝的前妻總有一種歉疚心理。等看到大兒子錯過了讀書的年紀,成就有限的情況下,就越發想要補償。
至於小兒子,高墨之真是深深寄之厚望。外面人看着自己在這麼大的一個郡里當官,住這麼大的府邸,似乎十分光鮮。可裏面的事情……唉!作為一名窮苦人家出身的進士,想要靠自己的本事謀一席之地……高墨之不由地搖搖頭。只希望在自己告老之前,能為兒子鋪一條好走的道,也讓高府繼續光光鮮鮮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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