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府
仲春初夏出發,一路走走停停,從南往北,經歷了炎夏,到了西北郡天氣已經微涼了。
走了一年,這一年的的時光放佛停滯了一般,沒有什麼變化。樹木蒼鬱,磐石穩固,連街上的叫賣聲似乎也是一樣的。但到底還是發了許多變化,至少牛春花從少女到少婦,經歷了一番蛻變,整個人的心氣神也不一樣了。不在對西北郡高大的城牆望而生畏。看到高府門口的兩座大獅子,心中的膽怯也一消而空。
反觀高子騏,則一副頹喪的模樣,再加上一路風塵僕僕,全然換了一個樣子。牛車停在門口,等高子騏敲門的間隙,牛春花用手指把頭髮抓亂了些,又往臉上抹了些土,爭取讓自己看上去比高子騏還要慘烈一些。
門房開門,猛然一見,還愣了一下。但高子騏只覺得這個小門房的眼睛透露出別樣的意味來,不由得心中惱怒,衝著對方就是一頓呵斥。
小門房似乎也嚇傻了,什麼時候見過風度翩翩的二少爺脾氣這麼大了?一年沒見,整個人都快不認識了。還是旁邊年長的門房回神快,驚喜地高喊:“少爺回來啦,少爺回來啦。”
聲音傳到院裏,早有極有眼色的丫鬟僕婦一疊聲地傳話過去。整個高府一下子喧鬧起來了。
東跨院的大少夫人高田氏斜了高子興一眼,“你看到了吧。就當自己是多大的人物似的,值得這麼大張旗鼓嗎?”
高子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也不接話。
“也就是你這樣老實的性子,才被人忽視至此。整個高府只知道恭維高二少,誰還記得高大少是誰啊。”
“行了,你少說兩句。我心裏有數。”高子興最不耐婦人這些雜嘴。再說了,父親虧沒虧待自己,難道自己還不清楚。不聲不響吃到肚子,得了實惠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妻子忿忿不平的樣子,高子興又叮囑了一番:“二弟一年多沒在家,母親想念是很正常的。平日裏即使用度過了,你也少說幾句。”
“難道我還不夠大方?就說那個張巧巧,眼看出嫁的人了,還賴在這裏不走。我平日裏是少她吃了,還是少她喝了。”
“總之,二弟和二弟妹回來,你當大嫂的,也拿出大嫂的氣度來。”高子興就看不慣田氏斤斤計較的樣子。
而另一頭,高劉氏帶着一大群丫鬟僕婦匆匆趕到了前院。見到高子騏的樣子,高劉氏的眼淚就下來了,“兒啊,你可受苦了……”
高子騏一個大步上去,撩起前襟,往下一跪,“娘,是孩兒不孝,勞您費心了……”而牛春花早在高子騏下跪的時候,也緊跟在後面跪下了。
母子兩人痛哭了一番,還是站在一旁的張巧巧勸道:“姨媽,表哥肯定累了,快讓他們進屋歇息吧。”
“對,對,石頭啊,你想吃什麼,讓廚房去做。紅燒肉、辣子雞、荷葉餅……對了,還有前些天從南方來了一筐子大閘蟹,都煮了……”看着母親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高子騏只覺得心裏暖暖的。
一路上想着要怎麼面對父母,可這一刻,高子騏卻坦然了。“我爹呢,我先去拜見一下。”
高劉氏不在意地說道:“你爹前段時間出去辦差了。可能還要許久才回來呢。你不用怕,有娘呢。”
在高子騏離京前,就給家裏去了信,告訴了這次科舉的情況。現在家裏估計都接受了這個現實。
高劉氏先讓兒子回房洗漱去,一會兒再過來吃晚飯。對於讓兒子吃這麼多苦,高劉氏對高老爺是心有不滿的。兒子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哪裏會掙什麼錢。至於什麼苦難磨人之類的,高劉氏不懂,她只知道兒子瘦了,黑了,一副吃不飽飯的樣子。但這種怨氣不能跟老爺發,只能遷怒到牛春花身上。
只不過高劉氏還明白一點,兒子剛回來,這麼多人圍着,不能不聞不問就大罵牛春花一頓。打牛春花的臉是小事,可丟了兒子的人就是大事了。
牛春花也樂得在一旁當壁花。只要婆婆不隨意打罵自己,自己也樂得粉飾-太平。
等收拾完畢,天色已經微暗了。這時,一個俏生生的大丫頭站在院子門口,喊道:“少爺,少爺,夫人讓我來問問好了沒?”
高子騏正在穿外褂,不知道是真瘦了,還是又長高了,總之以前的衣服有些不合身,牛春花幫着挑了半天,才找到一件能見人的。
聽到喊聲,牛春花也置之不理,只是幫着高子騏整理。整理好了,才推開門喊道:“喊什麼呢,恨不得讓府里的人都聽見不成?”
那丫頭本來喊了半天,見沒人應,心裏就有些不高興,一見牛春花出來,劈頭蓋臉就衝著自己喊了一頓,有些拉不開臉,嚶嚶幾聲,捂着臉跑了。
牛春花進屋,埋怨道:“不知哪裏的丫鬟,一點規矩都不懂。說上兩句,還充起大家小姐來了。”
高子騏安慰了兩句:“你也別生氣,恐怕是母親屋裏的,來催我們了。改天你自己挑幾個合用的小丫頭。”經過將近一年的相處,高子騏和牛春花的生活越來越和諧,甚至高子騏還發現了牛春花身上不少的好處,比如說大膽,聰慧,不過缺點也不少就是了,首當其衝就是脾氣太大。但瑕不掩瑜,高子騏還是很認可這個妻子的。
到了正堂,高劉氏已經在座位上等着了。看到高子騏過來,趕緊叫道自己身邊坐下。牛春花下意識跟着坐過去,被高劉氏隱晦地瞪了一眼。牛春花只好又轉個身,坐到了高子騏對面。
高劉氏給高子騏夾了幾筷子飯菜,被高子騏婉拒了。高劉氏又吩咐旁邊的丫鬟:“小妹,你去給少爺布菜。”
叫做小妹的丫鬟含羞帶怯地走到高子騏旁邊。牛春花抬頭盯了幾眼,這是剛才叫人的那個吧。本來天黑還沒看清,這下子只看那紅紅的兩隻眼眶,就知道了。
高子騏又躲開了,慌忙拒絕道:“娘,我不是小孩子了。在外面別說是自己吃飯,就是端飯、盛飯也要自己動手……”
一聽這話,牛春花就覺得要糟糕。
果然,高劉氏又抹起了眼淚,“兒啊,你真受苦了。你什麼時候做過這些事啊。是不是她不盡心。我就知道一個鄉下來的,那會伺候什麼人啊。我早說了,當時你哪怕多給些銀子也就算了……”
張巧巧也插嘴道:“對啊,就是在我們家住着的時候,都是我給表哥盛飯的。”
高子騏趕緊勸道:“娘,不關春花的事。”
但高劉氏擺明了不信,指着劉小妹說道:“你們那院裏也沒個得用的丫頭。一會兒就讓她跟過去。小妹是個細心的。”
高子騏心裏是個沒成算的,也不往別的地方想。但牛春花一眼就知道自己的婆婆打的什麼主意。不就是近水樓台嗎?
不過,到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
“娘,這個丫頭剛才去叫我們,不想被說了幾句,就哭着跑了。這樣的性子,能伺候好人嗎?”
高劉氏白了牛春花一眼:“要不是你那麼大聲,能把人嚇哭了。”
高子騏也跟着拒絕:“娘,這丫鬟一看就是你得用的。我們再重新挑幾個吧。今天也奇怪,我們西院裏一個當值的丫頭都沒有,要不然,哪裏用得着春花出去說。早有丫頭進來彙報了。”
高劉氏一聽就知道兒子是為了那個黑婦開脫,只說:“丫鬟哪裏是一時半會挑好的。先讓小妹跟着吧。”
牛春花也不惱,繼續心平氣和地說:“那到了我們院裏,是不是要改了名字。小妹這個名字是聽奇怪的,好像我們村就有好幾個,什麼張小妹,王小妹,李小妹的。”
一句話說的劉小妹又紅了眼圈。
這段日子,張巧巧早跟劉小妹混熟了,再加上劉小妹刻意討巧,張巧巧很願意看着牛春花被打臉。這時看到劉小妹被說哭,就有些打抱不平:“叫小妹怎麼了,我覺得春花這個名字還奇怪呢。”
牛春花早知道張巧巧因為柳眉的事情,看不自己不順眼,這時再加上了劉小妹,也不算什麼。就乾脆不接張巧巧的話。還是高子騏聽着這話彆扭,訓了一句:“這是你表嫂。”
張巧巧癟了癟嘴,不說話了。
“就你事多。”高劉氏很不高興地也訓了牛春花一句。
高子騏趕緊搭話道:“娘,那我們就先留下。等找好了丫鬟,再給您送回來。”
“那賣身契?”牛春花又插嘴道。
高劉氏啪得一聲,把筷子摔到桌上,“你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我給的丫鬟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難道我會害我兒子不成?”
“娘子——”高子騏也冷着臉看向牛春花。
牛春花埋下頭大口吃起飯來。你是不會害你兒子,但你會害我啊。
一時間,飯桌上只有牛春花的咀嚼聲。
劉小妹站在一旁心中竊喜。到了高府,見識到了富貴生活,劉小妹早就不想離開了。甚至打定主意,哪怕二少爺長得再丑再不堪,自己也要把他當天神一般伺候,然後順理成章成為二少爺的姨娘。或許有一天還能取而代之。
今兒一見,劉小妹的心思又變了。自己從來沒見過這麼俊俏的男子,一眼看去,就覺得心裏砰砰亂跳。哪怕不要銀子,只讓自己待在二少爺身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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