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一隻萌喵(6)
祁瀾一個人坐在桌邊吃飯。他的眼睛掃過旁邊青花紋的碗和盤子,桌子上肥美的紅燒肉絲毫未動,夾菜的手不由自主的頓住。嘆了一口氣,他擱下筷子,揚聲讓人收走碗筷。
雜役小青低着頭走進來,看着近乎沒有動過的飯菜忍不住勸到:“師叔,再多進些吧?”祁瀾擺擺手,她只好手腳麻利的將東西收拾出去。
祁瀾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之後去了練功房。近些日子他除了回房吃飯,其餘時間都用在修鍊上面。
韓沐從房頂上跳下來,也跟着祁瀾去了練功房。他窩在房外的窗檯邊上,這裏形成一個視線死角,不仔細看很不容易發現。在這些天裏他就用這樣的方式陪伴着祁瀾。
看着對方堅持每頓飯都回他們原先一起用餐的地方的吃,飯桌上每頓都會出現的菜,還有對方愈發沉默和消瘦的面容,韓沐的心總像被什麼壓着一樣,沉甸甸的。
他能看得出祁瀾是在等他回去。對方已經為他準備好了足夠多的台階和足夠好的借口,只等着他忽然出現享用那碗噴香的紅燒肉。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阻擋他前進的腳步,讓他待在原地遲疑徘徊。
韓沐覺得自己和祁瀾的關係有些奇怪。具體哪裏奇怪他說不上來,但總覺得……他們的關係似乎有些太近了?他在現實里也有交情過硬的哥們兒,但他和那些朋友之間相處根本就不像他和祁瀾這樣的……刺激?和祁瀾在一起時他的心情就像坐着過山車,時而欣喜的忘記自己,時而傷心的撕心裂肺。
這樣的相處模式,比起兄弟、朋友來說,更像是……戀人。當然,韓沐立刻否定掉這個結論,一方面因為他確信自己是直男,更何況自己現在還待在一個寵物的皮囊里,人獸什麼也太不靠譜了。另一方面,祁瀾還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兒呢,懂什麼愛不愛的事情。
比起其他的詭異猜測,韓沐還是更願意相信這樣的結論:對方因為從小所處生活環境不容易相信並且信任一個陌生人,但這樣的人一旦准許別人進入他的領域后便會表現出極大的佔有欲來。
韓沐苦笑。他似乎發現自己對祁瀾格外縱容的原因了。因為……他們是同類啊。一樣的渴望被愛,一樣的害怕失去。
窗內。祁瀾閉上眼睛,他的呼吸均勻,似乎已經進入修鍊狀態。微風從窗間溜進來,他忽然覺得有些緊張。
“噗——”忽然間,祁瀾噴出一口鮮血來,光是吐血還不夠,他身體如風中細柳般微微搖曳,彷彿再也經受不住痛苦一般側向倒在地上。
吐血的聲音夠不夠大?小貓能聽的見嗎?他要不要再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
如此浮誇的動作,如此險惡的用心!稍微有點判斷能力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端倪來,然而被嚇傻的韓沐卻不在此列,他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從窗台上跳進屋子裏,箭一般衝到那個到底不起的男人身邊,焦急萬分的喵喵亂叫。
這是怎麼了?走火入魔嗎?韓沐心急如焚,伸出爪子用力晃動祁瀾的臉。後者強忍着睜開眼睛的*繼續裝死。
小貓見爪子不成,伸過頭去用舌頭一下一下的舔祁瀾的眼睛。
那溫熱的觸感帶給祁瀾的刺激簡直不可想像,他的心底劃過一絲暖流,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抱住小貓的身體。
“喵!!!”得了,韓沐再傻也知道自己中計了,更何況他並不傻。他伸出爪子狠狠在祁瀾手背上留下幾道血淋淋的痕迹,想要掙脫擁抱卻被對方緊緊摟在懷裏。
抱着貓的小孩兒翻過身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此刻正一眨不眨盯着小貓,他語氣欣喜道:“小貓,我知道你會來的。你很擔心我,對不對?我也好擔心你,最近跑哪裏去了,也不回家。我很擔心你,你知道嗎?”
緊接着,他的語氣低落下來:“那天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那樣對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韓沐面無表情,心裏卻在咆哮:我特么現在才知道這貨這麼能演啊!!他不知道我的行蹤嗎?騙狗啊!!
可是,在對方期待的眼神中,祁瀾發現自己竟然不受控制的點點頭。他有些僵硬地看着因他點頭而一掃頹態神采飛揚的小孩兒一眼。心裏默默道:原來我真的是狗……
六年的時間飛逝而過。在系統的干預下六年的時間對於韓沐而言並不漫長,彷彿只是眨眼間,祁瀾便從一個面癱正太長成一個俊朗的少年。除了身體上的改變之外,他也順利在不久踏入築基五層,將同期入門至今仍在練氣期掙扎的修士們遠遠扔在腦後。
韓沐呢,作為一隻吃了睡睡了吃整日無所事事並且被照顧的極好的貓,加上從幼生期進入成年期的緣故,他終於呈現出貓夭獸所獨有的風姿來:雪白色的毛如綢緞般絲滑柔亮,額頭上浮現出墨色的浮雲紋,眸子的顏色由幼時的微藍變成現如今的海藍,眼波流轉之間皆是魅惑。
不愧為最受女性修士喜愛的觀賞妖獸。
除此之外,某隻貪吃的貓已經漲到了十斤左右,祁瀾如今已經無法像小時候那樣將他抱在懷裏,每到此時祁瀾都會望天長嘆。只不過從另一方面看,祁瀾表示小貓變成大貓也很不錯,如今他摟着自家貓睡覺就像抱着一個會自動發熱的抱枕,別提有多舒服。
這些年裏韓沐和祁瀾沒有再發生過爭執。原因有很多,比如說紫檀因為上次一戰上的敗北而憋足一股子勁努力修鍊,很少有時間找小貓玩;比如說韓沐意識到自己和祁瀾待在一起的時間會越來越少,吵架冷戰很費時間的。又比如說祁瀾從上次的遭遇中總結經驗教訓明白他家喵就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貨,要順着毛捋呢。
總之在各方面的努力之下生活看起來似乎很和諧。除了韓沐腦海中倒計時的任務表——據第二個任務還有三十天。
也就是說,韓沐在這個世界還能停留的時間……只剩下一個月。
也就在這個時候,五年一度的宗門小比也拉開了帷幕。作為青壬峰的唯一入室弟子,祁瀾毫無意外的成為代表青壬峰參加築基級的比賽。
與祁瀾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不同,韓沐在這些日子裏顯得有些沉默。不像往日那般喜歡溜出去玩,反倒是整天跟在祁瀾身後眼巴巴的看着他。
祁瀾受寵若驚。自來到青雲宗之後他的貓還沒有這樣黏過他。只是欣喜之後又是擔心,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過小貓才問他:“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嗎?”
此話引來小貓哀怨的一撇。韓沐默默無語,他有好幾次嘗試阻止祁瀾參加比賽都被系統懲罰性的電擊阻止。系統用這樣一種方式無聲的提醒他不要作死。
只是明知道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在自己在這個世界最親的人身上,他卻不能阻止、不能有任何錶示,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眼睜睜地看着一切發生。
小貓又嘆了一口氣。祁瀾雖然不明白它的心思,他仍舊溫柔地將它的頭輕輕摟在懷裏。
參加比賽那天,祁瀾穿着一席月藍色長袍法衣,長袍袖邊上鑲銀邊,穿在一個十七歲少年身上莫名地顯出一種水靈靈的俊朗。為了方便,他在腰間繫上墨色鏤空紋腰帶,將自己纖細精瘦的腰肢凸顯的淋漓盡致。
在青雲宗這些年受到的重視和寵愛讓祁瀾褪去了幼時的戾氣,只不過因履歷困境鐫刻在靈魂中的冷清還在。加上隨着修為精進而沾染上水系靈根所獨有的溫潤,整個人看起來矛盾而誘惑。
韓沐看着眼前水蔥似的小孩兒,心裏有驕傲也有難過,但更多的是一種自豪,他很想昭告全世界:如此的優秀的小孩兒是他看着長起來的!他見證了他成長的全部過程,他是他最重要最依戀的……呃,貓。
不出韓沐所料,祁瀾的入場的確收到了極好的效果。當他躍上擂台時,幾乎所有在場的女性修真者都忍不住發出的一聲小小的驚嘆。
韓沐蹲在紫檀旁邊。紫檀在不久前也突破了築基四層,她母親玄溯真君對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女兒喜歡的不得來,在加上她勤奮克己,更是對她寵愛至極。所以,就算紫檀在如此鄭重的場合將一隻貓夭獸帶在身邊也沒有人站出來說些什麼閑話。
和其他的女孩捂着臉尖叫的反應不同,紫檀看見祁瀾后第一個反應是臉色大變,她喃喃道:“該死,他又突破了。”聽見此話的韓沐很想捂臉。
他現在已經徹底打消了將兩人湊成一對的想法。他算是看明白了,祁瀾無心和姑娘發生一段超越友誼的感情,而紫檀作為一個修鍊狂魔對除了修鍊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甚感興趣,水蔥一般的美少年也不例外。
韓沐很想知道原腳本里的兩人到底是怎樣湊到一起的。
在韓沐發獃的時間裏,場上的歡呼聲一浪蓋過一浪。他收斂心神向台上看去,此時祁瀾正手持青虹劍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像對手刺去。他的對手是一個築基九層的修士,火靈根,修行的法門偏重攻擊。按說此人無論是在修為還是屬性方面都狠狠壓祁瀾一頭,卻不曾想如今卻被祁瀾壓着打!
攻擊是最好的防禦。這是所有走強攻路子的修士所遵循的原則,他們將偏重防禦的對手們笑稱為“披着烏龜殼子”,而以自己的一往無前的攻擊而自豪。然而強和弱,攻和守都並不是固定的概念,當其無法展現出攻擊的節奏反而被壓着打時,此人的境遇真的就會……很慘。
比方說被祁瀾綿綿如絲雨的劍招攻擊的無法招架的對手。那劍氣如春日的細雨,看似溫柔嫵媚、極盡纏綿,然而在他的世界中,那劍法已經化作一張密網由頭頂而下,任他怎麼尋找也得不到走出這領域的出路。
場上的比賽正精彩,台下的觀眾之間也是暗潮湧動。
青微峰的峰主玄澈真君哀聲長嘆,對玄溟真君道:“這孩子竟已領悟春水劍意?真是多年未見了……這樣好的劍修苗子留在你那裏多可惜,不然,將他轉給我吧?”
玄溟真君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滾。”
玄澈仍不放棄:“這孩子對於劍領悟力真是絕了……讓他走道修真是浪費。我拿七星木和你換怎麼樣?”
七星木是煉製破嬰丹的主要材料之一,由於其數量稀少而異常珍貴。尤其對於元嬰期的修士來說,這七星木可謂價值萬金。
七星木的名號一出,待在旁邊看笑話的真君們再也坐不住了,紛紛詢問有關七星木的消息。趁着玄澈被圍住,玄溟真君施施然起身,為自己的兄弟留下一個憐憫的眼神。
而此時,並不知道自己變成一塊香饃饃的祁瀾剛一下台,便對上了一雙亮閃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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