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爹娘
楊琪一回家,就從後門溜進去。
說起來,楊家的醫鋪,在東市也算是一個好鋪子。是祖輩傳下來的,也正因為地方好,醫鋪的生意還算過得去。
只不過,醫鋪賺錢的地方,不是楊爹給人看病賺的,而是抓藥賺的。
所以,這家鋪子,不叫醫館,不叫藥鋪,只叫醫鋪。楊家也算是家傳醫術,只是大部分醫術都是口口相授,中間兒出現一兩個資質差的,醫術就沒落了。也就剩下一堆大路貨醫書,像什麼《千金方》《黃帝內經》之類的。先輩們的經驗,幾乎沒有。
而楊爹的醫術,也就能看個感冒發燒小兒蛔蟲什麼的。其他的大病倒也真拿不下來。反而是楊琪,從小抱着這些大路貨,醫術反正有超過自家爹的趨勢。
不管怎麼說,正因為有這麼家醫鋪,楊家四口人小日子才過得滋潤,家裏還能請得起一個老媽子做粗活兒。
才從後門溜進去,就被楊母逮了個正着。
“楊琪!”
楊琪的耳朵動了動,才扭頭,就看到楊母坐在椅子上,凶神惡煞的瞪着她。
她乾笑了兩聲,旁邊的楊瑞翻了個白眼,母親和阿姊每回都這樣,一點新意都沒有。楊琪一晃神,發現有些似曾相識,恍然大悟,原來以前的楊琪,每次出門都來這麼一出啊。
接下來,就是楊母說教楊琪的時間。
楊母“唰”的站起來,掐着腰,眼珠子都快豎了起來,指着楊琪的鼻子,扯着大嗓門罵道:“你這小蹄子,隔三差五就離家出走,有本事別回來呀,有本事出門,怎麼沒本事找個男人回來。老娘把你養這麼大,都沒享過什麼福,反而給你交了幾年的稅錢!五倍呀,你一個人的稅錢都當五口了。你真以為你爹和老娘掙的錢都不是錢吶,你這沒良心的。”
“老娘給你交了三年,你說,怎麼補償你老娘!”
楊琪縮了縮脖子,暗道自家這娘的脾氣不是一般的大。
因着自個兒也算是古代的剩女,原主對這個時代的婚配法令也算是清清楚楚。法令有規定,十三歲就可以選秀女了,過了十五歲還沒嫁人,一個女子就得交五倍的稅。選秀什麼的,跟這處於窮山惡水中,小城裏的姑娘們來說,還真沒什麼關係,但婚嫁和收稅,卻是真真關繫着每個姑娘的人生。
大部分人眼裏,女兒本身就是賠錢貨,根本不可能為了個女兒,多交五倍的稅,也就楊爹楊母把女兒當做寶。
不過……
“娘,我染風寒了,您讓我先抓點葯吃,發點汗,等會兒您繼續罵……哦,不,繼續說教我成不!”楊琪摸了摸耳朵。
楊母一雙眼睛立馬瞪得直直的。
“你怎麼不早說,萬一併得重了怎麼辦,快快去前頭讓你爹給你抓點葯。什麼你抓藥,老娘雖然不懂醫,好歹也知曉醫不自醫!”
楊母也沒怎麼難為楊琪,從一臉兇相變成一臉關切。
楊琪覺得腦子還是有些昏沉,不過楊母那從裏到外的關切,卻感受得真真的。她摸了摸心口,低低的笑了兩聲。不管怎麼說,她很感激楊母。
她也不多說,趕緊去外頭大堂。撩起帘子走出來,就看到楊父半搭着眼皮,單手搭在一個年輕人的手腕上,一本正經。
她沒打擾楊父,拐了個彎,直接往葯櫃那邊去。醫不自醫什麼的,只是在生病的情況下無法判斷自身病情,才會如此說。像楊琪上輩子一個人過慣了,不管啥病都得自己來,早就已經習慣,也沒有這方面的顧忌。腦袋仍舊昏昏沉沉的,不過之前一路走過來,又被楊母嚇出一身汗,反而好了不少。
趕緊去葯櫃裏找葯。
她只是最常見的外感風寒,也不是很嚴重,便配了一副麻黃附子細辛湯,熟稔的打開藥櫃,抓了葯。等到抓附子的時候,卻停頓了下來。
附子,在很長一段時間,所有關於附子的方子,只用一枚,最多,不超過兩枚。附子解表的功效很強,但同樣的,毒素也強。
但現代醫藥中,用了不同的附子炮製法,保留了附子解表的功效同時,毒素也少很多。用三五枚附子也是正常的。
她完全不清楚這是啥時代,心裏更不清楚這個時代的附子、烏頭,到底炮製到哪種程度。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楊琪便從葯櫃裏拿了一顆附子,直接咬了一口。
“呸……”才在嘴裏嚼了一下,楊琪趕緊吐掉,口腔里一片灼熱,整個舌頭麻得一點知覺都沒了。
這附子,確定是炮製過的嗎?
附子最大的毒素,來源於烏頭|鹼,這一枚附子用下去,不用說,是個正常人也得出現噁心的癥狀。這玩意,根本沒法兒用。
楊琪正拿着附子思索,一個合格的中醫,從藥物的炮製到熬藥,都必須完全掌握,炮製附子,算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而楊父那邊,年輕人弱弱的說道:“楊大夫,您瞧我這風寒,還要吃多少葯啊!”
楊父單手摸着下巴上的山羊鬍,仍舊半搭着雙眼皮,頗有一副高人的模樣,“快了,再吃兩副葯,包好,包好!”
“那……楊大夫,我吃了您的葯,老是覺得犯噁心,有時候還覺得嘴巴發麻,這……沒啥大問題吧!”那年輕人又說道。
這時候,楊父猛的睜開眼,不悅的說道:“去哪家醫館看病開了這葯,都是一樣的。不是啥大問題。這藥方不用換,你就照着原本的藥方抓藥就是。”
楊父把放在年輕人手腕處的手挪開,揮了揮手手,示意年輕人可以去抓藥。
櫃枱這邊,也就楊琪一個人,抓藥的夥計不知道去哪兒了。
那年輕人顯然也是認識楊琪的,看到楊琪在這邊守着櫃枱,說道:“楊大娘子,今兒怎麼是您在抓藥,您啥時候回來的!”
楊琪翻了個白眼,伸出手,讓年輕人把藥方給她。
她也就粗略的掃了一眼,不得不說,楊父的字,寫得端正。
看到這藥方里果然有附子這味葯,也就瞭然。剛才這年輕人跟楊父的談話,她當然也聽到的。
不過,烏頭|鹼這玩意兒,確實得好好搗鼓一下才行。
很快,楊琪抓好了葯,不過,她在藥方裏頭加了一味甘草。
甘草就能解烏頭|鹼的毒,加一味甘草,並不會影響這個方子的藥性。
“爹,我在您開的方子裏,加了一味甘草!”楊琪拿了毛筆,在方子裏寫上甘草。
楊父的臉黑了黑,不過也知曉自家姑娘的本事,沒吭聲。
楊琪又對那年輕人說道:“這幅葯,你用武火……也就是大火一直熬,水開后再用大火熬半個時辰,這回的葯,保准你吃后不會出現舌頭髮麻的癥狀。”
年輕人一臉狐疑,“楊大娘子,你沒騙我吧!”
“我什麼時候騙過人?”楊琪反問一句。
年輕人臉上略帶尷尬,確實,楊大娘子還真從來都沒騙過人!
等這年輕人走後,楊琪也趕緊給自己熬了葯,咕嘟咕嘟的把一碗苦澀的葯汁喝完,才覺得渾身熱了起來,直接回屋倒頭就睡。
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楊瑞正過來叫她吃飯。
飯桌上,楊母開始絮絮叨叨。
“我說老大,你就直說吧,到底想咋整。你不想出嫁,就招個婿。要哪樣的,娘給你找。你這一直不吭聲,老娘也是操碎了心,不是個辦法兒。”
楊琪咽了一口飯,說道:“娘,您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楊母停下了筷子,再次瞪了楊琪一眼,“你這不是說瞎話么,當然是真話。”
“我想找一個對我好的,踏實的,能幹的,不會找其他女人的,比我高一個頭的,長得好看的……還要……”
“得嘞,我看你一輩子都別想嫁人!”楊母氣呼呼的敲着碗。
楊琪趕緊把頭埋在碗裏,說白了,她就是不想嫁人而已。長得一表人才的,又不在外頭找女人的,除非見了鬼,不然怎麼可能。她自個兒都清楚得很。
她那個時代有點本事,長得好看的,都會找小三小四小五,就別說這個時代小三小四小五本身就是合法的。
有不找小三小四小五的男人吶,就比如自己爹,就是個好男人,但母親彪悍啊。她絕對不認為自己有母親這樣彪悍的氣場。
對了,還有一種不找小三小四小五的,就是贅婿。
不過,一個有手有腳有前途的大男人,怎麼可能去做贅婿。這年頭,贅婿也就比一般人家的僕人身份高那麼一丁點。
在大戶人家的,僕人還算是養在主人家名下的兒女呢,這贅婿,連個貨真價實的身份都沒有。有骨氣的男人,怎麼著都不會去做贅婿。
所以,綜合來說,根本找不到那麼好的男人。
楊母也知道,所以才如此生氣。
楊母瞧瞧一桌子,小的也才九歲,還是個姑娘,不適合跟這事兒出主意。可自己男人吧……除了在給人看病的時候看起來一副高人的樣子,在家裏也就是個悶葫蘆。
“我說你倒是給你閨女出出主意呀,好歹是你大閨女,你怎麼就不關心關心!我都快急得嘴巴起泡了!”楊母見自個兒女兒實在是不着調,只得往自己男人身上吼。
楊父不急不緩的放下碗筷,摸了摸山羊鬍子,一臉淡定的說道:“也就多交點稅錢,咱倆又不是交不起。你要嘴巴起泡,我給你開點降火藥,保准第二天就消。”
楊母氣得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也不是起不起泡的問題。
這父女啊……到底有沒有把這事兒當回事。
“翻過年頭,你閨女就十九啦,難道你真想你閨女去做別人的續弦吶!還有老楊家的鋪子咋整,你怎麼就不當回事兒呢!”
楊父被問得不知如何開口。
楊琪嚼了嚼飯,轉了轉眼珠子,“娘,這不還有老二么,老二今年也九歲了,再過三年,三年後肯定有人上門說親,到時候說個門當戶對的,跟親家商量一下,過繼個姑娘或小哥兒過來,楊家的香火就能繼承了。”
楊母被氣得直翻白眼,誰繼承自家鋪子,不是重點好么。重點是大閨女怎麼嫁人。怎麼一個個都沒把心思放在重點上。
楊母這個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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