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

第147章 :

事關自己終身,且賈璉和鳳姐又都不似旁人一樣不與自己商量便自作主張,故惜春得知登門提親者多是黛玉所給清單上不宜結親的幾戶人家,便告訴鳳姐以落魄之家不敢高攀為由一概回絕,這麼一來,兩邊都不得罪。

鳳姐是關心則亂,又無素日的倚仗,怕得罪了權貴,一時不知如何料理,待聽了惜春之語,頓覺有理,先去回明孝郡王妃和明悌郡王妃,而後再來回絕各家登門求親的官媒。

果然在聽說賈家沒答應對方一派下屬官員之家的求聘后,兩位王妃只嘆無緣,並未生惱。

經此一事,中意惜春的人家不減反增,一是惜春出身好,其教養見識及其日常所結交的人遠勝如今許多根基淺薄的官宦之家,二是賈赦一房並非全是敗落氣象,猶有衛家、保寧侯府幾門親戚,因此一改過去一年裏無人問津的景況,真可謂應了那句“一家有女百家求”。

雖然惜春年紀大了些,不是十四五歲好說親的時候,但是世事無常,沒有定親成婚且年已弱冠的官宦子弟着實不少,或因守孝耽擱少年時,或是妻子未曾進門便已早逝等等。

何況,想聘娶比兒子大幾歲的媳婦好照料兒子衣食起居的人家也有極多。

惜春偏在這時候害臊了,左思右想竟是去尋黛玉為妙,遂稟告邢夫人和鳳姐一聲,一面命人收拾了鋪蓋,一面命外面駕車。

聽說她要去衛家,巧姐受了春寒正咳嗽不得去,恨得捶床,倒是寶玉從後門進來,着丫鬟們到自己家去拿了好幾個大風箏回來,見鳳姐惜春面露不解,道:“如今正是放風箏的好時候,前兒我替人畫了好些風箏樣子,他們做好後送了十個來,鳳姐姐一個、四妹妹一個、巧姐一個、萱哥一個,也給林妹妹一個,元芳一個,四妹妹替我捎去。”

惜春瞧着托自己帶去的和給自己的一共三個大風箏,每一個風箏都做得十分精緻,栩栩如生,不似市面上賣的呆板可恨,忍不住道:“二哥哥,怎麼沒送一個美人給我?那年你的美人風箏沒放起來,更該做一個。你美人畫得好,上元節送我的美人燈我就很喜歡。”

寶玉莞爾一笑,道:“幾年前的事情了妹妹都記得,有美人,偏不給你。快去找林妹妹罷,趁這會子風大,將晦氣都放了出去。”

惜春不依,非要美人。

寶玉只得命人回家把自己留着的一個美人風箏扛過來,惜春見這風箏做得精細,和真人一般大小,極其傳神,果然喜歡,帶着風箏去衛家。

可巧黛玉也在花園子裏的闊朗之地放風箏,白鷺引着惜春到跟前,惜春抬頭望去,只見黛玉身穿一件白底紅蘭花的對襟褙子,底襯紅底綉墨蘭的裙子,令四周花木失色,她手裏握着籰子,仰頭看着飄在空中的一個鴛鴦風箏,一臉笑容。

惜春見那鴛鴦不是單隻,而是一雄一雌,相依相偎,和池中的真鴛鴦一模一樣,令空中別處飛來的風箏自嘆弗如,不禁笑道:“這風箏做得好,誰做的?”

黛玉扭頭看到她,道:“來得好,這會子風緊力大,你也放一個。”

惜春命人將美人風箏扛過來,黛玉一面拉着手裏正放着的線,一面打量這個風箏,忍俊不禁地道:“是寶玉畫的,倒比那年他放不起來的風箏更好看。”

惜春道:“二哥哥起先不給我,我好容易才要來,那三個風箏里有兩個是二哥哥給姐姐和姐夫的,一個是我的,這個是我另外要的。姐姐看,這美人何等標緻,又比你那鴛鴦風箏大些,一會子放在空中,必定壓倒所有。”一面說,一面放了起來。

黛玉笑道:“可別像寶玉那年一樣放不起來。”

惜春道:“姐姐快別說這不吉利的話,我來時可是仔細檢查頂線了。”這風箏果然十分爭氣,片刻后就在半空中了。

姊妹兩個放了一會,黛玉覺得只兩個風箏實在太少,又見別家的風箏來搶佔半空,忙命白鷺等丫鬟將其他風箏都放了,或是蝴蝶,或是蝙蝠,或是蒼鷹,或是螃蟹,又有鳳凰、大雁、蜜蜂等等,一時之間,半空中五彩斑斕,宛若雲霞一般。

黛玉接了丹鶴拿來的西洋小銀剪子剪斷自己的風箏線,仰頭看鴛鴦漸漸遠去,忽聽惜春大叫道:“誰這麼討人厭,風箏絞了我的。”

黛玉一看,果見一個金童模樣的風箏和惜春的美人絞在一起。

想起那年做完柳絮詞,大家放風箏,探春放一個軟翅子大鳳凰的風箏也有一個鳳凰絞過來,同時還有一個玲瓏喜字帶響鞭的風箏,黛玉將籰子和剪刀一起遞給丹鶴,拿着手帕掩口笑道:“若來一個喜字才好呢。”

一語未了,白鷺先道:“奶奶看,可不就來了一個大紅喜字風箏?”

惜春和那放金童風箏的人正兩下收線,聞聲望去,果然見到一個喜字風箏逼近,只沒響鞭,一陣大風刮過,喜字歪歪斜斜地撞到金童美人,三個絞在一處。

惜春恨道:“這個風箏來湊什麼熱鬧?”

三下里亂收線,不知誰的線先斷了,緊跟着惜春的也斷了,似乎另一個人的風箏線並沒有斷裂,因為那三個風箏沒有乘風歸去,而是漸漸落將下去。

黛玉拍手大笑,道:“真真是趣事說不盡,不知道那三個風箏落在了誰手裏。”

惜春頓足,回身擰她,道:“都怪姐姐這張促狹的嘴,怎麼就想起三姐姐那年放風箏的景兒了,若沒有姐姐的話,哪裏就來一個喜字!”

黛玉一面躲開,一面笑道:“怪我作甚?不是我弄來的金童,也不是我弄來的喜字,不過是趕巧都來了。就是那美人,還是你強求寶玉得來的,你不放美人,怕什麼金童、什麼喜字。再說,金童玉女的,再來一個喜字,你的姻緣從這風箏上面起也未可知。”

惜春不似黛玉常和衛若蘭在園中漫步,平時又補氣血學吐納,氣喘吁吁地住了腳,掐腰道:“姐姐的體力什麼時候這樣好了?我竟追不上。”

黛玉見她不追打自己,也跟着停下,拿手帕擦汗。

丫頭們忙將手裏的風箏都放了,過來服侍主母,惜春雖然個個都認識,但不見紫鵑雪雁等人,道:“紫鵑她們都出門子了?一個不在。”

黛玉帶她去附近牡丹圃中歇腳,道:“有的已經出閣了,有的尚未,因她們都定這一兩個月的好日子,我索性叫她們早些出去,或是出閣,或是待嫁。我跟前的白鷺這幾個丫頭都很不錯,在我房裏服侍了幾年,品行為人我看在眼裏,遂挑了她們四個上來。”

除了四個宮女外,黛玉房裏有四個一等丫鬟,八個二等丫鬟,下剩的粗使丫鬟們沒有定數,多時十幾個,少則七八個,如今四個二等升作一等,底下四個三等的升為二等。

黛玉賞罰分明,沒被挑作升任的幾個二三等丫鬟都十分服氣。

吃完茶,黛玉方攜惜春出園,到房中說話,問完家裏各人安好,又問鳳姐之煩惱解決了沒有,惜春笑道:“姐姐放心罷,早完了。”

黛玉點了點頭,感嘆道:“先前沒人來提親時,璉二嫂子愁得不得了,如今提親的人多了,二嫂子又不知答應哪一家。不過,終身大事千萬謹慎,諸事都打探明白了才好,且先看着,再不能找張家那樣的。”

惜春靜靜聽完,認真地道:“姐姐放心罷,我寧可一輩子不嫁,也不能隨便挑個人家就應了。張家也沒落個好名聲,我心裏倒覺解氣。”

和賈家退親后,張家諸事不順,雖說沒影響張祭酒的仕途,但是張家向幾戶公侯之家提親時都被婉拒了。各家主母歷經世事,誰心裏不跟明鏡似的?如果張家當真重情重義,就不會順着賈家之意答應退親。哪個做母親的不心疼女兒,女兒嫁到這樣人家日後難說,畢竟世事無常,誰都不能保證自己家一輩子平平安安。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極有道理,張太太不想娶進一個犯官之家的媳婦,是心疼兒子的意思,本在情理之中,旁人提起時也都體諒。但是,別人心疼女兒,怕女兒嫁過去后因娘家出事而吃苦受罪,不答應提親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張家的兒媳婦是張祭酒同僚之女,也是繼母做主,才嫁到了張家,除了其父官居四品外,根基、模樣、嫁妝皆不及惜春,更不必說素日所來往的人家都未入上流。

黛玉道:“只怕張太太早已後悔莫及了。”

惜春洋洋一笑。

她們姊妹話完家常吃午飯的時候,寶玉正在家中待客,來者不是別人,卻是多年不見的韓奇,這個月才進京,已升了京營游擊。

錦鄉侯府如今也敗落了,比賈家尚且不如。

錦鄉侯向來見風使舵,又沒正經本事,先前得罪姜家,效忠皇長子不得,轉投三皇子,替三皇子效力,同時又說服衛伯一起,這麼一來就得罪了皇長子。錦鄉侯原是罪魁禍首,衛伯既出了事,他又如何逃脫干係?到底被查到許多不是,又有皇長子一派的人落井下石,查出來的罪過竟勝過衛伯,念他年邁,又未傷及人命,所以只削了爵,抄沒家產,變賣下人。

其時韓奇正在西海沿子效力,立下不少戰功,長泰帝看重這些年輕有為的世家子弟,知韓奇和父母不同,極有志氣本事,遂額外賜下恩典,將錦鄉侯夫人的嫁妝發還,其嫁妝加上韓家的祭田,雖無從前富貴,但夠安然度日。

錦鄉侯和錦鄉侯夫人前年給韓奇定了一門親事,倒是門當戶對,人品才貌也是天作之合,誰知見他家勢敗,也不在意韓奇如今的本事,女家就尋了一個理由退親。

錦鄉侯倒好些,錦鄉侯夫人卻是氣得一病不起,大半年後才好些。

寶玉見到他,想起韓奇一波三折的婚事,嘆道:“果然世上背信棄義者甚多。我們家壞了事,也導致幾個姊妹的親事難成,旁人避如蛇蠍。”

韓奇卻是十分洒脫,眉宇間滿是堅毅之色,道:“既是背信棄義者,料想家風不正,不值得可惜,此時看清人心,總比日後成為怨偶強些。”雖說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親退親都由父母做主,鮮少遵從兒女意願,但是那女孩子若不同意的話,其父母也難強求,追根究底,終究是她自己願意退親,不肯隨着自己同甘共苦。

寶玉聽了,極口道是,一面請入書房,一面命人備酒席送上,因見韓奇身後的小廝扛着一個美人風箏,覺得有些眼熟,走近細看正是惜春今兒要了去的那個,不禁脫口問道:“這個風箏才給了我小妹妹,怎麼在世兄手裏?”

韓奇一怔,隨即道:“今兒家慈催我放晦氣,和別人家的兩個風箏絞在一起了,因我用的線好,他們的都斷了,獨我沒有,拉下來一看,這美人風箏像是你的手筆,就給你送來。”

寶玉不知韓奇放的是金童,也不知還有個喜字,笑道:“怎麼這樣巧?落在你手裏。”

說完,意欲命人收了再放出去,既是晦氣,就該放了,韓奇聽說便道:“既然如此,索性等我的那個一起放了。風箏落在我家裏,叫我放出去才好。”

寶玉想着這是惜春放出去的,又後悔先前嘴快道其來歷,笑道:“難道世兄不忌諱?別的還罷了,放晦氣出去的就沒想過誰拾了去拿着頑,偏生你送了來,是我給妹妹的,又頂着晦氣的名兒,就該由我做主,不然我妹妹回家非得羅唣我不可。”

韓奇方將美人風箏交給寶玉,看着寶玉命丫鬟重新換了頂線,就地放出去,他也打發小廝回家把自己的風箏放了,再將那隻喜字風箏放在門房,等人來找了給他們。

寶釵在內院聽說韓奇過來,想起韓奇之能,心下甚喜,忙命好生整治酒菜。

韓奇見桌上魚肉羅列,酒也是上好的惠泉酒,這一桌少說得花三四兩銀子,道:“我又不是旁人,你自己過活,日子過得不如以往,何苦作此豐盛之景?”

寶玉平常待客,人少時是六道菜,今見滿桌,心中一動,立刻明白寶釵的用意了,知她不忘督促自己上進,總想勸自己從軍、捐官,之前多次提議自己求衛若蘭幫忙,給自己在軍中謀個文職,不由得暗暗嘆息,這些不能說給韓奇聽,就笑道:“你一走就是幾年,原該好生款待。我家雖然艱難了些,但沒到連酒菜都辦不起的地步。”

韓奇聽了,只得作罷,與寶玉分賓主落座,心想改日等衛若蘭和陳也俊他們休沐,自己親自做東,請他們和寶玉大醉一回。

吃完酒告辭,韓奇騎馬路過寧榮二府的後街。

寶玉住在賈赦大院的後面,去他家就難走大街,行至寧榮二府之後,想起這富麗堂皇的地方已被江南大鹽商買去,正在修葺,將原先的規制改去,韓奇不覺一嘆。

忽見後門打開,幾個泥瓦匠哼哧着抬出一塊極平整的石碑來,放在一輛車上,車上猶有許多雜物,碑上鐫刻着許多字跡,韓奇縱馬上前,定睛一看,卻是一些詩詞。他記得寶玉彷彿說過,省親時姊妹們做了許多詩詞,由賢德妃編次,敘其優劣,命人勒石,為千古風流雅事,莫非就是這塊?

想到此處,韓奇忙命小廝攔住詢問,再看上面果有寶玉說過的幾首詞句,得知是要丟棄的,心想任其混撂別處有礙寶玉姊妹們的名聲,不如掏錢買下來。

那些匠人累了半日還得將石碑扔到遠處,不承望有此意外之喜,自然願意。

韓奇下了馬,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暗嘆難怪世人都說賈家的女孩子們個個才氣縱橫,這些詩詞中頗有幾首連當世才子都做不出來。

韓奇命人將石碑送到寶玉那裏,自己逕自回家,得知金童風箏已放出去了,喜字尚無人來找,他只說知道了,去上房給韓母請安。錦鄉侯府上下風流雲散,韓父自覺顏面大失,恐自己看不起的人來落井下石,這一年多來都住在城外莊子,不肯回城。

韓母聽韓奇說去見了寶玉,埋怨道:“我道你去衛第了,怎麼卻去找他?找他有什麼用處?敗落得比咱們還不如呢。和衛節度使交好才是正經。”

韓奇淡淡地道:“咱們家也敗落了,不過和寶玉一樣,母親何苦如此嫌棄?”

韓母道:“你懂什麼?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若想步步高升,須得用心打點。你比寶玉強十倍,你有本事,又有官職,早晚有咱們家起來的時候,他有什麼?一無所有,全賴長房養活,一點兒忙都幫不上你,你和他來往不過白費光陰。正經該走動人家就是衛家和馮家這兩戶,咱們這些世交應襲,別家都呈沒落氣象,獨他們兩家蒸蒸日上。”

韓奇與她話不投機,耐心地道:“兒子自有打算,母親只管靜養即可。”

又怕韓母百般阻攔自己和寶玉來往,韓奇補充了一句,用來搪塞韓母,道:“再說,怎麼就不能和寶玉來往了?雖說賈家敗了,元芳家卻是他家至親,誰不知元芳夫婦和寶玉情分極好?靜孝縣主三不五時地回賈家探望外祖母和舅父舅母。”

韓母立時改口,道:“我竟忘了寶玉是靜孝縣主嫡親的表兄,只好由着你們罷。”

話題一轉,提起韓奇的婚事,得意洋洋地告訴韓奇自己已請官媒婆拿帖子去襄陽侯家求親,有了門第顯赫的妻族相助,他必定如虎添翼。

韓奇無奈地道:“雖說戚建輝只襲了二等男,早已不是襄陽侯,但是戚建輝的嫡長女是明恪郡王的王妃,其他女兒跟着水漲船高,不知多少人家求娶,可見這樣的門第不是我們能高攀的,母親何苦自找沒趣?”

韓母眼皮一翻,道:“我兒年輕有為,二十餘歲就有如此的職位,怎麼就配不上他家女兒了?當年咱家風光時,我還看不上他家呢!”

韓奇嘆道:“母親自己都說是當年了,何必再自持從前身份?”

韓母猶未開口,丫鬟通報說她托去戚家提親的官媒婆朱嫂子過來了,忙命請進來,見朱嫂子臉上並無喜色,韓母心中一涼,果然聽到戚家婉拒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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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黛玉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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