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對聯(一)
其時年初,過完大年不久,晴空湛藍如洗,天上刮著北風,人們都得裹緊棉衣大襖,好御風寒。華府大門外,馬車已停頓妥當,只等華安出來。
車夫遠遠就看見華安從大門出來,趕緊掀開車簾。華雄一把拉住華安:“華安,你二娘脾氣是暴躁了些,當這些也只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
“哼,氣話?我就沒見過這樣的人,也虧你還……”華安冷笑道,後面一句“娶她當老婆”沒說出來。
華雄嘆道:“爹也知道你二娘排斥你,但是,你也你不能抵觸她呀。唉……你娘去的早,你自小又痴痴獃呆,爹忙着生意上的事,沒能好好照料你,是爹的不是。”頓了頓,又道:“後天便是春龍節,官學保准放假,記得到時回來吃飯,爹會派人接你的。”
春龍節是什麼節日華安不知道,不過經華雄軟語一勸,火氣降了一點,撇撇嘴道:“後天的事後天再說。”
華雄自知虧欠華安太多,只得點了點頭,眼見馬車就要消失街頭,再次叫道:“記得後天回來!”
馬車迤邐前行,很快就出了濟州城。濟州官學是公家辦的,距濟州城僅四里路程,坐落空山,空氣清新,環境優美,實在是個難得的讀書聖地。不過學裏到底聚集了許多紈絝子弟,如果說還有學習風氣,也只是相對與少數人而言,吃喝嫖賭,是他們必定要學的基本技能,如果說有人沒逛過妓院,沒喝過花酒,那麼,你落伍啦。
“妓院”這個名詞,這個古代的特有文化在華安腦中盤旋了很久,可惜頭部受到創傷,這兩天才痊癒,一直沒機會去逛一逛。
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還有齊駕並驅的馬車,華安兀自嘿然一笑,眉目間露出一抹異樣的光芒。華府就像電視裏的大宅院一樣,才住了一個月,就讓人喘不過氣,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還是林子裏自在。
“公子,你笑什麼?”四寶對剛才的事心有餘悸,見公子獨自發笑,疑惑道。
華安伸了個懶腰,笑道:“難道你不覺得走出那個家很好嗎,烏煙瘴氣的像什麼話!”這是一個月來第一出門。
“是啊,但就要到學校了。”四寶也趴在窗旁喃喃自語,聲如蚊吶,心中不禁生起一絲恐懼。他從十三歲開始就跟着華安當了書童,那時以為伴着了華家公子,日子應該會過的不錯。沒想到的是,華安並不是想像中那麼高貴,他傻,他呆,處處受二夫人的排擠。後來終於上了官學,心想到學裏總該沒人欺負了吧?豈知情況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僅是華安遭受打罵,連他這個當書童的也時常被人抓住毒打。過了這許多時日,雖然習慣了被人欺壓,但見華安不敢跟家裏提及在學裏所受的屈辱,心中無比辛酸,有種恨鐵不成鋼的心酸。不過就算說了又能怎樣,二夫人還更樂意呢。
他心中默**:“我不想去學校。”但見公子意興頗高,又不忍拂了他的意。
途中沒有疊嶂的山巒,沒有綠油油的草地,只有茂密的樹林,一條三米寬的山路蜿蜒蛇行。回頭一看,濟州城還在視線之中。
濟州官學沒有恢弘的氣勢,只有典雅簡單,不失風味的格調,大門寬約兩丈,匾額之上寫着四個隸字“濟州官學”。門柱朱漆銹跡斑斑,脫落了大半,看來有待整修。兩旁白牆黑瓦延伸開去,綿亘幾里,被落葉凋零的大樹包容其中,濟州官學規模之大,不是現代的千畝大學可以相提並論。
到達濟州官學,車夫驅車回府,華安和四寶站在校門口,一個興奮,一個惆悵,華安感慨道:“這就我以後讀書的地方嗎?哈哈,太好了,比華府強上百倍,有那個女人的一天我就不回去了。”
四寶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校門口幾個出入的書生,見他二人到來,不由望了過來。華安大奇,訝道:“他們都看着我幹嗎?”
“公子,別管他們,我們走吧。”四寶道。
走進大門,門側就是木板搭建而成的門房,門房之外,有許多書生墨客聚集在那,圍着牆壁討論不休。只見一個白衫書生搖晃着腦袋朗聲道:“採蓮人在綠楊津,采一,玉嗽聲歌新闕……哎,這什麼意思嘛?”
“古代讀書人的地方就是不一樣,到處都洋溢着書香氣。”華安東張西望,除了門房處有書生外,還有很多人像四寶一樣背着書簍走進操場周旁的甬道,有人捧着課本搖頭晃腦地朗誦,不知是有意炫耀才華還是讀書刻苦。
四寶微微縮了縮脖子,見華安向人群走去,大驚失色:“公子,快回來,我們走吧,別在這逗留了。”
“等等,別急。”華安初來乍到,穿過人群擠了進去,他人很胖,一時叫罵聲響起。擠到裏面時,只見牆壁上貼着一張白紙,白紙上寫着一行繁體字,下面還有兩個字,字跡潦草,看了半天,也沒瞧出端倪。一張方桌靠着牆壁,緊貼白紙下沿,桌上擺着一支毛筆和一個硯台。
“兄弟,這拿來幹嗎?”華安拉了最近的書生問道。
那人盯着白紙,彷彿是在推敲,頭也不轉便道:“今天開學之初,教授大人在此安放一副對聯,想考咱們呢,若自信對的上的便在此簽上名字,明日中午之前將答案寫在此處。這上聯是‘採蓮人在綠楊津,采一,玉嗽聲歌新闕’,究竟什麼意思嘛,對聯擺了一個時辰,僅有寧公子簽上了名字,看樣子在學裏除了他外再沒有人能對的上了。”
說完轉過頭來,正對着華安肥胖的大臉,嚇一大跳:“華胖,你進來作什麼?”他叫聲響亮,引來了眾人側目,目光都充滿了嘲笑。
“呵呵,進來看看……這對聯有點難度。”華安抱歉一笑,裝模作樣地托着下巴。
四寶神色慌張地擠進人群,拉起華安的手:“公子,我們走吧,別在這逗留了!”
“怎麼?”按華安的理解,既然在這所學校**書,跟同學交流一下心得很有必要。
公子如何就非要往火坑裏跳呢,四寶心中大急,思緒才下,忽聽眾人哈哈大笑:“大家快來看,快來看吶,華安竟在絕對上籤了名字,真是笑死人了!”
“嗯?華安,真是如此,怎麼,就他這水平也敢在聯上簽名,不是存心遭人笑話么?”有人叫道,人們笑的更加響亮。
四寶懊惱地耷拉着腦袋,搖了搖頭,還是晚了一步。華安掉頭一看,只見對聯紙上憑空多出兩個隸字,這兩個字雖然是繁體,但他認得,正是他的名字“華安”。原來,不知哪個書生為博大家一笑,趁華安不注意時,把華安的名字寫了上去。反正華安本來就是官學裏的笑料,整整他能有何妨。